56 求子心切(下)

薛賓鶴見他說話間言辭閃爍,不甚清明,一下子疑雲大起:“小女求子心切,望神醫成全。”

老者不為所動,閉着眼睛,怒斥道:“兒女都是你命中所定,擅自改變,會遭天譴,老夫替人求子,多是在婦人懷孕之前,只不過将投胎秩序調換一下而已,你如今已然懷孕,老夫若是強行為你逆天而行,只怕會折壽。”

薛夫人匍匐在地上磕頭:“葛禦醫,這一胎對我女兒來說至關重要,求您無論如何,大發慈悲,幫她這一次。我們會多做善事,為您祈福的。”

老者站起身,袖筒空蕩蕩的一甩:“薛夫人請回吧,老夫沒這個本事。”

薛賓鶴見他态度堅決,扶着母親站起身來,正欲走。

只見院子門口傳來孩子嘹亮的啼哭,一對年輕夫婦身着絲綢衣裳,懷裏抱着個嬰兒。

方才的哭聲,便是襁褓中的嬰兒所發。

那婦人尚來不及進屋,就跪在門口大聲叫到:“葛神醫,奴家如願以償,有兒子了,今日特來還願。”

她相公即刻将一疊銀票投進門口的“功德箱”中,又帶着妻兒進門來磕頭:“我容家三代單傳,到我這一代,上有七個姐姐,獨我一子。後娶妻也是如此,生了女兒三個,直到聽了葛神醫你的大名,才來尋醫問藥,這不,一舉得子,感謝葛神醫神丹妙藥啊。”說完伏地痛苦不已。

婦人也跟着悄悄拭淚,眼睛裏滿是愛憐的看着懷中的孩子。

薛賓鶴聽得心中大動,等葛神醫安撫好那對夫婦。安排童子将他們送出門後,才誠意拳拳道:“求神醫大發慈悲,賜我些麒麟丹吧。”

老者轉過身來,橫眉冷豎:“兒女投胎。本是緣分,你既然如此不待見腹中孩兒,又何必生下來,倒不如一副堕胎藥去,了無牽挂。”

薛賓鶴緊緊護住腹中胎兒:“這孩子是我的命,怎麽可能不要他?只是。小女心中,期盼是兒子罷了。”

老者聞言面色緩和了一些:“倘若真是女兒呢?”問完眼神殷切的看着薛賓鶴。

薛賓鶴會意,朗聲回道:“即便是女兒,我也一樣疼她愛她,期盼她快快長大,得一佳婿,夫妻恩愛,琴瑟和諧。”

老者贊許點頭道:“即是如此,老夫便放心了。是男是女,又有什麽關系?你可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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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賓鶴本以為老者方才是考驗她。因此回答的滴水不漏,卻不料老者順水推舟,言語中便要打發她走,一時急得不行,“咳咳咳”便咳嗽起來,嗆得面紅耳赤。

老者也不驅趕。只背對着她們,靜靜坐着。薛夫人無計可施,只得陪女兒耗在那裏,眼看着桌上焚香的渺渺青煙,一溜煙往梁上去了。

須臾,一個青年從屋內走進來,将薛賓鶴兀自紅着嬌顏,喘息不止,薛夫人沖他道:“勞煩這位小哥,給我女兒倒杯茶水。”

那青年急忙走進內室。倒了一杯開水出來,小心遞到薛賓鶴唇邊,細長白皙的手指格外有力。

薛夫人接過來,小心翼翼喂女兒喝了,那青年在旁邊小聲道:“小生試過了。不燙。”

薛賓鶴口中的水,溫熱适宜,不由得大感體貼,擡眼望向男子。

葛神醫怒斥道:“林文豪,你若有事,就快說快去,別在我這裏耽擱。”

被喚作林文豪的青年道:“本來無事,只是想看看你,現如今,無事也變成有事了。”

說完向薛賓鶴母女做個揖:“夫人莫怪,我與他,是莫逆之交,一向灑脫慣了,希望沒有驚擾到夫人。”

薛賓鶴揮揮手道:“無妨。”

林文豪這才站直了身子,對着葛神醫的背影道:“不就是你的那些藥粉麽,人家母女兩個,還懷着身子,不辭勞苦遠道而來求藥,你竟然如此吝啬。”

葛神醫怒揮衣袖,只是袖筒空蕩蕩的飄着,格外詭異:“你懂什麽,逆天而行,老夫是要折壽的。”

薛賓鶴頓時就想質問她,為何容家媳婦可以。

那老者仿佛知道她所想,不待她問出來,頓一頓說道:“方才西城富戶容家少奶奶,老夫是可憐她連生三女,再生不出兒子來,只怕公婆會強行為容少爺納妾,好端端的一對鴛鴦,因此拆散,于心不忍,才開恩施救。”

林文豪擡手高聲道:“生兒生女,都是命中注定,天下間做母親的,誰不喜歡自己的孩兒。可若是為了求子而舍女,定然是有苦衷。容家媳婦有苦衷,這位夫人難道就沒有苦衷?只是有些人的苦衷能宣出諸口,有些人的苦衷只能藏在肚子裏。”

薛夫人一聽此話,急忙大肆點頭,幾乎要将插滿珠翠的厚重腦袋搖斷:“林公子說的對,我們也有苦衷,只是這苦衷太苦,不便對人明言。”

林文豪見老者不再反駁,便道:“佛家有雲,普度衆生。一個人也是救,兩個人也是救,你既然救了容家媳婦,就必定要救這位夫人。”

老者疑惑道:“為何?”

林文豪緩緩說道:“容家媳婦生子保住姻緣,佛祖給你記上一功。這位夫人今日來求你,你若是沒搭救,到時候十月懷胎,結果生出來是女兒,夫人遭受百般刁難,被夫家掃地出門,一時萬念俱灰,帶着女兒想不開自盡了,您說,是不是又害人了?如此,佛祖的功德簿上,你原先那一功,就要用來抵這一過。”

老者聽他胡攪蠻纏,怒不可遏,轉過身大喝道:“當真是新科狀元,巧舌如簧,能言善辯,老夫說不過你。”

薛賓鶴聽聞新科狀元,眼神一愣,看向林文豪的目光,就多了幾分欣賞。

“只是,今日你為他求情,那你的‘七巧膏’,老夫是要停你一段時間了,你可舍得?”

“君子有成人之美,大師請便。”林文豪不卑不亢,坦然接受。

“也罷。”老者向一旁的童子使個眼色,那童子便端着一個小瓷瓶過來。恭敬的放到薛賓鶴面前的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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