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夜會故人

霍景霆以一路勞累為由, 謝過了沈容和呂陽送他回将軍府的好意, 就在城門前別過。

看着那行人漸行漸遠, 沈容目光落在沈安的謀士呂陽的身上, 眸光漸冷, 也不用迂回之術, 直接就開門見山。

“回去告訴沈安, 若是不願意做一盞省油燈,就做得隐秘些,別讓寡人知道。”

呂陽臉上始終挂着一抹淺淺的笑意, 垂頭拱手,不做任何的反駁,似乎在去迎接霍景霆的時候就已經猜到會遇到沈容。

沈容最後瞥了他一眼, 沒有再多說, 直接揮袖轉身就走,她怕再不走, 就得當衆腿軟了……

走遠了, 沈容腳步突的放慢了, 對身側的青決招了招手。

青決走近, 低聲詢問:“大王, 何事?”

不多言, 沈容一手搭在了青決的肩膀上面,青決微愣之際就聽到自己的大王用一種瑟瑟發抖的語音道:“你扶着點寡人,寡人腿有那麽點軟。”

“……”

青決還是沒有問為何腿軟, 自家大王, 自然是了解的,沈容向來膽小,平時都是打腫臉充胖子,遇上了氣勢比任何人都要強大的人,怎會不怯,細想方才霍景霆對大王的态度,倒也像是他的性子。

霍景霆向來桀骜不馴,能讓他出自內心尊敬的,除卻他父母,估計也就只有去世的老魏王了,雖說尊敬老魏王,但對于新王,似乎有些不認同。

青決在心底淡淡淡的嘆了一口氣,老魏王最信任的就數霍景霆,故在決意把沈容作為儲君來培養的時候就已經告訴了他,也包括沈容是個女兒身的事情。

霍景霆心胸還沒大到能為一個帶着傻氣,又怕死的女王效命,心底到底是不願的。

青決自認為沈容是怯于霍景霆的氣勢,卻怎麽想都想不到這其中還有另外一層糾葛。

回到宮中,沈容把青決拉進了寝宮,大門一關,吩咐誰都不要打擾。

沒了旁人,沈容露出了本性,哭喪着一張臉,拉着青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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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決,你還當我是不是你的大王?!還當我是不是你的大王?!”

自沈容進宮快三年了,一直都是青決跟在身邊,許是在這王宮中除了老魏王之外,之後青決知道她是女人的事情,她也只能信任青決。

青決聞言,推開沈容的手,後退了兩步,站到了門前,眯眼。

“大王,你要是要逃走就從臣的屍體上面踩過去。”

“……”知她者,莫若青決。

“青決,要是我不走,估計是你要幫我收屍了!”說真,霍景霆到底有沒有認出她,她不清楚,但她一眼就認出來,哪怕時隔三年。

也不知道他的眼神是不是久經沙場,銳利如刃,所以方才她總覺得霍景霆看她的眼神涼飕飕的,像無數把尖銳的小刀刷刷的向她刮來。

為了安全起見,她要不先躲一陣?

“大王,霍大将軍待人向來如此如此,無須介懷。”青決安慰道。

青決說得倒是好聽,她怎能不介懷,要是她是兵權在手,名副其實的魏王,而霍景霆不過只是個小将軍,她又何懼,要是沒有當初那件事情,她又何須如同驚弓之鳥。

“青決,我……”沈容欲言又止,卻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當初她對霍景霆做出那種讓人難以啓齒的事情來。

當初她調戲了霍景霆之後,把人家撩得都支起小帳篷了,也沒滅火,那會他那雙眼睛到底有多吓人,多想把她給殺了,她至今都沒忘記。

她當初手怎麽就那麽的賤?怎麽就沒斷了?也不至于用這雙手闖下個大禍。

“大王,何事欲言又止?”

沈容以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很是心累。

“無事,無事。”那種事情,叫她實在是說不出口。

青決嘆了一口氣。

“大王,莫要灰心,先王早有聖旨,霍大将軍最為尊敬先王,所以不必擔心他會對大王你倒戈相向。”

她正是擔心這個呀,如果沒有那麽一出,她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讓霍景霆站在她這邊,現在……她覺得霍景霆還會幫她的幾率連正數都沒有,直接是負數。

“對了,大王,關于此次沈安不遮不掩的讓人去接霍大将軍,你看要不要……”

“多給他送幾個美人過去。”在青決還未說完,沈容便截住了他的話。

她就想不明白,沈安是不是這輩子造的孽太多,生了兩個兒子,兩個兒子都夭折了,現在就只有四個都是閨女,不是說閨女不好,只是這個王位需要一個兒子來繼承呀。

“……”青決嘴角微抽,明白沈容的意思,卻也沒有多說,而道:“臣知道該怎麽做了。”大王呀大王,你可知道,你送的美人,沈安一個都沒有碰過。

“此事稍後再說,霍大将軍已經回京,此次回王城之前又贏了一場勝仗,大王可得選一個好日子在宮中設宴,宴請百官替霍大将軍接風洗塵。”

沈容無力的揮了揮手,無力道:“這事你來處理就好。”

“諾。”

她現今就是聽到霍景霆這個名字都覺得渾身發抖,頭皮發麻。

…………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似風雨欲來,夜裏的氣息多了絲悶熱,烏雲遮月,不見星辰。

沈容換了身便衣,便讓青決準備馬車,去将軍府。

左思右想,沈容總覺得不能一直坐着等死,要死也要死得痛快點,故索性直接找霍景霆問清楚,他到底是想要她的王位,還是想要她的命。

想要她的王位,那她就退位,想要她的命,她就早早做好逃跑的準備。

她想了半天,也覺得霍景霆是已經把她認出來,最後行禮時露出那一抹瘆人的笑,讓她毛骨悚然。

在前往将軍府的一段路,沈容內心忐忑,打了無數的腹稿來向霍景霆證明當初的事情她只是被鬼迷了心竅,身不由己。

但在聽到青決說将軍府到了,她卻退縮了,躊躇許久都不敢踏下馬車。

聽說死在霍景霆刀下的敵軍不計其數,聽說就是閻王見了霍景霆都得讓路,聽說霍景霆殺人殺多了,早已視人命如草芥。

單單是聽說,她就聽得出來,霍景霆絕對不是個善茬,得罪他,下場如何,她絲毫不想知道。

讓人去通報,出來迎接的不是霍景霆本人,而是将軍府的一個小兵。

“幾位客人,将軍有情。”

聞言,沈容從馬車中出來,看到青決的表情中似乎帶着幾分的不悅,畢竟她親自來拜訪,而霍景霆卻連面都不露,就只派了個小兵來迎接。

她知道自己和霍景霆之間發生過什麽事情,所以對于這樣的待遇,她絲毫不意外。

随着小兵入府,許是霍景霆三年未歸,将軍府總是多了一絲的冷清。

走過冷清的回廊,幾盞燈籠被風刮得忽暗忽滅,到了回廊的分叉口,小兵突然停了下來,轉身恭敬的與青決說道:“幾位貴客請往這邊請,将軍讓這位客人獨自一人往小樓上去。”

小兵指向了小樓的方向,沈容順着望去,幾步之外有一條樓梯,走上去,随之與小樓還有一小段的橫橋。

沈容不動聲色的看向青決:寡人不要自己上去!!!!

她自己一個人上去,不知道還能不能活着下來!

突然後悔自己一時沖動來找霍景霆了!要不現在這就轉頭回去?!

青決安撫性的對沈容點了點頭,随後對着小兵道:“我等在這等便可。”

小兵也沒有再三邀請,而對沈容做出請的動作:“請。”

再看青決也無用,他比她還巴不得霍景霆對她俯首稱臣,屆時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

可是……朋友,你家大王早已經把靠山給得罪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在衆人的視線之中走上了階梯,總覺得現在是去見閻羅王的路上。

很短的一段距離,她卻走了很久,許久才走過了橋,停在了小樓門前。

小樓門前只有兩盞小燈籠,光線有些昏暗,而小樓中的光線透過門窗上砂紙照射出來,倒影在地上,光影清冷。

鼓起勇氣正要敲門的時候,小樓中忽傳來霍景霆略帶揶揄的聲音。

“怎麽,大王不敢進來?”

聽到這聲音,她何止是不敢進來,簡直就想要掉頭走!

但向來她的理智就比行動要強,不然當初也不會在神志不清醒的時候,還能有理智的保住了清白。

帶着極度忐忑的心情推開了門,擡腳進入了小樓,一眼望去卻只見排排放滿書籍的書架,不見霍景霆。

“霍卿家?”沈容低聲的試探性的叫了一聲。

沒有回應,沈容那魂懸得老高,神經繃到了極限,站在門口邊上,一動不動。

“霍将軍?”試着換了一個稱呼。

“把門關上。”

換了個稱呼之後,霍景霆終于出聲。

聽聲音傳來的方向,霍景霆就在那些書架之後,沈容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門關上。

“過來。”話語簡短,卻簡單明了。

早死晚死都得死,都進了虎穴,沒有連虎毛都不拔就逃的道理,腳步放得極輕,一步一步的走進書架邊緣與牆壁有一臂多寬的通道,第一排,沒人,第二排也沒有,第三排也沒有……

就在沈容想霍景霆會不會就藏在最後一排,等着吓她的時候,驀地一道利風襲來,沈容的眼眸猛得睜大。

霍景霆該不會現在就想殺了她吧!?

身形一轉,人已經抵在了牆壁之上,眼中驚恐未定,方才的那道利風,卻是一只黑色的鴿子,在她的眼前繞了個圈,最終返回去,落在霍景霆的肩頭上。

今日見霍景霆的時候是一身如夜一樣黑色,而現在卻是一身白色,除卻腰間的蟠螭玉石腰帶,也沒有過多的飾物,卻多了清冷之感。

霍景霆從書架上的一個小盒子中拿出了一顆小豆子,喂了鴿子後,揉捏了兩下鴿子的小頭,嘴唇動了動,聽不清說的是什麽,只見那黑色的鴿子撲騰了兩下翅膀,随後離開了他的肩膀,從沈容的身後打開的窗戶飛了出去。

沈容受到驚吓,臉色白了,頭發也因為躲閃而散了些,幾綹散碎的發絲落了下來。

這副我見猶憐的樣子,決然是個女子。

霍景霆看到她這副樣子,眉毛挑了挑,語氣譏诮:“竟膽小到連只鴿子也怕,我倒覺得你膽子大得很,不管是三年前,還是現在。”

按下了被吓後的心悸,離牆一步,站直了背脊,随後佯裝淡定的擡眸看向霍景霆。

“你果然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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