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chapter8

光陰荏苒，一晃三年過去了。

三年後，G市國際機場。葉佳凝拉着一個笨重的行李箱走出來。

久違了，G市！久違了，PM2.5！

葉佳凝深深地呼吸着G市的空氣，這是帶着淡淡霧霾氣味的空氣。

當她站在這片熟悉的土地上，過往的一幕幕又浮上心頭，恍然如夢，感慨萬千！

在出口等得望眼欲穿的方芳總算從蜂擁而出的旅客人潮中，找到了一臉感慨又沉醉的葉佳凝。

她高高地舉起雙手，朝葉佳凝使勁兒地揮手，大聲地喊着她的名字。

葉佳凝終于發現了她。“天！方芳，你竟然留了一頭春哥的發型，害的我根本認不出你。”

葉佳凝看着眼前身高一米七的方芳，她留着一頭板寸頭，渾身上下洋溢着青春。乍一看，性別難辨。

“得，姐姐我這發型被春哥模仿去了，真是夠郁悶的。”方芳接了她的話，回了一句，然後又上下打量一番她，帶着揶揄的口氣說，“佳佳，話說老天爺真不公平。咱倆不是同歲嘛，可瞧你這一身運動裝打扮，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剛上高中呢。”

“好了，好了。出門難道還要打扮得花枝招展，再踩個十幾公分的高跟鞋嗎？”

二人互相打趣兒着，這種氣氛讓葉佳凝覺得很舒心。當年，因為宋滟，她不再相信友情。又因為方芳，她無比珍惜真摯純潔的友情。

方芳從她手中搶過行李箱，嘴裏的話兒倒豆子般。

“佳佳，你三年沒有回來了吧。話說你這個人涼薄，還真是沒有說錯。你媽生病住院這幾年，你做了撒手掌櫃，全托給姐姐我了。幸虧，姐姐我頂得牢，再加一個做護士長的老媽子，全程為你家服務了。”

“閨蜜是拿來利用的，不是？” 葉佳凝瞟了她一眼，和她拌起嘴來。

方芳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過去的幾年，如果沒有方芳和她媽媽夏朝霞對媽媽的照顧，她自己身在美國，分.身乏術，根本無力顧及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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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說笑間，坐上了方芳的車。葉佳凝看着方芳熟練的開車，笑着打趣兒道：“沒有想到，口口聲聲說最讨厭開車的人，竟然也能把車開得這麽好了。”

“你可不知道，大學畢業後，新的體育館建在了東邊，我家住西邊。一東一西的，我為了趕上班，天天擠地鐵，都快擠成沙丁魚了。嗨，不經歷過那種人擠人，擠死人的痛苦，我就不知道開車是多麽惬意。額，這就叫做：人都是被生活逼出來的。”

“的确，人都是被生活逼出來的。”車裏冷氣開得十足，葉佳凝渾身的熱氣散去，臉色的紅暈褪去。

回想起在美國渡過的将近一千多個日子，她每每以為自己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咬緊牙關再堅持了一陣子，沒想到就真挺過來了。

起初在羅伯特的蒂妮公司兼職，可是複雜的人際關系讓她放棄比較高薪的兼職崗位。後來，她就在S大給教授們做助理，靠着獎學金修完本科、讀完研究生。雖然她經常累得一天只睡3-4個小時，但是感覺到那麽踏實、那麽快樂。

“佳佳，你知道嗎。這世界上要說我最佩服誰，尼瑪，我第一個蹦出來的念頭就是葉佳凝。”方芳說的是肺腑之言。

二人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同班，而且同桌。從小家境不錯的葉佳凝有那麽一股子的公主脾氣。而自小男孩子脾氣的方芳，卻和性格嬌柔的葉佳凝成了好朋友。

三年前，她以為性格柔弱、從未吃過苦頭的葉佳凝會在現實生活的打擊下，一蹶不振。卻沒有想到，倔強的葉佳凝不僅扛下來了，還完美地轉變過來。從一個多愁善感的小女子，轉變成理性堅強的女漢子。

“得了，就我這點料，有什麽好佩服的。只是，我現在更加相信那句話：When one door shuts, another opens.（帝為你關上一扇門,同時也為你打開一扇窗）。”

“打住，打住，我的大小姐，你不知道姐姐我一聽到英文就犯暈乎嗎？”方芳一副作難狀，不過她很快就嘿嘿地笑起來。“話說，姐姐我的英文四級，還是托了你的福。隔三差五地給你打越洋電話，竟然能聽懂了不少。”

葉佳凝會心而笑。

最讨厭英文的方芳，卻為了經常向她彙報邱麗茹的病情，時常給她打電話。那時候，她剛接了羅伯特公司的珠寶模特兼職，時常忙得沒有空接電話。

她在忙的時候，往往是蒂尼公司的印度小助理接的電話。那是來自印度的美女，不僅一口印度口音的英語深澀難懂，她的嘴又比較八卦，方芳每次被她雷得內焦外嫩的。

二人說着，到達了G市市郊的松柏公寓。這套公寓是邱麗茹一個老客戶去了國外，特意借給他們母子三人居住的，不收一分租金。

“姐，你終于回來了！”葉嘉銘早就在小區門口等候着了。

葉佳凝下了車，擡頭望去，十四歲的葉嘉銘皮膚白皙、笑容腼腆。他的個子拔高了很多，看上去更加成熟了。這些年照顧媽媽的重擔卻都壓在了他稚嫩的肩膀上，經歷了生活的磨砺的臭小子長大了！

葉佳凝雙眼濕潤了，心中浮起一陣莫名酸澀又莫名幸福的感覺。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小子從小過的日子雖稱不上錦衣玉食，倒也是衣食無憂。一場突如其來的家庭變故，就像大鵬催化劑一樣催着他成熟起來！

“嘉銘，你可比老姐高好多了。”葉佳凝伸出手，比劃了一下自己竟然只比他矮了大半個頭。天！姐姐我可是标準的165身高呀！

葉嘉銘從方芳手中接下笨重的行禮，雙頰微紅，喊了一聲：“姐。”好像害羞一般，拎着行李上了樓。

“你別看嘉銘長得人高馬大，其實是一個愣頭小子。”方芳說着，就像說自家弟弟一樣。

上入了三樓的舊式公寓，穿着圍裙的邱麗茹迎了出來。她的臉色略顯蒼白，精神卻是極好的。

“媽，佳佳回來了！”葉佳凝放下手中的旅行袋，緊緊地擁住了媽媽。鼻子一酸，有點想哭的沖動。

她聞到媽媽頭發上熟悉的蜂花洗發水的氣味，聽到媽媽用力的心跳聲，她覺得以前過去幾年承受的辛苦都值得了。

“傻丫頭，這麽大的人了還想哭鼻子呀。快快洗手吃飯吧。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又要倒時差，可累壞了吧。”邱麗茹溫柔地撫着女兒的秀發，溫和說道。

方芳在旁邊打趣兒着說道：“阿姨，你就讓佳佳宣洩宣洩多年回歸故裏的情感嘛。她一個學心理學的人，平時理智得像男人。難得有這麽失控的時候。”

葉佳凝被她這麽一說，只得松開抱住媽媽的手，朝方芳攤開手，聳聳肩，一臉無奈狀。方芳卻是一臉竊笑，朝她擠眉弄眼。

邱麗茹領着女兒，穿過狹小的客廳，走向更加狹小的餐廳。餐廳旁邊是一個小小的書房。葉佳凝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書房，只見巴掌大的書房裏，無論是牆上，桌上，還是地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設計圖。

四人在餐桌前坐好，滿滿一桌都是她最愛吃的菜肴，心生感動。

吃飯間，葉佳凝說道：“媽，您身體才恢複不久，別太操勞了。”

邱麗茹知道女兒所指，便微微笑道：“我曉得。這不，你才剛畢業，嘉銘還要讀高中，家裏要日常開支嘛。媽媽身體也恢複差不多了，平時不找點事兒做就閑得發慌，這才接了幾個老客戶的單子做做。只是，再怎麽說，也回不到當初了。”

邱麗茹面上有掩飾不了的黯然。葉佳凝當然明白她話裏“回不到當初”的意思。當年“東方韻”內衣公司在媽媽十幾年如一日的經營下，一步步地走上輝煌，成為國內數一數二的內衣品牌。誰知道，一場意外，一切都付諸流水了。

“媽，我已經請我幾個律師朋友來研究當年‘東方韻’被收購的事兒。當年收購‘東方韻’的非凡集團采取的是正規手續。除非找出低價收購的證據，否則……”

“佳佳，話雖這麽說，‘東方韻’這個牌子和設計都是阿姨的心血，是阿姨的專利。當初你爸，咳咳咳，葉叔叔确實低價賣給了非凡集團。實在不行，就找他去。他那裏肯定有當初雙方簽訂的合同。”方芳喝了口湯，嘟嚷地說着。

桌子底下，葉佳凝伸腳去踢了一下方芳。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方芳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嘴快，踩到葉佳凝的雷區了。她低下頭，拼命扒飯，不再說話。

邱麗茹眉頭輕輕地皺起，眼底閃過一抹恨意，很快被她掩飾下去。她淡淡地說道。

“好了，這事兒是個持久戰。現在不着急呢。佳佳，媽媽托了一個老客戶，給你先找了一家私人心理診療機構的工作先做着。現在大學生找工作難，留學生也受到牽連了。不過，據說這家心理診療機構實力還行。”

“佳佳，當年以你的高考成績，上北大清華都綽綽有餘。你卻偏要劍走偏鋒，去美國留學。你瞧，你現在都趕上什麽好時代了。現在這個年代，海歸和白菜一個價。而且，你偏偏學了國際前沿的心理學專業。咳咳咳，不是我說你，國人的思想還是特保守的。”

方芳說完這番話，意猶未盡，轉頭敲打低頭吃飯的葉嘉銘說，“嘉銘，你可千萬不要學你親姐。你這次考上重點高中了，三年後考大學選專業，芳姐幫你把關。”

葉佳凝看着落井下石的方芳，啞然失笑。的确如方芳所說，當年的她，把世界想象得過于美好，所以才會依着自己的性子，選擇了國外的大學。

飯後，邱麗茹又切了水果，方芳拉着葉佳凝聊了國內的就業形勢，打着呵欠走了。

書房的燈下，葉佳凝母女倆促膝長談。

葉佳凝看着散落在桌上地上的文胸圖案手繪稿，她心疼地握住媽媽的手，“媽，不管我們能否拿回‘東方韻’，我都不希望你太辛苦了。現在我大學畢業了，我會負擔起養家糊口的。“

葉媽媽看着比三年前更加成熟、更加堅強的女兒，心中欣慰，眼中卻泛起淚花。

“傻孩子，你這才剛畢業，适應社會都需要一年半載的。況且，媽媽當年住院花費了那麽一大筆錢，怎麽可以讓你一個人承擔？媽媽沒有別的技能，年輕時沒讀多少書，唯一會的也就是從你遠房姑婆那裏學來的內衣生意。無論‘東方韻’能否拿回，媽媽都會繼續在這個行業做下去的。”

“媽媽，我不求大富大貴，只希望和你和嘉銘平平安安地過日子就好。”

“傻孩子呀，你怎麽一點都沒有媽媽年輕那時候的沖勁兒呀。哎，不過，話又說回來，女人太拼命也不見得是好事。”葉媽媽感慨道，忽又想起什麽，“佳佳，家裏的事兒你還是別顧及，下周一你去新單位報到，這兩天先好好準備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