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是敵是友

是夜。

擡起腕表最後核對了一下時間，快鬥向一旁沉默着躬身表示對自己接下來行動的支持和祝福的寺井老人略一颔首，轉身，白色披風的一角在冬末幹燥微冷的空氣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

“看來……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了呢。”

在這夜略顯迷蒙的月色之下微不可查地輕勾了下唇角，快鬥一個縱身，平穩又輕巧地跳下樓頂高高的觀測平臺——

“那麽就讓我來看看，這場表演有了配角們的助興，究竟……能精彩到什麽程度吧！”

狀似不經意地擡眼遠遠瞥望向對面安然聳立的東京鐵塔，快鬥擡手壓了壓帽檐，唇角的笑意在投射而下的陰影之中，愈發顯得模糊朦胧，真意難辨……

※※※

大陸王朝展展館。

自從這天一早接到怪盜基德的預告狀，被通知對方即将于今日深夜零時前來盜取末代皇帝的印章開始，整座展館就一直處于一種高度緊張的氛圍之中。

“今天可是情人節啊！基德這家夥也太不會選時間了吧！”——這是半數以上來到展館值勤的刑警先生們最真實的心情寫照。

雖說警察這個職業因為種種特殊的原因很難找到女朋友，運氣好點的才能撞大運碰見個內部解決夫妻雙雙把案辦什麽的，但是大家都是成年男性，在每年情侶們出雙入對的那幾個節日裏，比起傻乎乎地聚在一個展廳裏等着那個幾乎不可能被他們抓住的白衣怪盜來把藝術品盜走，可憐的警官們表示，他們還是更想去熱鬧繁華的池袋或者涉谷一帶找機會搭讪一下獨身的美女——

說不定這一次就能交上好運，成功拐來一個女朋友了呢？

一邊止不住地暗自在心裏YY不已，年輕獨身的男警官們一邊苦哈哈地不時交換幾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不過這一切都在那位負責統領他們所有人，專職應對怪盜基德的中森警部大人推門大步走進廳內以後戛然而止。

與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樣，頸上不知什麽時候套上了一個詭異骨飾的中森警部這一次竟然是手持開了保險的佩槍，一臉猙獰地走到一衆刑警們近前的。

“聽好，小子們，一會兒基德出現以後，都給我不用顧忌地直接上槍！只要能抓住基德，死活不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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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森的這番宣言幾乎是立刻在刑警們中間掀起了一片嘩然。

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為什麽剛剛還說着一定不能開槍，絕對要活捉基德的警部，在短短不到半小時的時間裏究竟受了什麽刺激，竟然連“死活不論”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

然而中森顯然并沒有想要為部下們解惑的意圖。

這位不知為何臉色看上去竟然頗帶了幾分兇狠，與平日裏給人的雖然也同樣彪悍但卻絕不會讓人感覺充滿戾氣的形象完全不同的警部大人，此時正雙眼如電地緊緊盯住裝有基德預告要取走的末代皇帝印章的玻璃罩不放，就好像只要這樣，就能将某位怪盜接下來的行動全部看穿一樣……

時間在這樣僵持的氣氛之中好像被無限拉長了。

明明距離基德預告的零點只剩下短短三十秒不到，但是聚集在展廳裏的刑警們就是感覺，這段時間……好像足有幾個小時那麽漫長。

而等到代表零時到來的鐘聲終于響起，警官們正四顧着試圖發現基德身影的時候，除了中森警部，誰也沒有注意到玻璃罩內的絨墊之下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鑽出了一只手來，此刻正摸索着接近絨墊中央的印章……

就在那只戴着白色手套的修長手掌将印章納入掌心的瞬間，中森眼中兇光一閃，伴随着一陣密集的槍聲，在一衆刑警們愕然的注視下，從放置印章的展臺座下，忽地跳出了一個熟悉的白色身影……

“基德？！！”

※※※

事實上不僅僅是在場的一衆警官，其實就連快鬥本人，在這個時候也微微感覺到了一絲驚異。

他的确是記得原著中的這個情節的。

被魔女紅子套上了不知名骨質項鏈的中森警官在半途性情大變，不僅不由分說地一上來就開始拔槍對基德進行瘋狂掃射，甚至還對一衆下屬們下達了“生死不論，必要時可一槍擊斃”的冷酷命令。

如果說快鬥原本還抱着一絲“這畢竟是個以普通群體為主要構成的正常世界，即使真的有魔女這種超常存在，大概也不會特別逆天”的僥幸心理的話，那麽現在，當他親眼見證了中森警部在紅子秘法的控制下究竟可以變得兇殘暴戾到怎樣一種程度以後，所有的輕松僥幸已經全部消失不見。

迅速發動了腳下的噴射式雙排輪滑，快鬥趁着展廳裏的一衆警官們也正因為自家上司的反常表現而陷入了一片短暫的驚怔狀态的間隙，連續突破了N重包圍，最終在中森警部一波猛烈過一波的兇狠掃射之下跳上了樓梯扶手，飛速向頂樓撤離而去！

這一次，因為快鬥事先有提前做出防範，所以紅子直到快鬥行動之前為止也還是沒能拿到他身上的任何一件貼身之物。

而沒有了貼身相伴的物件作為媒介，即使是精通巫術的紅子，也無法如同原著一般做出詛咒人偶，來達到傷害快鬥的目的。

所以這一次，快鬥沒有遭遇任何阻礙地很快就來到了頂樓，并且如同原著一般架好了鋼索，利用噴射式輪滑直接借由鋼索逃脫到了對面的東京鐵塔之上。

在那裏，快鬥意料之中地遇見了一身清涼魔女裝的美豔紅發少女。

“等你很久了，怪盜基德。”手持異形鐮刀的紅發少女這樣說着，目光随着漸亮的月色一起，慢慢定格在眼前白衣怪盜那張遮掩在單片眼鏡之下的俊逸容顏之上：“或者……我該稱呼你，黑羽快鬥？”

心中對眼前這幕情景可以算是早有預料，因而快鬥并未在紅子刻意放慢語調說出自己名字的瞬間露出絲毫異樣。

甚至也沒有在對方做出要奪取自己性命的宣言以後說出原著之中那句堪稱紳士至極的有關于紅子在這樣的天氣之下還做出那種清涼無比的裝扮究竟會不會感冒的著名臺詞，快鬥只是在鋼索之上停頓下了腳步，靜靜注視着眼前這位自稱赤魔術正統繼承人的美貌少女。

兩人沉默着對視良久，直到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那看似鎮定沉着的表現之下隐隐潛伏着的急躁不耐，快鬥這才微微勾起唇角，右手環胸，做出了一個标準的紳士禮——

“雖然這樣說實在有些失禮，但是魔女小姐，就憑您今夜這樣的安排，是無法從我這裏奪走任何東西的。”

因為十分清楚紅子打的是将自己引入她事先畫好的魔法陣之中借此困住自己，進而逼迫自己屈服并自願成為她仆從的主意，快鬥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走下鋼索，落在東京塔的範圍之內。

今夜的風勢很好。

——不大不小不疾不徐，并且是非常合适的偏北風，從快鬥的這個位置，可以很輕松地直接跳下鋼索拉開滑翔翼，而不必擔心任何的風力風向狀況。

所以他才能如此輕松地對紅子的挑釁應對自若，絲毫也不露出半分怯色。

當然，如果紅子實在還有他沒有想到的後手，快鬥自己……也不是沒有一點足夠自保的底牌的。

眼看着紅子在聽了他的話以後瞬間臉色一片鐵青，快鬥暗暗集中起了全部的注意，只等着對方一旦發難，就動用那個自從穿越以來，還從來沒有在人前使用過的……伴随了他整整兩輩子的秘密。

“黑羽快鬥……”近乎咬牙切齒地喚出快鬥的名字，紅發的魔女此刻再沒有半點之前所表現出的自信從容。

惡狠狠地瞪視着翩然靜立在鋼索中央的那個白色身影，紅子恍然間甚至險些生出了一種再繼續這樣毫無遮掩地直直注視下去，自己的視線極有可能被對方所灼傷的奇異錯覺。

“你以為只要站在那裏就真的沒事了麽？”忽地大笑出聲，魔女手中鐮刀橫揮，閃爍着冰寒鐵色光芒的刀尖直直指向快鬥：“別忘了，我……可是魔女！”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道紅芒瞬間從刀鋒閃出，直射向鋼索之上避無可避的快鬥！

就在紅子正要為自己的一擊得手高聲大笑，順便嘲笑一下快鬥的無能為力的時候，那道原本疾射向快鬥的詭異紅芒卻不知怎的竟然在最終要觸碰到快鬥的瞬間突地偏轉了一下，就這麽擦着快鬥的衣角，瞬間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哦呀？看來今晚我的運氣非常不錯，不是麽，魔女小姐？”擡手輕壓了一下帽檐，雖然嘴上再輕松不過地這樣說着，但是事實上此刻快鬥心中早已是一片驚疑不定。

他再清楚不過，造成剛剛那個莫名偏轉的，并不是自己！

或者說，就在他打算施展出自己的那個“小秘密”的瞬間，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冒出了另一個不知名的神秘力量，先一步為他排去了即将被紅芒鎖定的危險……

“是誰？！”

——紅子不愧是所謂的赤魔術家族的正統繼承人，只是微微驚怔了一秒，就猛地轉身，看向蟄伏着一片片暗色密影的東京鐵塔。

就在剛才的那一瞬間，她的确隐約感覺到了一絲微弱的似乎像是魔力的波動。

月色在這一刻似乎徹底朦胧了下來——伴随着……驟然飄滿整個天空的晶瑩雪色。

而在快鬥和紅子共同的視線盡頭，從隐匿在東京塔身之後的寂然暗色之中，慢慢走出了一個颀長而高挑的身影。

“夜安。”

在第一朵雪花飄落在快鬥肩頭的瞬間，來人極富磁性魅惑的低沉嗓音在寂靜的空氣之中低低回響起來，撞在快鬥的耳膜之中，幾乎是立時就引發了一陣熟悉的顫栗……

這個人……

難道是？！

猛然瞪大眼睛，視線偏轉之間，快鬥已經深深望進了一雙含笑的碧色深眸——

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