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惡魔和神

夜色沉寂。

巨大的上弦月橫挂在清朗無雲的夜空正中，那筆直投射下來的皎潔月光，令夜色中蠢蠢欲動的某些暗色陰影似乎再無處藏身。

薩布裏拉公國藝術品展館五樓的公主休息室裏，透過大敞的雙窗，明亮的月光毫無阻礙地直直照進房間，為某位環手直立在窗邊的白衣怪盜周身，鍍上了一層光芒閃耀的絢麗銀輝……

快鬥在看畫。

——沒錯，看畫。

作為一名怪盜，即使是主攻寶石方向的怪盜，快鬥對于寶石類之外的藝術品的甄別鑒賞能力其實也相當不凡。

所以，只是站在畫前稍微細細觀察打量了一會兒，快鬥就輕易判斷出眼前的這幅油畫絕對出了什麽問題。

“這種程度的變化僞裝……還真敢拿得出手。”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快鬥啧啧有聲地嘆息了一句。

——層次和色彩距離資料上介紹的原版油畫生成的年代所應該具有的模樣都有着某種程度的偏差，雖然并不能說是十分明顯，但是只要是個專業鑒賞師認真來鑒別一番，想必就不難看出其中的纰漏。

然而這幅油畫卻被當作稀世珍品從薩布裏拉公國帶到了日本，這個過程之中之所以沒有被看出什麽問題……

想必除了這次展覽還沒有正式開始，所以那群專業人士們也還沒有機會真正近距離地接觸這幅畫以外，所謂的附身在油畫擁有者身上的“惡魔”同學，也絕對功不可沒。

只不過……

轉頭默默看了攤平在大床中央呼呼大睡着的某位公主殿下一眼，快鬥嘴角不受控制地輕微抽搐了一下——

拜托，您好歹也算是被惡魔附體了，就這麽被人用一枚小型催眠瓦斯輕易放倒什麽的……這樣真的好嗎？

不過這倒是也從另一個側面印證了快鬥之前的猜測。

第一，惡魔雖然會對貿然接近它選擇附身的畫作的外人抱有敵意并很可能動用超自然力量進行攻擊，但是一旦宿主因為某種原因陷入無法主動恢複意識的狀态，如果接近畫作的人不是擁有封印惡魔力量的存在，那麽出現惡魔強制喚醒宿主動用力量攻擊的局面的可能性其實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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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從快鬥剛剛距離那幅油畫不足五米，但卻并沒有受到任何攻擊，安公主也依然在催眠瓦斯的作用下昏睡不醒的這個事實，足可以得到相當程度的證明。

而第二點結論，則是如同快鬥所預料的一般，在任何超自然現象面前，只要運用得當，那麽科技手段也未必就不能取得優勢和勝利。

證據依然是此刻正昏睡不醒的某位公主殿下。

快鬥猜測之所以會出現這種狀況，大概是因為即使被惡魔附身，公主殿下本身也并沒有真正脫出普通人的這個範疇，所以一旦在惡魔毫無防備之下選擇某些普通人無法抵擋的手段迅速出手，想要制服被惡魔附身的人們，其實也并不是那麽困難的事情。

只是在這之後要如何驅逐或者封印惡魔……

聳了聳肩，快鬥表示，這可不是他應該操心和苦惱的問題。

“算了，就當是再做一回好事了。”反正他今晚的好事做得已經不少，也不差這一件兩件了。

“只是不知道，那位聖女小姐究竟能不能在時限之內趕到？”

擡手瞄了眼腕表，距離催眠瓦斯失效還有大概半小時左右的時間，快鬥想了想，還是決定趁早閃人的好——之後要發生在這間房間裏的事情對他這個主要依靠科技力量的正統怪盜來說畢竟過于玄幻，如果能夠順利進行那還好說，一旦出現什麽意外……

很惜命的某人表示，還是把這種意外出現的可能性掐滅在搖籃裏吧。

轉身正打算走向房門，快鬥的腳步猛地一頓。

考慮到并不清楚自己的目标已經被從三層的油畫專屬展廳轉移到了公主休息室的怪盜貞德這時或許已經在館內和守備警員們玩起了你追我逃的經典警察抓小偷游戲，自己這個時候如果再按照原本的計劃走館內的撤離路線說不定會平添許多風險，快鬥幹脆折返回來，打算臨時通過窗外，用安全繩或者吸盤直接從牆體外圍脫出展館。

至于在館外可能遇到的那些日本警方人員？

曾經不知道多少次完美變裝成警員的怪盜先生表示，只要出了這個院子，誰來也不怕！

并沒有收起一身标志性的白色怪盜裝，因為這座展館本身就有着白色的外牆漆色，快鬥準備好安全繩，正打算翻上窗臺……

房間的大門被猛地一下推開，伴随着一大片漫天飛舞的粉色花瓣，在來源不明的強光效果之下，門口赫然出現了一個身材纖細的金發少女！

“為了封印誕生于黑暗的惡魔！我是神的使者，神風怪盜……貞德！”

——雖然不像美少女戰士那樣擁有着堪稱絕殺（少年你用這個詞是想表達褒義還是貶義？）的出場必備pose，但是快鬥表示，固定臺詞神馬的……

某些時候真心好囧人的好麽！

尤其是……

想到漫畫裏種村有菜對貞德身世的設定，快鬥捂臉，一瞬間真的很有種想要立刻跪倒在地的沖動。

十五世紀法國聖女貞德轉世的設定已經很神奇很強大了好嗎！日下部麻呂小姐你真的不需要在前前前前前前前……前世的時候還是人類始祖夏娃的！

作為傳說中夏娃的億萬後代之一，快鬥真的感到壓力很大！

默然無語地靜靜注視着那個在高調抖出了出場專用臺詞以後卻沒有得到意想中的回應，因而此刻略顯尴尬地站在門口頗有些不知所措地呆望着自己的少女怪盜，快鬥最終還是無聲地輕嘆了一氣。

……算了。

對方畢竟是女孩子麽。

而且……還是個堅強獨立樂觀善良的好女孩兒。

作為一名紳士，只要不觸及自己的底線，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讓值得尊重和溫柔對待的女性感到尴尬和無所适從。

這樣想着，快鬥微微勾起唇角，右手環胸，微微傾身，對着呆站在房門口的金發少女行了一個優雅的紳士禮：“夜安，美麗的小姐。您的出場是如此華麗又出其不意，請原諒我因為一時的失神而沒能立刻向您問候。”

溫柔到極點的語氣，磁性而魅惑的聲線，在皎瑕月光下愈發顯得修長高挑的身影，微微傾身時不經意流露出的優雅雍容……

——不得不承認，無論是有心作态還是無意間自然展露，名為基德或者說黑羽快鬥的這個少年，其存在本身好像天生就帶有某種未知的魔性誘惑一般，讓人只消一見，便……再無法輕易移開視線。

所以饒是見慣了美男子的貞德少女，一時之間竟然也有些看得呆了。

等到她終于反應過來，想到要做出回應的時候，那邊，倚窗而立的白衣怪盜已經微勾着唇角，雖然因為背光和臉上單片眼鏡的遮掩而看不清容顏，但是卻不難想象，能擁有這樣溫柔優雅笑容的人，在僞裝盡去以後，究竟會露出一張怎樣出色而迷人的容顏。

貞德為自己的想象和對方那從容淡然的姿态再次燒紅了臉，只是在身邊不住飛舞着提醒自己注意的小搭檔——準天使妃茵的提醒下，才匆忙露出一副顯然是故作冷靜的“鎮定”表情來：“你是……怪盜基德？久聞大名，沒想到……果真不如今日一見。”

快鬥聞言只是一派大方地颔首，并沒有因為被美女贊揚而露出任何的驕傲驚喜：“彼此彼此。神的使者，神風怪盜貞德小姐。”

對面的少女聞言一怔，而後，在快鬥看似專注依然的定定注視之下，不由慢慢羞紅了臉，過了好一會兒，才再次恢複過來。

“既然如此，那麽我也就不客氣了。挂在牆上的這幅《聖薇莉安的祝福》是我此行的目标，如果不介意的話……”

“當然。”快鬥會意地再次颔首，不等貞德再提要求，主動接過了口：“原本我的任務已經達成，之前正打算離開的。”

——可惜，被某人的突然登場硬是打斷了。

雖然快鬥并沒有明說出口，但是看貞德的表情，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不過快鬥也并沒有打算讓眼前的少女再次尴尬失措，于是對這個話題就此打住，轉而說道：“既然現在貞德小姐到了，那麽……我就先走一步。”

說着，快鬥轉身，正準備抓住安全繩縱身躍向窗外，不想，卻突然被一雙小手無聲無息地摟住了頸項！

“基德大人，您這是要去哪裏？安還沒有和您打過招呼呢！”

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清醒了過來的金發小公主面帶笑容地對快鬥這樣說着，然而那雙不正常地整個瞪大、瞳仁都豎立了起來的血紅眸子，卻充斥着令人心顫的寒光，在沒有開燈的偏暗休息室裏，閃爍着不詳的紅芒。

被人制住要害的快鬥無語地注視着眼前這個明顯是因為貞德的到來受到了刺激，因而提前掙脫了催眠瓦斯的效果并且成功觸發了惡魔附身狀态的金發公主，忽然覺得自己最近……還真是流年不利= =

側眼輕瞥了一下站在門口的神之使者貞德少女，心中不斷計算着脫身之法，甚至已經有了動用自身所深藏的某個秘密的覺悟的快鬥少年并不知道，在距離展館不遠的地方，某位正體尚且不明的神秘神袛，正全速……

向這裏疾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