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差距

“ＷＥＬＬ ＷＥＬＬ ＷＥＬＬ……”

就在有森秀一在心裏感嘆完，打算對來人問好的同時。

跟着敦賀蓮、社幸一一起出來的外國中年人就先一步抓住他的肩膀，扭動着他的身體發出了一連串贊嘆的聲音。

這個目測不到四十歲，頭上留着利落白金色短發。骨架寬闊、身形高大、臉形方正留着一臉胡茬的男人，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還真是充滿了男性特有的野性魅力。

就看他嘴裏一邊念念有詞的說個不停，一雙寬大的手掌一邊在面前的少年身上不停的撫摸着。那種小心翼翼，唯恐破壞什麽的仔細，還真是讓有森秀一郁悶的同時，生不出半點反抗的力氣。

他心裏很明白。

既然這人跟着敦賀蓮一起出來，八成就是負責這次廣告的導演了。

做造型的時候就聽說過，負責這次廣告的是個外國人，可是像現在這樣被人一直把玩，卻有苦難言的感覺還真是有些不好受啊。

僵硬着一張小臉，任由着對方轉動着他的身體，肆意掠奪着一切。雖說并沒有真的損失什麽，可是那種別扭的感覺實在是……

“敦賀，你的眼光不錯。”

怪異的聲調打斷了有森秀一心裏的抱怨，一擡頭就看到身邊的男人放開了他的身體，轉過身不斷地點着頭按原路走到了另外兩人身邊。

“靈感來了！不要發呆，快點帶着這個孩子跟我進來。”

丢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話，這個外國男人就這麽扔下他們幾個，獨自一個人邁着大步走進了門裏。完全不給才過來的兩個人，任何一點自我介紹的機會。

好吧，有森秀一。

你是知道的，外國人不是都是這樣直來直去注重效率的嗎。管他什麽自我介紹不自我介紹的，直接甩開膀子上啊！

也許是因為被人忽略，所以有些不爽。

他就這麽站在原地瞪着房門的方向，專注到連敦賀蓮走到身邊了都沒有發現。直到距離過近，感覺光線被什麽東西擋住了以後，他這才後知後覺的發出一聲驚叫向後退了一步，看向了站在他剛才落腳處的那個男人。

“敦，敦賀前輩！？”

“秀一君，工作之中走神，可不是什麽好習慣啊。”

因為整體造型的關系，他明明是在笑，可是給人的感覺卻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體驗。

如同黑暗蔓延、如同永夜逼近，在他的笑容之下，站在他附近的三個人硬是沒有忍住抖了抖身體，生出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神經叫嚣着危險、大腦卻接收不到這樣的訊號。

明明有一股冷氣順着脊椎湧遍了全身，可是這雙腿卻依然無法控制的，帶動着身體向他靠了過去。

只是一步的距離，卻仿佛天與地的距離。

當身體無法控制跨出那一步的瞬間，有森秀一就一個愣神猛的一下清醒了過來。

椹武憲？社幸一？

他哪有時間管他們！？現在這個階段，明顯是保好自己的顏面跟尊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啊。

一開始就落入下風？

這種恥辱，他有森秀一絕對無法接受！

“前輩，您對晚輩的提攜之情晚輩無以為報。為了表達對您的感激，咱們還是不要再耽誤時間，直接進去開始工作，收工之後出去吃一頓飯吧？”

手指挑過耳畔的一縷長發，捏在手裏對着迎面而來的目光回敬了一道劃破黑暗的微笑。

随手将手上的金發向後一扔，站到敦賀蓮身邊對着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以後，他就這麽跟在擡起腳的男人身後走進了人聲嘈雜的攝影棚裏。

“艾米莉，去門口看一下敦賀和那個新來的孩子怎麽還沒有過來。靈感這種稍縱即逝的東西，可不應該被他們這麽浪費。快點去，快點去！”

調試好手裏的相機，檢查了一遍光源的問題，依然沒有等到那一大一小兩個人的男人，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高聲叫着助手的名字，打算讓她去門口看看那兩個人究竟是出了什麽問題。

可是他這才剛開口，前一秒還有些吵鬧的房間，一眨眼的功夫就忽然一下子安靜的有些怕人。

感覺到四周圍的變化，他将舉在眼前的相機放下，一回頭！就發現了導致屋子裏工作環境大變樣的兩位元兇。

敦賀蓮和那個新來的少年……

這兩個人一前一後，相差半步距離一起走進屋子效果，就是讓看到他們的工作人員都像是被人捏住喉嚨了一般集體變成了啞巴。

走在前面的‘黑夜’，跟那個跟在身後的‘光明’。這兩個不同的極端一起出現的那個瞬間，竟然是這樣的惹眼、這樣的讓人無法忽略。

年紀大的那個，相處了半天下來也算是能夠适應了。可是這才剛剛适應一個，沒想到卻又突然的冒出來了一個。

新來的那個孩子身上，仿佛有一層光。純粹、通透、耀眼。像是這個世界上，所有光明都彙聚在一起、化成人形出現在了這裏。

通明的燈光之下，他那随着走動微微飄舞的金發。真是如同珍寶一樣想讓人抓進手裏、藏在胸前，一輩子珍惜、一輩子仔細的保護。

這種光明，跟敦賀蓮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吸納一切的黑暗，明明是兩個格格不入的存在。但是一起出現在眼前的時候，為什麽卻沒有任何不協調的感覺？

看着他們從門口走進，路過身邊的那種感覺，竟然是那麽的和諧、那麽的平衡。就像是一個完整的圓形，缺少了任何一半都不行。

“帕特裏克，現在就開始拍攝？”

“為什麽不呢。”

注視着這一對引起騷動的年輕人走到自己身邊，中年男人揚了揚手中的相機，指了指已經布置好的拍攝地點讓他們站了進去。

“ＡＮＮＡ ＳＵＩ，這次的新品是兩個系列沒錯。可是這兩個系列的産品，也是可以放在一起配成一套完整的組合。”

“所以說，這次的平面廣告的第一條要求就是，交融感。”

“少年，先從你開始。”

把手搭在敦賀的腰上！把臉靠在敦賀的胳膊上！

一個一個ＰＯＳＥ擺下來，有森秀一簡直覺得自己根本不是一個人，就是一個任人擺布的木偶。

拍攝照片究竟是什麽感覺？

很爽嗎？

完全不會！

別人他是不知道會怎麽想，他自己就是越拍越覺得別扭，越拍越覺得不自在。

不就是拍攝個照片麽？

難道比拍攝電視、電影還要更難？他都已經該笑的時候笑，該動的時候動了，怎麽那個外國男人還是不停的說他像個木頭一樣僵硬的沒有任何感覺！

好吧，他就是不喜歡拍照，那又怎麽樣！？從小到大，最讨厭的東西第一個是酒，第二個就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讓別人拍啦。

感覺自己明明盡了最大的努力，還是得不到對方的認可，有森秀一臉上的表情雖然還保持着笑臉。但是在心裏，卻早就烏雲密布憋着滿滿的怒火了。

什麽叫放松身體靠在身後的人身上？

什麽叫伏在敦賀肩膀上雙目放空？

行啦！他就是個土鼈，對時尚攝影這一行完全開不了竅！滿意了吧？！

敦賀蓮、敦賀蓮！

拜托金發大叔你能不能說些別的？

我知道身後這個家夥，長相、身材、演技、ＰＯＳＥ、走秀都很好。可是你也不用每次張口閉口都說他什麽什麽的吧？

他現在總算是體會到，那些遭受ＮＧ之苦演員們的心情了。沒想到難的那個沒有難倒他，相對簡單的卻是這麽的……

嗯——！？敦賀蓮，你的手在幹什麽？！

正在心裏抱怨着，有森秀一就感覺自己的下巴被什麽東西擡了起來。

一回神，就發現竟然是站在他身後的那個家夥用他的手掌将他的下巴給挑了起來！

這還得了？！

那種輕薄的動作！還有那勝券在握仿佛已經贏了他的眼神！？

不可原諒！

敦、賀、蓮！絕絕對對的不可原諒！

感覺自己被人小看了的有森秀一，飽滿的嘴唇一抿，額頭稍微向下低了幾分。臉上的笑容也不再是之前的單調乏味，短短的一瞬之間整個人都充滿了生氣與活力。

就看他一雙藍色的眼睛閃動着明亮的光輝，正面迎着燈光看着比他高了一頭多的男人，一雙胳膊如同藤蔓一般緊緊纏在了對方的身上。

“ＯＨ！？”

“ＮＩＣＥ！”

“ＬＯＶＥＬＹ！”

忽然之間的變化，讓原本有些垂頭喪氣的外國男人頓時活了過來。

本來還以為選錯人的想法，也在那個真的如同光一般開始閃耀光輝的少年活躍起來之後，被他徹徹底底的抛到了九霄雲外。

看那孩子皺眉的表情，再看那孩子稍稍撅起的嘴唇。還真滿布活力、肆意的想讓人放開一切，抛掉所有煩惱追在他的身後一起奔跑一起玩鬧。

再看看站在他身後的敦賀蓮。

就算是在這樣明亮的存在面前，他的表情卻依然是像開始那樣沉穩、平靜、波瀾不興。那種感覺就像是無論面對的是什麽，都對他構不成一絲一毫的影響一樣。

黑夜的魅力在那裏？

無非就是，安靜、平和、包容一切。而此時此刻的敦賀蓮，他根本連動都沒動，就輕輕松松的将這一切完美無缺的表達了出來。

成熟、優雅、不沉悶，還真是跟一開始有森秀一的糟糕表現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很好！”

“敦賀，現在換成你的主題。”

‘咔嚓咔嚓’的快門聲響了個不停，半個多小時之後舉着相機的男人總算是拍到滿意，進入了下半程的工作環節。

既然光的主題拍攝的差不多了，也是時候開始另外一半的夜了。

“記住敦賀，夜雖然優雅，吸納一切。但同時！它也是危險、狂暴、充滿野性！”

“将那個孩子抱到懷裏，看到他身上的衣服沒有，給我把它們撕開！撕得越碎越好！”

一聲簡單的命令，換來的卻是一大一小兩個人激烈碰撞在一起的眼神。

有森秀一懊惱自己先輸了一陣，敦賀蓮猶豫要不要按照撕碎衣服的要求去做。

這兩個人就這麽靠在那裏安靜的悄無聲息，直到有森秀一首先開口打破了僵局，這種不尴不尬的場面才得以改變。

“前輩，我沒問題。就按照那個家夥的要求去做！我早就懷疑為什麽這身衣服會這麽單薄了，沒想到原因卻是在這裏！”

“現在要撕碎？還是要求撕得粉碎！你怎麽不幹脆什麽都不讓我穿就直接開始拍呢？！真是無法理解這些外國人的思維！”

嘴裏碎碎念了一大堆，迎上敦賀蓮的雙眼，對他點了點頭表示可以開始了以後，有森秀一幹脆什麽都不想，完全放開了自己的身體靠在了身後男人的懷裏，感受着那隐隐約約的心跳和溫度，等待着暴風雨的降臨。

“秀一君。”

“嗯？”

“……你的頭發很長，也很漂亮。”

什麽意思——！！

聽見敦賀蓮在他耳邊說的那句話，有森秀一剛想問個清楚，突然感覺胸口一涼，空氣中刺啦一響。一大片月白色的布料，就這麽被身後的男人從他身上直接扯了下來，舉到了他的眼前。

伴随着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四周的空氣也像是猛的一凝沉重了幾分。

前一刻還輕松自如、充滿陽光、充滿活力的拍攝現場，這一刻卻變得壓抑，凝重，陰暗到仿佛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沉和悶。

感受到氣場的異樣，忍不住擡起頭後仰着脖子向上看了一眼。

只不過是這麽簡單的掃了一眼！有森秀一就如同被雷擊中一般，身體一抖眉頭一皺，不由自主的将頭撇開轉到了另外一邊。

差距，這就是差距！

雖然自認為演技不輸任何人，但是在氣場的應用方面，他有森秀一看來……

還有得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