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黃昏游輪(2)

黃昏號游輪燈火璀璨,瞬間點亮黑沉沉的海域,和衆人想象中陰森荒涼的幽靈船完全不一樣。

于此同時系統傳來提示音——

[為了各位夢游人能沉浸式體驗「黃昏游輪」,系統在夢境進行時将處于下線狀态,好感度結算将在通關夢境後統一進行,請各位夢游人自行探索夢境,祝夢游愉快]

幾個新人擡頭仰望,眼神裏有了些許期待。

“好像也不是很恐怖的樣子…”

“對啊,可是看起來消費很貴诶。”

“糟糕,我身上沒錢…”

老夢游人神色則複雜許多,有暗暗松一口氣的,也有眉頭緊皺,比看到幽靈船更擔憂。

黑茶掏出暈車藥含嘴裏:“不知道游輪上機制會不會和子城一樣,允許我們白吃白喝。”

“我裝了一背包零食,沒錢也餓不死。”遲南拍了拍身後的背包說。

遲南一直感覺有視線盯着他,正扭過頭去确認,眼神和剛來的男生撞在一起,一瞬間,遲南覺出莫名的熟悉感。

不是模樣,而是某種不可名狀的感覺…可感覺這種東西稍縱即逝,男生站在游輪下,眼睛隐沒在反光的鏡片之下,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遲南好像看到對方朝這邊招了招手。

“你們好,”男生上前兩步,站在遲南和黑茶面前,有點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請問可以借點暈車藥嗎?”

“別客氣,我們帶了一堆藥,旅途中有什麽需要盡管說,”黑茶直接把兩盒暈車藥塞他手上,還附贈了一瓶風油精…

“謝謝,”男生雙手接過藥後,開始自我介紹,“我叫葉常,系統告訴我需要來這裏坐黃昏游輪,然後可以通過噩夢副本刷好感兌換願望,可我現在還沒搞明白究竟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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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你來晚了沒聽着,待會上船我給你仔細講講噩夢世界的規則,”黑茶看他一副學生模樣,又很好相處的樣子,就特別照顧些,“我叫黑茶,旁邊這個眼睛綠油油的家夥叫遲南。”

兩人的視線再次對上,遲南從葉常的鏡片裏看到自己的倒影。

“我們之前見過面嗎?”遲南直截了當的問。

葉常認真的想了想:“沒有,如果見過的話,我肯定對你有印象,怎麽了?”

遲南搖了搖頭:“沒事,看錯了。”

“對了,我看登船憑證上好像是雙人間,請問這個也是随機的嗎?”說着,葉常掏出他的憑證,展示在兩人面前。

“0303B,你和遲南同屋诶,”黑茶看着他的憑證,笑說,“啊你這新人運氣也太好了。”

遲南淡淡的看了黑茶一眼,回答葉常的問題:“分房機制我們也不大清楚,估計是規則的一部分。”

“這樣啊,”葉常有點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唇,“如果同屋的話,我事先說明一下比較好,我是個彎的。”

他這櫃出得太突然,黑茶一愣:“啊?什麽彎?哪裏彎?”

葉常聳聳肩:“就,我喜歡男生,之前遇到過有些男生會介意和我這樣的人同屋,所以得說清楚。”

黑茶還懵着,葉常又善解人意的說,“你們之前是認識的吧,想一起住的話換一下也沒問題,我住哪都可以。”

直男黑茶一時不知道這話怎麽接,遲南神色卻沒什麽變化:“換房應該也得看具體規則。”

“那…”葉常看着遲南,欲言又止。

遲南搖頭:“不介意。”

葉常笑了,一雙眼睛在鏡片後好看的彎起:“謝謝。”

旁邊的黑茶頓時感慨萬千,現在的高中小男生出櫃都出得這麽利落了嗎?果然時代變了。

或者說長得好看的人比較肆無忌憚吧…他看了看葉常能禍害人的側臉輪廓,暗自啧了啧,長成這樣,性向什麽的大概也可以忽略不計了。

這會兒衆人也注意到了雙人間這件事,登游輪的同時簇擁在一起找室友。

因為是雙人間,而且和宿舍那樣男女不同屋,所以三胞胎姐妹被迫分開,小情侶也不能住一處,他們對分配好的房間頗為不滿。

最委屈的就是黑茶,最後只有他找不到同屋人。

“怎麽回事,好像只有我形單影只的…”

旁邊的紅發青年若有所思說:“這次來的夢游人是單數,可又安排了雙人間,可能你的室友在過來的時候出了什麽意外,來不了了。”

燙了大波浪的女士冷笑說:“不好說,指不定我們這十五個人裏,有一個是鬼。”

她這話一出,全場鴉雀無聲,都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綠眼睛的遲南變成了最容易被懷疑的對象,不大友好的視線紛紛朝他投來。

黑茶護犢子的将遲南擋在身後:“你們別亂猜測,我和他一起過過本的。”

“那你的眼睛是怎麽回事?”紅發青年銳利的掃過視線,終于把大家的疑問斬釘截鐵講了出來。

遲南沉吟片刻,吐出兩個字:“美瞳。”

他覺得解釋起來過于麻煩,用最容易接受的理由敷衍過去。

衆人:“……”

“真精致一男孩子,”大波浪笑了,“剛才我也就是随口猜測,還沒到需要互相猜忌的時候,多留心眼好了。”

紅發男抱歉一笑:“不要介意,在噩夢本裏大家都是冒着生命危險的,有什麽問題我就直接問了。”

這下衆人才收斂起目光,開始讨論換房的事。

葉常轉過來同黑茶說:“你一個人的話,我們換房就不用考慮你室友的想法了,倒還方便。”

黑茶看了眼遲南,剛想說什麽,一個蒼老但有力的聲音突然在甲板盡頭響起:“尊敬的客人們,這趟旅行房間都已事先安排妥當,不允許私自換房間,給大家造成的不便我表示很抱歉。”

衆人将視線齊刷刷的投向聲音來源,只見一位穿着白色制服的老人朝他們深深鞠躬:“我是黃昏號的船長,歡迎你們乘坐黃昏號游輪,在接下來的時光裏,我衷心希望每位客人都能好好享受這段海上美妙的假期。”

老船長說得十分真誠,以至于他擡頭的瞬間,客人們似乎能看到他眼裏閃動的光芒。

“等一下,”情侶中的女朋友不樂意了,“為什麽不能換?我和男朋友一起來的,不能住一起嗎?”

老船長溫文有禮的笑了笑:“很抱歉女士,黃昏號上規定如此,請您諒解。”

女生還想說什麽,就被大波浪制止了:“別問了,這應該是噩夢副本的規則。”

“那如果我偏要換呢?”女生有點鬧脾氣。

大波浪攤攤手:“作死呗,換房的另兩個人被迫陪葬。”

衆人一聽噤若寒蟬,女生更是吓得低低啊了聲,男朋友立刻過來摟住她安慰:“算了算了,我們房間離得也不遠,有什麽事你叫我。”

就在他們讨論換房規則的時候,突然‘嗚’的一聲長鳴劃破夜空,游輪離港起航。

幾乎是離港的瞬間,原本黑沉沉的天幕驟然敞亮,就好像遮住天幕的黑布一下子被人扯開了似的,海的盡頭露出一輪落日,圓滾滾的挂在海平線之上,餘晖灑向風平浪靜的海面,波光粼粼的燦爛。

是落日,黃昏時分。

自從恢複視線後遲南還沒見過白天,此刻對着落日大海不禁有些看呆了,眼睛也略微有了濕意。

好在長久處于黑夜裏的夢游人們都被眼前瑰麗的黃昏景致吸引,幾乎沒人注意到遲南紅了眼睛。

只有葉常狀似不經意的将視線掃過,海風拂過他額前的頭發,他低下頭,唇角揚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

“太美了…”黑茶發自內心感嘆,“久違的落日。”

“我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見過白天了…”

老船長心滿意足的看着驚呼不止的客人們:“黃昏號沿途的景致都很漂亮且獨特,相信你們會愛上這段旅程。”

“請問,這次的旅行是幾天?票上沒寫明到港日期。”遲南很快從被落日震懾的情緒中抽離,發問。

老船長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的看向血紅落日,緩慢的說了句:“等落日墜到海平線之下,黑夜降臨,黃昏號的旅行就會結束。”

黑茶不解:“天黑了就結束?可落日不就是二十分鐘的事嗎?”

老船長笑了笑:“在黃昏號上,落日的時間,一向由客人決定。”

“……?”

衆人一頭霧水,老船長也不打算解釋,他看了看時間繼續說:“黃昏號的晚餐供應時間是從下午四點半到七五十,各位客人待會到客房安置行李,稍作休息後,就可以到餐廳享用晚餐。”

“娛樂室、健身房、圖書館、展覽館等設施每天早八點到晚八點開放。”老船長繼續宣布規則。

大波浪挑挑眉:“那晚上八點到第二天早上八點這段時間,有什麽安排?”

老船長微微一笑:“尊敬的客人們,黃昏號自古有個傳統,每晚八點,所有客人都要聚在宴會廳裏,每人每晚講一個恐怖故事。”

有經驗的老夢游人一聽,就知道這是副本裏的重要規則,都豎起了耳朵。

“恐怖故事會從晚八點持續到十一點半結束,十二點前,所有客人必須回到客房休息,正常情況下十二點後不能擅自離開客房。”

葉常站在遲南身邊,聽完後若有所思的低喃說:“正常情況下,也就是說…”

“特殊情況另說。”遲南回答。

黑茶看了眼蠢蠢欲動的兩人,自覺往旁邊站了站…

他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我有個疑問,”紅發青年舉手,“你說太陽落下後旅程就結束,剛才說的晚上又是怎麽回事?”

老船長別有深意的看了眼手表,彬彬有禮笑道:“太陽不一定會落下,但我們的時鐘始終在轉動。”

也就是說,這個副本世界,很可能一直維持着黃昏的狀态,但時間還是向前推進的。

難怪叫黃昏游輪呢…遲南看了眼天邊的落日。

老船長站的筆直,提高嗓音又重複了一遍:“希望各位客人記住,每晚八點必須參加宴會廳的故事會,每人必須準備一個恐怖故事,淩晨十二點後不能離開房間,直到第二天早八點。”

“請尊敬的客人們,務必牢記。”老船長深深鞠了個躬,轉身離開甲板。

老船長的語氣禮貌恭敬,可此情此景卻讓人毛骨悚然。

衆人在甲板上讨論了幾句,決定先觀望一晚,于是各自散去先回房安頓。

“我們現在回客房嗎?”葉常轉向自己的新室友。

“你先回吧,我想在這待一會。”遲南雙手搭在船圍欄上,望着西邊的海平線,似乎在刻意躲避對方的目光。

葉常看了他一眼,點頭:“那我先去收拾收拾。”

黑茶過來招呼葉常一起離開:“我們的房間剛好挨着,晚上如果出了什麽情況還能照應照應…”

遲南獨自在圍欄上趴了一會兒,對着落日嘩啦啦釋放憋了一整天的眼淚。

自從恢複光明後,他流眼淚的次數變得更頻繁了,就好像煙瘾犯了一樣,時不時要到天臺抽幾口,不然渾身不對勁。

哭舒暢了,遲南開始看着海面出神。

長久作為畫作被固定擺放在牆上,重生後又活在黑暗中,讓遲南對一切熱烈的、流動的色彩本能的迷戀。

而且他莫名覺得眼前的景致有種似曾相識感,包括那天在黎明基地的站臺、子城霓虹閃爍但荒無人煙的街道、還有眼前不會墜落的落日…

他在努力的回憶,可惜在畫中數百年的記憶早模糊不清。

不過沒關系,他挺喜歡這個光怪陸離的噩夢世界。

待他看夠落日,回到艙內客房已經是十分鐘後。

遲南推開門,葉常正在仔仔細細檢查屋子,像一個認真的學生。

“屋裏我大致都看過了,沒發現監控攝像頭,床很軟被褥也幹淨,各種設備齊全,就是有些奇奇怪怪的痕跡讓人很在意。”

奇奇怪怪的痕跡?

遲南順着葉常所指看去,門板上觸目驚心的抓痕立刻闖入他視野。

深刻淩亂的抓痕隐約透着暗紅的血漬,就像…人被活埋時在棺材板留下的抓痕。

人得多無助絕望,才會不要命的磨禿十指求生?

難道這扇門用的是棺材木?還是活埋過人的那種?

“不光是門上,這裏、這裏、還有這都是。”

葉常指向天花板、衣櫥內部、甚至穿衣鏡後面的牆壁,血抓痕遍布。

…都是些正常人沒辦法輕易夠着的地方。這就很匪夷所思了。

“南哥,這些痕跡到底是怎麽弄上去的?”葉常像個新人那樣發問。

遲南沉默一瞬,看向浴室:“浴室你也檢查過了?”

葉常認真的點頭,虛心請教道:“浴室有什麽不對嗎?”

“哦,我是想問問浴室有沒有熱水,想洗澡。”遲南很自然回答。

葉常噎了噎,笑:“…有熱水,還有浴缸,清理得很幹淨。”

“太好了,”遲南當真像度假一樣從包裏掏出換洗衣服,前腳剛踏進浴室,後腳頓住了,他回過頭望向葉常,“你要先洗不?”

問得不是很有誠意的樣子…

葉常忙搖頭:“不用不用,我習慣睡前洗。”

“嗯,那我去洗了。”說完,他合上浴室的門,不多久就聽到嘩嘩的水響。

幾乎是他關門的一瞬間,葉常臉上惶然無措的表情消失了。

他走到窗邊拉開簾子,摘下厚厚的眼鏡拿在手裏,一臉惬意的欣賞漫長的海上落日。

雖然窗戶上交錯縱橫的鐵絲網有些煞風景,但絲毫不影響他的心情。

十五分鐘後,遲南渾身水汽從浴室裏出來,因為剛洗了熱水澡,他皮膚染了層薄薄的紅,襯得眼尾兩顆淚痣更生動了。

葉常則盤腿坐在床上,透過厚厚的眼鏡,正認認真真的翻着習題冊。

他似乎感受到了遲南困惑的視線,從書裏擡頭苦笑:“我準備要高考了。”

遲南愣了一下,沒經歷過考試折磨的他不大能感同身受,只點點頭,說了句:“加油。”

兩人又在屋裏探查了片刻,除了血抓痕、窗戶上密密麻麻的鐵絲網外,倒沒發現太多異常。

實話說,這裏的洗澡水足夠燙,沐浴露的味道也很好聞,遲南還挺享受的。

快六點的時候,門‘砰砰砰’的響了:“你們好了沒,要不一起去吃飯?”

遲南看了眼葉常,征得對方同意,他才答應黑茶的邀請。

黃昏游輪上的餐廳倒是很有排面,自助形式,各國菜肴酒水齊全,餐費已經包含在船票裏,可以免費進餐。

“吃船上的東西沒問題嗎?”葉常作為新人,有這個顧慮是很正常的。

黑茶:“應該沒事,造夢人也不至于無能到毒死我們。”

“大概吧。”葉常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喃了句。

說話間,遲南已經拿着托盤去取餐食了,黑茶啧了聲,“上一個副本裏,我和你室友可沒少吃,現在不也好端端的。”

十分鐘後,黑茶帶着葉常滿載而歸,發現遲南已經坐在位置上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遲南吃東西總是一副慢條斯理樂在其中的樣子,就算再普通的食物,在他盤子裏似乎都疊了層濾鏡。

“有遲南在,過副本就像來度假的。”黑茶日常感嘆。

遲南認認真真的咀嚼着一塊牛排,視線卻不小心移到了葉常盤子裏的鮮奶泡芙,他眼神愣了愣,暗暗噎了口唾沫。

甜的。想吃。但不能吃。

“你緊張嗎?”黑茶問新人葉常。

葉常笑了笑:“…其實還好,好像挺好玩的。”

黑茶神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心想果然是小孩子啊,那是你還沒遇到恐怖的時刻,到時候別哭出來就好…

遲南将眼神從葉常的盤子裏移開,和黑茶說了屋裏撓痕的情況:“你屋裏有什麽異常嗎?”

黑茶聽完臉色變了變,原本津津有味咀嚼食物的腮幫子停了下來,他突然覺得嘴裏的美食失去了滋味,如同嚼蠟,很艱難才能咽下肚裏:“這麽說來…我屋裏有一股子燒焦的味道,就好像有人在屋裏燒烤,然後常年通風不好氣味散不掉一樣,床頭櫃附近地上也有些灰燼痕跡,分不清是燒的什麽…你不說我還沒多想,你這麽一說…”

黑茶說到一半身上起了層白毛汗,就像是怕驚動了什麽禁了聲。

雖然他是個靈異主播,但單獨和骨灰共處一室想想就令人頭皮發麻。

遲南面無表情的夾起一塊烤肉放進嘴裏,細嚼慢咽:“燒過人?”

黑茶:“……”怎麽就直接給說出來了。

誰知一旁的葉常想了想,滿臉認真說:“可能燒的是死人,在我們屋裏死的,隔壁屋燒的。”

“也挺合理。”遲南點評。

黑茶唇角抽了抽:“兩位大佬我們可以飯後再讨論這個問題嗎…”

葉常很不好意思的說了聲抱歉,遲南則乖巧的繼續埋頭吃飯。

剩下的時間裏,黑茶為了盡快拉近葉常和他們的距離,也為了緩解剛才的恐怖情緒防止清醒值升高,開始很努力的破冰聊天。

除了噩夢世界的規則外,他把自己和遲南在「游遇的夢」裏的過本經歷繪聲繪色給說了。

葉常似乎聽得津津有味,連飯都忘了往嘴裏送。

黑茶正對自己的講故事能力感到滿意時,葉常卻轉過頭問遲南:“所以,那個別墅裏的小少爺,是個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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