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黃昏游輪(6)

所有夢游人都是帶着願望進入到噩夢世界的。

無論是抱着鹹魚保命的心态,還是不擇手段博取好感,在「有所求」這一點上大家是相同的。

只是性格不同,對願望實現的急切程度也不同。

所以船長口中「豐厚的回報」對部分夢游人來說很有吸引力,只不過礙于羞恥心和良知沒人願意表現出來。

而且也沒人敢保證,下一個死亡的會不會是自己…

“尊敬的各位客人,希望你們考慮清楚,認真準備今晚的故事會。”

老船長說完,朝衆人微微鞠躬,便領服務生離開宴會廳。

“接下來我們…怎麽辦?”社畜青年并沒有因為老船長說的豐厚獎勵感到慶幸,作為新人,他對擡屍架上兩具一分為二的屍體感到害怕又難過。

衆人神色微妙,還有不到十二小時,他們又将迎來新的一輪恐怖故事會。

“分頭找破局的線索吧。”紅發說。

“可是我現在毫無頭緒…”社畜青年神色沮喪完全不知從何下手。

大波浪:“分組吧,老人帶新人找線索。”

剩下的新人裏,只有社畜青年和寸頭女生還稍微能保持冷靜,三胞胎中的阿雪和阿晴已經沒辦法正常思考,那對情侶也沒有要加入搜尋線索的打算。

“你說…我今晚會不會也像那個女生一樣…淹死在浴缸裏然後浮起來…浮起來…”叫薇薇的女生死死拽住男朋友的手,神色蒼白癫狂,突然哭了起來。

男朋友摟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安慰:“不怕不怕,今晚我去你屋裏陪你。”

“可是…規則不是不讓你…”薇薇驚恐的瞪着眼睛,眼淚刷刷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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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朋友替她擦掉眼淚,溫聲說:“管他呢,都這樣了今晚還能讓你自己呆着嗎?”

大波浪眉頭皺了皺,咬着煙移開視線,喃喃說了句:“明知故犯,這個世界真不适合情侶,還是沒牽沒絆比較方便。”

紅發男點頭:“就那幾個新人的精神狀态,要活到下一個副本有點難,別說遵守規則和逃過死亡觸發,清醒值能不能守住都不好說。”

遲南轉向一旁神色恍惚的黑茶:“你的清醒值現在多少?”

黑茶愣了幾秒:“87…”

頓了頓他又惶惶不安的看向遲南:“你說,如果昨晚我沒說那個故事的話,那個姑娘是不是…”

“那就會出現新的死法,和新的死者。”遲南說。

黑茶嘴唇顫了顫,但沒發出聲音。

“你只是恰巧被選中,”遲南篤定的說,“至于規則,我們盡快找到。”

黑茶沮喪的點點頭:“我想先自己休息一會兒。”

遲南從他們帶的藥品包裏翻出鎮定精神的藥,讓黑茶服下,而後和葉常組隊找線索。

“我想去畫展廳看看。”遲南很快做了決定,他總有種預感,出現了新的死者後,那些展出的畫或許會有變化。

葉常推了推眼鏡:“我們想到一處去了。”

和他們一起去畫展廳的還有大波浪、短發鐵T那組,她們是第一次進這間死亡展覽館,當展廳燈光亮起的瞬間,都禁不住低低的啊了聲,随之神色變得極難看,浏覽了不到半分鐘,大波浪終于憋不住了:“我到走廊抽根煙…”

短發鐵T:“我也…”

再待下去,她們就被這些光怪陸離的死亡畫作弄吐了。

而比這些畫作更令人感到恐怖的,是遲南和葉常這個新人淡定自若的态度,似乎這些血腥值爆表的畫作不會對他倆的精神和判斷造成影響。

有經驗的大波浪暗暗想,一般這麽冷靜的人,現實裏不是天才就是精神病或者變态。

“這裏多了一幅畫。”

不到五分鐘,遲南就從幾百幅畫作中,找到了一幅新挂上去的畫。

畫的正中央是一臺鋪着白布的麻将桌,淩亂的麻将牌中,有四枚沾滿鮮血的「西」格外顯眼,從麻将牌上滲出的血染紅桌布,暗紅色點點蔓延開。

麻将桌旁圍坐着四個被切成一半的女人,她們用唯一的手摸着麻将牌,唇角揚起詭谲的笑,一起打出「西」。

畫作之下的一排數字剛好是今天的日期。

“這裏也多了幅。”

遲南順着葉常所指看過去,那幅畫的中央則是一只灌滿水的浴缸,身體蒼白膨脹的女生浮在水面上,長長的頭發混在水裏填了一浴缸,而她手裏死死抓着一部手機。

畫作下的數字和麻将桌那幅一模一樣。

“看來死亡時間和創作時間是同步的。”遲南說。

葉常贊同的點點頭,若有所思的看着這些死亡畫作片刻:“所以,一旦我們死了的話,自己的死相也會被挂在這展出嗎?”

他撇了撇嘴:“那還挺讨厭的,都沒隐私權了。”

兩人和衆人說了他們的發現和揣測,夢游人們很快聚到了畫展廳,無一例外的感到壓抑、惡心、毛骨悚然。

其中還有人跑到衛生間去吐了一遍。

“這個畫展廳對我們開放,應該也是線索的一部分,是不是暗示了我們的死法什麽的…”紅發男強忍着不适,看畫分析說。

社畜青年悚然:“難道我們要一幅幅從這些畫裏,找到屬于自己的死法預告嗎…”

大波浪沒說話,沉默半晌望向遲南:“你認為呢?”

“展出的畫作是已經‘使用’過的死亡方法,和還沒發生的死亡事件應該沒關系,”遲南說着,視線轉向那副空着的畫框,“我比較好奇那幅畫是什麽樣的。”

紅發男青着臉嘟哝:“如果不是預告的話,把這些畫挂在這裏有什麽意義…”

“大概是,熱愛藝術,想和我們分享作品吧?”葉常說,認真困惑的樣子就像是好好回答老師問題的學生。

衆人:“……”這個男生看起來斯斯文文乖乖巧巧,為什麽說出的話做出的事反差這麽大。

遲南淡淡的看了葉常一眼,熱愛藝術,是他昨天敷衍人說的話。

從畫展廳出來已經中午十二點,午飯時間,但經歷了上午的種種,沒人再有心情享用午餐,遲南除外。

他還把黑茶抓了過來,一起吃。

“吃完飯你想去哪?”葉常拿了一大盒冰激淩,美滋滋的吃着。

遲南的餘光盯着他勺子裏的冰激淩,喉結輕輕滑了滑:“去甲板上曬曬太陽。”

葉常點頭,随即用另一只幹淨的勺子舀起冰激淩,遞到遲南面前,濃郁香甜的奶香味撲面而來。

“要不要嘗點?味道挺正的,甜度也正好。”葉常笑微微的說,一雙眼睛在鏡片後眯起。

遲南又咽了口唾沫:“不用了,謝謝。”

說着,他拿起一顆檸檬生咬起來。

葉常笑:“你真這麽讨厭甜食嗎?”

遲南嘴唇抿了抿:“糖過敏。”

“哦,這樣啊。”葉常微微挑眉,沒再講話了。

飯後,遲南帶上黑茶一起到艙外曬太陽。

黑茶坐在甲板上吹海風,雖然還是無精打采的樣子,但現在清醒值已經回歸到70,也漸漸呈穩定狀态。

遲南則在太陽下有點昏昏欲睡…

剛登上游輪時,衆人都覺得海上落日的景致瑰麗無比,可現在再看這如血夕陽,總有種說不出的滲人感。

連帶着波光粼粼的海面都像隐喻着血光之災。

“太陽沉下去了一點。”葉常雙手靠在圍欄上,望着海平面說。

昨天是整個夕陽挂在海平線之上,今天已經被海水吞掉了三分之一。

而老船長說過,等落日墜到海平線之下,黑夜降臨,黃昏號的旅行就會結束。

“我們的時間可能不多了。”葉常回過頭,遙遙的看着昏昏欲睡的遲南。

遲南還沒講話,老船長的聲音就在身後響起:“年輕的客人們,請好好享受美好的落日。”

遲南回過頭,幽綠的眸子映着落日:“老船長,有時間和我們聊聊天嗎?”

老船長怔了怔,有些意外,似乎在長久的航行歲月裏,從沒有客人邀請過他。

于是他禮節性的笑了笑:“這位客人,你想聊什麽?”

“黃昏號,還有黃昏號上的故事。”遲南随意的姿态很放松,就好像閑談間,某個好奇的乘客想了解老游輪的歷史和故事。

老船長哈哈一笑:“抱歉,黃昏號的故事需要客人自己去尋找。”

“哦,那這艘游輪為什麽叫黃昏號?”遲南又問。

老船長挺直背脊,目光遠遠的望着海平線,沉默片刻才開口:“黃昏是海上最美的時刻,可黃昏到來的時候,漂泊在海上的旅人,也特別容易想念岸上的親人、朋友、愛人。”

“我給她取名黃昏號,就是相信船一直開一直開,越過那邊的海平線和落日,就能靠岸和他們團聚,那樣的一天很快就會到來。”

老船長的眼神變了變,遲南敏銳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絕望。

“可是沒辦法靠岸了,是嗎?”遲南試探着問。

老船長身子猛地一僵,神色瞬間冷了下去,語氣暴怒又慌張:“只要客人們好好享受黃昏號的旅程,它就會載着我們去到想去的地方,任何想去的地方!”

說完,老船長氣沖沖的折回船艙內。

黑茶看着急轉直下的氛圍,怔怔說:“這船是不是發生過什麽,把他急成那樣…”

遲南打了個哈欠:“一定發生過什麽,而且對我們來說挺重要。”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晚上八點,落日依舊懸挂在海平面之上。

宴會廳的簾子被重新拉開,那三具屍體被挪到窗邊,靜靜沐浴着落日光輝。

“尊敬的客人們,我們終于等到了新一輪的故事會,希望今晚能聽到諸位更多精彩的故事。”

老船長依舊保持着禮節性的笑,神采奕奕望向衆人,可這一會沒人看他的眼睛,也沒人說話。

沉默僵持了十分鐘。

“今晚沒人願意開頭講故事嗎?”老船長又詢問的看向衆人。

依舊無人回應,在座衆人不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低下頭望着自己或者身邊人的鞋尖。

老船長非常遺憾的笑了笑:“如果當晚有哪位客人沒講故事的話,那很抱歉,那位客人将會面臨黃昏號非常嚴厲的懲罰。”

衆人心中一沉,紅發男啞着聲問:“…是什麽樣的懲罰?”

老船長攤攤手:“黃昏號上有一間特殊的屋子,一般不對外開放,但如果有哪位客人忘了講故事,我們就會請他到屋裏過夜。”

“特殊…特殊在什麽地方?”

老船長諱莫如深的笑着,聲音提高了幾分:“特殊在它是黃昏號過往客人留下的禮物,但具體是怎樣的…住進去的客人才能知道。”

就在大家聽得毛骨悚然,忍不住起一身雞皮疙瘩時,遲南低低說了句:“好期待。”

他說得十分真情實感。

黑茶:“……”

葉常看過來,眼中捎着笑意:“同期待。”

“對了,”葉常看向老船長,淡定的開口,“請問這間特殊的屋子,最多能住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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