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燭人節(7)
遲南很肯定,在他睡覺前這根蠟燭是不存在的,不知什麽時候、被什麽人點燃插在了他們窗外。
而他放在枕頭邊的白色小盒子,也多了一張紙條——
「您是第二晚最優秀的志願者,我們将獻上最能代表燭人鎮的禮物表示感謝,相信您看到這張字條的時候已經收到了禮物,衷心希望您、以及您的室友能度過一個光明且美好的夜晚。」
“難怪那個紙盒是空的,原來給志願者的禮物要在深夜送過來,”葉常合上手裏的習題冊,推了推眼鏡,“我去把它弄下來吧。”
說着,他已經跳上了床鋪,推了推原本能開合自如的窗玻璃,可窗戶現在卻像被人鎖死了一樣,怎麽都推不動。
遲南見狀看了下屋子的擺設,最後将目光鎖定在衣櫃旁的鐵質晾衣杆上。
十秒後,遲南手持晾衣架跳上葉常的床:“你讓一讓。”
葉常明白他的意思,很乖巧的為他讓道,遲南直接一晾衣杆砸向窗玻璃,随着‘砰’的巨響,一大片窗玻璃應聲碎裂落在葉常的床上,遲南直接伸手把蠟燭給拔了下來…
“是特殊蠟塊做的人燭。”
被遲南拿在手裏的人燭雖然不似展覽館裏展出的精巧細膩,但材質卻是剔透的琥鉑色,蠟塊裏夾雜着絲絲縷縷的紅。
和他第一晚在窗臺上發現的殘蠟是同一種質地。
幾乎在遲南把蠟燭弄進屋裏的瞬間,原本窗戶的位置突然被一堵灰牆覆蓋住。
一剎那裏,這間宿舍的大門、包括通風口統統消失不見,就好像四周冷冰冰的牆體突然獲得了生命力、會自行生長蔓延一樣,封住他們所有出口,把他們圍困在被詭異燭光填滿的密閉空間。
“接下來怎麽做?”被困其中的葉常似乎沒感到半分害怕,眼神裏甚至有些期待遲南的反應。
遲南把人燭放在桌上,像做實驗課的學生那樣把手搭在桌上,甚至把紙盒裏的字條扔火裏燒,噼裏啪啦,火苗一下子竄得老高…
他充滿好奇的眨了眨被映得綠瑩瑩的眼睛:“先觀察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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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他将視線移向葉常的身後,被蠟燭拉長的影子正随着火光的跳動,忽明忽暗,忽遠忽近,位置似乎一直在變化。
就好像他剛才對着牆玩影子游戲一樣,可葉常明明沒有動。
葉常順着他的視線回頭:“影子怎麽了嗎?”
“這個蠟燭照出來的影子不對勁,就好像可以脫離本體自己活動一樣。”遲南一瞬不瞬的看着地上的影子,而影子就似乎感知到了他的視線,突然不動了。
這團被燭光投射的影子就像伺機而動的怪物,正屏息凝神準備捕捉獵物。
“噓,他們好像…”此時此刻,遲南能感受到影子的侵略意味,似乎他只要稍稍眨眼睛,影子就會撲上來襲擊他們。
葉常的臉沉在燭光裏,有種模糊的溫柔感,他非但不見任何恐懼,反而伸手玩弄似的撥弄燭芯火苗:“要不弄滅了蠟燭試試?沒有光的話影子就不存在了。”
有那麽一瞬間,遲南聯想到白船屋裏打翻的熱水壺和一地水漬,昨晚說不定白船和顧蕭也試圖把蠟燭澆滅,可結果…
遲南的好奇心越發強烈,拿起桌邊的水壺直接對着人燭一頓澆下,可詭異的事情發生了,燭火非但沒被他澆滅,反而噼裏啪啦越燒越旺。
葉常撥了撥燭火:“居然不怕水嗎?”
比起違背常識的驚悚,他語氣裏更多的是對人燭的好奇,就好像實驗課時探索欲旺盛的好學生。
遲南再次望向地面,發現葉常的影子離他們越來越近,但又好像在忌憚着什麽,始終沒有發動最後的攻擊。
“你不是說有辦法嗎?”遲南突然問葉常。
“辦法是有的,只不過…”葉常頓了頓,突然擡起眼皮看向遲南,将眼底的惡趣味完美隐藏在鏡片之下,微不可察揚起唇角說,“只要南哥你允許。”
遲南:“……?”
“南哥,你允許嗎?我用我想到的辦法。”葉常似笑非笑的征求同意。
遲南有點懵:“嗯,随你…”
他一句話沒說完,葉常就好像早逮住了時機,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兩人的距離突然很近很近,遲南能看到人燭的火焰在葉常鏡片上跳躍。
一閃一閃的,明亮非常。
遲南的反應跟不上葉常的動作,他不過是眨了眨眼,葉常已經用無名指壓住遲南左眼眼角的淚痣,平靜禮貌的聲音之下藏着蠱惑人心的暗流。
他說:“南哥,借一下你的眼淚。”
如葉常所料,話音未落,遲南的眼淚已經先一步流了下來。
他開心得有些抑制不住唇角的弧度,似乎想這麽做已經很久了。
可惜一直沒好的理由和機會。
現在終于如願以償,他故意将手指在遲南淚痣上停留了好一會兒,似乎不舍得移開。
他是享受遲南的眼淚的,特別是這種猝不及防、又無法自行停止的眼淚。
在屬于他自己這張臉上簌簌流下,将他的臉弄得潮濕又動人的樣子,特別賞心悅目。
遲南震驚又有些無措的微微睜大眼睛,淚水像開了閘一樣滴落不止,身上也随之顫抖了一下。
淚痣被人肆無忌憚的按住…居然是這種強烈、無措又為之顫栗的感覺…
牆上的影子不動了,火苗也不再蹭蹭蹭往上燒了,時間像是靜止了一樣。
在過往漫長的歲月裏,沒人對他做出這麽嚣張又奇怪的舉動。
許久,遲南終于艱難的眨了眨眼睛,片刻,沙啞着聲音詢問:“好了嗎?”
葉常故意沉默半秒,沾了眼淚的手指還往他眼角蹭了蹭:“應該可以了。”
又過了半秒,他才戀戀不舍的收回手。
葉常用沾了遲南眼淚的手指對着燭芯掐去,只見原本跳躍的燭火閃了閃,片刻就滅了。
屋裏突然陷進徹底的黑暗裏,是純粹又徹底的黑,讓遲南想起之前眼睛看不見的時候。
“果然,你的眼淚可以弄滅人燭。”
葉常像模像樣的松了口氣,還窸窸窣窣的從兜裏掏出洗幹淨的手帕,準确又溫柔的替遲南擦掉挂了一臉的眼淚。
也不知道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他是怎麽做到的。
一下子屋裏只有彼此的呼吸聲,還有遲南因為哭得太厲害抑制不住的吸鼻子。
沉默在眼淚和黑暗裏蔓延,沉默之外,遲南因為哭得太兇有些尴尬,而葉常顯然很好的掩飾了雀躍的內心。
“…你怎麽想到的?”半晌,遲南慢慢抑制了眼淚,啞着聲問。
葉常假裝聽不懂:“什麽?”
遲南抿了抿唇:“我的眼淚可以。”
“我也是猜的。”葉常好整以暇說。
遲南:“要是猜錯了呢?”
“我押題一向很準,從來沒錯過。”葉常在黑暗裏無聲的笑了笑。
見遲南沒講話,他壓下心中的愉悅,換上一副不好意思的語氣:“抱歉,我又擅自弄哭你了。”
遲南:“…沒事,只不過…”
“嗯?”葉常向前探了探身子,等他回答。
遲南搖頭:“…沒什麽。”
他本來想說,下次不要往淚痣上按,哭的勁兒太大了,可轉念一想,葉常大概也不是故意的,只不過手剛好伸過來,也剛好就碰到眼角的淚痣這樣…
而且就這麽把自己剛知道的身體弱點告訴對方,好像也不是很妥當。
葉常還想說什麽,可沒來得及開口,屋裏的黑暗漸漸被滲進來的光沖淡。
消失的門窗再次出現在牆上,屋外的燭光透了進來,一切靜悄悄的,就連放在桌上的人燭也不見了。
屋裏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只有被遲南用晾衣杆打碎的窗玻璃證明剛才的一切并非幻覺。
冷風灌入,剛才情急之下用來潑蠟燭的水澆濕了葉常的衣褲,他很合時宜的打了個哆嗦:“好冷啊。”
說着他又看了看自己滿是碎玻璃渣的床和枕頭,沮喪的說,“看來今晚沒法睡覺了。”
罪魁禍首遲南很明顯的猶豫了一下:“你可以到我床上湊合一晚。”
葉常等的就是這句話,可他還要做出有些意外的樣子:“那你睡哪?”
明知故問,觀察獵物臉上糾結又為難的反應,等待他們做出選擇然後親口告知,世上還有比這更讓人愉悅的事嗎?
遲南似乎又卡住了,片刻:“也睡床上。”
反正也不是沒一起睡過,反正他被葉常弄哭已經是家常便飯了,遲南說服自己。
葉常毫不掩飾開心的笑了:“好啊。”
說定後,葉常去包裏取了帶來的換洗衣服,順便到浴室洗個熱水澡。
遲南看着他走進浴室的背影,眼皮跳了跳——
葉常的影子,不見了。
他下意識的回頭看自己身後,他自己的影子還好端端映在地板上,可葉常的…他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還沒來得及看清,葉常已經合上了浴室的門。
嘩啦啦的水響從浴室裏傳來,将遲南欲言又止的話淹沒。
葉常洗澡很快,可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卻讓遲南覺得無比漫長,他情緒很少會因為某件事某個人起伏,像這樣焦急難熬想要确認什麽更是從未有過。
他甚至因為自己的情緒起伏,在沒吃甜食、沒被觸碰、也沒有陷入深眠的時候,有了種要流眼淚的沖動。
這樣的自己是陌生又失控的,遲南不想要這樣。
他從葉常裝零食的包裏掏出甜到齁人的馬卡龍,一口咬了下去。
因為糖分刺激而灼熱濕潤的淚腺讓他感覺安全且熟悉,遲南邊吃着甜膩的馬卡龍,邊無聲又放肆的流眼淚。
于是葉常從浴室出來的第一眼,就看到遲南濕着一張臉狂啃馬卡龍的畫面,狼吞虎咽的樣子就好像馬卡龍和他有仇一樣…
葉常忍不住又笑了。
遲南的視線幾乎是第一時間轉向葉常,直到确認對方的影子好端端投在地板上才松一口氣,放下馬卡龍的瞬間,他發現自己舌頭都被甜麻了。
“怎麽了這是?餓了嗎?”葉常身上散發着熱烘烘的水汽,朝遲南走過來。
遲南則一直盯着他的影子,淡聲說:“就是,突然想吃甜的。”
他敷衍的回答,随後繞過葉常去水霧彌漫的浴室洗了個冷水臉。
等他洗好出來後,葉常已經很自覺的睡到他床上,還往裏靠了靠給他留了個位置。
遲南腳步頓了頓,到底還是躺了下去。
雖然兩人不是第一次睡同張床上,但上次在黃昏號「特殊的房間」那是雙人大床房,現在蠟燭廠宿舍的床是一米二寬的标準單人床。
遲南一躺下去,屬于葉常的氣息就避無可避的纏繞在他耳畔。
“剛才…”
“剛才…”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沉默一瞬,最後是葉常先開的口:“剛才太險了,要不是你的眼淚管用,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遲南想了想,将思路捋順說出自己的猜想:“這麽看來,被特殊的人燭光照射後人的影子會受到影響,之後影子會脫離本體控制,甚至對本體做出襲擊的‘背叛’行為。”
葉常點頭,若有所思說:“你說我影子發生了異變,也是在人燭被點亮之後。”
遲南:“白船和顧蕭的失蹤,可能是影子把本體藏起來,或者吞噬掉了嗎?”
頓了頓他又補充,“又或者是變成新的小燭人陳列在志願者博物館了?”
“…可是影子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葉常沉默一瞬回答:“可能想獲得自由,也可能想鸠占鵲巢,代替本體活下去…都有可能吧。”
遲南的心跳了跳,很本能的聯想到了自己:“代替本體活下去?”
“對啊,你想,影子是像附屬品一樣的存在,難道它們不想反客為主,獲取身體像正常人類一樣活着嗎?”葉常的聲音很輕,淡淡的氣息萦繞在遲南耳畔。
“鸠占鵲巢,獲得自由。”說出這四個字時,葉常的語氣冷了幾分。
遲南想了想,搖頭:“影子看起來并沒有獲得自由,廣場上那堵鬼影牆和監獄也沒什麽差別。”
“也許對于它們來說,脫離本體獨立存在就是自由了呢?”葉常順着遲南的思路分析說,“不過這不重要,可惜沒能測試出異化後的影子究竟會對本體做什麽,不然說不定能找到白船和顧蕭。”
“太危險了。”考慮到葉常90%的死亡率,遲南搖了搖頭,平日裏他是很少會有這種危機意識的。
如今他們已經掌握了很重要的線索,志願者一旦被特殊質地的燭人光照射,他的影子就會被異化,從而脫離本體甚至做出抹殺本體的行為。
可是現在還不知道影子的動機,以及影子究竟會對本體造成什麽樣的影響。
不過知道了燭人光照這個信息點,就能更好的規避死亡規則,防止影子的異化。
葉常想了想說:“而且從剛才的情況來看,在影子對本體做出實際傷害行為之前,這種異化是可以終止的,只有沒有光源,影子也無法存在,本體就暫時獲得安全。”
遲南猶豫的點了點頭:“明天把這些信息告訴老于他們吧。”
“嗯…”葉常好像又往遲南這邊靠了靠,“你剛才想說什麽?”
遲南如實說:“我不确定異化有沒有成功終止,剛才你進浴室的時候,我好像沒看到你的影子。”
遲南能明顯感覺到,葉常在他背後呼吸微頓,又說,“可能是異變還在繼續,但它很狡猾的藏起來了,也可能是我…眼花了。”
葉常好像嘆了口氣,背過身去看向自己映在牆上的影子:“但願吧。”
之後兩人又分析了一會兒,遲南說着說着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一夜安寧。
第二天天剛亮,門外就傳來‘砰砰砰’的拍門聲。
“遲南、葉同學,你倆沒事吧?”是老于焦急的聲音。
遲南剛迷糊睜開眼睛,葉常已經先他醒來回答:“我們都很好,放心。”
門外的老于籲了口氣,笑了:“真不虧是我看好的新人遲南,又平安躲過一劫。”
兩人迅速洗漱穿戴好,打開門的瞬間老于看到屋內狼藉的場景,啞然說:“卧槽,你們昨晚是想從窗口逃出去嗎?這麽大一個窟窿。”
遲南不大好意思的看了眼自己砸壞的窗戶,将昨晚的經過盡數同老于說了,當然,他把自己被觸碰流眼淚的弱點給隐掉,改成因為太着急所以強迫自己流眼淚的版本。
老于聽後直呼:“好家夥,原來這鬼玩意兒怕人的眼淚,我怕我到時候哭不出來可怎麽辦?要不這樣,能者多勞,遲南你能哭就多哭一哭,眼淚收集起來給我們分一分防身。”
遲南:“……”
老于看了葉常一眼,又笑着補充:“我感覺葉同學挺樂意做這事兒的,對吧?”
遲南:“………”
葉常卻笑眯眯的搖頭:“我可不幹賣南哥的事,于叔你別忽悠我。”
老于一下子噎住了,片刻才笑着罵了句草。
遲南看了葉常一眼,葉常朝他眨了眨眼睛低聲說:“放心,我雖然老不小心弄哭你,但也不喜歡別人看到你哭的樣子。”
言下之意,只有我能欣賞,別人想都別想。
遲南不甚理解的點了點頭,随後木着臉:“哦。”
就在他們說話間,母女倆所在的105宿舍突然傳來‘砰’的推門聲,響動過大猝不及防,把幾個人都吓了一跳。
屋裏的年輕媽媽穿着睡衣、蓬頭垢面站在幾個男士面前,臉色惶然蒼白,身上還不停的發抖。
“怎麽了?”老于見狀,忙敏銳的發問。
年輕媽媽懷裏抱着個一米來高的人形玩偶,崩潰說:“蕊蕊…蕊蕊…我女兒昨晚…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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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