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燭人節(15)

這一晚的「優秀志願者」随機到老于和夏唯的103宿舍,于是遲南葉常和他倆換了房。

夏唯如願以償的睡到了葉常的床,可因為過度勞累他又燒了起來,此刻迷迷糊糊的卷着葉常的被子嚷嚷:“大叔,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今晚…”

“別給我烏鴉嘴,”老于給他從遲南那拿了盒退燒消炎的藥,往他嘴裏猛地塞藥灌水堵住廢話,“快睡吧,天亮之後噩夢可能就醒了。”

副本最後的夜晚總是最難熬的,所有人都在祈禱天亮之後,那些被他們關在展覽館裏的影子會因為沒有光源被餓死。

可說到底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就是在賭,賭他們剩下八個夢游人的命。

等待讓時間變得異常煎熬,這一晚吳穎失眠了。

此刻她躺在自己的床上輾轉反側。

雖然床單被褥重新換過,但昨晚交換宿舍,101的兩個男生住在這兒,吳穎這人天生對男性有點抵觸,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房間有男生住過,她就生理性感到不舒服。

可也沒辦法,她知道101兩個男生也是為了幫她們…

吳穎輕輕的嘆了口氣,又翻了個身,整間宿舍的窗戶都被膠帶棉布封嚴實了,屋裏沒有一點兒光。

其實吳穎是最怕黑的,從小到大都要開着小夜燈才能安心入睡。但這個噩夢本特殊,光源等同于危險的源頭,所以她只得把自己的恐懼強壓下去。

她怕黑,也怕密閉,這種徹底黑暗又封死的環境讓她十分不安。

她失眠了兩天兩夜。

“森森?你睡着了嗎?”她轉過身,對着黑暗中的室友輕聲發問。

“森森,我可以和你說說話嗎?我睡不着。”

戴森森睡得很好,除了均勻的呼吸聲并沒有給予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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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穎覺得這樣也好,起碼對方的呼吸聲提醒着她,這黑漆漆的屋子裏并非她孤身一人。

“我其實最怕黑了,但一直沒敢說,覺得丢人…”

“怕黑,怕密閉空間,怕自己一個人,怪膽小的…”

“你說,燭人鎮的居民是不是也怕黑,所以才日夜不間斷的點滿蠟燭…”

“哎,他們只是想把我們變成人蠟,用我們完成燭人節的獻祭罷了…是我想得太浪漫…”

吳穎睡不着的時候就會神經質的自言自語,聲音很低,不至于吵醒同居室友,只用來和自己對話,聊做安慰。

“不知道今天我們把牆拆了,能不能成功阻止燭人節,雖然現在胡思亂想這些也沒用…”她自言自語的聲音低了下去,還側躺在床上蜷起腿,“不知道蠟化的過程疼不疼,我可害怕疼了,比死還要害怕。”

“我設想過,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死掉,那一定要選擇最不疼的死法,雙眼一閉一了百了。”

“算了算了,說這些晦氣,呸呸呸。”

吳穎嘆了口氣,剛打算閉上眼睛,突然感覺有一線光從頭頂方向照過來。

因為長久身處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這一線微光就顯得格外刺眼,瞬間捕獲她的全部注意力。

她忙警惕的坐起身,迅速朝光線的方向看去,可前方黑沉沉一片,根本尋不到光線的蹤跡。

難道是自己怕黑怕出了幻覺嗎?

吳穎揉了揉眼睛,繼續盯着那個方向,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剛才光閃過的地方應該是門的位置。

是門外藏着什麽人嗎?之前還自言自語絮叨的她此刻因為神經繃着,竟然發不出半點聲音了。

就這樣盯了有十多秒,除了黑暗外什麽都沒有,吳穎更加肯定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果然休息不好影響了清醒值,容易出現判斷上的失誤呢…

就在她打算重新躺下好好休息的時候,那線詭異的光又重新出現了!

吳穎一下子繃緊肩膀,驟然狂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誰…誰在那兒?”

她的聲音卻像跌入一片泥濘污濁的沼澤,慢慢淪陷消失,等不到任何回應。

與此同時,從門縫漏進的光線在一點點擴大,從一條線變成一整片,像水一樣漫進屋裏。

“到底是誰?森森、森森快醒醒,門外不對勁!”吳穎開始大聲叫喚室友。

可詭異的事發生了,戴森森依舊充耳不聞的睡。

屋裏只有戴森森沉沉的呼吸聲,還有吳穎心髒狂跳的聲音。

吳穎咬了咬牙,赤着腳從床上下來,借着門縫的光摸索着走到戴森森床邊:“森森快醒醒!”

可任她拉拽拖、甚至一巴掌拍向戴森森的臉頰,對方仍舊沒有半分要醒來的跡象。

還算有些經驗的吳穎覺察到不對勁,她清楚自己正深陷未知的危機,眼下只能自救!

她強迫自己盡快冷靜下來,可節奏紊亂的呼吸卻再無法平複,她幾乎把嘴唇咬破才想起來——戴森森是藏了武器的!

除了戴森森和她外,沒人知道這件事,秘密武器就像是她倆的保命符一樣…

吳穎推開睡死的戴森森,手忙腳亂在她床上翻找搜尋。

片刻,她從枕頭下摸出一把手槍。

吳穎握緊手槍,顫抖着手上了膛,将手槍朝漸漸擴大的光亮舉起,做出扣動扳機的動作:“誰?不說話我就開槍了。”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越來越大的門縫,随着咯吱咯吱的響動,光亮也越來越刺眼,她猛眨了幾下眼睛,被強光刺激的淚腺不停的分泌着液體。

光在朝她靠近,影影綽綽一晃一晃的,就像是舉着燭臺巡夜的怪物,正趁夜深熟睡,悄無聲息潛進她的宿舍。

“請你停下來,不管你是誰,再靠近一步我就開槍了!”吳穎發出最後的威脅。

可惜手持光源靠近的不速之客無視了她的威脅。

吳穎的手抖得太過厲害,幾乎要沒辦法舉穩手中的槍了,她從沒開過槍…也沒想過有一天會對着誰開槍…可她不能再等了…等光亮覆蓋住她就要被蠟化了!

3,2,1——

吳穎扣下扳機的瞬間閉上了眼睛,可她并沒有聽到預料中的驚呼,屋中的沉寂好像沒有因為她發出的子彈發生任何改變。

要不是子彈發射瞬間,後坐力刺激着她的痛覺神經,她幾乎要以為自己剛才沒有按下扳機,一切都是幻覺…

悄無聲息的,好像從槍口射出的子彈陷入泥沼。

光線繼續朝她的的方向移動,吳穎瘋狂的連發四槍,扯着嗓子絕望驚叫:“不要過來啊啊啊啊!”

她沒注意到,自己舉着手槍的影子投映在身後的牆上。

影子違背了光學原理和人類常識,正擅作主張調轉方向,把槍頭對準吳穎的腹部——

“砰!”

吳穎猛地抽搐了一下,而後躬下身子捂着被子彈打穿的腹部,血水從指縫汩汩的流出來,她不可置信的回過頭,自己投在牆上的影子此刻正舉着槍,将槍口對準她的額頭。

吳穎驚悚的睜大眼睛,可想象中被子彈打穿頭骨的恐怖并沒有降臨,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熟悉的聲音——

“噓,別讓她死這麽快,我需要她幫我跟志願者們傳達一些重要信息。”

“好讓那位特別的志願者,做出最後的決定。”

戴森森做了一個夢,夢裏吳穎一直在叫她的名字,但因為距離太遠了,她聽不大分明。

夢裏似乎還有接連不斷的槍響,但她被困在詭異的迷宮裏出不來,也沒辦法确認槍聲的來源。

直到淩晨四點,戴森森才從接連不斷的詭異夢中醒來。

宿舍裏很安靜,除了她的呼吸什麽聲音都沒有,戴森森也沒多想,輾轉了幾下準備再次睡過去。

可就在她意識已經有點模糊時,突然被一陣從走廊刮來的風驚醒。

門和窗都是鎖死的,不可能有風進來!

戴森森倏忽從床上彈了起來:“吳穎,你醒醒!吳穎?”

出乎她的意料,睡得一向很警醒的吳穎并未回應,甚至連呼吸聲都沒有…異乎尋常的安靜讓戴森森心裏警鈴大作。

“吳穎?”

她摸到放在枕邊的手機,也顧不得那麽多,直接打開手電光朝吳穎的床位照去,可任她反反複複确認了幾遍,床上空無一人,吳穎消失了。

被子床單的褶皺顯然是有人睡過的痕跡,但吳穎就和107那兩個男生一樣,在深夜宿舍裏消失無蹤。

她立刻摸向枕頭底下翻找了一遍,一直帶在身邊的槍也沒了蹤影。

究竟怎麽回事…?

戴森森掏出瑞士軍刀當槍的替代品,舉着手電筒朝門的方向走去,她覺得十分諷刺,一方面清楚在這個副本裏光線是危險之源,另一方面她作為人類又必須得依靠光亮找人…可吳穎為什麽會不聲不響消失呢?

吳穎絕對不是一聲不響單獨行動的人,有什麽新的線索一定會告知她,除非…

戴森森盡量把恐怖的想法從自己腦海驅趕出去,她抓住門把手的瞬間,神色一凝,門沒鎖…是虛掩着的…

她推開門,咯吱咯吱的響動在黑沉沉的走廊裏蔓延,讓人頭皮發麻。

“吳穎?你在哪?聽到回答我,”戴森森謹慎的舉着手電照向四周,“如果你沒辦法說話,發出點響動也行,我去找你。”

她是有經驗的夢游人,知道副本裏很多極端狀況,會讓被害人深陷無法說話求救的境地。

果然,她話音剛落,咚咚咚的聲響就在黑暗的走廊裏響起。

咚咚咚,聲音詭異的沉悶,像是誰用頭蓋骨一下下敲着鐵質的門。

如果她判斷沒錯的話,聲音是從103,也就是老于和夏唯的宿舍方向傳來的。

咚咚咚。

戴森森調轉手電照向103,在蒼白的光束下,一顆頭正一下、一下敲打着鐵質房門。

“吳穎!!”

戴森森瘋了般沖過去,一個不小心,她‘嘩’的踩中地上大灘血水,血珠子四濺飛散,正好打在吳穎渾黃僵硬、已經蠟化了一半的臉上。

血是從她腹部流出來的,随着她身體的蠟化血已經止住。戴森森走近了看,确定吳穎腹部被子彈射穿了,而她蠟化未完全的左手,正僵硬的的握着那把罪魁禍首的手槍。

“怎麽回事!究竟怎麽搞的?!”戴森森幾乎是撲倒在吳穎面前,顫抖着聲音問。

吳穎蠟化了一半的嘴唇顫抖了幾下,可惜她的舌頭已經全部蠟化,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別着急,你慢慢告訴我,別着急…”戴森森壓住悲傷和眼淚,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挖掘真相,趁吳穎還剩下最後一口氣。

吳穎尚能動彈的右手食指顫了顫,而後她挪動手指沾了沾地上的血,一筆一劃、艱難的寫下幾行字——

「葉常的影子」

「讓我告訴所有人他要殺光……」

戴森森呼吸停滞,瞳孔驟縮,恐怖的望着吳穎盡力留下的血字——

「所有人」

「在燭人節之前」

「我只是第一個」

「殺了葉…」

最後那個「常」字,吳穎實在沒氣力寫下去了,她痛苦的垂下手臂,用滿是絕望和哀求的眼神看向戴森森,嘴唇瘋狂抖動,握着手槍的左手也顫了顫。

戴森森不懂唇語,但那一瞬間她好像看明白了吳穎竭力要表達的字句——

她說,求求你,幫我開一槍,太疼了。

真的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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