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燭人節(17)

“燭人,糖果…”遲南很快恢複了風平浪靜,鎮定的說,“和一張紙條。”

“什、什麽?”老于瞪着眼望過來,聽到燭人兩個字條件反射頭皮發麻。

“只是普通的小燭人,”遲南頓了頓,又補充說,“在制作工坊葉常做的那只。”

他冷靜得近乎麻木,一一将盒子裏的白蠟小燭人、糖果以及紙條擺在桌上。

老于這才走了過來親自确認,視線從燭人掃向糖果,不解的皺眉,最後拿起那張小紙條——

「南哥,答應過送給你的手制小燭人拿到啦,沒讓你等太久吧?這是我第一次親手做東西送人,粗糙的地方不要嫌棄。」

是葉常端秀有力的字跡,清晰的印在淡黃色的紙上。

老于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甩了甩紙條困惑道:“這都什麽跟什麽啊?葉常留給你的?”

遲南:“可能是葉常,也可能是葉常的另一個身份。”

老于一頭霧水,遲南看着紙條平靜的說:“背面還有字。”

老于迅速翻過來,只見背面寫着——

「這顆幸運糖果還有個別名,你們夢游人喜歡稱它為後悔藥,已經兌換過願望的夢游人吃了它可以贖回之前的願望,但提醒一下,願望贖回後好感度只能折半返還」

「希望這顆後悔藥你們會喜歡,也祈禱你們用不上它。」

落款上寫着「你的室友」

“卧槽!後悔藥!這種罕見道具就這麽…這麽輕易給我們送過來了?”老于十分稀罕的拿起包裝普普通通的奶糖,不敢相信裏邊居然會是傳說中的珍稀道具「後悔藥」。

這個時間點送來後悔藥,意圖已經很明顯了。在必要的時候放出必要的道具,增強夢境的緊張感和觀賞性,一向是造夢人的行為準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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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南看着那顆包裝成糖果的後悔藥,記得那是第三天吃晚飯的時候,蕊蕊給他和葉常的幸運糖果。

那會兒葉常善解人意的給他代勞了,還承諾遲南回宿舍後還給他一顆糖。

沒想到他會用這種方式兌現承諾…

戴森森看到後悔藥的瞬間,原本絕望的眼神瞬間亮了亮:“如果這真是後悔藥,吃了它把願望贖回,用來點燃巨人燭的燭芯就不存在了!”

說着,她舉動有些癫狂的從老于手中搶過後悔藥,怼到年輕媽媽面前,“你吃了它我們就有救了!”

年輕媽媽臉色一沉,幾乎咬牙切齒對她說:“我又不後悔,為什麽要吃?!”

清醒值上升到89的戴森森幾乎失去了理智,拽住年輕媽媽的手吼道:“你可以不要這麽自私嗎?現在熔解人蠟的辦法不知道奏不奏效,反正你女兒獻祭做燭芯也是死,還不如讓她在獻祭之前被系統抹除存在,這樣你還能拿回一半好感點,蕊蕊也沒這麽痛苦,我們也都能活下去!”

老于看了看越發陰沉的天色,愁眉不展揣測熔解人蠟的辦法沒奏效,心中贊同戴森森的觀點,剛想勸年輕媽媽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可他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一聲清脆的巴掌響打斷。

年輕媽媽直接一巴掌甩在戴森森臉上,語氣沉冷:“去你媽的,我都說了,把蕊蕊複活不後悔、我不後悔!”

老于很識相的把話吞回肚裏,他猜想戴森森咽不下被打巴掌的氣,一定會想方設法逼蕊蕊媽吃下後悔藥,惡人就留給她做。

鮮紅的巴掌印浮上戴森森左臉,她右手剛要摸向兜裏的手槍,宿舍樓裏滋啦滋啦的電流聲讓她停止了動作。

滋啦滋啦,随着電流聲越來越大,位于走廊上的廣播響了起來——

「感謝各位志願者遠道而來,燭人節的籌備工作已經圓滿完成,今天我們将迎來光明和自由的狂歡,巨人燭的點火儀式将在早上九點後進行,歡迎各位志願者前往小鎮中心廣場,在人燭紀念牆前見證巨人燭被點燃時刻的到來,黑暗将永遠退潮,光明與我們永存」

廣播結束後,所有人臉色都變得煞白。

早上九點…距離現在不到一小時…

這下連老于都無法袖手旁觀了:“蕊蕊媽,雖然我們昨天成功把異化的影子都封進展覽館裏,隔絕了光源,但估計是時間不夠,影子們沒被成功餓死,剛才廣播你也聽到了,燭人節在一個小時後正常舉辦,我們時間真不多了,現在唯一的辦法只有毀滅燭芯阻止人燭被點燃。”

因為老于的語氣措辭還算冷靜客觀,年輕媽媽并沒有給他甩巴掌,只沉默了一瞬搖頭:“我不會幹出親手抹殺蕊蕊這種事,就算是為了活命也不可能,我做不出來。”

說完,她把嘴唇繃成一條直線,似乎誰也不可能讓她松口改變主意。

老于:“……”

處于暴走邊緣的戴森森就沒這麽耐心了,她直接掏出槍抵住年輕媽媽的額頭:“我他媽不是要和你商量,也不是來征求你意見的!給我把藥吃下去!現在立刻馬上!”

被冰冷的槍口抵在眉心,年輕媽媽面不改色的直視戴森森,一時間氣氛繃到極限。

用槍指着隊友并不符合噩夢世界約定俗成的法則,但老于并沒有上前阻止,他也恨不能逼這位固執的女士吃下能救所有人的藥。

經歷過兩個副本的遲南,是見識過人類面對死亡和恐懼時所表現出來的最大惡意的,從南鹿到游輪上的中年男子,生存的本能讓他們選擇犧牲同伴自保,但這一次的情況卻比以往都要複雜許多。

可遲南沒有緊張和恐懼這種情緒,在他看來時間還很充足,于是說:“說不定用不了一個小時,異化的影子就會被餓死,人蠟也能順利熔解,蕊蕊還有救。”

戴森森陰冷的看向他:“費什麽話,你知不知道在噩夢世界裏‘等’是最危險的行為,時間越長變數越大,我不想再等…啊!”

只見年輕媽媽猛然側身,與此同時迅速抓住戴森森拿槍的手,一個漂亮的擒拿動作,順利将咄咄逼人的戴森森制服且繳奪她的手槍。

她反客為主,把槍口對住戴森森太陽穴:“我說了,不後悔,任何人都別想讓我抹殺蕊蕊。”

戴森森被槍指着身體發抖,再不敢多說一個字,只幹瞪着眼看向氣勢完全壓倒她的年輕媽媽,老于罵了句髒話後也禁了聲,怕自己多嘴就被這個不要命的女人一槍爆頭。

年輕媽媽看衆人都不敢再逼她從系統裏抹殺蕊蕊,才将槍從戴森森太陽穴上移開。

“去中心廣場看看,根據之前蠟筆畫上的信息,蕊蕊應該就在巨人燭身邊,我們趁人燭點燃前這段時間,或許可以把蕊蕊救出來。”在場只有遲南面不改色跟年輕媽媽提議,似乎對方手裏的槍對他來說只不過是個玩具。

年輕媽媽毫不猶豫的點頭:“願意跟我去的就跟上,要誰再勸我抹殺蕊蕊,我第一個打爆他的頭。”

衆人:“……”

年輕媽媽繼續威脅說:“蕊蕊救不出來,所有人都給我陪葬。”

“別…別扔下我…嗚嗚嗚…”已經燒迷糊的夏唯聽到這邊吵鬧,早爬起來病恹恹的跌坐在走廊上,朝自己嘴裏猛一頓灌退燒藥止痛藥。

只要想到獨自一人呆在這清清冷冷、死了無數隊友的宿舍樓他就害怕,還不如跟隊友們一起去廣場熱熱鬧鬧的送死呢。

老于這會兒也沒辦法從容鎮定了,朝他苦笑:“你還是躺這兒舒服些,跟着去折騰什麽?橫豎有人不樂意配合,到頭來都得死。”

夏唯聲音裏帶着哭腔:“我不怕死的,進這鬼噩夢世界死不就和吃飯睡覺一樣正常嗎?誰怕這玩意兒啊,我就是怕死的時候一個人嗚嗚嗚…”

遲南從床底拉出一只大箱子,那是葉常之前備下的工具武器箱,各種管制刀具應有盡有。

衆人還沒反應過來,遲南就把武器分發到各人手上:“一起去吧。”

室外氣壓極低,天陰沉沉的好像随時都會壓下來一樣。

年輕媽媽拿着手槍跑在最前面,遠遠的,她就看到中央廣場上被破壞的影子牆前,設了一個點滿祭祀蠟燭的巨型圓弧祭壇,祭壇之上,擺放着一尊大約七十來米高、用特殊蠟質制作的巨大蠟像。

雕像是一個沉睡着的中年男人,他身上一絲不挂,皮膚上的累累傷痕一覽無餘暴露在公衆眼裏,在他身體之外雕刻着層層疊疊的火焰,好像他正沐浴在熊熊燃燒的地獄烈火中沉睡。

雖然巨人燭只是一尊靜态的蠟質雕塑,但精湛的雕刻技巧和栩栩如生的呈現,還沒走到跟前衆夢游人就被其震懾住了,仿佛圍繞這蠟像的火焰真的在他們眼前燒了起來,只要站在這裏就會被業火焚燒殆盡,化作灰燼。

“天…以前我還不相信有巨大物恐懼症這回事,今天算是見識了,”燒迷糊的夏唯強打起精神,手持剔骨刀對着巨人蠟像感嘆說,“和那天我們見到的蠟筆畫一模一樣…”

“這麽大一尊人燭蠟像,得用多少志願者的屍體堆砌。”

遲南一手拿着扳手一手掄着錘子,看着巨大的燭人蠟像心裏琢磨,這尊蠟像徹底融化後,整個祭壇包括廣場可能都會被血水淹沒。

“你們看那上邊吊着的,是不是有個人影?”老于指着祭壇正上方,提高音量蓋過喧嚣的人群。

遲南他們順着老于所指,看到祭壇正中央位置、也正是對着巨人蠟像頭頂的方位,一抹懸吊的黑影随風搖曳,遠遠看去就好像挂在門廊下的晴天娃娃,又像絞刑架上吊死的犯人。

“應該是…我記得蕊蕊一直穿着黑色葬禮服…”也不知道是因為燒得厲害,還是此時此刻的場景過于滲人,夏唯的聲音在發抖。

年輕媽媽看到女兒被這麽生死不明的吊着,早失去了理智和判斷力,朝祭壇中央的人群直接開了一槍!

可詭異的事情出現了,來參加慶典的鎮上居民并沒有感到驚慌,也沒人因此倒下,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幾乎徹底掩蓋掉了槍響。

這些平日裏足不出戶的燭人鎮居民此刻無論男女,都整整齊齊的穿着白色連身衣裙,正手拉手一圈圈圍着祭壇及巨人蠟像起舞,就像是黑夜裏圍着篝火起舞的流浪者。

遲南他們見狀也拿着自己的武器殺了過去,可任遲南拿錘子扳手‘砰砰砰’用擊打慶典男女的腦殼,他們就好像鋼筋水泥一樣微絲不動,甚至覺得被遲南敲得凹陷的腦殼被蚊子叮了個包,不痛不癢的撓了撓。

“怎麽回事?這些npc不會受到傷害嗎?”眼前的景象過于詭異,夏唯倒抽一口涼氣。

“可能他們不是人,都是特殊的蠟制品而已。”如果放在平時遲南會考慮一把火把這些npc都燒了,就像之前在「游遇的夢」那樣火燒npc,但這個副本忌諱火和光,他只得把這個危險的想法壓下去。

“物理攻擊這些群衆應該是無效的。”遲南肯定的說。

聞言,年輕媽媽試着近距離朝其中一位npc心口開了槍,果然,子彈穿透他們心髒,劣質的皮肉下包裹着一個規則的蠟洞,而那位被打穿的npc仍舊載歌載舞慶祝節日來臨,絲毫不受影響。

眼見不剩多少發子彈了,年輕媽媽情急之中也沒別的辦法,她收起槍,開始靠自己的血肉之軀往慶典人群裏擠,試圖穿透人群擠進祭壇之中營救女兒。

可當她穿透熙熙攘攘的人群後發現,祭壇外籠罩着一個類似結界的存在,就好像鋼化玻璃罩一般死死扣住祭壇,任她如何暴力解決都不能讓結界動搖一分一毫。

面對堅不可摧的祭壇結界,年輕媽媽拳打腳踢不算還用頭去撞,她的瘋狂舉動終于讓被懸挂在祭壇裏的蕊蕊注意到,她開始激烈扭動身子,好像要跟她媽媽傳達什麽信息,可她們距離實在太遠,周圍也過于吵鬧,沒人能聽清蕊蕊究竟在說什麽。

這會兒年輕媽媽終于注意到,懸挂着女兒的正下方是一壇熊熊燃燒的火,火舌像幽靈一樣跳動閃爍,貪婪又兇狠的觊觎着作為燭芯的女孩。

火焰和燭芯從來都是無法分離的,燭芯是蠟燭的心髒,那麽火焰就是心髒跳動的力量。

就和蠟筆畫預言的恐怖畫面一樣…

“蕊蕊!蕊蕊!”年輕媽媽無助又絕望的用頭一下下撞擊結界,撕心裂肺。

老于經歷的副本多,最善于觀察人的行為情緒,此刻抓緊時機也擠進人群中,不輕不重的拍了拍年輕媽媽的肩膀:“蕊蕊媽,我說這話您別不愛聽,事到如今你把槍對準我腦袋我也認了,但我這些話請你務必認真考慮。”

年輕媽媽望着被懸挂在火舌之上的女兒泣不成聲,沒回答。

老于繼續說:“已經到了這地步,與其讓蕊蕊被火點燃封進人燭裏,忍受被活活燒死的痛苦,還不如利用系統讓她痛痛快快的去了,少受點苦,你也能拿回一半好感度,再重新來過也沒這麽難。”

說到這兒老于故意頓了頓,他看蕊蕊媽沒有用槍口對準他太陽穴的打算,才小心翼翼繼續說:“當然,我說這些也是為了我自己、還有剩下的隊友,他們也想好好活着出去,外邊也有等他們回家的人,你說是不是?”

老于看了眼時間,8點53,人蠟依舊沒有半分熔解跡象。

他眉頭狠狠皺了一下,但語氣還保持着讓人信服的淡定:“我說這些你好好考慮考慮吧,我們也不逼你,藥在這裏,選擇權也在你這裏。”

說着,他把那顆被包裝成糖果的後悔藥遞給年輕媽媽,她竟然沒有反抗,而是愣愣的接了過去放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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