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馬賽克學校(6)
看遲南還是一如既往木着臉,醫生笑了:“先坐下吧,我給你量一量體溫。”
遲南依言坐下,眼睛卻一瞬不瞬的看着醫生:“昨晚我來找過你。”
“是嗎?大概我在處理別的事情,抱歉。”醫生笑着說。
“那昨晚半夜,敲牆壁的人是你嗎?”
“我只是對隔壁的同學說晚安。”
“哦。”和遲南想的差不多。
“謝謝,我也收到了你的晚安。”醫生似乎心情很愉悅的樣子,脫下手套站在遲南面前。
遲南從下自上看他,眨了眨眼:“量體溫不需要溫度計嗎?”
醫生微微俯下身子,微眯了眼睛與他視線相觸:“我的話,不需要。”
說着,他将手覆蓋在遲南的額頭上,輕輕的貼着。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冷,不屬于活人的溫度。
遲南眼睛下意識睜了睜,而後喉結微動,兩滴眼淚也從眼角落了下來。
醫生沒有因為他的流淚停下動作,保持着為他測量體溫的姿态,看他的眼淚一滴滴接連不斷。
“很燙,看來病得不輕。”醫生說。
遲南:“可能是你的手太涼了。”
醫生不置可否,最後心情美妙的揚起唇角:“38.4°,我給你開點退燒藥。”
他說完停了好一會兒,才舍得把手從遲南額頭移開,最後扯過桌上的面紙自然而然的給遲南擦眼淚。
還隔着紙巾擦了擦他的淚痣,非常克制。
就好像吃蛋糕要把奶油上的草莓留到最後一樣,美味不能一次性享用完畢。
遲南也任他動作,反正在229面前流眼淚他已經沒羞恥心了。
只不過聽到229要開藥讓他下意識抿了抿唇。
他一共喝過兩次229的藥,一次是在「游遇的夢」裏,還有一次在黎明基地,喝一次哭一次。
“甜的嗎?”遲南問。
醫生笑:“你嘗嘗就知道了。”
說着,他把熬成紅棕色的湯藥遞給遲南,溫熱的藥剛好能入口,還冒着絲絲白霧。
遲南仰頭咕嚕咕嚕把藥喝幹,果然又是熟悉的甜味,好吃又好苦那種。
他擦着落下的眼淚,懶得在多嘴過問藥效成分,反正這藥也不是真的給他治病的。
“我說過還會見面的,沒騙你吧。”
遲南點頭,又有點心疼:“可我是花了好感度的。”
醫生笑:“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助的嗎?”
“有,”遲南将葉常那副碎掉的眼鏡,輕輕的擺在桌上,“你能幫我把它修好嗎?”
醫生拿起眼鏡托在手裏看了看,唇角微不可察的揚起:“當然可以。”
“看在一百好感度的份上,這點要求我當然會滿足。”醫生很愉悅的将碎眼鏡收下了。
“謝謝。”遲南保持着禮貌。
醫生:“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遲南知道副本的規則,不會多此一舉問通過相關事項,想了想說:“在「游遇的夢」副本裏,你操控的npc是小游遇對嗎?”
自從上次葉常被剖開馬甲後,遲南就一直這麽懷疑着。
醫生定定的看了他數秒,半真半假的笑了:“哥哥,你認出我了嗎?”
遲南:“……”
那句‘我喜歡你哭的樣子’,果然像這家夥能說出來的話。
“你的編號229是什麽意思?”遲南又問。
醫生想了想,搖頭:“這個,我暫時不能告訴你。”
遲南本來也沒抱多少他會回答的希望:“那我以後叫你醫生,葉常,還是229?”
醫生看着他,半開玩笑半認真說:“要不,你像第一個副本那樣,叫我游遇吧?”
遲南:“……”
醫生:“我不介意繼續叫你哥哥。”
遲南:“…算了。”
醫生笑着聳聳肩:“那還有什麽要問的?暫時沒有也沒關系,以後你需要每天中午來校醫室喝一次藥,想好了再問就行。”
遲南:“每天?”
醫生點頭:“既然給了一百好感,我當然要給你特殊待遇,每天熬藥、例行體檢是我應該做的。”
遲南:“好吧。”
醫生笑微微的看着他:“我給你的東西收好,說過你的事情最好也記着,說不定能用上。”
遲南:“……”
醫生:“我沒猜錯的話,今天你已經用上了不是嗎?”
遲南知道這家夥指的是紅棉被那件事…
醫生笑着給他擦幹眼睫上的淚漬,“快去吃飯午休吧,下午上課別遲到。”
從醫務室出來後,遲南看到郭閑等在不遠處的走廊上。
“怎麽回事?裏邊有什麽線索嗎?”郭閑開口就問。
遲南想了想說:“有個奇奇怪怪的校醫。”
郭閑愣了愣:“哈?”
遲南:“嗯。”
下午給他們上課的還是那位女老師,她在教室中央擺了一只火爐和一個水壺。
衆人面面相觑,女老師點燃火爐,将水壺架在火上:“請同學們一直盯着它,直到水燒開為止。”
衆人雖然不知npc賣什麽關子,但都依言照做,過了差不多十分鐘,水壺還是沒有燒開的跡象。
“被我們盯着水應該是燒不開的。”黑長直眼睛一亮,突然說。
丸子頭一臉懵逼:“為什麽?”
黑長直平時一直是猶豫不決的樣子,這會兒難得很篤定的說:“量子芝諾效應。”
丸子頭露出學渣的苦笑:“可以解釋清楚一些嗎?”
“當我們持續觀測一個不穩定的量子系統,它将不會衰變,我們可以通過高頻率的觀測凍結系統的初始狀态、或者阻止系統發生變化。”
丸子頭扶額:“請說人話。”
遲南倒是聽懂了黑長直的意思:“是說只要一直用眼睛看着,物體的狀态就不會發生變化嗎?就和我們盯着水壺,水一直沒辦法燒開一樣?”
黑長直使勁點頭:“對對,就是這個道理。”
“啊,就像我考試的時候,只要有監考老師站在旁邊盯着我寫,我就寫不出來一樣…”
“我也是!本來詞兒記得爛熟,走位也清清楚楚,但一站在舞臺被幾百雙眼睛盯着我就不會動了…”
黑長直為難的笑了笑:“雖然有些…偏差,但這麽說确實比較好解釋。”
“可這會兒老師給我們說這個,是什麽意思呢?”
剩下的學生嘀咕着,他們剛移開視線參與讨論,放在教室中央的水壺立刻發出刺耳的‘吱吱吱’聲響,水開了。
女老師贊許的看向夢游人們:“看來同學們基礎很好,那位同學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需要我過多解釋。”
“請同學們記好課上學到的知識點,把它靈活運用到接下來的校園生活中,切記。”
女老師這句話給了足夠的信息量,郭閑微微挑眉:“看來這個量子芝諾效應和今天新增的校規有關。”
遲南盯着噗噗直冒水蒸氣的熱水壺,持續觀測導致系統狀态凍結、阻止其發生變化麽?
“你有什麽思路嗎?”郭閑看遲南出神,問他想法。
遲南想了想說:“可能今天的校規有點費眼睛。”
郭閑:“……”
有了綠毛藍毛的前車之鑒,副本裏的新老夢游人都在心裏拉響警鈴,大家在教室裏很快達成一致,今晚出現的死亡懲罰禁忌可能和觀測還有變量有關,反正只要有什麽可疑的現象出現,不要慫,一直盯着它阻止變化發生就好了。
掌握了基本套路後衆人心裏有了點底,懸着的心雖然不至于安穩放下,但到底暫時松了口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很快到了最難熬的校園之夜,窗外又紛紛揚揚飄起了雪。
衆人掰着手指數禁忌,不要在下雪的操場行走、分配到紅被子不能把手腳和頭伸出去、看到可疑的東西不要害怕,一直盯着他防止變化發生…
送小白花的詭異祈禱環節照例舉行,因為今天暫時還沒夢游人觸犯校規,女老師改了改說辭:“恭喜各位同學平安度過了二十四小時,但夜裏會不會有不認真的學生觸犯校規,我們就不敢保證了,今天大家手裏的小白花,可以送到你認為夜裏會觸犯校規的同學的背後。”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就是說這一輪的白花是純賭,用同伴的死亡作為賭注。
雖然挺傷感情和面子的,但在噩夢世界,沒什麽比遵守流程更重要的了,也沒人會真的擔心在這裏和同伴撕破臉。
很快,十六朵白花就贈送完畢,最後黑長直因為死了室友,被認為是最有可能遭遇危險的夢游人,背後有七朵白花,另外兩個新人的背後分別有兩朵,還有幾人背後有一朵,包括遲南。
宣布結果後衆人都有些詫異,按理說早上第二道測試題是遲南和郭閑回答正确的,一看他倆就是副本經驗豐富的大佬,不會有人蠢到蒙大佬死。
沒人知道遲南這朵花是自己給自己送的,他記得昨天分到花的夢游人可以把花帶走。
他想,明天中午就能把這該死的白花送給醫務室的229了。
這一天下來,遲南拿到了12點學分,郭閑比他少了昨晚送白花的1點,拿到手11點學分。
雖然經歷了血腥詭異的一天,衆人都沒什麽胃口,但在丸子頭的建議下夢游人們還是來到食堂進食。
“生病、睡眠不足、饑餓都很有可能影響我們的清醒值,清醒值一旦升高,很可能會導致思維混亂,失去判斷力和求生欲,所以大家盡量要讓身體維持在健康良好的狀态。”
丸子頭話音剛落,遲南就打了個噴嚏。
衆人:“……”
遲南:“抱歉。”他很自覺的和衆人拉開距離,自己拿着托盤到角落用餐。
畢竟感冒是會傳染的,沒人會願意在副本裏生病。
何況遲南也樂意自己待着,不被人打擾再好不過。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遲南發現這所學校食堂沒有甜食,大概是229故意的。
郭閑卻不怕死的端着托盤湊過來,旁敲側擊的說:“看來你在校醫室開的藥不怎麽管用?”
遲南點頭:“是個庸醫。”
郭閑一聽套不出什麽,放棄了,直切正題:“如果今晚的死亡規則需要我們持續觀測的話,你自己住一屋,恐怕有點難應付。”
“也不一定會輪到210,”遲南說,“從昨晚紅被子的情況看,死亡觸發是随機出現的。”
“可是210也不一定能避開,不是嗎?”
“嗯。”遲南臉上卻不見任何緊張之色。
郭閑看他淡定的樣子,挑了挑眉:“你這是在賭命嗎?”
“你有想到什麽辦法嗎?”遲南反問郭閑。
“是這樣,分房的時候是雙人間,我認為這是破解禁忌的必要條件,如果真出現什麽危險情況,兩人輪班能做到持續觀測,一個人的話恐怕有點難度…”郭閑把剛才他和衆人的讨論結果告知遲南,“現在單人間只有你和唐昱,我認為如果規則允許的話,你們最好能成為室友。”
唐昱?遲南很難記住別人的樣貌和名字,但現在死了室友的只有黑長直,所以很快就能對上號。
“如果自己住不是你的原則底線的話…”郭閑撇了撇嘴,又補充道。
遲南倒不是這麽固執的人,在有條件的情況下他會選擇獨居,但如果是處于提升安全系數的考慮,他也能接受有室友。
可很遺憾,女老師拒絕了他們合并宿舍的要求。
“很抱歉,我不能通過你們的申請,每位同學的宿舍分配好後就不能随意更換,必須住到學期結束。”
“如果私自換宿舍的話,後果可能是你們無法承受的,這一點請記住。”女老師又警告了一遍,她的視線尤其針對遲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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