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因為陛下在這裏啊。”
不知道為何,沈沐說完這句時,壓在心底整整一下午的躁郁終于得到釋放,就連呼吸都順暢不少。
蕭繁站在迎光處,餘映将他本就高大身影拉的極長;擡眸對上青年暗潮湧動的黑眸,沈沐只覺胸中有一絲理不清的複雜情緒在止不住地悸動瘋長。
像是柔軟絨毛拂過肌膚,心口酥酥麻麻的。
兩人四目相對地互相望了一會兒,只見蕭繁呼吸略有些急促,眼神閃躲地低頭去瞧沈沐手裏的花環,尾音都在輕顫,“.....這是亞父送給孤的節日禮物嗎?”
左右打量兩眼,沈沐輕輕皺了下眉,遲疑道,“會不會太随便了?”
“.....會,”蕭繁主動俯下身子讓沈沐為他戴上花環,詢問的口吻甚至能聽出一絲小心翼翼,“孤可以再要一個禮物嗎?”
青年頭頂還戴着赤金色的玉冠,帶上淺色花環後如何看都十分別扭,沈沐再次忍不住發笑,明朗鳳眸滿是笑意,點了下頭。
“那再要個擁抱吧,”蕭繁被沈沐笑的脖頸發紅,右手摸了摸發燙的耳垂,眼底突然閃過一絲慌亂,“就、就逢年過節時,親朋好友都會互相擁抱表示祝福的。”
空氣有一瞬的凝固。
蕭繁呼吸一滞,心中泛起微微苦澀。
果然還是......太快了嗎?
垂眸正欲開口解釋兩句,耳畔傳來一聲清冷卻分外溫柔的聲音,“好呀。”
半步外的沈沐突然張開雙臂,逆光處是盈盈笑意,柔聲道,“陛下,節日快樂。”
回到攝政王府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有幾樁案子還需蕭繁定奪,沈沐便沒喊他一同回來陪阿婆用飯。
想到青年改變注意拒絕他的擁抱時,臉上寫滿的糾結神色;眼神游離四處望着,就是不同沈沐對視,許久後才下定決心般低喃一聲,讓他先回王府,嘴裏低喃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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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日吧。”
後半句他說的太過模糊,沈沐也只聽了個大概;回神見馬車緩緩停下,沈沐起身掀開側面的厚厚門簾,下車回到府中。
不出意料地,阿婆還在前廳用飯的位置安靜坐着,不過身上卻沒穿蕭繁那日送來的衣服,粗布麻衣再次套在身上,極為樸素。
聽見府門推開的吱呀聲,滿面皺紋的老人驚喜地轉過頭,見到只有沈沐一人前來時,渾濁的雙眼暗下去,又努力揚起聲音,笑道,“沈先生回來啦。”
仿佛毫無緣由地,阿婆這段時日不再強硬要蕭繁回來、甚至不再過問他的行蹤;只是每每見到蕭繁時眼底的喜悅、和等不到人來的失落,都如以往一般無二。
心底隐隐擔憂着,沈沐低聲吩咐下人趕緊上菜,一面在老人身旁坐下,謹慎詢問道,“阿婆,您為何不穿蕭繁買的衣服了呢?”
“那些衣服太貴重了,老婆子穿不慣,”白發老人面對着滿桌佳肴遲遲不動筷,躊躇半晌後,偏頭問道,“沈先生,我有個問題。”
“你和小繁.....真的只是生意人嗎?”
指尖一頓,沈沐知道她老人一定從某處看出了端倪,不答反問道,“您怎麽會這樣覺得?”
老人深深看了沈沐一眼,片刻後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那孩子給我送來的衣服袖口內側上,每件都繡滿了祥雲盤龍。”
“老婆子年紀大了,但有些事還是知道的;這祥雲與盤龍,不是只有宮裏那位才能用的嗎?”
阿青将兵部呈上來清點軍火的賬本放在桌上,告訴沈沐這便是近五年來,軍火庫所有□□以及兵器的詳細使用情況。
老人說的話還猶在耳畔,沈沐摸不清蕭繁為何要大費周折地弄上這樣一出,即便是擔心老人一時接受不了他的身份,慢慢解釋也同樣是個辦法。
何必要叫人猜摸不透。
目光自桌案上的賬目仔細看過,沈沐不禁在心中驚嘆着楚家這些年靠楚太後撈到的好處;即便軍火庫是由原身牢牢掌管,外戚勢力的影響也無孔不入的絲絲滲透。
原身對楚家外戚勢力的這樣縱容,也難怪這一世太後會想用楚娉婷來做兩家之間的紐帶。
默默将記錄中的破綻記下,不多時門外便傳來小心翼翼的叩門聲,沈沐擡眸望去,阿宇正面色激動地站在門外,見他看過來雙眼猛的一亮。
“大、大人,”得到準許後,男孩穿着大一號的衣服快步進來,興奮地說話都有些不利索,“阿宇看到信鴿腿上綁的東西了!”
沈沐垂眸看着手中賬本,并沒接話。
在男孩明顯有些急切的語氣裏,沈沐聽完了事情的全過程:昨日送信時,王伯便在屋內待了好一會兒才出來,離府半盞茶前,他親自放走了一只信鴿。
阿宇說他看的清清楚楚,那只信鴿的右腿上,絕對綁了東西。
“後來小的算準時間,趁王伯沒注意提前爬上房頂,”小孩覺得這一切刺激的很,興致勃勃的倒沒了往日對沈沐的害怕,“那鴿子一落在房頂,就讓小的就給捉住了,看了腿上的字才放走的。”
“信上說了什麽。”
阿宇一愣,突然磕巴一句,“小、小的也不知道。”
見沈沐瞬間緊擰的眉毛,男孩慌忙小幅度擺手,指了指桌上的毛筆,聲若蚊蠅地解釋着他并不識字,但能大致畫出那兩個字的模樣。
然後他在沈沐的默許下小步上前,十分陌生地用五指攥住毛筆,在灑着金粉的宣紙上畫出七扭八歪的四個大字:賬目明細。
果然。
楚家私賣軍/火的事蕭桓并不知情,而沈沐正是利用蕭桓在他府中安插眼線的先前條件,讓蕭桓以為他才是私賣軍火的人。
原本還沒百分百确定,他今日故意在楚太後面前表現異常,過度的示好反倒讓蕭桓心中懷疑;這才從後花園離開沒多久,信都送到了。
沈沐看着桌上的“明細”二字,指尖輕點兩下桌面。
蕭桓對他似乎一直存在莫名的敵意,不過這樣也好,也方便他削弱外戚勢力時,将蕭桓的權力也一起削去了。
阿宇離開後,沈沐從滿是物件的桌案上找到一個空白奏折,擡手抽出來時,不小心将他下面的奏折也一同帶了出來,掉在地上發出“啪”的聲響。
撿起那張夾了兩張圖紙的奏折,沈沐看都沒看,便直接将奏折扔進火盆,然後拿起兩張圖紙細細打量一番,吩咐阿青進來。
有些事情他還沒理清楚,辭官隐退一事便先擱置不談,但京外的房子還是別有用處、一定要買的。
“你等一下,我有個問題想問你,”購置宅子的事情吩咐清楚後,沈沐将阿青叫住,猶疑片刻後,面色凝重道,“我有位朋友——”
“他最近看到另一個人的時候,心裏總有些不舒服,但不是那種不舒服。”
輕啧一聲,沈沐冷靜的同阿青形容具體感受,“大約是有些酸澀、緊張,和期待的難以适應,往常也發生過,只是近來更頻繁了些。”
阿青緩緩眨巴兩下大眼睛,忽然“啊”了一聲,粉嫩嫩的臉蛋上,一雙圓眼亮晶晶的,“王爺您的那位摯友,同另一個人是什麽關系呀?”
他同蕭繁是什麽關系?
——逢年過節時,親朋好友都會互相擁抱的。
再次面對這個問題,沈沐依舊不知該如何作答;他清楚地意識到蕭繁對他而言,終究與別人不同;但想起離開前蕭繁和他說的話,沈沐又埋頭皺眉扯了扯衣袖,不确定地悶悶道,
“那個人說我朋友是他的......親朋好友。”
“良友難尋,既然那個人都說了是親朋好友,王爺您的朋友不是該高興才對嗎?”
阿青巴掌大的小臉緊緊皺着,片刻後愁眉苦臉地抓抓頭發,苦悶道,“還是說,王爺您的朋友,不想同那個人做朋友啊?”
望向窗外,沈沐疑惑地眯了眯眼睛。
究竟是不想做朋友,還是不想只做朋友?
早朝後,沈沐拿着昨晚拟好的奏折前往禦書房;此時長廊空蕩扇門緊閉,連續不斷地傳出幾道音色不同的男聲。
片刻後,靖谙自長廊拐角處出現,見到沈沐後垂眸行禮,恭聲道,“請王爺稍等片刻,屬下現在便進去通報。”
沈沐出聲阻攔,說他在此處等一會兒便好,不要特意前去打斷。
“陛下昨日吩咐過了,不論何時,”靖谙不為所動,“只要您來了,屬下都要第一時間進去通報。”
片刻後扇門被靖谙推開,沈沐在幾名大臣有些詫異的目光中進屋,朝蕭繁略一行禮,然後便站在原地。
“亞父先去旁邊坐着休息吧,”蕭繁神色如常,看着沈沐在一旁坐下後,才目光冷淡地收回視線,朝幾位大臣涼聲吐字,“接着說。”
同大齊相鄰的豫國近來頻頻挑釁,兩國交界處總有摩擦,豫國某些不入流的小兵小将沒事便闖入大齊邊境晃悠一圈,搶完東西放把火就跑,捉都不好捉。
此事被有意壓了很久,直到駐守邊界的老王爺病重、民衆紛紛抗議不滿時,瞞不住的當地官員只能選擇上報求助。
這件事書中略有提及,沈沐知道蕭繁會處理的很好,于是便放心大膽地專注于打量他,根本沒聽這些人在說什麽。
蕭繁整個人的氣場同他的五官一樣冷漠而疏離,說話時總習慣性地皺着眉,再加上低涼如寒冰的口吻,不說見者喪膽,怎麽也有望而生畏。
深邃眉眼宛如工筆雕刻而成,黑睫低垂蓋住冷冷黑眸,不必擡頭都知道,那雙漆黑無比的雙眼有多麽森寒駭人。
似乎感受到沈沐的目光,蕭繁擡眼便朝他這處望來,黑墨般的雙眸噌的亮起閃爍星點。
沈沐:“......”
面前大臣各個弓着身子低頭看地,生怕擡眸同蕭繁對視便會引來滔天怒火;于是沈沐淺淺一笑,朝人無聲地偷偷擺了個口型——
陛下,專心些。
龍椅上的青年點頭收回目光,然後淡淡瞥了四下一眼,薄唇輕啓,“你們都下去。”
突然被打斷的大臣:“......?”
“這方案有多少漏洞還要孤挨個細說?養你們這群廢物是用來積德的嗎?”
冷笑一聲,蕭繁将手邊五六封奏折摔在地上,“撿起來,滾出去。”
幾名大臣身子一抖,忙不疊地彎腰撿起折子,哆嗦着發軟的雙腿快步退了出去。
扇門再次關閉,沈沐上前行禮後将折子遞過去;只是還不等他開口,龍椅上的青年便繞過桌案而來,拿過他手中折子,随手丢在桌案上,垂眼看他沉聲問,
“昨日亞父答應的抱抱,可以現在兌現嗎?”
話音未落,不容沈沐作答便直接長臂一伸,小心将他摟在懷裏,将頭埋在沈沐頸窩,悶悶道,“亞父不說話,孤便當你答應了。”
原本計劃的是談完政務再說感情,如此沈沐只能配合着拍拍蕭繁後背,“昨日拒絕的幹脆利落,臣還以為陛下不願要這個禮物了。”
“才沒有,”青年在他肩上蹭蹭搖着頭,良久後才再次小小聲地開口,“......就是有點舍不得,怕沒有下一次了。”
“蕭繁。”
青年在聽見沈沐喊他的名字時身體一僵,卻依舊保持着相擁相抱的姿勢;沈沐此刻很想去看蕭繁的臉,無奈被摟得太緊動彈不得,只能任由他抱着,很輕地問了一句,
“你喜歡我這樣抱着你嗎?”
作者有話要說: 沈·只想速戰速決談戀愛·沐:讓開,我要開始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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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明兩天搬家,日六大概要擱置兩天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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