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身上裹着厚厚長巾,沈沐被蕭繁一路抱回屋中,垂落青絲還滴答落着水珠。
兩人一路都默契地沒有開口,直到蕭繁将他穩穩放在屋裏的軟塌上、轉身要去拿木架上的幹毛巾給他擦頭發時,沈沐伸手拽了拽青年腕口的衣角,垂眸道,
“蕭繁,你先——”
“手怎麽還這麽涼。”
臉頰微微發燙,沈沐裹着長巾靠在軟塌上的硬枕,眼神低垂望着角落那處的牆縫;蕭繁宛如一堵高牆立在他面前,黑色內襯濕透緊貼着皮膚,肩寬腰窄的身形線條展露無疑。
這倒無妨,只是二人一個坐着一個站立,沈沐只消略略一擡眼,視線便正好能對上蕭繁的——
“......蕭繁,你先換身幹淨的衣服,順便幫我在衣櫃裏随意拿一套衣服。”
語氣含着一絲淡淡窘迫,沈沐白皙如瓷的面龐染着一層不正常的紅暈,修長瑩潤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着被角,纖長睫羽輕顫不止,看着模樣似乎是有些害羞。
蕭繁沉沉應了一聲,轉身去角落的衣櫃處拿幹淨的衣服;不知怎麽弄的,當他不經意将最上面那件黑色長衫往外一抽時,眼前倏地滑過一抹紅。
今夜格外遲鈍的兩人便眼睜睜地看着久違的紅色肚兜緩緩落下,快落地時才被蕭繁一個俯身撿了起來。
燭燈将屋內點亮,暖黃光線将陳設映襯出一份旖旎暧昧之色,沈沐擡眼雙眸閃爍,不可思議地看着蕭繁手中的紅色肚兜。
任他千算萬算,也沒想過蕭繁第一次正式在他這處留宿時,居然打算穿這件只有巴掌大的一片布料。
艱難吞咽一口,他絕望地閉閉眼,心中五味雜陳,壓着聲音道:“你......”
對上一雙濕漉漉的鳳眸,蕭繁看着沈沐通紅的眼尾,心尖猛然一顫,猛地将攥着肚兜的右手背到身後,呼吸微滞,啞聲道,“孤不是要你現在chuan——”
話音未落,就見軟塌上清瘦的人偏頭打了個噴嚏;蕭繁心中一緊,也顧不上肚兜不肚兜了,立馬轉身從衣櫃中拿了件厚厚的素白長衫,邁着長腿兩步過去遞給沈沐,鎖眉道,
“先把衣服換上,孤去叫人弄點姜湯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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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沈沐便看着他大步走了出去,門外還能聽見蕭繁低聲吩咐着,叫人趕緊在屋內添置炭盆。
放開手中白色長巾,沈沐在空無一人的房中脫下濕透的裏衣,擦淨身子後換上一身幹爽的新衣服;他摸了摸發酸的鼻子,将緋紅的臉埋進掌心,低低唔了一聲。
不過多時,蕭繁也換好衣服走進屋,手中拿着沈沐遺落在木池邊的衣服和熱騰騰的湯婆子,身後跟着靖谙,端着燒的正旺的炭盆。
相比起方才的衣衫不整,兩人此時的裝扮倒是更适合談心些;身上裹着蕭繁拿來的薄毯,沈沐滿腦子都是那條水紅色的肚兜,沉默片刻,輕咳一聲道,“實在想穿這肚兜的話,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改天吧。”
身後傳來蕭繁沙啞的聲音,如沙礫一顆顆摩挲過耳膜;青年坐在他身旁,用一塊幹燥的白巾替他擦頭發,動作極輕,仿佛一用力便能将沈沐碰碎似的,“孤怕你......倒時候受不住。”
長舒口氣,沈沐在心中發自真心地同身後的蕭繁道了聲謝。
宮門早已關閉,青年今夜注定要在此過夜;若蕭繁執意要穿成那樣,沈沐憑空想象一番,真的不确定他會不會留下心理陰影。
阿青此時将煮好的姜湯端進來,小心放在軟塌旁的方桌上,然後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松開拽着毯子一角的手,沈沐向前探着身子想去拿姜湯,就見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先他一步端起碗,拿起瓷勺慢慢攪動兩下,盛了一勺遞到他嘴邊,
“孤叫人在姜湯裏放了蜂蜜,助眠的。”
懷中抱着湯婆子,一口溫熱的姜汁喝下去渾身都暖洋洋的;沈沐如貓般惬意的眯了眯眼睛,沒骨頭似的往旁邊斜斜一靠,象征性地伸出手,清冷的聲線聽着懶懶的,“蕭繁,我可以自己喝。”
“孤想喂你喝,”對面的青年把他的手塞回毯子,又喂了口姜湯;借着軒窗外漏進來的幾縷月光,蕭繁黝黑的眼眸似乎都柔和不少,“今天的事,亞父還在生氣嗎?”
“有一點點,”大半碗姜湯下肚後,裹在毯子裏的沈沐只覺得眼皮都開始發沉;他有些費勁地眨了眨眼,吐字緩慢,
“我們需要談談,蕭繁,你對我太沒信心。”
只聽瓷碗在桌上發出一聲輕響,沈沐又如裹好的粽子般叫蕭繁抱起來,幾步走到床邊後被穩穩放下來,小心翼翼地塞進被子裏。
蕭繁身上幽幽的檀香氣讓沈沐幾乎睜不開眼,在人替他仔細掖好被角時,沈沐從被子裏伸出一只手,扯了扯青年被角,含糊不清道,“等會兒再睡,說好了我們先談談的——”
一只溫暖幹燥的手輕輕覆在眼前,迷迷糊糊中青年低沉的聲音萦繞在耳旁,“......再等一等。”
蕭繁從屋內走出來時,整座城已經徹底安靜下來,除卻叢林草木間偶爾傳來一聲蟲鳴,四周一片寂靜。
靖谙在房門幾步外雙手抱劍,背靠石柱的阿青坐在長廊側面的硬石長椅上,身上披着靖谙的披風,正閉眼沉沉睡着。
“陛下。”
餘光瞥了眼沈家小厮身上的披風,蕭繁又側目看了靖谙一眼,負手而立,望着月色沉聲道,“京城外的那處宅子,你确定沈沐将它買下來了麽。”
“屬下确定,”靖谙頓了頓,聲音比往日要小,“還有便是,這處宅子附近停靠了好幾輛馬車,不知作何用意。”
好幾輛馬車?
濃眉緊皺,蕭繁簡單問過幾句後,一言不發地重新折回屋,推門便瞧見正對房門牆上的那塊紅木牌匾,中央處是以沈沐字跡刻出來的一個大大的“靜”字。
擡眸看着熟悉的字跡,蕭繁倏地想起那日在這間卧房,他在沈沐桌案上看到的那封辭官奏折,滿滿幾頁紙,字裏行間都是他對辭官隐退、游逛山水的期盼。
沈沐想離開京城這件事,蕭繁一直都知道。
所以他不惜讓田婆婆知道自己身份,借此在後宮建座一模一樣的宅子,為的便是有個“順理成章”的理由,強行将沈沐留在宮中,再不能離開。
介時沈沐若仍願意如現在這般同他示好,他便能放下心的坦然接受;哪怕不願也無妨,沈沐至少不能離開他身邊。
只要能将人留下來。
床榻上側着身、背朝蕭繁的人睡的正熟,青絲鋪散,羽絨被蓋在他纖瘦的身上,一只胳膊在被子外面,長袖下露出一截細瘦的雪白腕子,整個人脆弱而美好。
柔軟床墊微微凹陷,蕭繁屏氣在沈沐身側躺好,擡手輕輕拾起手邊一縷墨發,眼中帶着瘋狂湧動的眷戀。
身側熟睡的人突然發出一絲夢呓,沈沐輕哼一聲轉過身,似乎是覺得夜裏有些涼,用羽絨被裹緊身子後,有無意識地朝蕭繁這處湊近些。
挪過身子将人抱在懷中,蕭繁在深夜裏毫無睡意,黑眸閃爍,垂眼看着沈沐睡容,良久後極輕地低喃一聲,“......再等一等。”
與沈沐而言,蕭繁留宿最大的好處之一,便是不必早起上早朝。
不過蕭繁身為國君,也不能總在攝政王府留宿,這段時日他頻頻無故出宮,已有不少言官紛紛上奏,說此事不但不合禮數,若有心人利用這一點暗下殺手,那對大齊便是毀滅性的打擊。
清晨自然醒的沈沐看了眼身邊空蕩蕩的床榻,揉揉眼睛喚阿青進來,問蕭繁是什麽時候走的,離開時有沒有交代什麽。
“陛下只交代了讓您好好休息,然後便走了。”
輕嗯一聲算作應下,沈沐打開昨日上午楚璞瑜派人送來的信件,再次确認兩人是約定的今日将楚娉婷送走,記下碰面地點後,他将手中信件丢進腳邊的炭盆,看着它慢慢燃燒殆盡。
楚娉婷在楚家已成棄子,楚璞瑜自然不會親自送她;而沈沐昨晚已将私賣軍火一事的證據盡數交給蕭繁,依照青年果斷決然的性格,應當會在早朝後将楚璞瑜一人喚去禦書房親自發難,好打楚家個措手不及。
而中間這段間隙,便是沈沐送楚娉婷離開的最佳時機。
距約定時間只剩一小段時間,沈沐思量片刻,提筆飛快在一封空白的奏折上寫好一封請辭書。
軍火庫的賬目是個無底洞,楚家若有心,揪出原身假公濟私的罪證絕非難事,再加以上次蕭桓查出原身一大堆貪污受賄的罪證,就算是蕭繁有意替他擋罪,也難堵悠悠衆口。
不如他先發制人自願辭退,讓楚家無從下手。
怕蕭繁會錯意、以為他真要辭官,沈沐在奏折尾頁特意塞了張字條,然後将阿青喚進屋,将攝政王的令牌交給他後,語氣嚴肅地交代,讓阿青親自将奏折送進宮中,再交給蕭繁之前,這封奏折誰也不能碰。
阿青忙不疊地點點頭,萬份珍重地接過沈沐手中的令牌,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間。
倏地想起房中還有靖谙昨夜借給他蓋的披風,阿青想着一同送去,折回房間取了披風後,快步朝府門外走去。
黑色披風的下擺處沾了不少灰塵,阿青便低頭用手拍了拍,一不留神猛的一頭撞在別人身上,手中東西落了一地。
擡眸一看,是同樣匆匆前來的王伯。
“外面有兩位大臣求見王爺,我正要進屋通報,”阿青擡頭時,男人先一步蹲下身,替他撿起地上的奏折和令牌,起身時還不忘囑咐一句,“小心些,別再摔了。”
朝門口遙遙一望,确實有兩名剛下早朝的大臣在府門前站立等候;阿青回眸應了一聲,同王伯有些抱歉的笑了笑後,攥緊奏折和令牌匆匆離去。
目送人走遠後,中年男人繞過沈沐門前來到長廊盡頭,将奏折中掉落出的字條從袖中拿出來,攤開細細看了眼。
——金蟬脫殼之計,不必當真。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二更,希望不會讓大家等太久(放心,本文沒有虐ovo)
感謝在2020-08-30 15:49:29~2020-08-31 17:56: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顧容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妗嬅 20瓶;只羨忘羨不羨仙 10瓶;故久、論放假還要複習這件事 5瓶;樸西西 2瓶;chant.、孟川、予忝芙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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