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往事

八方食客終于開業了。

田七因為是上午當值,所以沒趕得及來,酒樓開業又不可能等她到下午。幸好她早就雇好了一個副掌櫃,專門負責打理酒樓裏的一應事務。

她來的時候酒樓裏已經有不少人在吃飯。紀征弄了個開業大酬賓,第一天來這裏吃飯的一律打八折,又主動請了街上一些掌櫃的來此處喝酒,說些客氣話。大家以後都在這條街上混,自然要相互照顧雲雲。

唐 天遠和鄭少封也跑來湊熱鬧。四人弄了個雅間,唐天遠搓着手點了個麻婆豆腐,又點了個回鍋肉,鄭少封要了蔥爆羊肉和紅燒海螺,紀征點了竹絲雞湯和蝦仁炒菜 心,田七聽着夥計報了兩遍菜名,累得夥計嘴角發麻,她也不知道點什麽好,這個也想吃那個也想嘗,最後只點了西湖醋魚和清蒸蟹粉獅子頭。

這些都是普通的家常菜。

夥計記好了菜單出去了,紀征卻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

鄭 少封也跟着伸脖子看,問道,“你不會看上他了吧?牙口真好嘿!”說着,扭頭故意看了一眼田七,發現田七正在跟唐天遠熱烈地讨論着菜譜。原來方才那夥計報了 兩遍菜譜,田七便完全記在心中,這會兒挑着裏面的聽起來像是川菜的,問唐天遠那些是用什麽做的,什麽味道。唐天遠一一給她解釋了,又聽她給他講江浙菜。兩 人講得興起,連鄭少封聽着都口水泛濫,便也加入了讨論。

紀征兀自凝眉沉思。

田七說着說着,扭頭看到紀征在發呆,便問道,“阿征,你在想什麽?”

鄭少封聽到田七對紀征如此親切的稱呼,故意起哄地清了清嗓子。不過沒人注意他。

紀征解釋道,“我見菜譜這麽長,方才那夥計雖口齒伶俐,全報下來也要費些功夫,況且聽的人一遍而過,也記不住。倒不如寫在紙上,豈不是兩全?”

唐天遠說道,“這倒也是個辦法,不過紙張要經常用,怕是不耐磨。”

鄭少封提議道,“寫在布帛上?”

田七搖頭,“也不好,拿起來、展開看,都不方便。”

唐天遠又道,“那就寫在木板上,不對,還是寫在簽子上好。像是廟裏求簽的那種,把菜名寫好了插在竹筒裏,客人可以随便翻看,想點什麽了直接把簽子抽出來交給夥計,這樣一來又可以避免夥計記錯菜單。”

“這個好,”紀征點頭,接着又補充,“既然我們的菜譜分不同菜系,簽子也可相應做成不同顏色,或是簽頂上有不同的形狀,以便區分。客人如果不耐煩點菜,又可随意抽簽,抽到什麽點什麽,豈不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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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少封問道,“若是遇到不識字的人怎麽辦?”

田七答,“那就只能讓夥計報菜單了。不過如果一來來好幾個人、每個人都不識字的情況應該也不多見,所以把菜譜做成簽子,應該能省不少事,還新鮮有趣。”

幾人一通集思廣益,頓覺這個方法十分可行,田七便記下來,打算回頭找人去做簽子。又說了會兒話,菜一道一道端上來。田七舉着酒杯鄭重地對另外三人道謝,因為這酒樓他們幫了不少忙。鄭少封嫌他見外,逼着罰了三杯酒這才放了他。

今兒飯桌上的氣氛很熱烈,鄭少封和唐天遠都喝高了,最後是唱着歌回去的,好在各自都帶了人來。

但紀征卻是獨自一人來的,今兒喝得也有些多,走起路來腳步發飄,田七不放心他一個人回去,便雇了輛馬車親自送他。到王府下了車,王府門口的小厮過來扶紀征,紀征卻扯着田七的袖子不放,田七只好跟着進了王府,幫着把他扶進房間。

紀征躺在床上,依然抓着田七的手不放。

田七只好低聲勸他睡一覺。

紀征卻說道,“阿七,你別回去了,留下來陪我吧。”

田七對這個稱呼不太适應,但也沒跟他掰扯這個,只是哄他道,“好,我不回去,在這裏陪着你,你快睡吧,睡一覺就舒服了。”

紀征不依不饒,“你明白我的意思,你別回皇宮了。我可以幫你逃走,我能把你藏起來,讓他永遠找不到。”

田七急忙往回抽手,“別這樣說,你對我的好我記在心裏,但我不能連累你。你放心,我在皇宮暫時很安全,不會有性命之虞。”

紀征笑得有些諷刺,“你倒是心寬得很。”他說着,突然用力一扯田七。

田七猝不及防被扯到床上,紀征翻身過來,手臂撐在田七的臉旁,身體與他虛虛地貼着。紀征低頭看着田七,問道,“他對你做過什麽?”

“阿征……”田七覺得很不妙。

“是這樣嗎?”紀征說着,低頭吻了一下她的嘴唇,然後擡頭睜着一雙迷離的眼看她。

“你別……”

“還是這樣?”又低下頭來,攫住田七的嘴唇狠狠地親吻着。

田七被神經病輕薄多了,心理素質也強大起來,此時只怔了一瞬,便反應過來,用力去推紀征,奈何這醉鬼力氣很大,她推不開他,只好去咬他。

這回成功了。

紀征松開田七,翻了個身,背對着她躺着。

田七趕忙從床上爬下來,一邊擦着嘴一邊怒道,“你瘋了!”

紀征沒說話。

田七忍了忍,又道,“你這樣,我可不敢和你做朋友了!”

紀征依然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室內響起淡淡的鼾聲。

田七:“……”

真是的,跟醉鬼叫什麽勁。她寬慰着自己,走出房間。可雖然這樣說,但總歸是又被男人親了,田七心中那個別扭難言,就別提了。她一邊走一邊擦着嘴,出了門,找來了丫鬟給紀征除衣淨面,好讓他睡得舒服一些。

丫鬟卻被紀征轟了出去,她們從來沒見過王爺發這麽大火。

卧房內,紀征平躺在床上,兩眼無神地望着帳頂。

田七不喜歡他。從他方才被親吻時的第一反應就可看出,他不喜歡他。

原來自己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廂情願,紀征想到這裏,自嘲地笑了笑。

笑過之後,他又發了會兒呆,末了閉上眼睛,自言自語道,“雖然你不喜歡我,但我還是要得到你。”

***

田七被個醉鬼輕薄了,回去之後做了好半天自我心理疏導,終于想通了,當夜睡得香甜,第二天精神滿滿地去上值了。

好吧,看到皇上,她又覺別扭。因為皇上看她的眼神兒好像不大對勁,像是狗看包子。

田 七不自在,紀衡自己也苦惱。這田七就像個移動的大春-藥瓶,走到哪裏,就讓他神魂颠倒到哪裏。紀衡總想幹脆什麽都別想直接把人就地辦了,可是又怕沖動之後 小變态生氣不理他,或是兩人之間從此産生裂痕,甚至怨恨,這樣更不好。要就要兩廂情願你侬我侬,那樣才有滋味。他不是變态,不好強迫那一口。

好吧,他是變态,但是變态的方向不一樣。

如意又跳出來給他們解圍了。

小家夥來的時候懷裏抱着個小泥人,正是上次田七給他的那一套中的一個。紀衡早就告訴過不讓如意玩兒這個,現在看到兒子竟然忤逆聖意,他也沒生氣,把如意抱起來,泥人取過來放在桌上。

由于紀衡把自己的不滿隐藏得太深,因此田七并未察覺,她看到泥人,想起紀征曾經跟她說過的這小東西的來歷,眼下便沒話找話道,“奴才收泥人時,還聽說這泥人原先出自宮中,皇上您見多識廣,能否給奴才指點一下迷津?”

紀衡聽罷一愣,“這是從外面買的?不是宮內太監賣給你的?”

“啊,不是,是外頭一個普通人,家裏窮得叮當響,就有這麽一套泥人,他不是太監,他有胡子。”

紀衡想了一想便了然,“那畜生一朝敗落,家財散盡,這東西流落別處也在情理之中。可惜了當初抄家沒抄幹淨。”

田七聽得不明不白,看到皇上一臉高深莫測,她又不敢問。

卻沒料皇上主動說了,“這樂俑确是出自宮廷,乃是當初朕十四歲生日那年父皇送與朕的玩意兒,本來這也不是什麽寶貝,可恨的是陳無庸看到之後,因一時喜歡,便想方設法搶了去。”

田七終于聽出不對味兒了。陳無庸是當年先帝身邊的秉筆大太監,興風作浪那撥奸宦們的領頭羊。就是這位,勾結了貴妃娘娘想把當時的太子眼前的皇上推下臺。皇上恨他恨到咬牙切齒的地步。

田 七對這些人鬥法的細節知道得不甚清楚,今兒聽皇上一說,必然是他當初淨忍辱負重了。堂堂一個太子,連太監都能跑來搶他東西,你說這太子得憋屈到什麽程度。 不過這也是皇上令人佩服的地方。他不是不能找他爹告狀,可是告狀之後能有什麽用?除非能一下把陳無庸搞死,否則一時出了氣,往後沒準會有大麻煩。一個十四 歲的少年,能屈能伸到這樣的地步,城府深到讓人害怕,真不愧是皇上。

所以說嘛,古往今來就沒有一個皇上是正常的。田七發覺自己這個想法有點大逆不道,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過去的事情,紀衡也不願多想,于是說到這裏,也只搖搖頭作罷。

如意突然吧唧一下,親了他父皇一口。

紀衡有點受寵若驚。自己這兒子不常親他,更不常主動親他,除非小家夥有事求他……

“父皇,我想看小猴子。”如意抱着紀衡的脖子撒嬌道。

紀衡故意一撇嘴,“沒有。”

“我想看嘛。”如意說着,又親了紀衡一下。

被這麽個漂亮可愛的娃娃親兩下,連石頭心都要軟化,何況他這個當爹的。于是紀衡笑着摸了摸如意的頭,“明天再宣他進宮,讓你看個夠。”

如意得寸進尺道,“我想今天出去看。”

紀衡一想,小家夥确實沒出宮玩兒過。想着,他又看了一眼田七,看到這小變态正在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麽。紀衡心想,和田七如意一同出宮逛逛,應該挺有趣,于是他也樂得偷得浮生半日閑,帶着兩人出宮去了。

田七如果早知道她跟着這爺兒倆出去會遇到什麽,她一定抱着乾清宮門前的大紅柱子,死也不撒手。

作者有話要說:有一些情節或描寫,大家可能不願意看,覺得拖沓,但那是為了表現人物或是為後面的情節做鋪墊,不是閑筆。這個文,後面會有幾個轉折,所以我前面鋪了不少細節,大家慢慢看就曉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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