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越是靠近蓋亞星球,江離的心情也越複雜。他要如何去面對曾經摯愛卻殘忍殺死自己的人?

直到很晚很晚,江離也沒能合眼,他突然膽怯起來,縮在床頭,靜靜地看着沉寂的黑暗。

“嘀嘀嘀……”

通訊儀閃爍起來,打破這方沉寂。

江離手抖了一下,一看,竟然是黎軒。這位可從來不會給他打電話,他有什麽需求通常都是找哥舒亞。而現在時間是淩晨兩點三十分。

“沒睡?”

“?”

“我餓了。”

黎軒的需求簡單直接。

江離挂掉電話,拍拍僵硬的臉頰,打開燈,從床上跳了下來。忙碌總能幫人掃去很多煩惱。江離向來信奉這一條。

江離将茶點端進休息室時,黎軒正跟副官歐文在看一段戰鬥視頻。江離第一眼就認出了自己制作的機甲。這是高斯三臺機甲中性能最好的那一臺。也是去年制作完成的,融合了他最新的研究成果。

這臺機甲的人體感應度理論值能達到百分之六十,也就是相當于神經元傳導的百分之六十,相對于一般機甲的百分之三十的有效傳導,這種質的飛越是無人能夠企及的。

歐文眸中精光畢現,眼中盡是癡迷。反而黎軒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睛黑沉沉的,甚至陰沉得有點瘆人。

江離将糕點盤推到黎軒面前,同時還有兩杯牛奶。

黎軒兀自端起牛奶杯,擡頭看着站着的江離,“坐下來一起看。”

這話明明應該是建議,可從他口氣冒出來卻像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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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離看到人氣兒就不想走,他乖乖地在一旁的沙發上坐好,端起另一杯牛奶,兀自喝起來。恰好那個看對戰看得特起勁的人條件反射地來摸杯子,手下落空。歐文愕然轉頭看向江離。江離十分淡定地回望着他,“我不知道你也在。”

咦?

黎軒猛然意識到,江離本來就是打算跟他坐一起喝杯牛奶,在這寂寞的太空中,度過着茫茫黑夜。

即便被自己拒絕,小家夥也依然不離不棄,體貼備至……這個意識令他莫名地覺得心裏有一股溫熱蕩漾開來。

歐文眨巴了一下眼,“果然傷到腦袋了。”

歐文不跟這個小糕點師一般見識,轉頭過去繼續看對戰,手下意識地摸到糕點就往嘴裏放……

他只是吃了一口而已,便跟受了驚的兔子一樣,竄進洗手間,吐了出來,還不忘漱了幾次口。

回到房間看見那兩人一人手裏端一杯牛奶,還各自捏了一塊糕點,心裏陡然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黎軒,這東西我以為只有你一個奇葩會吃……”

江離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歐文,視線直接轉到對戰視頻上,壓根沒打算反駁一下他對自己“奇葩”的定義。

“你看得懂嗎?”吃了暗虧的歐文揶揄道。

江離瞥了他一眼,淡淡說道:“略懂。”

歐文噎了一口氣,小糕點師如今似乎不太好欺負了呢?以前他說一句,他都只敢低着頭默默地紅着臉,哪裏敢用這種眼神瞥他。

歐文突然來了興致,自個倒了一杯水,一邊喝一邊逗江離,“你說,這個高斯·科維爾厲害在哪裏?”

江離頓了一下,歐文以為把他難住了,得意地看着他,就等着小糕點師将那張虎皮揭下,露出小狐貍的真身來。

結果江離似笑非笑地将他看了一眼,“他的厲害是別的機甲戰士無法複制的。”

“這誰都知道!”歐文挑釁。

黎軒卻看了江離一眼,很認真地問道:“我跟高斯·科維爾比試,你覺得誰贏的幾率大?”

江離從不做沒依據的判斷,所以他又用那奇怪的眼神十分無禮地從頭到腳将黎軒掃瞄了一遍,這才回道:“單從體能上說,或許你會勝出一籌,但若是機甲對戰,你沒有勝算。”

歐文的嘴張大了,他已經開始懷疑自己幻聽了。

“你的反應很靈敏,對高難度的動作也能很快操控到位,但是,你的速度卻比高斯差了至少零點一秒。”這點時間看似不多,卻足以在高手對戰中一舉奪勝負。

歐文從來沒有聽說過誰敢這樣評價黎軒的戰鬥。江小離是帝國第一人。

當然,江離也沒有貶低黎軒的意思,實際上就算黎軒操控的是頂級普通機甲,就算其有效操作為百分之百,其機甲反應效率也不到人體的百分之三十,機甲的效率和速度都只能用他的真實體能來硬撐。

而高斯操作的生物機甲,理論反應速度是人體神經元的百分之六十,高斯的有效操作是百分之九十,那綜合反應效率便能到達百分五十出頭,中間差了百分之二十的實際反應速度。而黎軒操縱機甲卻只比高斯慢零點一秒,可見其實力已經逆天了。

別說高斯,江離在第一次看到黎軒的戰鬥視頻時也吓了一大跳,甚至設想過,如果自己的生物機甲讓這個人操控,其效果簡直讓人無法想象。

黎軒直視着江離,小家夥沒有說謊,他的态度很認真。

“那如果我駕駛的是那臺機甲,勝算有多少?”這是一種下意識的試探。黎軒記得“江小離”曾經看見高斯的機甲時說出的一個詞,“生物電感應”。而江離最後的通話視頻中,也說道了生物機甲。江離是因為這個才被科維爾抹殺的……

黎軒的眼神又沉了下去,陡然冒出來的煞氣像是地獄惡魔被解開了封印咒語……

江離吃了一驚,他不知道黎軒此刻這樣深沉的情緒是出于什麽原因,但他隐約知道黎軒敢這樣問,怕是知道高斯機甲的機密的。也對,高斯雖然對所有人都保密,可這個人不一樣。

“如果說高斯能将這臺機甲的潛力發揮到百分之九十,那麽,你,在訓練之後,應該能達到百分之九十五……”

歐文突然笑了起來,小家夥最後還是知道要讨好他的雇主的。

江離可沒有一點讨好的意思,黎軒的潛力是不可估量的,誰也推測不出五年後他的體能能達到何種地步。他說的百分之九十五相當保守。生物機甲的最高境界是跟人一同提升,感應也好,效率也好,只要能真正做到人機一體,就能将生物機甲做活……

那時,機甲不再是會減緩人體速度,而是加成。這才是江離對生物機甲的終極夢想。

可顯然,對如今這個反應系統普遍在百分之三十的階段,這樣的想法簡直就是天方夜譚。而今的江離不會再去憑着空想求得別人的認可,他會想盡一切辦法将自己的想法一步一步地實踐給別人看。

黎軒将江離深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畫面一幕一幕轉換,兩個人像在看,又像沒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突然傳來了鼾聲,兩人同時轉頭,看向旁邊沙發上睡着的歐文。再回過頭時,視線不期然地撞在一起,黑漆漆的眼眸,誰也沒看清楚誰的情緒。

黎軒微微眯了一下眼,“困了就回去睡吧。”

雖然他并不喜歡別人趁虛而入刻意讨好,但是他卻不想拒絕這個跟他能吃一樣糕點,有共同愛好的人。

江離可沒覺得他這是在體貼。什麽叫做困了就去睡,那也是有個前提在的。這只是這厮委婉地表示客氣的一種方法。

所以,江離怎麽能真的困了就走人的。

他莫名地覺得,黎軒也想要一個有氣兒的人陪,只是高傲如他,不肯輕易開口罷了。而這個歐文,顯然他是注意到了,所以他死皮賴臉地留了下來。

“我不困。”江離簡單地說了三個字,黎軒的眼中雖然沒什麽情緒,也沒有再說什麽,但他緊抿的嘴角明顯松了下來。

江離自己也不願意一個人去面對黑暗與空寂,看着窗外點點星光,心中暗暗地說了一句:高斯,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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