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江離嗅着熟悉的氣味，血液的湧動逐漸平息，身體的疼痛也随之消散。但那一刻産生的恐懼感讓他心有餘悸。頭埋在黎軒胸前，聽着他噗咚噗咚的心跳聲，生命是如此地鮮活存在着。

曾經，面對死亡時，他有過恐懼，更多的是無力，可從來沒有如此的不舍。不過幾個月而已，他發現自己有太多依戀，那些真正關心他的人，那些機甲，那些在一步一步接近的夢想。

黎軒不說話，呼吸沉重，手臂箍得很緊，勒得江離骨頭疼，可偏偏這種疼痛讓江離很安心，乃至于平靜下來後，他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恐懼後遺症——竟然喜歡上了m技能。

“咳咳，那個……”費德蒙十分不好意思地摸着後腦勺，其實吧，他不是太想打擾兩個剛經歷完“生離死別”的情人。

聽見人聲，黎軒像是終于發現了自己的失态，迅速松開了手。動作之快，江離想要不将這理解為嫌棄都不行。

江離瞥了那厮冰冷俊臉一眼，又揉了一下被勒疼的手臂肌肉。

“延澈已經确定蘇洛的位置了，我現在過去。黎軒你先帶小離回家。”費德蒙有點不好意思，竟然讓小家夥在他身邊受到襲擊。

黎軒嗯了一聲，沒什麽表情，毫不含糊地将懸浮車調了過來，一把将江離塞了進去，離開前，他又嚴肅認真地看着費德蒙，鄭重說道：“我欠你一份人情。”說罷，懸浮車嗖地飙了出去。

江離只感覺今天的黎軒硬得像塊石頭，他試圖用客氣的話語緩和一下氣氛，對方很不給面子地都沒吭一聲，到最後，他也懶得再說什麽，只是懸浮車飙到花園時，他看到一長排的餐桌，白色的桌布鋪成一片，精致的餐具和糕點擺放整齊。

黎軒瞥了一樣江離的傻樣兒，氣息愈發不順，将車一停，甩門走了。

瑞達迎了過來，問好的話剛出口半句，黎軒已經蹿樓上去了。

瑞達站在大廳中央，目送着黎軒上樓，“黎上校是不是不滿意我今晚的布置？”

江離看着黎軒的背影消失，“瑞達，你做得很好，不用在意別人的情緒。”

“以前江也做得很好，可他也會惴惴不安地在意科維爾先生的态度……”

江離的腦子打了個結，愣愣地看着瑞達，難不成瑞達只是在模仿他的行為模式？雖然曾經他也有一段時間覺得自己要抑郁了。

江離突然明白了一點，過去他總認為是高斯将他們的關系變得不對等，其實，自己又何嘗沒有責任。雖然他渴望能夠被平等對待，但卻從未為此争取過什麽。無疑，他的縱容，讓高斯也理所當然地認為他不值得或者沒必要去尊重他的身份。

潛意識裏，他本身就隐藏着這份自卑感，就像面對黎軒一樣，一旦動了心，反而更畏首畏尾，患得患失。就在這剎那，江離突然覺得，或許自己也可以争取一下。坦誠內心，問問那個男人，他們有沒有可能，如果沒有，現在退回到朋友的位置還來得及。

想罷，江離郁悶了數日的情緒被驅散了，面對一個可以在危機時刻救自己的人，他還有什麽放不開的。

江離看着空蕩蕩的樓梯間勾了勾嘴角，“黎軒今天只是心情不好。”而且似乎還是因為自己的事情，“瑞達，你在準備宴會嗎？”

“嗯。你的生日宴會。黎上校說九點鐘你們就會回來，讓我提前準備好，還說會有客人，……”瑞達看了看外面，哪裏有什麽客人？

江離嘴角的笑容愈發濃郁。一刻鐘後，他将瑞達準備好的生日蛋糕推到花園裏，撥通黎軒的電話。

黎軒剛處理完蘇洛被綁票的事情。綁匪一個沒抓到，延澈倒是看到了高斯，甚至跟高斯打了一架，以a級基因對s級基因，又把高斯給揍病床上了。

“……其實，高斯只是來救我的……”蘇洛如是說。

延澈看着頭破血流的高斯，腿還架在人家脖子上，明明他就比高斯矮一截，此刻兩個人對面而戰還站的筆挺，于是顯得那條腿十分詭異……

“你會這麽好心？”延澈收回自己的大長腿。

高斯悶哼了一聲，他當然不會說他以為被綁的是江小離……換成別人，他才沒這副閑情逸致呢！

蘇洛那邊，黎軒壓根就沒擔心過。這家夥雖然不學機甲對戰，但身上保命的東西可不少。唯一讓他擔心的只有花園裏那個小家夥……

一想到今天的驚險，黎軒的心髒就開始抽搐，并不是疼痛，卻足以讓他窒息。偏偏他難受成這樣，那個混蛋卻一點遇到危險後該有的自知之明都沒有……

黎軒一直站在窗口，看着仰望着他的臉，通訊儀上一閃一閃的亮光照出他臉上尚未完全退卻的蒼白色。看着閃光停息他也沒接通電話，但很快，收到一條短信，他卻迫不及待地打開了。

“要下來幫我點蠟燭嗎？”

黎軒的嘴角微微翹起又突然懊惱地拉平，也沒回短信。

“唉，這麽大一個蛋糕吃下去會撐死的。”江離這次發的是聲訊。聲音透着一絲輕快和無奈，幽幽地從通訊儀裏傳出來，在黑暗的房間流淌蔓延，輕輕地撩撥着他的心弦。

“蠢！”黎軒高傲地鄙視了一聲，依舊沒回短信。

江離折騰了幾分鐘之後，直接收線，瑞達播放了随身儲備的生日歌曲，周圍設置的感應燈和感應噴泉随着音樂動起來，整個花園像是被喚醒了，一派生機盎然。

江離點蠟燭的時候，歐文和哥舒亞像是掐着點一樣開通了視頻，兩個屏幕在江離面前展開。

“小離，生日快樂！”

這絕對是一個驚喜。江離的心默默地跳動着，接受着有史以來最隆重的一個生日。看着他許完願吹熄蠟燭，那兩只才消失，而在結束通話之前，哥舒亞還不忘跟瑞達交流幾句，都是關于收拾屋子，照顧黎軒飲食起居的事情。

事後瑞達說，哥舒亞其實挺喜歡我的。

雖然江離完全沒看出哥舒亞的喜歡來，但是他願意肯定瑞達的推測，因為他看到瑞達的眼睛似乎亮了點。

黎軒站在窗戶邊上一直看着下面，那四個家夥像當他不存在一般，竟然沒一個人提起他，真是太沒良心了。

他這邊正要暴走呢，江離切了蛋糕已經敲響了他的門扉。

一如既往，黎軒的門并沒有關嚴實，就等着江離來敲，不過今天黎軒矜持了一下，将燈打開，迅速坐到遠離窗戶的沙發上，随手操起一本書。

門敲了三下，沒得到回應，江離打了一聲招呼便進來了，擡眼間正好看到黎軒手裏的書字體的排版有點奇怪，他知趣地沒有拆穿男人的心不在焉，将蛋糕往他身前的茶幾上放。

黎軒恰到好處地擡起眼眸，面色冷凝，“我不吃這種東西！”難道小家夥還不知道他的口味？

江離定定地看着他，“這是我的生日蛋糕。”

黎軒拿書的手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三秒鐘後，他将書放下，端起蛋糕吃了一口。

“如何？”

“難吃！”

但不到兩分鐘，黎軒還是把那塊蛋糕吃完了。

江離一邊看着他一邊整頓着情緒，他想過，要麽像個愣頭青一樣沖到黎軒的身邊，告訴他，我愛你，你愛我嗎？

或者參照溫婉一點的八點檔狗血劇的劇情，單膝跪下，向心儀的美人求愛，并奉上精心挑選的戒指一枚。

又或者來點虐戀情深的戲碼，告訴他，你是我第一個想要牽手一生的人，就算你的心裏已經有了別人，我只需要在你這裏占據小小……小小一個角落……

但最後，江離看黎軒放下盤子擦了嘴角，直接說道：“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會趕我走嗎？”

好吧，那一瞬間他充的氣全洩了。他害怕失去這個剛剛讓他感受到溫暖的安定的家，他怕就此真的再也見不到這些人……

黎軒擦拭的動作僵了約莫三秒，“你不是一直都喜歡着我嗎？”眼睛裏全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那一剎那，江離想起了江小離跟黎軒下藥的事情，也想起來所有人都知道的江小離“暗戀”黎軒的“秘密”，他額頭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一副火山急于噴發的架勢。

媽的，明知道他喜歡他，還搞那麽多幺蛾子出來讓他誤會，這個混蛋到底有多惡劣？

剛接受完對方表白的黎軒還沒享受到所謂愛情的甜蜜滋味，就嗅到了對方的火藥味，很是不滿地看着江離。

“其實，今天我也有話要對你說。”黎軒微微錯開視線，因為驕傲習慣了，他從不肯輕易低下高貴的頭，只是将視線聚焦在江離身後的某處。

黎軒的這種行為很反常，江離心頭咯噔了一下，想起了那枚戒指，這厮不會想把他這個礙眼的追求者打發掉吧？

的确他的存在必然影響到人家夫妻和諧。江離心微微往下沉了一下，好吧，其實他只是在等一個結果而已。誰讓他真喜歡上了這個混蛋呢，那麽，他甘願接受他的宣判。

“你二十歲了吧？”

“……”

“二十歲，在帝國，已經到了法定結婚年齡了……”

“……”

“二十歲，你也可以替自己的婚姻做主了。”

黎軒的視線突然對了上來，直勾勾地看着江離的雙眼，再無方才的逃避，眼神堅定無比，只是耳根子默默地紅了……

“所以……你願意嫁給我嗎？”

“啪”，江離的腦袋有根弦斷了，他猛地從沙發上跳起來，聲音也跟着發抖，但還裝得無比鎮定，“那個，早點休息，晚安！”

媽的，這絕對是夢！他需要給自己沖盆冷水徹底清醒一下！

剛求完婚就被心上人甩了一個冷漠的背影，黎軒的火勢轟地燒了起來，一把将人拽住，壓到牆上，用身體堵住了江離逃逸的道路。

“你把我拖下水，現在想拍拍屁股就走人？”剛才小家夥表白不會就是想引他求婚吧？這是報複嗎？想看着他也出醜？

江離被吼得身子一抖，他真想找個地縫鑽出去。他是喜歡黎軒，先不說黎軒是不是真喜歡他，可突然說結婚這種事……這個，他們都還沒到二十五歲吧？早婚不好！

幹嘛？小家夥還真敢拒絕他！簡直活得不耐煩嗎？

黎軒殺氣騰騰地瞪着江離，要他給自己一個答案。

江離感覺到那張帥得過分的臉越逼越近，幾乎跟他鼻尖相抵，他退無可退，只能僵直不動。

“那個，你，真的喜歡我？”

難道他的話這麽不可信嗎？

黎軒近距離看着那只受到驚吓的小貓咪，氣息緩和了一點。是呀，這個苦苦暗戀自己這麽久的家夥，一下子得到承諾，的确一時間适應不了——他應該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答應他的求婚吧？

一想之下，黎軒的心情好了幾許，緩和了口氣，鄭重說道：“嗯。我考慮了很久，既然你這麽符合我的口味，我決定娶你回家。”愛他愛得不能自拔什麽的，真的很勾人食欲。

為什麽這話這麽欠扁？江離的眉心一跳一跳的。

黎軒将江離的下巴一擡，因為俯視的關系，嘴唇差了不到兩個厘米的距離就會碰上。

江離心頭血轟然一聲炸開了，方才的怨怒被沖得七零八落，心跳加速，呼吸困難，一切戀愛後遺症像海嘯一樣瞬間将他淹沒。

江離在黎軒噴出的誘人氣息裏掙紮，看黎軒的雙眼也變化了色彩。

而黎軒只感覺鼻尖有一股奇異的氣味在輕輕地繞，一圈一圈，欲拒還迎。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那氣味在肺腑間擴撒向四周血管，通體舒暢得令他打了個一寒顫……

黎軒突然驚覺自己有反應了。明明一切把控得很好，他自诩強悍的s級基因的自制力在瞬間崩塌。看着近在尺咫的小家夥，黎軒忍不住舔了一下幹涸的嘴唇，眼睛死死盯住江離那兩片，啞着嗓子說道：“既然我們已經心意相通，我允許你吻我。”

聲音之魅惑，氣息之撩人，江離從來想不到一個s級基因的機甲戰士能夠如此沒節操，可，可是，他真的很喜歡……

江離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但還是止不住地顫抖。

他又聽見了清晰的心跳聲，胸口緊得難以呼吸，他覺得再這樣下去，他非得被這家夥撩撥得昏過去不過。可同時，他卻發現自己根本拒絕不了黎軒的誘惑……

小家夥在別扭什麽？黎軒等得很不耐煩，手掌在牆面上蹭了幾下，不知不覺地靠近了江離的腰部。

好吧，作為s級基因的天才，他要體諒c級基因的怯懦，黎軒雙手一收，攝住了江離的後腦勺和腰部，将雙唇之間最後那點距離瞬間吞噬……

玄夜坐在浴缸裏，被堆到胸口的冰塊凍得瑟瑟發抖，原本紅豔的嘴唇此刻變成青紫色，但那雙狹長的美眸卻依然倔強堅定。

趙爵小心翼翼地聽着門外的動靜，确保沒有人之後，才走進浴室。

一眼瞥見冰堆中的玄夜，心口忍不住又抽搐了一下。

這是最後一箱冰了，他不能去問科維爾的人要冰塊。現在太子爺蓋瑞思幾乎接管了整棟宅子，除了最初遇到襲擊的黎軒等人，其他人一個也沒放出去。如果玄夜在這個時候變身，後果難以想象。

“是不是那個混蛋發情了？”趙爵忍不住爆粗口。根據他的資料，如果江小離基因覺醒，會在成年的時候開始對愛慕的人産生欲望。而這個人也将成為他一輩子的人……

同樣地，作為基因配對的本體，也會對誘體産生欲求，這也是一輩子的……

塔諾斯盡量避免非基因配對的夫妻出現，尤其是王室，更是要将自己的誘體在成年之前就掌握在手中，以免發生像玄夜這樣的悲劇。

玄夜看了他一眼不說話，嘴唇緊緊地抿着，像是怕一開口就洩掉最後堅持的一口氣。

趙爵暴躁地轉來轉去，卧槽，怎麽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同時他又開始懊惱，都是自己一時沖動讓人類産生了警覺，否則，他此刻完全可以帶玄夜離開，無論在哪裏變身都比在這裏要安全。

看着冰塊下降水面上升，趙爵心一橫，走到浴缸邊，“那……”

“你敢！”

不待趙爵出口，玄夜一個眼刀殺過來。

為了一只蝼蟻，玄夜已經第幾次跟他發火了？那個高高在上的王族從來喜怒不形于色，要殺一個人也只是輕描淡寫一句話，可如今，這位就像是被人從神壇上拽進了泥沼裏，無辜、可憐又倔強無助……

“夜，你這樣壓制自己是根本不會管用的。讓我幫你？”

明明是問句，卻并不等玄夜回答，趙爵已經一腳跨進了浴缸。

冰涼的水凍得他哆嗦了一下，在玄夜将他踹出去之前，他已經一把抓住了玄夜的腳踝，順勢一拉，将人止住。

“趙爵，你若敢，我會殺了你！”

玄夜被折騰得全身乏力，但依然不啃輸了氣勢。

趙爵露出一抹苦笑，“反正你若在此處變身，我們誰都活不了。你知道蓋瑞思帶了什麽武器來嗎？新研制的冰素，不用一針，只要一滴進入血液都會讓我們變成廢人——真正的廢人！”無法使用任何能力，只剩一具被冰素不斷侵蝕的軀殼，比最弱的人類還不如。

玄夜瞳孔一縮，顯然被吓到了。

趙爵也乘機抓住他的要害，趙爵畢竟是王族專門訓練來對付這種情況的人，玄夜條件反射地掙了兩下，很快便在他高超的技術下乖順了。

而此刻江離也在浴缸裏。黎軒很郁悶，原本自己處于主動，可為什麽一爬進浴缸脫了衣服，小家夥就突然獸性大發了，爬在他身上又舔又啃。

原本吧，這種事情，妻子主動一點，作為丈夫他會很寬宏大度地配合，一定讓他滿足。黎軒也一直抱持着寵愛妻子的姿态享受着小家夥的撥弄，可到最後，當一根手指往某個不該他染指的地方探過去時，黎軒差點跳了一起來，一把抓住江離不檢點的手，再次奪回了主動權。

媽的，這個混蛋不會想做上面那個吧？他怎麽不看看自己c等級基因以及十厘米的身高差？

蓄勢待發的江離怎麽可能輕易退讓，兩人就上下問題進行了一翻肢體和牙齒的深切交流，最後黎軒以其優異的s級基因取得勝利。

江離只覺得自己一晚上被人颠來颠去，直接導致第二天起床時已經日落西山。江離摸摸老腰，紅顏禍水，原來就是這般。

驀然間，他看見手指上那枚不知何時被重新戴上的戒指，呆了呆。他只是剛表白，為什麽就要定終身？他們也只是才認識而已，黎軒到底是怎麽想的？

不對！這枚戒指明明是在表白前給他的……

咦……

一股甘甜酸爽的味道在四肢百骸竄來竄去，江離一個沒忍住就翹起了嘴角。若是換在半年前，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自己跟黎軒會有這一步。即便是在昨天，他也心懷忐忑，推算着自己告白後被掃地出門的可能性，而現在……

“親愛的，我不介意新婚第一天你耐床，可是客人馬上就要到了。”黎軒穿着一身筆挺的白色西裝，英俊挺拔，神清氣爽地坐到床上，将江離從被窩裏挖了出來。那姿勢，那态度，江離的雞皮疙瘩迅速蹿過全身。他本想彈跳起來，可奈何腰酸背痛腿抽筋。

“那個……”

“嗯？”

“你能先松開手嗎？”

“我松手你能站得起來？”黎軒得意地挑起眉頭，顯然對自己昨晚的威猛霸氣很是驕傲。

江離突然一身惡寒，那個，他不會招惹到什麽不得了的東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