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章之三十三

每個人重要的東西都是不一樣的。有些人重要的存在是唯一, 有些人卻有很多, 難以取舍。有些人很相近, 可以互相理解；有些人差太多，就沒辦法互相理解了。

對于約瑟海姆來說, 陸乃是最重要的，重要到了超越一切，沒有任何存在可與其比肩。在陸乃面前，連他自己的全族都要退到萬裏之外。

如果他知道蘇陽重要的東西, 只是一個不知模樣的笑容, 尤其那笑容的主人還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他恐怕是無法理解的, 說不定還會嘆一句“可悲的家夥”——畢竟在他看來，蘇陽已經是世上最不幸的人了——将一個永遠不可能知道的微笑當成寶貝, 多麽卑微啊……

蘇陽不知道約瑟海姆對自己的看法，大概知道也無所謂吧, 她自覺了卻一樁心事, 頗為輕松。

約瑟海姆暫時不會有想死的念頭了, 精靈族也不會成為帝國的敵人。雖然現在的精靈族們貌似對所有人族都挺友好的，不過作為大長老的約瑟海姆, 卻不是很喜歡人族，能将他争取到自己這邊，也相當于将精靈族争取到帝國這邊。

這兩人“随意”組了隊後, 就開始讨論蘇陽一行人的旅途。約瑟海姆肯定會跟着去, 他現在對蘇陽充滿了探索的興趣, 就近才能更好地觀察。他們隊伍裏的人設再加一個“兄長”，也沒什麽大不了。

若有第三者在場，一定會覺得難以置信。約瑟海姆先頭那種闖入他人內心世界的做法，可算不上友好。但不只是蘇陽不在意，連他這個始作俑者，也看不出多少尴尬愧疚。

約瑟海姆多關心了一句“暗系法師”的事，蘇陽詳盡地解說了一番她創新的法師修行，聽得約瑟海姆連連點頭。

元素影響人格這件事，确實是一個盲點，甚至千年以前也沒人注意過，可能注意到也不會在乎吧。撇開暗元素帶來的堕落讓人最為忌憚，其他元素的影響不是“大事”。這麽多年了，能發現并重視起這點，還想出了解決方法的，僅蘇陽一人。

倘若能保證暗元素适應者不會堕轉成亡靈法師，對于同樣會生出暗元素适應者的精靈族來說，也算是件好事。

“這樣的話，那你将那個孩子也帶上吧。”約瑟海姆嘆息道，他此刻又恢複了之前的那種高深莫測的賢者逼格，臉上充滿了年長者的智慧與慈愛，很難想象十多分鐘前他吐了一地馬賽克、還看破紅塵很想即刻去世的樣子。

“其實那孩子并不壞，只因他的特殊體質，導致他沒能得到公正的對待，這些年一直很不容易。既然有了轉機，讓他離開精靈族去外面闖闖也好。”

蘇陽點頭，看來自己的隊伍還要加一人了，她無所謂再增一個“兄長”人設，倒是若被遠在帝都的夏布羅爾知道，可能會氣到爆炸——自家妹妹擅自丢下一堆工作跑出去，等他去接鍋，還多了三個莫名其妙的“哥哥”，正牌兄長肯定會極為不滿——這件事就不要和夏布羅爾說了。

“對了，我想問問精靈族的立場問題，你們知道人族有很多國家吧，而且這些國家之間還不是很太平……”

蘇陽話未說完，約瑟海姆就打斷道：“你什麽立場，我們就什麽立場。”

“這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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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很不耐煩人族，不過我清楚人族的數量之巨，哪怕我們精靈族實力強勁，也架不住人族的人海戰術啊。你應該知道的，當年神都招架不住，更別說現在的精靈族了。所以我從來不會讓小輩們去仇視人族，最好能一直和人族保持友好關系，互不幹涉吧。”

說這話的時候，約瑟海姆總算看上去有些記憶碎片中的影子了。

“精靈族不會插手人族的事，當然，有‘神之子’存在，我們會優先選擇站在‘神之子’這邊。你若代表人族，那我們便是人族的盟友；你若代表一國，我們便是一國的盟友。反正你不用擔心我們将所有人族國家混為一談。”

“啊，現在的那些孩子們可能會搞混吧，不過有必要的時候，我會好好教導他們分辨敵友親疏的。”

蘇陽這下就沒啥好說的了，她有點希望精靈族能在需要武力的時候幫上忙，不過不幫忙也問題不大，只要別站去他國那邊就行。

“讀”過約瑟海姆的記憶碎片後，她可以相信約瑟海姆确實不像艾斯維爾那麽傻白甜，以為所有人族都是一家親。

就是不知道約瑟海姆這種優先“神之子”的态度，究竟是因為陸乃而來的愛屋及烏，還是其他什麽緣故。

“話說你剛才那個，是精神魔法嗎？”蘇陽不帶負面感情地好奇問道。畢竟人族魔法界的“精神魔法”一概念，還是蘇陽的“首創”。也許千年前有過這一體系，但斷了傳承。魔獸中有類似可以讓人迷失在幻境中的技能，人族裏就沒有了。目前蘇陽所知，可使用精神魔法的，一個是被她扔回“老家”的蘇承祖，還有一個就是精神天賦極佳的愛德華·丘斯林爾，嗯，再來就是她自己了。

約瑟海姆笑呵呵地看向被蘇陽扔在一邊的法杖，一點都不心疼，道：“那是‘真實之杖’的固有技能，可以讀取他人的內心世界。我本來想看看你是什麽樣的人，沒想到什麽也沒看到不說，還賠了一件超階神器。”

蘇陽也看向了那根法杖……不，不該說是法杖了，原本頂端流光溢彩的晶石碎成渣渣，現在那就是一根光禿禿的木棍……

“對不起？”她的歉意略帶遲疑，毀掉了人家貌似很牛逼的道具不太好，但感覺哪裏不對勁……對哦，“是你先動手的，我還是收回我的歉意吧。”

約瑟海姆嘆了口氣，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其實他的真意，是想引出蘇陽的負面感情，最好讓她對人世感到失望、厭惡，這樣“神之子”就能留在遠離人世的精靈族了，也省得被居心叵測的貪婪人族利用。不過現在他算是明白了，蘇陽的負面感情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來引導。

——這屆的“神之子”真可怕。

兩人商談完（其實內容非常幹脆，算不上“商談”，你一句我一句，随随便便就敲定好了很多事），約瑟海姆帶着蘇陽回了精靈族的居地。

精靈們很久沒有迎來外界的客人，現在大家都起了床，熱情招待着貝妮他們。

雖然貝妮很不爽精靈族的大長老帶走蘇陽，但她不會和吃的過不去，送上什麽吃什麽。居地相當熱鬧，到處有人招呼着送來新的食物，還有精靈燃起了篝火，仿佛過節一般載歌載舞。

許多精靈圍着艾斯維爾和平娜他們，七嘴八舌地問着摩杜納的事情，新鮮得很。

蘇陽看了一眼豐盛的食物，随口道：“你們這裏倒不像剛經歷過幹旱的樣子。”要知道，好些種族都因為幹旱跑出了森林，豬頭人族更是将其他弱小種族當成了儲備糧，這才勉為其難存活了下來。

“當然不，精靈族是被大自然寵愛的種族，在森林之中，我們永遠不用擔心食水問題。”約瑟海姆微笑回道。如果是千年前，這說辭大概是“被森之女神寵愛的種族”，不過神都被驅逐了，森之女神便也換成了大自然。

貝妮率先看到蘇陽，舉着一只超大的烤肉腿跑了過來，“陽陽陽陽！你們說完話了！？要吃嗎？我覺得味道還不錯！”

“不用了。”蘇陽冷靜地謝絕了那只不知道什麽動物的腿。

約瑟海姆拍了拍手，也不見他有什麽特別的施法動作，風元素便将他的聲音傳達到了每個人的耳邊，吵鬧的精靈們頓時安靜了下來。

“親愛的同胞們，我們的盟友為我們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從此，我們将再也不用擔心被暗元素親近的新生兒，會堕轉成亡靈法師了。”他大致解說了一下元素與精神力的關系，說完之後，表示蘇陽會留下新的修行方法，大家照做即可。

精靈們驚嘆起來，其中兩位精靈甚至沖過來握住蘇陽的手，仿佛重逢了失散在外的親人，那位看上去少女模樣的女性精靈哭道：“謝謝，真是太謝謝你了，這一定是命運的安排，讓你來拯救我那可憐的孩子！”

倒沒有哪個精靈懷疑這其中的真實性，畢竟……大長老都說OK了，他們自然也OK。同時帶來幫助的，還是自家認可的盟友，更沒有懷疑的必要。嗯，主要還是大長老的認可——大長老有一柄“真實之杖”，可以看破一切——當然，他們不知道那根仗仗已經變成無用的木棍了……

女性精靈還在哭訴，真實可證精靈族絕非艾斯維爾一個那麽話唠。

“你不知道，我作為一個母親，歡天喜地生下我的孩子，卻沒有一天可以慶祝他的誕生——我永遠要做好失去他，甚至親手殺死他的準備。終于、我終于可以擁抱我自己的孩子了！以前我都不敢太親近他，怕真到了必要的時候，不好下手……”

蘇陽扯了扯嘴角，有些回應不能。她看到了被人群推出來的精靈青年，應該就是那位倒黴的暗元素适應者了。這當媽的在兒子面前說這種話，是不是有點沒神經？

約瑟海姆對那個精靈青年招了招手，道：“艾凡，茵蒂克絲将成為你的導師，她會教導你如何正确使用自己的天賦。”

精靈青年——艾凡走了過來，他臉上沒有太多喜悅之情，只是靜靜地注視着蘇陽，沉默不語。

約瑟海姆稍微介紹了一下，便不客氣地決定了行程，“想必你們今天趕路也累了，先休息一天，明天再出發吧。”順便囑咐艾凡收拾行李，好一塊出發。

如果不是考慮到平娜和李德斯身體吃不消，蘇陽倒是想現在就出發的。

她本來預計為了帝國和精靈族的“友誼”，可能會扯皮很久，沒想到約瑟海姆這麽好說話（或許該說是識相？他相當明白人族的數量與不統一性，是精靈族難以匹敵的），所以他們很快确定了立場，确保了雙方的友好關系——“神之子”站哪邊，精靈族就将哪邊當成是盟友。

精靈們紛紛表示遺憾，請求大長老讓客人們多待幾天，也不需要留很久，讓他們在村子裏住上一兩個月就好。

“這可不行，畢竟茵蒂克絲他們是要去德洛特探查亡靈法師一事，耽誤不得。這回我也同去。”約瑟海姆微笑着扔下了一枚炸`彈。

“天哪，大長老！您也要出行嗎！”

“大長老年紀都這麽大了，探查一事還是交給小輩去做吧！”

“我也要收拾行李，和大長老一起去！”

“幹脆我們都去算了，說不定得直接和亡靈法師開戰，要盡快做好準備！”

精靈們沸沸揚揚讨論起來。

蘇陽頭都大了，不說約瑟海姆外表這麽年輕，被人說得像個年邁的老頭一樣，充滿了違和感……光是帶出去一大批精靈，她就有些受不了。

不行，三個精靈封頂，不能再多了。

好在約瑟海姆說一不二，他是精靈族裏的最年長者，小輩們相當聽話。在他申明除了艾斯維爾和艾凡，不會再帶上其他人後，大家便也不好繼續反對了。

因為客人們停留的時間太短，精靈們更加熱情了，蘇陽費了老大的功夫才脫身，準備去約瑟海姆安排給她的房間裏休息一下，她還得将精神力修行的方法寫好。

走了幾步後，發現艾凡亦步亦趨地跟在自己身後，蘇陽轉身問他：“你是有什麽事要和我說嗎？”到底是自己的新晉弟子，今天第一次見面，雙方都沒啥了解，多少還是要關心一下的。

艾凡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蘇陽挑眉看了他好一會兒，覺得這個年輕人不同一般——他竟然不話唠！還特別沉默！不愧是自己的弟子！

萬一新弟子像其他精靈那樣話多，那可真就是個會行走的十萬個為什麽，超級可怕。本來蘇陽還有點小煩惱呢，不過現在看來，艾凡安靜得很。

确定艾凡沒話要說，蘇陽便繼續往房間走，不過他還是跟在後面。

“我打算去睡覺了，你不會想要跟我一起睡吧？”

這下，艾凡停住了。

蘇陽又走了好一段路，她回頭看了看那個沉默的精靈。明明是無比喧鬧的背景，艾凡的身周卻像被整個世界隔離一般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