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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河說完那句話,雙眼就一眨不眨地全神貫注地盯着那異域人手裏的彎刀。

那玩意兒要說是刀其實也很勉強,彎曲的弧度直追半圓,而且快到刀尖的地方,還有一個病理彎曲,看起來要多別扭有多別扭。蘇明河倒不是如同武俠小說中寫的那樣,動手前把自己所有的注意都集中在別人的武器上。他其實只是非常好奇,這樣的一把刀,那異域人要怎樣拔出來?他難道不擔心拔到一半卡在刀鞘裏嗎?

再看那人,見他雖然穿着一身漢人的長衫,光看脖子以下,和漢人真沒啥區別,只是身材比較魁梧。但是脖子以上就非常具有民族特色了,特別是他那一蓬顯得有些混亂的棕色大胡子,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顯得格外粗犷。

蘇明河等了半晌不見那人拔刀,耐心用盡,長劍挺出,還是他最熟悉的追魂奪命劍第一招。

其實他并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能如此順手地用出這套劍法,而且甚至不用在心中默念那劍招的名字,只需要大概想一下招式的大概去勢就行。更有甚者,這原本只是平平無奇的一招,但現在被他使來,長劍下劈之際卻隐隐可以聽見風雷之聲,讓他知道,自己這劍法威力已絕對不小了。

這算是他清醒狀态下的第二次出手,第一次明顯經驗不足,被司空摘星在劍身上一踏,他幾乎要拿捏不住手上的長劍。而這一次,那一直沒有動彈的藍衣人卻在他這一招面前猛然一個翻身,往後退開一大步,順手也拔出了手裏的刀,瞪大了眼睛看向蘇明河。最先在看見是蘇明河出戰時的一絲不滿已經徹底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嚴陣以待的認真。

只是讓蘇明河比較不滿的是,他這拔刀的動作是和翻身的動作是同步進行的,魁梧的身材剛好把他拔刀的動作完全擋住,所以等蘇明河再看到他的時候,那把彎彎曲曲怎麽看怎麽不可能順利拔出的刀已經握在了他的手裏,而刀鞘卻被扔在了一旁。

蘇明河大為郁悶,想看到的東西沒有看到,好奇心更是猛然膨脹,怎麽都遏制不住。不過為今之計,也只有先和他打完,然後讓他拔給自己看一次了。

想到這裏,手上長劍不停,一模一樣的招式再次攻了過去。長劍猛劈向下,勢如破竹,就連握劍的蘇明河,都有些被自己的氣勢震懾住了。

那異域人見狀卻只是猛然大喝一聲:“好!”宛如晴天裏響起的一個霹靂,然後竟然不避不閃,挺起他奇怪的彎刀,直直來迎蘇明河的長劍。

蘇明河有葉孤城掠陣,會怕他就怪了,長劍直劈而下,氣勢越發銳不可當,真的完全把手裏的長劍當成大砍刀在用。但這也不能怪他,追命奪魂劍第一招就是這麽個樣子,初級劍法嘛,沒什麽花巧,講究的就是一個簡單方便耗藍少。

“當”的一聲輕響,兩人兵刃相交,異域人完全被壓制在了蘇明河劍底。拼盡全力才能勉強将他的長劍格擋在空中。但他臉上卻毫無懼色,趁蘇明河一個不注意,抽刀猛退,再次大喝一聲,竟然搶先一步攻了過來。

他的武功,就是最典型的刀法。招式大開大阖,威猛無比。蘇明河一開始見到他古怪的武器,還以為這異域人的武功招式必定也有什麽古怪,想不到他雖然用着一把古裏古怪的武器,使出來的招式竟然這麽簡單大氣。

果然武器也是不可貌相的!

這念頭在蘇明河腦海裏不過一轉而過,眼看異域人的攻勢,他不敢如他先前所做一般和他正面抗争。長劍微微掠起,明明仍然走的是威猛路子,誰知走到半途劍身突然微微一彎,竟從中間彎折,繞開異域人的怪刀,直直刺向了他的胸口。

這一招使出,果然逼得異域人手忙腳亂。他原本以為剛才蘇明河一劍砍下,自己全力正面去迎。這一次換自己正面進攻,蘇明河也會如同自己一般正面對敵,甚至都已經做好了和他拼誰力大的準備了。哪知道剛剛還拿劍當刀用的人,突然之間又拿刀當軟鞭使了。驚訝之下,往後猛然急退,在地上又是點又是跳的,連着好幾個後翻的空心跟鬥,然後氣喘籲籲地落在地上,吃驚地看着蘇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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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河大為得意,看來對方等級也不算高啊,一招追命奪魂劍,一招回風舞柳劍劍中的招式就将他逼退了。頗有些得意地轉頭去看葉孤城,帶着點炫耀的語氣問道:“打成這樣你看行了嗎?”

葉孤城靜靜地看着他,眼中并沒什麽驚訝的意思,但蘇明河自己看不清楚自己劍招的厲害之處,他站在一旁卻是看得分明。剛才蘇明河讓劍拐彎那一下,突然之間由至剛變至柔,不僅時機和力度都把握得極為恰當,剛好便是鑽着對方招式的空子攻進去的,而且已經将這樣兩種極端的力量運用到了極致,才會看起來輕輕松松就将那人逼得狼狽後退。

他沉默片刻,突然伸出一只手輕輕托住了蘇明河的手肘,對蘇明河說道:“看清楚了。”

劍光乍起,而劍氣縱橫。

蘇明河只覺得一股大力從自己的胳膊傳到指尖,然後帶着他的劍,如同最炫目最迅捷的流星般飛向了那人。蘇明河自己的劍法雖然看起來剛猛,但卻樸實得沒有什麽花巧。而此刻脫手而出的劍,雖然同樣簡簡單單,但卻似住進了另一個靈魂,如同葉孤城這個人一般,冰冷,銳利,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蘇明河雖然并不算懂劍法,卻同樣被這一劍的氣勢壓迫,一時間瞠目結舌,連剛才想說什麽都忘記了。那異域人更是連刀都來不起舉起,就被這強大的劍氣貼着身體掠了過去。

蘇明河忍不住驚呼一聲,雖然這異域人外表看起來古古怪怪,但他卻一直沒想過要傷他或是殺他。眼看這一劍過去,他勢必性命難保。雖然不斷告訴自己這只是游戲,只是游戲,但心卻仍然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就連劍脫手而出後條件反射般握緊的掌心,都變得微微濕潤起來。

其實這一切,不過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他眼睛都來不及眨上一眨,白衣勝雪的葉孤城就已經放開了他的胳膊,站到了他的身旁,而那個異域人卻還挺直了脊背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飛出的長劍,則是遠遠落在了異域人身後,劍柄兀自輕顫不已。

蘇明河忍不住眨了眨眼,然後又眨了眨眼,生怕就像有些電影裏演的那樣,一陣風吹過,異域人就此轟然倒地,揚起一片死亡的塵灰。

可顯然,那異域人還活着。他之所以站立未動,不過是因為被驚呆了。當然,這也并不是因為葉孤城通過蘇明河的手使出來的劍便刺不中他了,蘇明河突然有種感覺,葉孤城只是,不想殺那人而已。

因為剛才兩人如此貼近,從身後傳來的氣息縱然冰冷而懾人,但卻沒有那種透骨寒涼的殺氣。

蘇明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分辨出葉孤城身上沒有殺氣的,但他卻有這樣的感覺,或許只是因為,那只托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雖然用力,但卻并不讓他感覺害怕。

蘇明河定了定神,又看向了那異域人。他的腦袋雖然還好好的在他的脖子上,可是在剛才長劍掠過的地方,卻有一絲血線,緩緩滲出了幾顆血珠來,順着他本來膚色就偏白的脖子緩緩流下,又是詭異又是震撼。

“長劍一旦出手,就絕不能讓它回頭。”葉孤城看着他認真地說道。

蘇明河只能點點頭。

“你的第二招其實已經勝了,但你卻停劍不前,讓他有了機會逃走。這樣做,無疑給了你的敵人一個反攻的機會。”

“他似乎對我并無惡意。”蘇明河低聲說道。

“換做他人,你遲疑的那一瞬間,他也許便能乘機取你性命。”

“他不是也沒有乘機傷我嗎?”蘇明河反駁。

“……”

葉孤城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敢這樣對自己說話。蘇明河擡頭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還未從剛才讓人震撼的劍招中完全回神,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兩人就這樣又陷入了相對無言的沉默之中。

那異域人卻突然不甘寂寞地插入了這沉默之中,大聲叫道:“小夥子!”

蘇明河懶洋洋地扭頭看了他一眼,知道這聲小夥子肯定是叫自己,這個世界上估計敢當着葉孤城的面叫他小夥子的人,還沒有生出來呢。

“你的劍法很對我的胃口,咱們什麽時候再打過?”異域人見蘇明河看向了自己,顯得頗為興奮,繼續大聲問道。

蘇明河在心底翻了翻白眼,這個人難道不知道剛才他已經在死亡邊緣走了一遭。想起書上關于葉孤城和西門吹雪這一類頂尖劍客的描述,無一不是他們一旦出劍,就絕不會給別人留下後路,當然,也絕不會給自己留下後路。

所以剛才他才會如此緊張,雖然明知道那異域人也只是一堆數據,但在手中長劍不受控制脫手飛出的瞬間,最先湧上心頭的,确實是緊張。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多看了葉孤城一眼。這才反應過來,此刻白雲城主正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目光冰寒。而異域人卻一臉期待地望着自己,目光熱切。蘇明河忍不住拍了拍自己腦袋,為什麽不論在什麽情況下,自己腦內的思維都能無限延伸呢?這習慣實在是太不好了……

神色一整,蘇明河開始認真思考目前的狀況。他對比武其實一點興趣都沒,他唯一有興趣的就是該怎麽才能離開這裏。本來依照戰前葉孤城那句話來估計,他覺得自己很有希望在打完這一場後要求他兌現承諾帶自己離開這裏。但是現在看來,葉孤城對自己的表現似乎并不太滿意。異域人充滿熱情地不斷邀戰,蘇明河這邊卻是滿心失望,連理都懶得理他了。

“回去吧。”他走上前去将長劍拾回,插入了劍鞘,轉身正要走,猛然想起來一件事。他又回頭幾步走到了那異域人身邊,問道:“你那刀是怎麽拔出的?”他伸手比劃,“不會卡在刀鞘裏嗎?”

異域人哈哈大笑,回身從草地上撿起了刀鞘,展示給蘇明河看:“你看,一按這個扭,它就會自動彈開,然後再把刀放進去就好。”

蘇明河忍不住滿頭黑線,原來那刀壓根就不是插進去的,那刀鞘就跟個盒子一樣,直接打開把刀平平放進去就好。

“那你為什麽要把刀做成這種形狀?有什麽特別嗎?”蘇明河繼續問。

“我也不知道。”那人撓了撓腦袋,非常坦白地說道:“這是我家祖傳的寶刀,拿到我手裏就是這樣了,我爹也沒告訴我有什麽用。”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估計他也不知道。”

“……”蘇明河很無語,非常無語。

“小夥子,我要走了。有空到中原來玩的話,記得來找我,我請你喝酒,哈哈。”說完伸出他的手,非常不知下手輕重地在蘇明河肩膀上用力拍了兩下,哈哈笑着繼續說道:“我是大金鵬王座下的侍衛,我叫黑金,後會有期了。”

說完一抱拳,當真轉身就要走。

大金鵬王這個熟悉的名字猛然鑽入蘇明河耳中,将還在咬牙切齒心中暗罵黑金拍人如同拍磚的蘇明河的注意力徹底拉了回來,連忙一把拉住他,有幾分急切地問道:“大金鵬王?”

黑金點了點頭。

蘇明河又問:“你是和司空摘星一起來的嗎?”

黑金點了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聽說這次公主想要請的人是個劍法極高的高手,所以想跟來見識見識。他果然很厲害啊,我在他面前連拔刀的勇氣都沒有。”

蘇明河點點頭,剛才葉孤城那一下确實氣勢壓人,連他這個只将別人當數據看的玩家都心有餘悸,更別說直面黑金了。他忍不住也伸手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思是你不要氣餒,在葉孤城驚人氣勢面前敢拔出武器動手的人,估計整個江湖也沒多少。剛才黑金拍他拍得頗為用力,這時他也沒客氣,砰砰兩聲大力拍了回去。

哪知對方皮厚肉粗渾沒當回事,反而連對他的稱呼都改了,豪爽地大笑道:“兄弟,你真的很有趣,我很喜歡你。但我現在必須走了,來到中原記得一定找我。”

這次真的轉身走了,毫不拖泥帶水。

蘇明河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回頭望了一眼一直一言不發看着兩人交流的葉孤城,突然間說了一句葉孤城怎麽也不可能聽懂的話:“為什麽我會覺得,這個世界真實得有點不像游戲呢?而你們,也都血肉豐滿地不像數據啊……”

他忍不住撓了撓頭,葉孤城冷冰冰地還好說。這個黑金笑起來那燦爛的樣子,實在讓他很難把他當成純粹的數據看待。

當然,這番嘆息,就連葉孤城一個瞪視都沒換來。

×××××××××××××××××××××××××××

兩個人回到葉孤城的地盤時,已經是下午了。蘇明河離開之夢破産,一路上一直默不作聲不怎麽打得起精神來,其實他心裏一直都在反複思量怎麽開口跟葉孤城要求去中原。

現在他已經完全不指望司空摘星了,那家夥關鍵時刻比較習慣掉鏈子。明明抓住他了,說不偷就不偷,轉身就走潇灑無比這還沒啥。但是如果到時候走到一半他也說不偷就不偷把自己扔路上……蘇明河覺得,在自己無法查到坐标的現在,想要僅僅依靠自己的兩條腿再摸回這裏,絕對會因為疲勞值和饑餓值都降到最低而昏倒在半路的。

誰知道葉孤城一下馬車,立刻就吩咐身邊的人:“準備明日一早去中原。”

蘇明河瞬間幾乎感動得熱淚盈眶——誰說白雲城主情感值超低的,你看別人這是多麽體貼啊!

理所當然地興奮得一個晚上都沒有睡着,第二天天還未亮蘇明河便興沖沖地爬了起來,随手抓住一個下人問到了葉孤城的房間所在,哼着小曲一路尋了過去。

本來是想假裝問問他,自己要不要随身帶什麽東西,好收拾收拾,順便就提醒他:咱們該上路了。

但是等到了那裏,葉孤城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卻是:“練劍。”将他滿腹想說的話成功地堵了回去。

蘇明河郁悶,都要出遠門了,還練什麽劍啊。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跟葉孤城說,畢竟現在主動權可是掌握在對方手裏的。他單知道司空摘星愛掉鏈子,萬一這毛病也是這裏的習俗,他豈不是虧大了!

所以他只能不清不願地跟在葉孤城後面又到了那練武的院中,胡亂比劃了兩個招式,便收劍回鞘,眼睜睜地看着認真練劍的葉孤城。

而葉孤城,再一次無視了他眼中的熱切和期盼,這一練便是一個時辰,等得蘇明河着急無比,恨不得自己幫他練了算了。

但他也不敢和葉孤城打商量,昨日那一劍震撼效果實在太強,至今讓他心有餘悸,本來聲望已經下跌不少的葉孤城,此刻在他心中又完全回複成了高高在上的白雲城主。

就算只是組數據,那也是組可遠觀,不可亵渎的數據。

所以他只能坐在一旁等人練完,不敢打擾也不敢叫停。但是一想到即将到來的好日子,想到也許終于可以和數據以外的人交流,想到他親愛的GM01,越等越是心焦,終于心一橫站了起來,麻着膽子就要叫停。

葉孤城卻先他一步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說道:“吃早飯吧。”

蘇明河淚流滿面,葉孤城絕對是在報複自己吧,早飯什麽的,明明車上解決就可以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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