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蘇明河想起石秀雲又甜又燦爛的笑臉就覺得渾身一陣無力,換成她師兄蘇少英對自己表白,他估計自己都不會這樣無奈。
所以第二碗酒,他并不想喝。
霍天青還沒說什麽,一旁的花滿樓卻先笑了,道:“終于有一個人,似乎對女人的吸引力力比你還大了。”
三英四秀雖然還不能和陸小鳳等人平起平坐,但在武林中卻也是赫赫有名的俠少英才。他們的師傅獨孤一鶴,在武林中的名聲,更是不在此間任何一人之下。
陸小鳳只是又摸了摸他原本長着胡子的地方,笑道:“蘇公子少年英俊,劍法更是出類拔萃,自然讓人喜歡。”
花滿樓微微一笑,還未說話,水閣外面原本鮮紅的九曲廊橋上,同樣一身紅衣的少女淩波飛渡而來。
蘇明河再次确定,峨眉的輕功很美。不僅輕功很美,人雲也很美。碧波之上,紅衣如火,別的男人,只怕都會甘心墜入那團紅色的熱情的火焰中去吧。
可是蘇明河并不是別人。
所以他看見石秀雲,就和見了避之不及的大麻煩一樣,臉色都變得有些蒼白起來。
越是美麗越是大方開朗的女孩,越是讓人不忍傷害。
霍天青卻似乎一點都沒發現蘇明河的異常,他仍然還在笑着對蘇明河說道:“不僅四秀來了,獨孤掌門也來了。”
獨孤一鶴,蘇明河倒是不怎麽擔心。他只是朝葉孤城看了一眼,卻見他似乎完全未将此人放在心上,只在蘇明河看向自己的時候,對他點了點頭。
陸小鳳卻在一旁道:“聽說峨眉掌門的刀劍雙殺七七四十九式,在武林中罕有對手,不知道葉城主可有聽聞。”
葉孤城比武贏了獨孤一鶴的事,尚未在武林傳開。峨眉派自然不會四處宣揚,蘇明河和葉孤城當然也不會。聽陸小鳳這樣一問,蘇明河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笑着反問道:“罕有對手,其中可包括陸大俠?”
陸小鳳哈哈一笑,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石秀雲已經進入水閣之中,峨眉的輕功又不是用來表演水上舞的,姿态固然美妙,速度也是非常快的。她這一落地,便直直朝蘇明河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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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湖面上吹來的風,輕撫着她輕柔的紗衣,襯托出她美好的身姿。她又在沖着蘇明河笑得燦爛,可她越是笑得燦爛,蘇明河卻越是無奈。
“蘇明河,我們又見面了。”銀鈴般帶着笑的悅耳聲音,大膽熱情的女孩子,讓陸小鳳等人臉上都露出了微笑。可是蘇明河卻沒有笑,他反而板起臉,對石秀雲說道:“好的女孩子,是不會總是追着男人跑的。她們應該在家裏等着,英俊深情的男人叼着玫瑰跪在門外對她們唱情歌。”
石秀雲格格笑了,道:“嘴裏叼着玫瑰,又怎麽唱情歌?”她的臉忽然紅了,看上去和普通的情窦初開的少女一模一樣,讓人完全想不到,這個又害羞又可愛的少女,竟然會是大名鼎鼎的峨眉四秀之一。然後她便紅着臉問道:“我若是回去了,你會來找我嗎?”
蘇明河當然不會,所以他只有保持沉默。
石秀雲又笑了,道:“所以只能我來找你了。”
她的臉更紅了,可她還是在笑,一雙美麗的眼睛,也還是大大方方地看向蘇明河。
陸小鳳等人臉上的笑意更濃,蘇明河卻覺得頭很大。他求助般看向葉孤城,希望能再出來個蘇少英,将大家的注意力轉移開。
蘇少英并沒有來,來的是珠光寶氣閣的閻鐵珊閻大老板。
他人還未到,笑聲就先已傳入:“今天難得來了這麽多朋友,俺一定同你們喝個不醉不歸。”
大笑着走入的人,有一張白白胖胖的臉,聲音也又尖又細。蘇明河看着他,忍不住悄悄皺了皺眉:這個人,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太監嗎?
然後他很快就又想明白了,能夠有閻鐵珊今時今日這樣的地位,莫要說別人即使猜到了他是太監,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就算他大大方方告訴別人:“我就是太監。”估計也有很多搶着表忠心:“太監好,太監妙。小的一直覺得身上多了二兩肉實在太累贅了……”
他被自己的腦補惡心到了,但閻鐵珊也早已不是那種會在意別人對自己看法的人了。在座幾人,除了蘇明河,都是武林中響當當的人物。只怕石秀雲在他眼中,都比蘇明河來得重要。所以他的目光,除了在進來的一瞬間掃遍全場外,就再未停在蘇明河身上過。
蘇明河發現陸小鳳的人緣還真不是一般的好,不僅霍天青認識他,就連這個閻鐵珊同他似乎也親近得很。他一進來,便伸手拉住陸小鳳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忽又大笑道:“你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化。”
陸小鳳微微一笑,道:“四條眉毛的陸小鳳變得只剩兩條,這還不是變化?”
閻鐵珊笑得更加開心,又轉過身去拍拍花滿樓的肩,道:“你一定就是花家的七童了,你幾個哥哥都到俺這裏來過,三童五童的酒量尤其好。”
花滿樓微微一笑,道:“七童也能喝幾杯的。”
閻鐵珊似乎更加高興,大笑着轉過身面向了葉孤城,道:“但今日讓俺更高興的,卻是能請到葉城主大駕光臨。”
葉孤城沖他點了點頭,道:“珠光寶氣閣的汾酒,确實是山西最好的汾酒。”
蘇明河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他怎麽也想不到,葉孤城竟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葉孤城的目光卻正好轉過來和他對上,繼續說道:“我的一個朋友尤其喜歡。”
他盯着蘇明河說這樣一句話,在場諸人無一不是人精,很快便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閻鐵珊本來并未将蘇明河放在眼裏,此刻卻笑容滿面地對蘇明河笑道:“這位公子俊美非凡,英氣逼人,想必是江湖中新近才出現的哪位少俠。否則俺就算住在這偏僻地裏,也不該沒聽過這樣一位英才的大名的。”
蘇明河又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這個閻鐵珊,似乎對葉孤城,有些謅媚啊,這可真和他的身份地位不相稱。就算葉孤城海外稱王,但卻和珠光寶氣閣天遠地遠,怎麽也不該有所交集才是。
連他都有這樣的感覺,陸小鳳等人又怎會錯過。等閻鐵珊連石秀雲都打過招呼,坐回了席上,他便端起酒杯對閻鐵珊說道:“大老板似乎認識葉城主?”
閻鐵珊笑道:“俺是土生土長的山西人,這幾十年來,只到泰山去過那麽幾次。去看他奶奶的日出,但是俺看來看去,就只看見了個大雞蛋黃,啥意思都沒有。”
他一口一個俺,又一口一個他奶奶的,顯得粗俗無比,可是卻用那又尖又細的嗓音說出來。蘇明河十分拼命,才能忍住笑。
陸小鳳點點頭,似乎漫不經心地問道:“那不知嚴總管是哪裏人?”
蘇明河心裏咯噔一下:來了來了,陸小鳳替金鵬王朝來讨第一筆債了。他沒想到自己和葉孤城去蜀中逛了一大圈,竟然還能趕上這麽一出。情不自禁便朝葉孤城看去,書中對付閻鐵珊的是西門吹雪,可現在坐在這裏的卻是葉孤城。難道,因為自己的穿越,所以故事裏原本沒有葉孤城參與的戲碼,全都由他取代西門吹雪出境了嗎?
閻鐵珊并沒有回答陸小鳳的話,開口的是自閻鐵珊進來後,便一直沉默不語的霍天青,他笑着對陸小鳳說道:“怎麽少了兩條眉毛,就連我的姓都不記得了?”
陸小鳳一笑,道:“我當然知道你姓霍,我問的是金鵬王朝的嚴立本嚴總管。”說着,他的目光如電般看向了閻鐵珊。
閻鐵珊本來一直在笑,他不僅是個成功的商人,也是武林中頂尖的高手,更是一位殷勤的主人,所以在陸小鳳一開始說出嚴總管的時候,他縱然有些奇怪,但卻絕不會想到自己埋藏了幾十年的往事,已經結疤了幾十年的舊傷疤,會被人再次揭開。
現在閻鐵珊臉上的笑容已經不見了,原本就很白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臉上的表情古怪而扭曲。然後他站了起來,冷冷對霍天青說道:“陸公子和花公子酒喝夠了,他們不想繼續待在這裏,立刻備車送他們離開。”
蘇明河的目光已經随着閻鐵珊移到了門口,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馬上會出現在水閣門口的,就會是西門吹雪。
水閣門口仍然暢通,沒有白衣劍客背着他的長劍站在那裏,可陸小鳳已經站了起來。他雖然還在笑,可是他眼中的光卻是冷厲的。
終陸小鳳七本書,古大俠都沒有正面提過陸小鳳的武功有多高,可是他卻能化解一個又一個危機,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後人也不想真正去評價了。
陸小鳳的靈犀一指以及他雙飛翼的輕功,就和他的四條眉毛一樣,在江湖上同樣聲名赫赫。
蘇明河已經見識過他的輕功,今天終于見識到了他的出手。
可惜陸小鳳并沒有機會同閻鐵珊交手,因為葉孤城忽然展開身形攔在了閻鐵珊的身後。
陸小鳳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就算是四條眉毛的陸小鳳,也不願輕易同葉孤城交手,更何況他本就不是為了同葉孤城交手而來。
就利用這一瞬間,閻鐵珊已經出了水閣。
陸小鳳笑了,道:“葉城主認識嚴總管?”
葉孤城只是靜靜直立在水閣門口,冷冷說道:“我們剛喝過了他的酒。”他看着陸小鳳一字一頓地說道:“你也是。”
陸小鳳哈哈一笑,回到了座位上,道:“既然如此,便不可浪費了這裏的酒。”
××××××××××××××××××××××××××××
天空中已滿布繁星的時候,蘇明河終于同葉孤城回到了他在山西的別院。
“你今天為何要幫閻鐵珊?”蘇明河站在房中,看着葉孤城問道。
喝過了閻鐵珊的汾酒,當然只是個借口,就如同最開始他說有一個人喜歡他的酒一樣,真以為蘇明河是傻子聽不明白他們話中有話!
“他的武功不在陸小鳳之下。”葉孤城突然說道。
“呃?”這個細節蘇明河倒是記不清了,他只記得閻鐵珊似乎不是西門吹雪的對手,然後最後死在了上官飛燕手上。所以他又問道:“難道你是在幫陸小鳳?”
葉孤城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我為何要幫他?”
蘇明河這下有些糊塗了,道:“那你今天為何?”
葉孤城沉默片刻,繼續說道:“他的武功雖然很高,但他卻有一個致命弱點。”
“什麽?”
“怕死。”
蘇明河有些想笑,一個怕死的人,怕死同時也成了他的致命弱點,還真是,自作孽啊。
“一個怕死的人,是不會有真正的成就的。”葉孤城悠悠說道。
這句話就如同一道光,猛然讓蘇明河原本有些茫然的腦海中瞬間變得一片通透。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擡頭看向了葉孤城,道:“你……”
他的話卻沒有真正問出口,他不知道該怎麽去問葉孤城。獨孤一鶴,閻鐵珊,再加一個霍休,剛好是金鵬王朝要找的三個人,因為他們身上,帶着金鵬王朝巨大的財富。葉孤城入蜀在先,到晉在後,看似是被霍休激怒,引去峨眉。可是葉孤城這樣的人,又豈是小小的陰謀可以影響的。
蘇明河越想越是害怕,在陸小鳳的第一個故事中,葉孤城原本是沒有出場的,所以即使他好像和書中寫的不太一樣,但蘇明河卻從未朝那些方向想過。在他心目中,葉孤城和西門吹雪一樣,都是真正的劍客,然後才是一個人。
他先前是忘記了,眼前這個人,心中不只有劍,還有……
但是後來他卻已經想到了,葉孤城除了是一個劍客,更是一個心思慎密而深沉的陰謀野心家。只是今日一番剖白,讓原本冒頭的想法又被打壓。
直到此刻蘇明河見了葉孤城臉上表情,才覺手腳有些發冷。不知是不是因為最好的汾酒同樣入口極醇而後勁十足,他甚至覺得,自己的雙腳有些發軟。
“雖然查不出你的來歷,但是你很奇怪。”葉孤城繼續緩緩說道:“劍法極高,卻似沒有半點江湖經驗,卻又偏偏知道,很多不為人知的江湖秘聞。”
蘇明河臉色慘白,原以為自己是個無名小卒,就像葉孤城說的那樣,除了劍法,一無是處。想不到從自己這樣一個看似一無是處的人身上,都能挖掘出可用之處。
“這麽說,你說那些話,都是為了利用我?”蘇明河不敢置信地問道,他雖然沒有真正想過會和葉孤城怎樣,但是作為一個gay,能被如此強大英俊的男人喜歡,他其實,還是有些飄飄然的。
“利用?”葉孤城微微皺眉,似乎很奇怪蘇明河竟然用了這個詞,“我為何要利用你?”
“可……”
蘇明河話未說完,便被葉孤城打斷了,他冷冷看向蘇明河,繼續說道:“若我真是想要利用你,何須我親自出手。”
他沒有說謊,他确實并不需要親自出手,有的是人,會心甘情願替他将所有事情做好。
蘇明河低着頭沉思半晌,再擡頭時,臉色已經恢複了正常。他對葉孤城說道:“那麽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不僅知道你為何要去峨眉,來山西,我還知道你一個真正的目的。”他抿緊嘴唇,拳頭握得緊緊的,看着葉孤城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葉孤城又皺了皺眉,看着蘇明河片刻後對他說道:“你累了,該休息了。”
他伸手去握蘇明河的手,卻被蘇明河躲開了。
蘇明河現在的心情是憤怒的,不是因為可能被利用,也不是因為葉孤城,其實他更多的是在生自己的氣。他本不該忘記,真正的葉孤城是個怎樣的人物。他原本該在想起來葉孤城是個怎樣的人後,就不該再受他影響如此深。
可是他卻發現自己不僅會因為葉孤城說的話感動,還會因為他似乎漫不經心地說出的這番話而憤怒。
他一擡頭,就對上了葉孤城波瀾不驚的雙眼,渾身怒氣和力氣似乎霎那都被抽光,和葉孤城這樣總是高高在上,一切都運籌帷幄的人計較這些,大概只會讓自己更像跳梁小醜。他一瞬間變得疲憊不堪,終于深深體會到症結所在——自己和葉孤城之間的差距,不是劍法的高低劃出來的鴻溝,根本便是因為,他們确實是來自兩個世界的人。
他擺了擺手,再沒有心情繼續說下去,轉身朝門外走去。
葉孤城卻在他轉身的瞬間,伸手穩穩握住了他的胳膊,臉上仍然是一臉淡漠,道:“你去哪裏?”
蘇明河手一掙,想要掙脫他的手。但卻只是徒勞,他加大了力氣,可葉孤城的力氣也随之增加。
蘇明河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冷冷說道:“放手。”
葉孤城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道:“你忘了我曾經說過的話。”
他的語氣中甚至沒有一點指責的意思,但蘇明河卻覺得心裏一直的空洞和壓抑下去的不安,猛然間被他這句平平淡淡的話撩撥到了極致。
他霍得轉過身去,直視着葉孤城的雙眸,冷冷說道:“你想玩養成游戲,請另尋他人,小爺不奉陪了!”
蘇明河覺得自己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所以說完這句話後,他便再次試圖掙脫葉孤城對他的胳膊的禁锢。可是那只手非但沒有收回,反而用力一拉,将蘇明河拉向了葉孤城。
被迫靠在葉孤城胸前的時候,蘇明河憤怒地擡頭看向他,卻發現他的眼睛從來沒有如此明亮過,亮得就好像最深邃最燦爛的星辰,足以吸空旁人的靈魂。
然後他聽見葉孤城俯首在他耳邊冷冷說道:“我想要的東西,都會被我握在掌中,包括劍和……”
他的話并沒有說完,蘇明河已經大聲打斷了他,他當然不相信,自己已經能夠和葉孤城手裏的劍平起平坐,所以他搶先一步說道:“和天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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