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小小的院子裏并沒有荷塘，也沒有九曲回廊，有的不過是一張石桌，四張石凳，當然還有朋友。

蘇明河坐下來的時候，陸小鳳已經給他面前的酒杯裏倒滿了酒。他看着酒杯裏的酒笑了笑，道：“今晚我們似乎才喝過酒。”

“我保證，這酒不會比珠光寶氣閣的差。”陸小鳳道。

酒果然是好酒，山西最好的汾酒，配上山西最好的醬燒狗肉，蘇明河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在冰冷的河水裏泡過之後，能痛痛快快地洗個熱水澡，能有一杯酒喝，還能有熱熱的狗肉吃，他忽然覺得，也許自己的好運氣還并沒有用完。

“好酒。”蘇明河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贊道。

陸小鳳提壺真要再倒酒，斜刺裏忽然伸出一只手來，靈巧地在桌上略一停頓，等那只手消失時，桌上的四只酒杯都不見了。司空摘星也穿着幹衣服坐了下來，笑道：“既然是好酒，當然不該用小杯喝。”

大壇的酒和鬥大的海碗拿了出來，蘇明河端起滿滿一碗酒，笑道：“我以為，今晚我來不是只為了喝酒的。”

司空摘星哈哈大笑，端起自己面前的碗仰首飲盡。剛剛洗過澡的脖子上，還留着熱氣熏蒸出的淡紅，此刻再加上幾分酒意，蘇明河突然覺得，看起來又天真又狡猾的司空摘星，竟然也有如此性感的一面。

“第一碗，敬你不在乎我在河裏讓你做擋箭牌。”司空摘星亮了亮空了的碗底，笑着對蘇明河說道。

蘇明河一笑，也喝幹了自己碗裏的酒，道：“那麽這一碗，該我謝你大晚上地陪我泡河水。”

“第二碗，謝你沒有中途讓我将你扔下。”司空摘星又喝幹一碗，抹了抹嘴，笑道。

蘇明河突然嘆了口氣，道：“這明明是該我謝你，沒有中途扔下我。你想找我拼酒，大可以明說的。”

司空摘星笑得更加愉快，再次端起了碗，道：“好，來吧，拼酒。”

蘇明河眨了眨眼睛，道：“可你還沒告訴我賭注是什麽？心中有擔心的人，會更容易醉的。”他板起了臉，繼續說道：“你這樣，是勝之不武。”

花滿樓也笑了，難得如此溫雅的人臉上會露出有點促狹的笑容，他對蘇明河說道：“賭注對蘇公子來說，并沒有壞處。司空只是想讓你去見一個人。”

陸小鳳笑着接過了話，繼續說道：“一個美人。”

Advertisement

美人不僅很美，而且很甜，笑起來的時候很甜，說話的聲音還清脆悅耳，可是蘇明河看見她，卻覺得嘴裏有些發苦。他突然伸手拉過了坐在一旁的司空摘星，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麽。陸小鳳等人就看見司空摘星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大，然後他便站了起來，朝石秀雲走了過去。

蘇明河他們就看見司空摘星嘀嘀咕咕和石秀雲說了什麽，她臉上原本害羞而燦爛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慘白。

蘇明河扶住額頭，他本來不想這麽直接的，可是石秀雲實在太給力了，不下猛藥，只怕後患無窮。

石秀雲和司空摘星交流完畢，卻并沒有如他所料般轉身哭着跑走。她的臉色雖然還很蒼白，但卻輕輕咬住了下嘴唇，一臉大義凜然的模樣朝自己走了過來。

蘇明河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他疑惑地朝司空摘星看過去，卻見他目光閃動，對自己笑了笑。然後翻身朝後面的圍牆一掠而去，一溜煙便竄了出去，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蘇明河。”石秀雲微微低下了頭，露出一段優美的脖子。放在身側的雙手緊了又緊，似乎內心充滿了掙紮，最後終于擡起頭來，雙眼勇敢地看着蘇明河的眼睛，對他說道：“就算只有一年，甚至是更短的時間，我也願意同你一起走過。”可能是心裏的話終于說了出來，石秀雲又恢複了之前的大方，對蘇明河嫣然一笑，道：“不過我今晚不只是來找你的。”說到這裏，她突然對他大大方方行了一禮，道：“奉家師之命，請蘇公子赴宴。”

蘇明河滿頭黑線，司空摘星擺明了擺了自己一道，不知道對人家姑娘亂說了什麽。但一時也解釋不清，他只是看了看周圍的夜色，有些為難地問石秀雲道：“這麽晚了……”

石秀雲點點頭，笑道：“家師已備好宴席，敬請蘇公子光臨。”

蘇明河沉默了片刻，突又問道：“尊師怎會知道？我今晚會到這裏？”

石秀雲嫣然一笑，道：“是我請司空摘星，去将你偷出來的，他沒有告訴你嗎？”

蘇明河問道：“你請的？”他突然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本來以為司空摘星去那裏，只是無聊四處溜達，看見了自己就順手将自己撈了出來。可是現在看來，竟然是有備而去。想了想，他又開玩笑般問道：“偷王之王不好請吧？”

石秀雲格格笑道：“本來是不好請的，因為司空摘星只肯偷自己有興趣的東西。”

蘇明河點點頭，這個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石秀雲繼續說道：“可是他聽見了你的名字後，突然又答應了。”

蘇明河扶額，他有點能理解石秀雲為何笑得如此開心了。他又問道：“那麽尊師呢？為何會請我這個……”他考慮着措辭，“名不經傳的江湖新人？”

石秀雲突然收起了笑容變得嚴肅起來，她盯着蘇明河片刻，在他又要覺得渾身不自在的時候，說道：“因為家師說，能夠在揮手間用長劍随意格擋便折斷峨眉四秀兩柄劍的人，絕不會是真正默默無聞的人。”她又笑了笑，似乎十分與有榮焉，“至少将來絕不會。”

陸小鳳并沒有和人拼酒，可是他的酒喝得一點都不慢，就好像他現在用的并不是海碗，而是之前那樣的小杯。直到聽見石秀雲這句話，他才放下了手裏的碗，笑道：“他不僅可以揮手間折斷峨眉四秀的兩柄長劍，而且還能隔着門板刺中柳餘恨。”陸小鳳的眼睛也變得很亮，直直看向蘇明河，繼續說道：“可是這樣一個人，以前卻從未聽江湖上的朋友們說起過。”

蘇明河沉默，如果陸小鳳真正聽說過，那才真正奇怪了。

石秀雲的臉更紅，可是看向蘇明河的目光還是那麽大膽而多情。她緩緩走上兩步，低聲對蘇明河說道：“所以不僅我，就連家師，也會對你……”她的話沒有說完，但在場的人都已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

蘇明河覺得與其在這裏一直聽她表白，不如跟她去見獨孤一鶴。再大膽的姑娘，在長輩面前也該害羞一些吧。他當機立斷地打斷了石秀雲含情脈脈的目光，道：“我們莫要讓尊師等久了。”

再一次見面，獨孤一鶴比上一次看起來要蒼老許多。他的背脊雖然還是那麽挺直，站在那裏的時候，仍然如同峨眉山上最挺拔的青松。可是他的目光卻沒有了第一次見面時的精神。蘇明河不知道他是因為知道陸小鳳他們已經來向閻鐵珊讨債，還是因為他輸給了葉孤城這件事給他的打擊太大。

“我一直認為，刀劍雙殺是我的獨創。”

石秀雲将蘇明河帶入了大廳，便朝獨孤一鶴行禮退下。蘇明河也向他恭恭敬敬行禮問好後，獨孤一鶴突然就對他說了這樣一句話。

蘇明河又笑了笑，道：“我這也并不是刀劍雙殺。”

獨孤一鶴搖了搖頭，輕輕嘆了口氣，一剎那間，他似乎變得更加蒼老。然後他才對蘇明河說道：“我相信葉城主的眼光。”

蘇明河道：“他以前也從未見過刀劍雙殺。”

“刀劍雙殺不過是一個名字，結合了刀法和劍法的武功而已。取名字容易，但學會劍意卻很難。”

“其實我會的劍招十分簡單。”蘇明河這到沒有說謊，他的劍法，本來就是游戲中最初級的劍法。至于為什麽到了這裏，他的內功和這套最基本的劍法會有如此威力，他其實并不知道。

“現在武林中頂尖的幾個年輕人，他們的武功也都很簡單。”獨孤一鶴臉上總算露出了一絲笑容，“後生可畏。”

蘇明河讪讪一笑，後生可畏中的後生，絕對不會包括自己，至少現在還不會包括自己。

“如果我想将刀劍雙殺四十九式傳于你，你可有興趣承我衣缽，将這門武功發揚光大。”就在蘇明河沉默的時候，獨孤一鶴突然甩出了一句話，讓他頓時愣在當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蘇明河總算找回了自己聲音，愣愣看着獨孤一鶴，問道：“峨眉不是已經有三英四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