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那時閻鐵珊已經被他們制住，上官飛燕确實并不需要如此着急。可是面對快要哭出來的她，陸小鳳自然只能如此。

蘇明河他們還站在水橋之上，他忍不住側頭看了葉孤城一眼，越發想不明白他來的目的。

陸小鳳的目光終于越過上官飛燕落在了葉孤城身上，他既沒有笑，也沒有疑惑，只是直直看着葉孤城，然後道：“葉城主，今夜來此，可又是為了閻府的汾酒？”

他這句話似乎是在開玩笑，但是卻聽不出一點在開玩笑的語氣。蘇明河的手又緊了緊，他知道，陸小鳳和花滿樓，都是十分聰明的人。葉孤城今天出現在這裏，還有剛才他對自己的阻止，或許已經讓他們生疑。

葉孤城卻仍然面無表情，只是他終于不再只是站在水橋之上，而是走進了水閣，然後冷冷看着上官飛燕，道：“你用劍。”

這句話蘇明河再熟悉不過，想他第一次見到葉孤城的時候，對方也對他說過同樣的話，緊接着的，便是拔劍出手。他雖然不喜歡上官飛燕，還是忍不住替她捏了把冷汗，雖然覺得陸小鳳不至于讓葉孤城當着自己的面殺掉她，但葉孤城的劍有多麽快，他卻是見識過的。

上官飛燕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她睜大一雙眼睛看着葉孤城，卻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葉孤城等了片刻，突又說道：“劍不該從別人身後刺入。”他冷冷看着上官飛燕，道：“你不配用劍。”

“不錯。”同樣冰冷的不帶感情的聲音突然在水閣另一側想起，同樣的白衣勝雪，同樣的黑色劍鞘，挺直了背脊的高大人影出現在水閣另一邊的門口時，蘇明河就連該怎麽說話似乎都已忘記。

如果他沒有猜錯，不，應該他絕不會猜錯，似這樣的人，這世間除了一個葉孤城，便只剩下另一個——

西門吹雪。

“劍不該從人的背後刺入。”

這是西門吹雪走入水閣中之後，對上官飛燕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唯一一句話。然後他的目光，便落在了葉孤城的身上，甚至連陸小鳳和花滿樓都未曾多看他們一眼。

蘇明河站在葉孤城的身旁，也在打量着西門吹雪。

他記得葉孤城對他說過的話，和西門吹雪之間必定會有一戰，但不是現在。他也記得司空摘星對自己說的話，那個萬梅山莊的似乎不食人間煙火的莊主，為了花滿樓，在原本只有梅花的山莊周圍遍植百花。但是那都只是到這裏來之後聽說的。

他同樣記得書中描寫的西門吹雪，他的無情和他的劍法。

Advertisement

蘇明河覺得自己有點緊張，應該說似他這樣的人站在西門吹雪、葉孤城等人的身旁，自然而然便會感覺緊張。西門吹雪出現之前還沒有那麽明顯，陸小鳳喜歡交朋友，司空摘星天真狡猾，花滿樓溫潤如玉……他們，雖然同樣站得很高，但是卻不會給人一種拒人千裏之外的感覺。而葉孤城雖然冰冷，大概是因為蘇明河一開始只是把他當做一組數據，後來又是朝夕相對，所以反而并不覺得他身上的寒氣有多麽可怕。

但是西門吹雪一出現，蘇明河便覺得那種無形中的壓迫感，就好像來自高山上四季不化的雪，一個眼神，也足以凍僵人的思維。

此刻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相對而立，當世兩大站在劍法頂峰的劍客歷史性的第一次會面，那一瞬間帶來的感覺，竟似旁人絕無可能插入其中，而他們的眼中，似乎也只能看見彼此和，彼此手中的劍。

蘇明河退了一步。

他本與葉孤城并肩而站，可是在那一瞬間，他卻覺得能和葉孤城并肩的，當世或許唯有站在他對面那個男人。

葉孤城似乎并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但是他開口了，聲音第一次如此凝重，再無從前似乎總是帶着一絲漫不經心說“那又如何”時的驕傲。

“西門吹雪。”

“葉孤城。”

他們的手并沒有放到各自的劍柄上，原本被指責的上官飛燕似乎被震撼得連害怕都忘記了，而葉孤城和西門吹雪似乎也已經忘記了她。陸小鳳臉上的神色，卻比剛才還要凝重，花滿樓的笑容，也已經收了起來。他們似乎沒有料到，葉孤城會來。更沒有料到，西門吹雪會那麽快折返。

蘇明河定了定心神，葉孤城和西門吹雪雖然看似已經繃緊了身上那根弦，但他卻總是确定，他們兩人現在不會打起來。因為如果兩人現在打起來了，或許便不會有名垂千古的紫禁一戰了。

水閣之中，陷入了一片安靜之中，在葉孤城和西門吹雪互相呼喚彼此的名字之後，就再沒有人說話。

蘇明河微微側過頭去看葉孤城，他的眼中第一次消融了所有冰雪，顯露出一絲狂熱來——那是連他親吻自己時，也從未出現過的狂熱。

蘇明河心裏輕嘆，他不該忘記，葉孤城縱然有野心，心中确實有天下，但是在他心中排在第一位的，卻絕對是劍，否則他也不會練成那樣絕世的劍法。所以能夠遇到當世第一劍術名家，或許之前那些目前不會和他動手的話，早已被他抛在了腦後。

然後蘇明河果然看見葉孤城，緩緩伸手握住了他的劍柄。

蘇明河的拳頭握得更緊，陸小鳳臉上的神色也更為凝重，可是西門吹雪看着葉孤城的動作，卻并沒有動。

過了一會兒，就在蘇明河覺得他已經快要忍受不了這樣的安靜時，西門吹雪終于開口道：“久聞閣下劍法高明，早欲與君一戰。”

葉孤城道：“西門莊主劍法之名，亦是早有耳聞。”

兩個人的對話怎麽聽怎麽像決戰前的開場白，而且蘇明河還知道，這兩個人，這兩柄劍一旦交上手，便是不死不休，即使有個人想中途喊停，只怕也不可能。

他們手裏的劍，自然也是利器，可是握住劍的兩只手，才是真正放眼整個江湖，都找不到第三只那麽适合握劍的手。

西門吹雪已經繼續說了下去：“只是卻不是現在。”他迎着葉孤城的目光，繼續說道：“不能是現在。”

他并沒有說理由，而葉孤城也沒有問。他只是放開了握住劍柄的手，緩緩點了點頭，道：“好。”

西門吹雪的目光終于從葉孤城臉上挪開，看向了靜靜站在一旁的花滿樓。花滿樓雖然看不見，可是他感覺得到，也聽得到。他的臉上雖然還有一絲擔心的神色，但是眉頭已經舒展開來，淡淡的笑容又出現在了他的臉上。他似乎知道西門吹雪已經看向了自己，沖他的方向點點頭，道：“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西門吹雪應道。

蘇明河雖然已經聽司空摘星提起過，憑着作為一個gay的本能，也已經猜到他們兩個人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麽事，可是看着原本冷冰冰的西門吹雪，就像被花滿樓臉上的笑容吹散了冰寒一般，整個人都變得柔和了許多，他還是忍不住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多看了他們幾眼。

可是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現在的花滿樓，不是喜歡着上官飛燕的嗎？

他這樣想着，目光就落到了垂着頭看起來再可憐不過的上官飛燕身上，現在她應該是上官丹鳳才是。

之前葉西對峙，誰都沒法插入其中。此刻威脅解除，陸小鳳便搶先道：“此間事已了，你回去吧。”

他這句話當然是對上官飛燕說的。便見上官飛燕擡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淚光盈盈，泫然欲泣。

陸小鳳板起了臉，道：“女孩子當然不能和我們一樣在外面喝酒，你該回去了。”

他并不是個狠心的人，何況上官飛燕也是為了金鵬王朝報仇。可是閻鐵珊縱然該死，也不該這樣死去。他縱然有千錯萬錯，可他仍然是一個武功高強的前輩。

他們不該不尊重他。

而背後偷襲，顯然讓所有人都瞧不起。

上官飛燕只能咬了咬下唇，便低下頭乖乖回去了。

陸小鳳笑得更加愉快，道：“葉城主和蘇公子是否也和我們同去？”他對蘇明河笑了笑，道：“我知道有個地方的汾酒，比珠光寶氣閣的還要好喝。”

蘇明河黑線，他雖然喜歡好酒，但也不是愛酒如命，更何況上次那個汾酒什麽的，其實是葉孤城替閻鐵珊找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