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請叫我海碗君

黎橙跟随唐蝦走近A35包間,房間裏太過吵鬧,一時間也沒人注意到是否有人進來,直到唐蝦拉着黎橙入座後,對面一道目光驟然聚焦過來。

黎橙擡起頭,順着這道目光向前看去,只見一面塗抹着抽象畫派藝術的牆壁前,鄭壯拄在桌上的右腕微微擡高,手指半端着透明玻璃杯,杯壁傾斜,他笑容還僵在嘴角,一副半笑不笑的的樣子,似乎因為黎橙的到來感到十分驚奇,思慮中又好像謀算着什麽。

這樣的打量讓黎橙心下微沉,然後讓鄭壯難以适從的時,即便發現自己淩厲的目光,對方一雙眼睛依然坦蕩的盯了上來。

鄭壯神色不斷交替,很快變得沉默,然而在場誰都沒有發現的是,在收回視線時略過蘭秋生那張布滿欣喜的嬌嫩臉龐後,他垂下的眼睛裏含着幾抹迫切的憤恨。

明亮的燈下人影交錯,唐蝦注意到蘭秋生望過來的動作,心下笑了兩聲,不動聲色的偷偷挪開座位,露出一個足夠讓女神和好友目光交接的空間。

愛情這種東西唐蝦不太明白,但隐隐覺得,只要橙子心中有了別的人,陳子清才是真正的過去式。并且能把好友和班裏的女神湊成一對這種事,唐蝦自己暗搓搓的想想,居然還有點小激動。

呵呵呵呵。

“終于來了……大胖說你會到,眼看着都快開場了也沒見人影,我都想出去接你了!”旁邊的男生勾住黎橙的肩膀,壓低杯沿和他面前的酒杯碰了一下,“橙子,千言萬語就是一個謝字!沒有你向咱們差生普及的複習方法,高考最後那段時期我也不至于會突飛猛進,我爸知道考卷上有大部分習題我都熟悉的時候,抱着我哭了一晚,他那個人向來易爆易怒,還不怎麽會表達感情,我也懵了,後來想想,要是沒有那段時候根據你的方法奮發圖強,恐怕這輩子都看不見我爸的這一面,這杯酒喝多少你随意,我自己先來走一杯,兄弟,謝了。”

男生仰頭咕咚幾聲喝盡了白酒,擱下空杯的時候,一邊笑着還一邊辣的直吐舌頭。

酒壯人膽,同樣也容易放大生活中不易被注意的情緒,這人不過一杯酒下肚,額頭上白色的信仰值卻呼啦啦竄出來大片,一點一滴融入黎橙體內。

煉氣四層接近圓滿的修為很快上漲的一小截,丹田裏靈力震蕩,在筋脈中循環一次沖擊回丹田都能引起一陣晃蕩,像是要爆炸一樣。

外門弟子觸手難及的煉氣五層,仿佛只差臨門一點。

沒想到舉手之勞的幫助居然還得了大便宜,黎橙安撫着多出來的靈力,端起酒杯很給面子的喝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水流下喉嚨,冰涼的路過胸腔,悶過瞬間湧上來的酒氣,他搖了搖頭,“我只是提供了一個更快捷的方式,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努力,你能夠做到最好,說明你有足夠的毅力,不需要對我感謝。”

黎橙實話實說,沒想到對方聽完這句話眼睛直直看過來,也許是感慨也許是感動,然而他最終什麽話都沒說,卻默默的再次貢獻了一大波信仰值。

黎橙閉口不言,同樣默默的接收,他脊背僵直着端坐在軟椅上控制着瘋漲的靈力,其實注意力已經全部放在身體上。

感覺到丹田的飽滿感,黎橙疏導着餘出來的一部分準備向着第五層展開沖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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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比沖擊境界最令人窒息的疼痛,也沒有什麽能比沖境成功更令人歡愉,黎橙半閉着雙眼,牙關扣合——

交談聲和眼前的景象仿佛都已遠去。

黎橙蹲守在自己的小世界裏。

痛。

并快樂着。

帝豪酒店三樓的每個包間場地都足夠大,相應的需要花費的金錢也要足夠的多,在永安市當副局的老爹撈不着多少油水,若非是鄭壯的小姨自己創辦了一家公司,每年給的零花錢不少,這次高考後更是直接塞給他一張銀行卡,鄭壯也不可能包的起這麽大的場子。

不提還未開封的幾瓶上萬的昂貴紅酒,光是酒桌上的菜肴也足要花費數千塊大洋。

鄭壯不是腦袋缺根弦來炫富的,當然也稍微有那麽一咪咪炫富的意味,然而這麽大出血終究也是有特殊用意的……

高大的陰影從身後投下來,正用餘光瞥見黎橙的少女發現視線裏的光線暗了下來,蘭秋生挪開身子,很輕易的看到身後站着的人,對方舉着空杯子。

“蘭秋生。”鄭壯眼睛柔和下來,啓開了左手的一瓶紅酒,兀自倒了一杯,彎下腰與蘭秋生的果汁靜靜的跟了一下,兩只杯壁相貼沒有很快拿開,他臉上帶着笑,低聲道:“恭喜完成學業。”

他說完這句話,像是等待一樣,一眨不眨的看向少女。突如其來的壓迫感的确讓鄭壯平添了幾分男人味,天知道在舉辦這場同學會之前,他陪着小姨參加了不少晚宴,耳濡目染之下也并非毫無成果。

事實上他學到了不少,譬如如何追求喜歡的少女。

然而心懷缱绻的鄭壯現在還不知道,這些正是對方所反感的,家庭本身就在商界發展的蘭秋生,自小見得最多的便是宴會上完美僞裝的面孔,只是沒想到原本以為還未步入社會的高中同學居然也學會了這一套。

她喝了口果汁,抿緊唇線,淡淡的應了一聲:“謝謝,你也是。”

又是這種刻意疏離的感覺……鄭壯失望想要抓把頭發,然而他的發型也是新做好的,發膠固定的很嚴,他手一觸碰上去就摸到發硬的一層物質。

開場不是想象中美好,不過鄭壯是不會放棄的,他收斂起臉上一閃而過的陰郁,不斷地提醒自己,目前對方心裏沒有人,自己就還有機會。

就算有了什麽人……他若無其事的回到座位上,跟要好的幾個同學聊了兩句,再次看見蘭秋生的視線向着斜後方飄去,這已不是一次兩次的偶然了。

他隔着透明玻璃被冷眼看着,房頂上巨大的水晶燈散發着亮黃色的暖光,在少年身上繪出一層光暈,更為可氣的是,即使身坐在衆人之間,不時有過路人的影子遮擋住他身前的光線,然而在這樣一個容易被忽視的角落,衣着簡單到可以稱之為廉價,對方卻根本不受拘束。

臉頰更是隐露出一種柔和的弧度,幽長的睫毛打在眼底,然則周身的氣息安靜而清冷,即便沒有淩厲之感,也仿佛不容觸及。

難怪從這人一進門他眼皮就發跳,心底總有種針尖遇見麥芒的厭惡感。

又是你?

每次都是你!!

……你他媽是特大號白熾燈泡嗎!!!

鄭壯都快哭了,嫉妒的眼瞳發紅,不過是一個窮學生罷了,家庭負債累累就不說了,将來能有什麽成就?身為經商家庭的子女,蘭秋生不應該比他更明白這個道理嗎,為什麽還……?

精致的菜肴在十分鐘後一盤接一盤的端放上來,可惜此時即使面對自己最喜歡的蜜汁雞翅,鄭壯也提不起什麽食欲,他陰鸷的捏緊餐刀,橫切開盤裏還冒着熱氣的蛋黃軟排,塞了一塊進嘴裏,香軟的碎塊很快在唾液酶的滲入下融化成綿軟的汁液。

與此同時,始終是半閉着雙眼的少年睫毛動了動,就像溘然清醒一樣徹底睜開了雙眼,漆黑的眼睛裏稍微泛着棕色的瞳孔如同被清洗過一般,明亮而深邃。

“嘩!”

鄭壯本來就心中有鬼,忽然被這麽一驚,喉嚨裏嗆了兩下,幾乎從鼻子裏把化掉的蛋黃軟排噴出來。

他捂着嘴彎下腰,接過侍者遞過來的紙巾,生硬的咳了兩聲,總算把嘴裏的東西清理幹淨。

黎橙不曾察覺周邊的狀況,此時正忙着審查自己沖擊層次之後身體,驚喜的發現筋脈加固了些,五髒六腑和皮膚內的肌肉也仿佛被重新淬煉了一般,而丹田內的靈力更是盡數壓縮成半透明接近實質的顏色——不用想也知道這是量的積累到質的變化。

黎橙終于意識到這次晉級的非同尋常,煉氣五層跟之前的層次可謂有天壤之別。

難怪當時在玉皇宗上遭遇煉氣五層的妖獸,新入門的外門弟子均是面如死灰,想來自己能僥幸拷死一只五層妖獸,只怕是運氣居多。

黎橙悻悻的籲了口氣。

運氣不常有,關鍵時候,還好是要靠實力的。

他松開因為沖層而捏緊的拳頭,手臂因為過度僵硬而小幅度顫抖。發覺展開手掌時掌心涼了一下,黎橙怔了怔,眼睛掃過頭頂上突突冒涼氣的中央空調,原來即使在如此清涼的房間裏也忍耐到出汗了嗎。

——即使修為蠢蠢欲動,也不該選擇在這麽多人的地方沖擊第五層,自己還真是膽大,要知道修煉可是最忌諱受打擾的。

目光掃一眼桌子,自己面前的餐碗裏已經多了幾塊魚腹上的少刺肉塊,身旁的唐蝦正在不顧形象的大快朵頤,時不時給他這邊夾點好菜,黎橙心下一暖,這家夥……倒是沒看出這兩天多麽消瘦來。

這頓飯後會長更多肉才是真的。

又是一輪紅酒,蘭秋生不再搭理鄭壯的熱情,反倒是認真品嘗着飯菜,又覺得味道不錯的,會善意的轉動到另一側男生手邊,甚至還會特意去提醒黎橙和唐蝦,這點看在鄭壯眼裏簡直比割心還難受。

漲紅着臉站起身,鄭壯越過餐桌前的衆人,腳步直朝着唐蝦身旁默不作聲的少年走近。

也許是被這迫近的壓力所影響,嘈雜的空間頓時變得安靜下來。

鄭壯看了眼桌上的紅酒,随手将它拿在一邊,手肘靠在黎橙的椅背後,轉頭打了個響指對走過來的服務生道:“紅酒喝着沒意思,來點度數高的白酒,要最高的。”

服務生看了眼手中的電子單,“最高的是68度五糧液,您确定要嗎?”

“可以。”鄭壯點頭,“先來兩箱。”

“好的。”服務生在電子單上按了兩下鍵,轉身與門外額侍者耳語了一番,對方點點頭,很快離開。

“兩箱?”女生紛紛驚呼,蘭秋生蹙起眉頭,試圖扭轉鄭壯的想法:“兩箱會不會太多了,就算是你們男生也都還是學生,沒有幾個會喝酒的。”

不少男生也紛紛勸阻。

“不不不,今天必須得盡興,我喝不醉你們別攔着,借着這箱酒,好不容易聚會一次,我得好好認識認識咱們相處三年的同學,第一個……”鄭壯揮揮手,做出半醉的姿态,仿佛是借着酒勁兒一般——他假笑着把視線對準下方,“黎橙。”

“鄭壯。”從對方的眼睛裏足以看出,這份笑意不達眼底,絕不是抱着什麽好意來的,黎橙心裏門兒清,大約是氣不過要跟自己拼酒了。

可笑的是,有什麽氣憤的呢,自己和他并沒有利益沖突。就算是對方喜歡物理課代表,自己放手去追就是了,何必來尋他的事端。

五糧液搬了過來,拆開酒瓶,液體倒在杯裏都能聞到除去香濃的酒香氣息還有刺鼻的酒精味,這已經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白酒。

“黎橙,第一杯,咱們同學一場,必須幹了。”

鄭壯很快喝掉白酒,他的酒量半成是天生的也有半成是練出來的,十八歲生日後父母有意培養,喝點白酒不成問題,只不過被子裏是純正的68度白酒,喝的時候就連鄭壯也忍不住皺了眉頭。

太高了。

不過……還是高了好。

話說得沒錯,黎橙也沒有理由拒絕,他眼睛看着鄭壯,不知這人要打什麽注意,可惜自己卻是不怕的,“好。”

黎橙稍微擡起唇角,虛空晃了晃酒杯,緩慢的将它喝了下去,一滴不剩。

“第二杯,高中畢業,相互祝賀一下。”

鄭壯給黎橙斟滿第二杯,說辭不帶重套,很快又是第三杯第四杯,杯子是換成啤酒杯那麽大的玻璃容器,四杯子下去就是整整一瓶酒,絕對大量半點不帶含糊。

第五杯的時候,就連鄭壯都有些昏乎乎的了,更別說之前未曾沾過多少酒的黎橙,練氣期的實力最多幫他強身健體,靈力流轉是解不了酒精的,只能暫時壓制。

不過也夠了。

鄭壯大着舌頭,醉酒後很難控制自己的臉色,現在就是旁觀的人也看出來了,他對黎橙有很大的意見,沒看那張黑沉的臉和陰鸷的眼神,似乎要将眼前的人給生吞了。

倒酒的時候,這位副局的公子哥兒眼底隐隐流露着興奮。

“第七杯!”

“等等。”唐蝦也意識到不對了,伸手攔下鄭壯的手,“怎麽你兩個拼起來了,他酒量不行,我跟你喝。”

“你不行,就得他喝。”鄭壯不滿的揮開唐蝦的手,目光緊緊盯着黎橙手中滿的要溢出來的白酒。

……一杯一杯放倒他?

……還是換海碗立刻放倒他?

黎橙實習思考了下兩個方案的可行性,有靈力壓制當作弊器,對方作什麽鬼都不怕,他招了招手,一臉淡定的說:“這麽拼酒沒意思,來換兩個海碗。”

鄭壯一個激靈酒醒了大半:“……”

身為見過不少大世面的精英人士,服務生這輩子見過拼爹的見過拼丈母娘的,還沒見拼白酒後來還拼海碗的,服務生已經看的雙目圓睜,呆呆的點頭,游移到門外,卻恍然被一道靜立的身影擋住去路。

“海碗?”門外身穿深咖色大衣的男人稍稍擡起眉,似乎有點不可置信,眉宇間又隐隐盛着幾分好笑,他大步走近,手指展開在少年額頭:“你醉了。”

黎橙:“……徐。”

相比起黎橙的瞠目結舌,有人反映比他顯然要快的多,蘭秋生刷的一聲站起身,聲音稍顯遲疑,緩着語氣道:“您是……徐董?”

她曾在一場商宴上見過這位徐氏總裁,此人不僅商界是鼎鼎有名的人物,甚至其出身更是根正苗紅老革命家的子孫後人,那是天生的天潢貴胄。

其他人紛紛屏息,甚至都沒敢交頭接耳,看蘭秋生這激動的神色,對方好像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

可是這個大人物怎麽就和他們同班同學認識了呢?

瞧這擔心的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少年的家長呢,不過一個姓徐,一個姓黎,八杆子打不到一塊吧。

“嗯。”徐弘義對這麽大小的少女沒多少記憶,反正別人認得他是很正常的事,不去在意其他,徐弘義一把拉起席位上的少年,“再這麽喝下去,就是現在不醉,一會兒也要醉了,我帶他回去,不影響吧?”最後一句話是問的衆人。

在場的互看幾眼,只有酒壯慫人膽的鄭壯結結巴巴的吐出幾個單音:“不、不影響……”

“那就好。”大老板叫回服務生,“海碗不用拿了。”他箍住黎橙的手腕,皺着眉頭道:“剛回來就看見你争強好勝的和人拼酒,怎麽來的?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你自己?68度的五糧液?”徐弘義簡直都不忍聽了,無奈的勾起嘴角,“放心吧,酒勁上來走不了多遠就得倒,以後你就明白了,酒不是個好東西,能不喝就別喝。”

A35的包間被順着推合,将不同的靜止的表情定格在一瞬間,徐弘義最後看了眼捉着酒杯面紅耳赤的鄭壯,心裏實在沒什麽好印象。

全是這人激的,若不是離開前聽到聲音,恐怕這時候都沒人能制止得了小家夥駭人的舉動。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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