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老子有什麽好看的

方秉如換好常服走出休息室後，恰好看見站在片場外巨大玻璃窗前的壽玲環胸而立，神色是看不清的淡漠。場中有不少四散而開的工作人員，鏡頭前是一臉專注的黎橙，稚嫩的臉龐在巨大的光影屏幕前凝動着年輕人特有的柔軟和光澤，銀色隊服将少年的身形勾勒的十分勻稱。

他停下腳步。

……壽玲似乎對那個少年太過注意了。

“他怎麽樣？”從助理手中接過一杯咖啡，方秉如順手将另一杯遞了過去。

在片場很少有人享受到如此休閑的待遇，除了助理團隊已經能組成一個足球隊的影帝，方秉如自然有這種資格，尤其是他和帕特裏克導演的合作也已經有兩次。

顯然身為熟人，在片場的待遇會更好。

壽玲搖搖頭，“完全沒有達到我所預想的實力……”她稍顯不解道：“想不通導演為什麽要啓用他，基本上這裏的任何一個演員都能演出和他一樣的效果，當然，除了那張十分上鏡的臉。”然而長得好不算什麽，頂多稱之為花瓶，真正能夠得到尊重的演員靠的是演技。

“你的要求太高了，你我在這個年紀，估計連演戲都不知道是什麽。”方秉如笑笑，正如任何稍微對帕特裏克導演有所了解的人一般，他同樣不會認為導演的選擇是無的放矢，對方一定有普通人及不上的優點。他蹲着咖啡啜飲了半杯，目光凝視着場中，然而自始至終，那麽少年的表現也瞧不出多麽出彩。

在影星多如狗，演技堪比牛毛的好萊塢，這樣的演技，真心算不得什麽。

黎橙手中出了些汗，畢竟再高的記憶力再牛逼的智商也拯救不了他普通略低範圍內的情商，小白菜和蘿蔔混一起還能腌個鹹菜呢，英語和表情搭一塊卻頓感像是在用別人的嘴在背臺詞，幸好身為配角一般出場時都是和四五個人一起，大家插科打诨之下總不會那麽顯眼。

然而當一切都暴露在鏡頭之下，在有心人眼裏，他确實是很弱。

充滿汗水的一天過去，傍晚一下午不見人影的沈攸等在片場外，宋佳松了口氣，可算是回來了，在她看來就算是戀人關系也不可能時刻黏在一起，黎橙對沈攸的關心貌似有點過了，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沒必要一會兒人不見都會擔心……并且按理說對方就算是什麽富家公子哥不必忙着工作，恐怕也不會整日閑着留在片場吧？

“回來了？”

“恩。”沈攸揉了揉黎橙的腦袋，毛絨絨的短發在手心軟軟綿綿，讓沈攸冰冷的心漸漸柔軟下來，也不過短短一瞬，他蒼白的臉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紅印，掩着唇咳了兩聲。

黎橙挪了下身，抽了抽鼻子，聞到沈攸身上有汗味兒，真傳弟子這種修為的修士會出汗簡直是天方夜譚，看到沈攸面上的一抹紅暈，黎橙不由詫異：“你這是……跑步去了？”

沈攸仰頭，含糊道：“做了下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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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還沒好做什麽鬼運動……”心知是沈攸在秘境三層的傷勢還沒好全，黎橙嘟囔了兩句，手指探到他腹部丹田處，引導着身體的靈氣往對方身上輸送，據說光系體質的人能夠治病救人，也不知煉氣七層的靈氣對這個看不透修為的高手可有用處？

車輛停在希爾頓大酒店……

在宋佳龜裂的目光中，兩個大男人一進門就直奔卧室，然後卧室的大門咔噠一聲上了鎖顯見是關的很嚴實，宋佳平靜的接了杯熱白開，往窗戶外面看了看，沒發現什麽類似鏡頭的反光現象，然後淡定的走向對面自己的卧室。咔噠一聲。剛關上門，電話響起，看清顯示的名字，宋佳想到對方所關注的對象可能正在屋裏這樣那樣，手指哆嗦了一下，滑開接聽鍵。

“老板？”

……

卧室裏并沒有發生宋佳想象中的情況，反而一片安靜祥和。

“說說吧怎麽回事。”

兩人盤膝端坐在床尾，黎橙卷起沈攸的袖子盯了半天，胳膊上縱橫交錯的傷口看着吓人其實已經不流血了，實際上對方身上的傷勢已經好了一些，然而這痊愈的速度也未免太慢了些。

明明是多麽厲害的存在，師叔級啊大俠，怎麽一點小傷就臉白白唇白白看着再戳幾下就要死掉的樣子？

這不科學啊！

“你知道恢複是需要靈氣的。”沈攸無奈道：“但是這個世界，并沒有多少靈氣。”即使是秘境三層中靈氣稀薄，卻也不至于像現代一樣幾乎一丁點靈氣都沒有，沈攸僅能憑借着丹田裏稀少的靈力修複傷口，然而這些用一點就少一點，根本無法補充。

黎橙這才明白過來，他有信仰值加持可以轉換靈氣，所以對現代的靈氣量沒有多少研究，想來現代的靈氣是根本及不上大洲界的，此時聽沈攸這麽一說，心裏就有點負罪感了，畢竟人是他帶來現代的，如果不是這次察覺到不對，這人豈不是要挂了。

好不容易修煉那麽久到真傳弟子的位置結果嘎嘣一下挂掉，想想也挺可憐的。

黎橙讪讪，“對不起啊。”

沈攸心下一動，慢慢揚起唇角，伸手拍了下他的腦袋，“此處安定，我很喜歡，何況，若是仍待在秘境三層，最終的結果也不過就是黃土一坯。”

短發少年局促的換了兩個端坐的姿勢，待了一會穿着拖鞋奔到電腦前開機，沒多久是登上玄法人生的賬號，查找私信，然而讓他敢達十分遺憾的是，“閑人來擾”還是沒有發信息過來。大約是被這秘境三層籠罩的整個陣法給難住了，正在刻苦的鑽研。

黎橙失望的關上網頁，右下角突然蹦出一扇新聞小窗，【美國塔州弗洛市十八家酒吧發生持續槍戰，警方猜測是地下幫會火并】。

新聞日期是當天的，就在下午他在片場拍戲的這段時間，想到是同市發生的槍戰，黎橙手指帶動鼠尊已經點開窗口的消息。

死亡人數或有或沒有，未作出統計，身中槍傷的人員也并未到醫院挂號，警方得到消息後幫會已經撤退，只有擊打在路邊提示板和牆壁之上的彈痕和空氣中凝肅的火藥味兒證明了群衆口中的槍戰消息确實發生過。據猜測是弗洛市地下的歷史已久的瑞德普幫會內部震動，警方正在進一步調查。

黎橙浏覽過消息，心說美國經濟發達，錢多人種多，法律的約束力卻不夠強，果然國外還是太危險，想到幫會火并就發生在附近的地域，黎橙感覺汗毛都要立起來了。

殺妖獸和殺人，卻又是兩種概念。黎橙能夠通過殺妖獸鍛煉內心，卻無法容忍自己有一天會手刃同類，即使知道這些殺人奪寶之事即便在大洲界也是尋常現象，他也過不去心裏的坎兒。

沒想到殺了那麽多妖獸的老子……內心還挺善良。

黎橙吐出口氣，關掉新聞，回頭卻見襯衫黑褲一頭綢緞長發的男人倚靠在床頭，一雙漆黑的眼睛緊緊盯着自己，眼眸裏光華流轉，專注神情的像只初生的小獸，頓時好笑不已，“在看什麽？”

“你。”

“老子有什麽好看的……”黎橙随口說道，轉身将浴巾甩到肩上進了衛生間，廁所的門咚的一聲緊閉。沈攸的視線被隔絕在門外，他轉開目光，平靜的看向電腦。

那裏現在只有一個單調的桌面，新聞頭條的頁面完全被叉掉，再沒有什麽幫派火并，什麽瑞德普幫的信息。有趣的是，全篇下來都是警方做出的判斷，除了在群衆口中得知槍戰的消息，在場調查時居然一個目擊證人都沒有站出來。

沈攸指尖吐出一點金光，玩弄着随意将一只手指金屬化，男人心下冷哼一聲，那人觀察力不錯，竟能想到黎橙威脅他，可惜就是聰明的過了頭，也怕死得很。

浴室的門第二次被人推開，沈攸白皙的手指按下燈，屋裏頓時黑了下來。

男人枕着長發側躺在雙人床的另一側，伸處一只手臂把短發少年扣出被子，白斬雞滾進懷裏。

接下來的幾天，黎橙一直跟着劇組，從上午八點到下午六點，有時恰好遇到方秉如拍戲到很晚的時候，還會一直跟到半夜，鏡頭裏的影帝演技的确靈活，黎橙只是在旁邊看着也感覺受益匪淺，宋佳和遠在中國的金典老板宋修然都為少年認真的态度感到十分欣慰，不愧是高考狀元，就沖這學習的勁頭，高考能的狀元，表演一樣能。

和一開始就看出黎橙潛力的宋修然一樣，帕特裏克終于在拍戲三天後看出了黎橙演技的不斷進步，由于參照物是方秉如這位影帝級人物，黎橙幾乎是一天換一個狀态，直到與壽玲搭戲的這天。

壽玲是看不上黎橙的，即使進來方秉如有幾次提到這個男孩時會開口誇獎對方的進步，然而一念及這個少年不到十八歲就有了參演國際名導影片的機會，這讓她聯想到自己年輕時候為了獲得一次機會所付出的的努力。她不明白，為什麽人和人的命運，就是這麽不公平呢。

這一場戲的互動是以黎橙為主，壽玲為輔。壽玲所扮演的是個普通的人類少女唐尼，一家普通公司的小職員，一份從出生開始就紀錄的普普通通的簡歷，然而她生命中最不普通的一點，就是成為了主角“恩諾”的女人，銀河艦隊隊長的女人，因此在銀亞人得知她這層身份後，将她控制在飛船中，主角單槍匹馬的闖入銀亞人總部企圖控制住承載唐尼的飛船，黎橙身為第四小隊的隊長，接到命令對飛船進行阻攔。

“唐尼！”恩諾深藍色的眼睛躍動着悲恸，他瞳孔中的銀亞人的飛船在眼前越來越小，忍不住一圈垂在身下的機械上，一旦被殘忍的銀亞人抓獲，唐尼這個沒有任何能力的人類女孩即将面對的會是什麽，沒人敢去開口猜測。

“恩諾你冷靜一點，我們還有機會。”智囊克拉克手下有條不紊的對飛船進行追蹤，“恩諾，你有沒有信心闖入銀亞人的巢穴控制他們的飛船三分鐘，讓艾迪小隊去阻攔，我、伯安小隊、西蒙小隊進入飛船艙內找人，你只需要控制三分鐘，然後馬上離開。”

恩諾腳下踉跄了一步，他捏緊拳頭，神色漸漸冷硬。

“……好，我會記得，三分鐘。”後退一步，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離開艦倉。艙外的冷氣将他身後的銀色披風灌滿，柔軟卻堅硬的皮料在風中獵獵作響。

場地被分割成兩片，一個在艦倉，一個在艦倉外的星空，實際上演員還是踏在平地上，銀河系星空的背影需要後期特效的制作。

鏡頭一轉，艾迪出現在畫面裏，他身後是第四小隊的所有成員，他們是艦隊實力最弱的存在，年紀最大的不過二十歲，隊長艾迪，年紀最小的卻只有十六歲，蘿莉露露。

唐尼被艾迪護在身後，他抓着她纖細的手腕，不敢太過用力而小心翼翼的抓着，自己的手臂卻緊張的青筋暴起，艾迪眼睛緊緊凝視着因為唐尼落跑而迅速将她們包圍起來的銀亞人，嘴唇扯開一個冷硬的弧度。

戰鬥一觸即發，黎橙再一次給了帕特裏克導演一個震驚，只見威亞下的少年每一個動作都做得流暢飽滿，似乎身上的細繩并沒有對他的手臂腿腳的運動造成什麽影響，甚至對敵之時所用的動作比原本的動作更加簡潔利落，也更加養眼。

壽玲趴在黎橙背上，嘆為觀止，一瞬間什麽冷眼都沒了，只有親眼見過才會明白，中國功夫确實是厲害，在威亞下游刃有餘的人身體素質一定非常的高。

她似乎有些明白帕特裏克選擇黎橙的原因了，光是這一點就足夠了，一個戰鬥中沒有任何僵硬，甚至神色一度保持着冷厲的演員，很少見。

然而她還是猜錯了。

艾迪小隊已經在銀亞人源源不斷的攻擊下敗的七零八落，身上的武器能量越來越少，艾迪的身形晃動了一下，突然右膝磕在地上，身上的唐尼也無力的從他身後滾了下來。

唐尼看向艾迪，少年的眉間已經不見了平日的戲谑，他低下頭，稚嫩的臉上肌肉震顫，似乎在忍受着極度的吃力，然後慢慢的單手支撐着站起來，銀甲破了許多口子，頭盔破碎被扔在一邊，短發淩亂，臉頰上幾道狹長的傷口交錯，濃稠的血水滴進脖頸，滲入裏衣，一只冰箭穿透露露的腹部，小蘿莉隊員尖叫一聲，少年漆黑的眼睛漸漸染上了一層朦胧的眼色，視線固執而冰冷……

壽玲對上這雙眼睛不由倒吸一口涼氣，胸腔心頭不斷動動跳動，四肢卻不敢妄動的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