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曲越溪被東蘅拽着跑回山上的時候,人還是懵的,腦袋一片混亂。

路上到處都是屍體,有靈山派弟子的,也有魔族和魔獸的,空氣渾濁,血腥味混雜着魔獸死後留下的腐爛的氣息,聞着有些想吐。

他掃視了一圈,目光所及之處沒有完好無損的地方,随處可見的狼藉和混亂,還活着的人也不見得有多好。這片曾經安寧的修仙地界,此時堪比一場大戰後殘留的片塊戰場。

周圍有火還在燃燒,草木燒焦的氣味有些刺鼻。

東蘅拽着曲越溪的手拼命的往前跑,一路越過那些狼藉,最後到了穹雲峰峰頂。

那裏的情況,也不比山腰處要好多少,靈山派弟子死的死,傷的傷,哭的哭,分外蒼涼。

曲越溪站在那裏,眼神呆滞着看向四周,這裏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他……對嗎?

要怪就怪他當初解開了墨長空的封印把他給放了出來,所以才導致了這裏的悲劇!是他,做錯了選擇!

他往前看了眼,薄雲影攙扶着受傷的月胧明在一邊休息,葉有泉傷了胳膊,茯苓正在為他療傷。

而在離他最近的位置,冷開玉抱着顧遙山坐在地上,右手掌心幻化出靈力想要輸入顧遙山的身體,卻遭到了顧遙山身體的排斥。

一向沉穩自重的冷開玉臉上,少有的出現了慌張,他肩膀稍稍抖動着,拼命的想要将自己的靈力灌輸給顧遙山,可都沒能成功。

顧遙山身上,有三道劍捅出的窟窿,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裳,他閉着眼睛,面容蒼白,已經見不到血色,也沒有半點呼吸。

曲越溪睜大了眼睛,朝他走過去的腳步都在哆嗦着。

“顧師兄?”

他在冷開玉面前站定,而後跪下,伸出去的手還沒來得及觸碰到顧遙山,冷開玉便打開了他的手,冷不丁的一眼瞪過去,眼裏寒意湧現。

“別碰他!”

曲越溪抿着嘴唇,想哭,可眼睛卻十分幹澀,流不出眼淚,只有無限悲涼。

顧遙山……死了?

他死了……?!

不!

為什麽!!

為什麽顧遙山也死了!!!

“咳咳咳——”

曲越溪忽然咳嗽起來,且一聲比一聲劇烈,最後捂着胸口,一口血吐了出來。

黑曜連忙跑了過去:“曲兄!”

曲采菱也立即跑到了他身邊,緊皺着眉頭:“哥哥!”

曲越溪雙手撐着地,眼睛死死的盯着被大火燒焦過的地面,手指不由自主刮着地上的泥土。不,劇情不應該是這樣的,絕對不應該是這樣的!

為什麽……

為什麽!!!

東蘅走到墨長淵面前,表情悲涼。

在看見東蘅眼神和表情的那一刻,墨長淵就猜到是怎麽回事了。

可樓月華不知道。她連忙詢問:“怎麽只有你和曲越溪回來了?景陽呢?花兒呢?”

東蘅咬了下嘴唇,雙手緊握成拳頭。

“你怎麽不說話?他們人呢?為什麽沒有和你們一起回來?!”

“他們……”東蘅忽然吸了下鼻子,眼眶泛紅:“君上用了魔族禁術,和墨長空同歸于盡了,聖女為了擋住後面的追兵給我們逃跑的時機,自爆了……”

瞬時間,樓月華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墨長淵扶住了她,眉頭緊鎖,無數想說的話最後化為了一聲嘆息。事已至此,他還能怎麽樣?

墨長淵轉頭看向不遠處的曲越溪,只見他跪在地上,像是石頭一樣一動不動,本就不算堅實的背影此時更顯得單薄。

怪他嗎?

人都沒了,現在說那些責怪的話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就算把話說的再怎麽的難聽,樓景陽和淩霄花也都不會活過來。

那些在今夜死去的人,也終究不會活過來。

誰也沒有想到結局會是這樣,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墨長空居然會放出被壓制在幻月宮地底數千年的暗影鬼魔。那些鬼東西,即便是鼎盛時期的他也沒有把握徹底消滅。

但也好在,墨長空并未把他們的本體釋放出來,只是拿出了部分鬼影,若是暗影鬼魔的實體被放出,怕是整個靈山派都要被屠殺殆盡了!

冷開玉抱着顧遙山的實體朝滄華峰的方向走去,葉有泉立即跟了過去。

剩下的那些人,該回雁雪峰的回了雁雪峰,該留下清理的就在清理,今夜之後,他們靈山派再也不是曾經的靈山派了。

黑曜扶着曲越溪的肩膀,滿臉擔憂:“曲兄,你沒事吧?”

曲采菱咬着嘴唇,話沒說幾句,眼淚先掉了下來。樓景陽死了,他一定……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她輕輕扶着他胳膊:“哥哥……人死不能複生,你……節哀順變……”

“都是我的錯……”

曲越溪瞪着雙眼,忽然擡手捶向地面:“都是因為我!都是我的錯!”

黑曜連忙壓住他肩膀:“曲兄,你冷靜點!”

曲采菱也幫忙拉住他的手:“哥哥,你別這樣,冷靜些,這不是你的錯!”

曲越溪抱着腦袋,莫名喊了起來。

空曠,且幽靜的山林中,響徹着曲越溪的嘶吼聲。

曲越溪昏昏沉沉睡了七天才醒。

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樓景陽,可等他掀開被子從床上起來,看見自己是在寂雅舍內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他找不到樓景陽了。

因為他死了。

他死了……

曲越溪頓住腳步,有些無力的跪在地上,眼睛忽然很疼,腦子裏的東西十分混亂,亂七八糟的全部都交疊在一起,像是針紮般的刺痛感從他腦袋深處傳來。

曲采菱端着糕點進來的時候,看見曲越溪坐在地上,她連忙跑了過去,糕點丢在桌子上後伸出手去扶他。

曲越溪卻坐在地上沒動,他眼神渙散,不知道在看些什麽,想些什麽,整個人失神,面無表情的模樣好似他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

“哥哥,你別吓我……”曲采菱皺着眉:“你昏睡了整整七天才醒,大家都很擔心你。”

曲越溪看了曲采菱一眼,而後眨了下眼睛,但沒有說話,只保持着剛才的姿勢坐在地上。

“哥哥,我知道你傷心,可是人死不能複生,要是樓景陽見到你這副模樣,肯定也會難過的。就算是為了他,你也要好好恢複,你身上的傷都還沒好,可不能折騰自己啊。”

聽到樓景陽的名字,曲越溪的眼神稍微有了點反應。

但也僅僅只有一點,而後很快恢複過去。

曲采菱咬着嘴唇,無奈的嘆了口氣,慢慢站了起來。

“哥哥,糕點和茶水都在桌子上放着,你要是想吃了就吃點吧,等稍微晚點的時候我再給你送些新鮮的來。”

曲越溪沒有答話。

曲采菱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她知道現在曲最需要的就是安靜,自己該說的話都說了,要從失去樓景陽的悲傷中走出來,還是得靠他自己。

寂雅舍外。

月胧明和薄雲影站在那裏,曲采菱走出去後,朝他們搖了搖頭:“哥哥雖然醒了,可是不願意說話……”

月胧明和薄雲影對視了眼,兩人都是無奈。

事情已經過去七天,但那時候的事卻并不能因此消失。那些死去的人,到底還是不會再回來了。

月胧明嘆了口氣:“冷師弟那邊還好嗎?”

薄雲影抿了下唇:“回師尊的話,冷師叔一直守在顧師弟的墓前,怎麽勸都不離開,已經好幾天沒吃喝了,滄華峰的事務目前由葉師弟打理。”

月胧明扶額,這些事真是……

讓人頭疼。

曲越溪在屋子的地上坐了不知道多久,腿麻的時候才想起來要起來活動一下。

他站起來,轉頭瞥見了窗外的院子。

然後忽然想起來當初他把樓景陽帶回這裏來的時候,樓景陽特別勤奮的把寂雅舍裏裏外外都打掃了一遍,還給他熬粥喝。

他嘴角稍稍彎起一點,臉上笑容卻有些苦澀。

真正意識到自己失去樓景陽的第一天,曲越溪覺得他的人生忽然多出來了一片空白,那裏曾經是有關于樓景陽的所有的回憶。

而他不能接受樓景陽已經死去,并且自己日後會随着時間的推移而一點一點忘記他的這個事實。

當初他以為他和樓景陽可以來日方長,畢竟他們都還年輕,有的是時間,有的是可以一起走過的未來。可是,他忘了,世事無常。

哪裏有什麽來日方長,有什麽未來可期!誰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誰知道明天醒來,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麽樣?

他穿好衣服走出房間的時候,陽光燦爛,擡起頭可以感受到熱烈刺眼的光芒。他擡手擋住些許光線,稍稍眯眼,随後深深呼出一口氣。

他在寂雅舍旁邊的花圃裏采了一束花,而後去了滄華峰。

顧遙山的墓前,冷開玉坐在那裏,旁邊擺着兩壇酒,一壇已經開封喝完,另外一壇安安靜靜的擺在墓前。

他将手裏的花擺在顧遙山墓前時,冷開玉頓了下,眼神冷冽的擡起頭看向他。

曲越溪說:“我是來和顧師兄告別的,就這麽一次,冷師叔可別趕我走。”

冷開玉抿了下唇,沒說話,只稍稍挪開了點位置給他。

曲越溪在顧遙山墓前祭拜了一番,又磕了兩個頭。然後起身,轉身離開。

很簡單的祭拜,拜完了就走,沒有任何拖延。

冷開玉瞥了眼曲越溪的背影,而後收回。他伸出手,輕輕撫摸着墓碑上雕刻着的“顧遙山”三個字,眼裏滿是悲傷。

從顧遙山墓前離開後,曲越溪去了雁雪峰。

不是去找曲采菱的,他去的是孤霜洞,最後的目的地是位于孤霜洞深處的……嗜血深淵。

站在深淵邊緣,他俯視而下,臉上卻帶着笑容。

系統的聲音立刻響起:【貴方想要做什麽!請你冷靜!!】

“你裝死了這麽久,舍得出來了?”

系統:【……】

曲越溪笑着:“我想過了,沒有樓景陽,我活着也沒什麽意思,所以我準備去陪他,你這同人文故事的結局只能be了,抱歉。”

系統:【你不要這麽偏激!】

曲越溪笑了下,偏激嗎?

好吧,那就當他這是偏激的行為吧。反正也沒有什麽事情會比現在更差的了。

他本來就是為了樓景陽才留在這裏的,現在沒有了樓景陽,這裏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沒有了意義。

系統勸阻的聲音在他腦袋裏不停地響起,曲越溪卻不充耳不聞。

他望着嗜血深淵底下漸漸湧出的火焰,定了定神,深呼吸一下後,往前一步,而後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他閉着眼睛,滾燙的火焰将他包圍,灼熱的燒傷感無比清晰。他嘴角帶笑,有眼淚從眼角滑落。

樓景陽,你不會孤單的,我……

來找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他倆一定會he,我發四!!!

/狗頭/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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