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崔鶴煮鹵肉 (1)

喬甜甜翻了翻那本《堂吉诃德》, 書裏頭還很幹淨，就是封面沾了一點灰塵，擦一擦一點也不影響看。

喬甜甜雖然看不懂, 卻也知道這樣一本書，就這麽随便往垃圾場一賣, 和廢紙壓在一起太浪費，她問：“老板，這些書你賣不賣啊？”

老板笑：“當然賣了，我收廢品可不就是為了賣的。”

“那老板，這些書要多少錢啊？”

老板拿着算盤撥了撥, 廢紙收來一毛一斤，這些總共有三十斤，成本三塊錢。

但這些書都是好的, 肯定不能按照廢紙賣, 他收起算盤，道：“小姑娘，這些書二十元全給你, 要不要？”

“要，要！”喬甜甜大喜, 她早上在書店看到過《泰戈爾詩集》這本書，一本就要十元呢！

她一揮手，豪氣萬千，“老板, 你都給我裝起來！”

那老板拿着蛇皮袋把書往裏一塞，喬甜甜在旁邊急死了，“老板你慢點慢點，裏頭的書都折了。”

“小姑娘, 要求還頗多。”他說着，還是按照喬甜甜要求的，一本一本裝，遇到書頁折了得，還得給她撫平。

喬五也幫着撿，兩個大人将書撿完，往喬五的三輪車後鬥一放。他掏出錢，就見喬甜甜又鑽進了店裏，不知道在翻些什麽。

喬甜甜眼尖，又在一堆瓶瓶罐罐下，翻出了幾本書。

書一拿出來，一股濃重的黴味傳了出來，封面上發黑，長了好些黴點點。喬明月忙道：“甜甜，快把這書丢了。”

“不要！”喬甜甜搖了搖頭，翻開書，“裏面還是好的呢！”就是有好些地方粘連在一起了。

她看向老板，目光帶着淺淺的譴責：“老板，這書都被你放發黴了。”

三本書，封面全都爛了，就連書序都爛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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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摸了摸鼻子，心道，我一個賣廢品的，難道還會把這些當廢品賣來的書供起來不成？

想到剛剛那堆書一下子就掙了十七塊錢，老板心情好，也大方一回，對着喬甜甜一揮手：“小姑娘，這三本書送給你了，不收你錢。”

“老板，你真的送給我了嗎？”喬甜甜臉上有一絲歡喜，又道：“不過老板，下次你收了書，可不要丢在角落裏了，書多可憐啊。”

“知道知道！”老板揮了揮手，讓人走了。

回去的路上，喬甜甜小心翼翼地把書頁中間粘連的地方分開，一邊分一邊被黴灰嗆地打噴嚏。

喬明月見了，将書奪了過來，“你別弄，我來吧。”

到了家，喬明月看着被黴菌占據的封面，又想到喬甜甜看書有個習慣，手幹的時候會舔手指。

想了想，将黴爛的封面和書序都撕了，拿了家裏練字的宣紙，自個兒描了封面，用漿糊沾在了書上，然後又把書放到太陽底下暴曬，他仔細翻着書頁，确保每一頁都充分收到陽光的洗禮。

夏天的陽光烈，放在陽光下曬了一個下午的書，黴氣都散地差不多。确保買回來的書都沒有異味了，喬明月才将書放到喬五給喬甜甜做好的書架上。

心裏卻是暗暗下了決定，一定要改變喬甜甜看書愛舔手指的壞習慣。

喬甜甜從廢品下薅出的那三本書，一本是素描基礎入門，一本是科學養豬，還有一本是介紹養蜂的。

素描基礎入門被喬甜甜借給了喬萍萍，她現在正好需要一些技術性的指導。看着喬萍萍抱着書，笑得樂不可支的模樣，喬甜甜也高興壞了。

廢品站不一定都是廢品嘛，沒準就能淘到很多書籍呢？

起碼這三本書都很重要，素描基礎對喬萍萍重要，而科學養豬和養蜂，村裏的大人們也會需要。

她突發奇想，“爸爸，你說我們也開一家廢品站好不好？”

喬五拿着木槌錘香料的手一松，掉下來的木槌差點砸到他的腳，“開廢品站做什麽？”

喬甜甜笑着掰手指，“爸爸你看，我們那天在廢品站總共買了二十二本書，只花了二十元。算下來一本書還不用一元錢呢！你看書鋪裏的書最便宜的一本也要五元，貴的還要十幾二十多呢！”

“咱們開了廢品站，其他的廢品賣了，就把書留下來好不好？”

她拿出那本科學養豬，“還有這本書，家裏的豬就特別需要。”

“書裏說豬圈濕髒，豬身上就容易起紅疙瘩起疹子生病。但加強通風，把豬圈清掃幹淨，再用磚頭加木板隔出一個三十厘米高的休息區，豬身上的疙瘩就會慢慢消失。”

“奶奶這麽做了後，家裏的小豬果然沒有紅疙瘩了呢！”

“開了廢品站，應該就能淘到好多又便宜又有用的書了吧。”喬甜甜還有一個小心思，開了廢品站，以後她就能盡情地把系統書庫裏的書拿出來給大家看了。

這半年時間，喬甜甜已經積攢了好多的學習點和傳授點，商城也升級到了四級，能換到好多好多書呢。

喬五有些猶豫：“你讓爸爸想想。”

他吃過飯，提着飼料桶喂豬。

豬圈的窗戶、房檐處都蒙上一層紗布。

喬五揭開紗布，打開豬圈大門，将飼料倒進豬槽裏。

剛還窩在三十厘米高木板上眯着眼一臉安适的大肥豬立刻哼哼唧唧地沖到了食槽邊，大嘴一張吃得無比香甜。

喬五仔細看了看，之前豬身上的紅疙瘩确實都消失了。胃口也好，沒有往年那種苦夏的跡象。也不哼哼唧唧、蔫蔫巴巴或者焦躁暴躁了。

他關上豬圈大門，找到那本《科學養豬》翻了翻，發現了豬身上起紅疹的原因——天氣濕熱或者蚊蟲叮咬。

處理好豬圈的衛生，注意好防蚊和通風，這些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但之前村裏沒有人知道道理，豬圈也不會天天掃，勤快地隔三差五掃一次，不勤快地十天半個月也不見打理一回，以至于豬圈裏堆滿了豬糞便。

喬五想，難怪豬會不舒服，還容易拉稀苦夏掉秤。

他将這本書放下，又翻了翻其他書，最後目光落在了那本《堂吉诃德》上。

這本書他沒讀過，喬五當年讀書，除了課本，并沒有這些課外讀物。老師也沒有要求過大家看課外讀物，或許有，可他們也知道，對于喬五這樣的窮困學生來說，能進學校就已經是不得了的一件事。

喬五熬了一個通宵，把書看了三分之一，天亮時人還精神地不行，他抱着書，騎上三輪車去縣城，心裏下了決定——這廢品站要開！

就沖着這些書，這廢品站也當開。

他找人租場地，辦好營業執照，廢品站連裝修都不用，直接将營業牌照一放，收廢品的牌子一挂，而現在只需要找個人來看店，這店就開起來了。

喬五很忙，喬奶奶也要忙着處理香料，喬家人是不可能來看這家店。

喬五決定請族長幫忙在村裏找了個年紀大懂算賬為人靠譜的老爺子幫忙看鋪子，每月給開工錢。

之所以不找年輕人，還是因為收廢品沒什麽技術含量，說出去還不好聽，年輕人未必願意去，去了也不一定坐得住。

得知喬五不聲不響弄了個廢品站，喬奶奶有些不高興：“老五啊，你就是再寵孩子，也不能這樣瞎胡鬧吧，還真弄個廢品店。收廢品能掙什麽錢？”

喬五無奈解釋：“媽，可這店弄都弄了，房租押金都交了，也不能任那鋪子空着吧？”

“改成鹵肉店。”喬奶奶道，“咱們家的鹵肉生意不是越來越好了嗎？”

喬五搖頭：“媽，這廢品鋪子在東城區，咱們那鹵肉店也在東城區，再在東區開一家鹵肉店，那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和自家人鬥？”

“難道還真開廢品店？”喬奶奶沒辦法了，“那這樣，別在村裏找人了，我去看店。”

喬五失笑：“媽，你哪兒還有空看店啊？”

“咱們家的鹵味包你不弄了？”

“……”喬奶奶氣道：“這還不是怪你，你以前也沒這麽急性啊，怎麽說風就是雨的。”

喬五不說話了。

喬奶奶嘆口氣，“算了算了，開就開吧！沒準能掙錢呢。不然縣城裏怎麽會有人專門開這種廢品鋪子呢！”

她又問：“到底請誰看店，這事你想好了嗎？”

喬五笑了，“我打算請族長幫忙找個人，年紀大些，為人老實厚道的，當然優先找家境沒那麽好的。咱們雖然沒什麽大能力，一個月開兩百塊錢，讓老人有個穩定的收入，養活自己還是成的。”

喬奶奶點點頭：“行，你有算計就行。”

喬五開這廢品店是為了攢書，喬奶奶是想着租金都交了，能不浪費就不浪費，至于掙不掙錢，那倒是其次。

但等這鋪子真開了，他們卻發現，別看收廢品一毛兩毛的，不當什麽錢，一個月攢下來，不得了，也有小兩千呢！而這還是除開了房租水電及人工之後的淨利潤。

這下喬奶奶再不念叨喬五做事沖動，反而覺得這事錯有錯着。

甚至還計劃着，是不是應該再開一家廢品鋪子？

族長的速度也快，喬五早上剛和他說了這事兒，下午就選好了人。

老人叫做喬有糧，六十多歲，有一子可惜八歲的時候夭折了，等婆娘走了，就獨自一人靠種田生活，但現在年紀大了，田種不動，日子過得艱難。

族長得了喬五的消息，立刻就想到了他。

喬智拍了拍喬五的肩膀：“老五啊，你是個好的！有糧叔你放心，為人再厚道不過了。這鋪子讓他打理你放心。”

喬五笑：“智叔，你找的人我有什麽不放心的。”

“不過我這鋪子早上八點開門，下午六點關門，咱們村離縣城不近，到時候怕是得讓有糧叔住在鋪子裏。”

“不過你放心，吃我肯定會保證。鹵肉店就在附近，有廚房，到時候讓有糧叔去鹵肉店吃飯就成。”

“有吃有喝還有住的，這樣好的日子，誰能不樂意？”喬智拍了拍喬五的肩膀，“你啊，就是想太多。”

“行，那明天就上工了。”喬五也不挑日子，第二天将喬有糧送到廢品站，又帶着來鹵肉店認了門，等他安定好，看着有人上門賣廢品後，才将這事兒放下，把精力重新投回鹵肉店。

他剛走到鹵肉店，就看到一個西裝革領的精神小夥兒站在店門口。

看到喬五，精神小夥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喬老板，上次您在咱們店預訂的錄音機到了。東西您還要嗎？”

“呵，你看我這腦子！”喬五一拍腦門，有些歉疚道：“不好意思啊，我這段時間有點忙，把這事兒忘了。”

“定金五十，尾款是一百五是嗎？”喬五道，“我馬上去拿錢。”

“不急不急，您慢慢來。”小夥子笑出一口大白牙。心裏暗暗計算着，這單尾款要是付了，他就能拿到十元的提成。

他想，幸好，幸好我沒放棄。

其實錄音機周三就到了，原本約定好喬五周四去付尾款拿錄音機，結果等到了周六也沒見到人。小地方基本上沒人買這昂貴的錄音機，其他售貨員都說這肯定是逃單了，要退回總店去。

是他一力阻攔了下來，逃單定金不退，一般人聽到這個消息，轉頭就走了，不可能付定金。既然付了定金，那肯定是誠心要的。

可等了兩天，還是沒等到喬五的人。小夥兒仔細想了想，恍惚記起當時閑聊時他問過喬五的職業，那小女孩說過，他爸爸是開鹵肉店的。

他費勁找了找，終于找到這裏。

問了店員，知道老板姓喬，這就對上了。不過喬五不在，小夥子只好站在門口等，等了半個小時，就從沒見來買鹵味的人少過。

他暗暗計算了下，一斤鹵肉十二元，豬下水四元，豬蹄八元，鹵雞六元，鹵蛋一元三個，鹵菜，如藕片、腐竹、豆幹之類，都是一塊五一斤。

半個小時，差不多來了三十多個人，就算一人只買一斤最便宜的鹵菜，光這半小時的營業額就有三十多元！

菜便宜，平均下來五毛一斤，核算之後，淨利潤也有二十元。還別提其他更貴的肉類。

一天營業十小時，保守算下來，純收入也得有三四百。

小夥子算完之後，越發堅定，這喬老板若真是這家鹵肉店的老板，那他是絕對不會逃單。

他很慶幸自己堅持了一下，不然從五十元裏抽成，和從兩百元裏抽成，能是一回事兒嗎？

喬五拿了錄音機，先将自己買的音樂磁帶放了兩遍，又想到他請崔鶴幫忙買的英語磁帶，也不知道深市那邊好不好買。

喬五正想着，收拾東西準備下班的崔鶴突然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他伸了個懶腰，揉了揉鼻子，又打了個噴嚏。

難道我這是感冒了？崔鶴想，頓時決定回去泡一杯板藍根喝。

他脫下白大褂準備找家小店吃點東西再回來上班，就見實習的小護士提着一個大包裹走進崔鶴的辦公室。

小護士笑道：“崔醫生，這是昨天下午送來的包裹，你在手術室裏，我就幫你簽收了。本來想着下班前給你，後來不小心忘記了。”

崔鶴提着滿滿一大袋的鹵味包又回到了辦公室，他看了一眼寄來的地址，南山縣，嗯，是老家寄來的東西。

崔鶴打開一看，裏頭好幾包，用透明塑料袋裝着，看起來像是中藥粉的東西。

難道又是家裏寄來的補藥？

崔鶴想着，拿起了桌子上的座機，撥通了老家的電話。

崔平接起電話，看到來電是崔鶴，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點什麽，但讓他想又實在想不起來，他道：“喂，鶴哥，給我打電話做什麽？”

崔鶴道：“我收到了一個大包裹，裏頭好幾袋粉末，是你寄過來的中藥包？”

崔平這才想起來，“啊，該死的，我忘記了！”

他連忙道：“鶴哥，我忘記和你說了，這是喬五——”知道崔鶴不記人，又補充道：“就是土雞鹵味店老板送你的。”

“袋子裏的是鹵味粉包，你把這粉末倒水裏，合着肉一起煮，煮熟了就是鹵肉。”崔平說着，想起喬五寫的說明書，又道：“你找找，再找找，裏頭應該有一張紙，上面有老板給你寫的制作過程。”

崔鶴翻了翻，從鹵味包裏翻出了一張紙，又翻出了兩百塊錢，問：“那這兩百塊錢是怎麽回事？”

“那個就是就要麻煩鶴哥你了。”崔平道，“鹵味店老板不是有個女兒嗎？那孩子現在上學了，但我們這裏小學沒有英語課。”

“他就想着買些英語磁帶回去，平時沒事兒就放給孩子聽，讓小孩熟悉熟悉英語，以後上了初中，也不至于跟不上。”

“不過我們這裏小縣城找不到磁帶，我就想到了你。”崔平道，“你不是惦記着這家的鹵味嗎？那鹵味包就是老板感謝你的謝禮。”

“老板說過了，用這鹵味包鹵出來的肉，不比店裏的差。”

崔鶴聽完，皺了皺眉頭：“你小子可真是不靠譜，要不是我收到東西，又正好有空給你回了個電話，不然人家還以為我拿了他的鹵味包和錢逃跑了呢！”

“嘿嘿！”崔平傻笑兩聲，“鶴哥，抓緊去買啊，多買些适合孩子看的書、磁帶啊，我看那鹵味包可不便宜呢！你這一袋子，少說也要上百。”

“這麽貴？”崔驚到了。

“是啊！”崔平道，“裏頭除了常規的香料，應該還有一些特別的中藥，具體什麽我就不清楚了。鹵成的肉不只口感好，還有輕微的滋補作用，這都是我和老爺子的功勞。”

崔平得意洋洋。

“這麽貴的東西，那你怎麽好意思收？”崔鶴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個堂弟。

“哥，這可是你收的。”崔平反駁道，“所以我不是說了嗎，讓你多買點書，錢不夠就自個兒貼上，別扣扣索索小裏小氣的。”

“你——”崔鶴氣得将電話一把挂掉了，他拿起一包鹵味包，湊到鼻尖嗅了嗅，有點嗆還有點辣，隐約是有點中藥香，混在一起倒是聞不出是哪些中藥。

他将鹵味包放好，拿上錢包，也顧不上吃飯，急匆匆往書店趕去。

深市果然重視英語，書店到處都是，關于英語學習也有很多推薦。

崔鶴在店員的幫助下，選了從三年級到六年級所有學期的英語磁帶，還把适合孩子閱讀的英文書籍也都打包過去，等他郵寄時，買的書加磁帶裝起來差不多有大半個麻袋！

為了方便孩子的學習，他還額外出資買了一本英語字典——就是那厚地像磚頭一樣的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

第二天周末，崔鶴難得選擇了休息，而不是和往常一樣去醫院工作。

休息也沒睡懶覺，而是早早就起了床。騎着自行車趕到了住所旁邊的菜市場，精挑細選了兩大塊好肉，又買了蔥姜蒜。

回家後裹好圍裙，這圍裙還是他年前為了噸土雞才買的。要說起來，崔鶴這兩年來，唯二兩次動用自家的廚房，都是因為喬家人。

他先将蔥皮老葉去掉，然後用蔥葉裹着蔥管團成一個八字結，接着洗姜，生姜大蒜去皮，用菜刀拍癟。

開煤氣，上鍋接水，放蔥姜蒜，肉冷水下鍋焯水。

他拿着鬧鐘定了半個小時，然後去那鹵味包。

拿起純辣想麻辣，拿了麻辣念甜辣，放下甜辣想五香。猶豫來猶豫去，最後還是選了第一包。

等他挑好鹵味包，定好的時間也到了，崔鶴連忙将鍋裏的肉撈出來，浸涼水進一步去除雜質和血沫。

然後才開始煮鹵味包，大火水開，把肉入鍋繼續鹵煮。

先半小時大火，然後兩個小時小火，然後關火讓肉在鹵鍋裏浸泡入味。

每一個步驟都一絲不茍地完成，如果喬五在這裏，就能發現崔鶴的行為和他鹵煮說明書上一模一樣。

為了煮這一鍋鹵味，崔鶴早飯都沒顧上吃，一直到下午兩點，這鍋鹵肉連煮帶泡超過八個小時，他才将煮好的鹵肉拿出來。

切塊，陪着大米飯，美滋滋澆上一勺鹵湯，準備吃飯。

崔鶴先咬了一口鹵肉，天熱，入口純辣，舌腔到胃火辣辣的，辣得他鼻子都冒了汗，心裏卻只有一個感覺——夠味！

他閉着眼睛滿足地點了點頭，這味道不錯，比之正月那段時間又進步了。

正等他吃第二口，就接到了醫院的電話，打電話來的是護士長。

“喂，崔醫生你快來吧，有病人來醫院找你。”

“誰啊？”崔鶴疑惑道，“王教授不是也在？讓他去王教授哪裏看看吧！”

“不行啊，那病人指名道姓要見你。她現在已經在你辦公室了。”護士長也有些為難，崔鶴平時極少休息，都是在醫院上班，難得見他休息一次，沒想到又有病人死活認準了崔鶴，要把他喊回來。

哎，護士長想，這本事太強了也是麻煩啊！他們這個科室，不知道有多少骨科病人就是沖着崔鶴來的。

“崔醫生你快來吧，那病人已經等了很久了。”

崔鶴挂掉電話，看了看剛吃了一口的鹵肉飯，低嘆一聲，還是将飯放進了冰箱，穿上外套匆匆出了門。

剛走進自己辦公室，就見護士長對着他擠眉弄眼。

崔鶴一頭霧水，不是說有病人嗎？

他推開辦公室的門，就見韓鳳熙坐在他座椅上，翹着二郎腿，自在舒适地就像在自己家。

崔鶴這個郁悶啊：“你怎麽來了？還專門挑我不在的時候來？”

韓鳳熙癟了癟嘴：“讨好你來着！”

她将指了指小茶幾上的保溫桶，“我家阿姨炖的湯，讓我一定要送過來給你。還說要是沒有你，以後就再也沒有随叫随到的家庭醫生了。”

崔鶴白了她一眼：“你就是為了這個死活把我喊到醫院來？”

韓鳳熙癟癟嘴：“我這也不是沒辦法嗎？阿姨指名道姓說一定要送到你手裏。”

崔鶴：“……”

“我可真不想要你這讨好。”不然我現在在家吃着美味的鹵肉飯，不知道吃得多香。

他打開保溫桶，一股濃香飄了出來，崔鶴嗅了嗅，心裏的怨氣稍稍排解了些，他笑道：“還是阿姨好，貼心。”

“那可不！”韓鳳熙笑道：“那都是阿姨特意為你做的，說你天天下館子吃飯不健康。還嚴厲警告我一定要送到你手裏，不準自己偷吃。”

“哎，我有時候都懷疑我家阿姨到底是看着我長大的，還是看着你長大的，怎麽對你就比對我好呢？”

崔鶴不理她，将保溫桶裏的東西拿出來，三菜一湯一飯，吃完飯後，他将東西收拾好，才問道：“拍了片子了嗎？給我看看。”

韓鳳熙走到崔鶴面前，癟癟嘴：“無趣。”她動了動腳踝，“看，什麽事兒都沒有了。就我家阿姨大驚小怪，非要來拍片子。”

崔鶴伸出手，“片子！”

“行了行了，給你。”韓鳳熙将片子往崔鶴手裏一放，崔鶴看了看，點點頭：“沒事了，你可以走了。”

“知道了。”韓鳳熙擺擺手，也不走，繼續坐在小沙發上不動彈。

她看着崔鶴，突然笑道：“崔鶴，你說我年輕的時候要是認識的是你多好啊？咱兩一起過，現在日子應該也不錯吧！”

崔鶴擡起頭看了她一眼，“你又受什麽刺激了？”

他是個不婚主義者，一輩子唯有美食和醫術不可辜負。就算韓鳳熙年輕的時候遇到了他，也是單相思的下場。

韓鳳熙笑臉一收，“你說為什麽有人七年如一日的痛苦，而有的人卻能轉過身便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自在地去過自己的新生活了？”

她拍了拍胸口，“到現在為止，我都沒辦法對這個地方有任何的好感！走在路上，只要看到醫院的标志，我的心就像撕裂了一樣，不，甚至是聽到這個名字，我都痛苦。”

“這個地方救死扶傷，無數人心懷感激，可我對這裏卻是如此的痛恨。”

崔鶴收起自己的漫不經心，安慰道：“鳳熙，那件事不是你的錯，別這樣懲罰自己了。”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韓鳳熙突然哭了，“當年，當年我就知道那個畜生在外面養了一堆女人，我想着生了孩子他就會收心了！可沒有，他還是和那些賤人藕斷絲連。”

“孩子打疫苗那天，保姆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是我，是我聽到那個賤人給他打的電話，所以才是保姆一個人帶着孩子去醫院。如果我沒有丢下孩子一個人，他就不會被人偷走，不會丢了！”

韓鳳熙哭得撕心裂肺：“這麽多年我沒有一天夜裏安睡過，只要睡着我就會夢到，夢到我的孩子對着我哭，他說他餓，說他冷，又或者夢到我站在醫院門口，眼睜睜看着他被人搶走。”

“你別想那麽多。”崔鶴想安慰韓鳳熙，話到了嘴邊，又覺得這些話太過蒼白無力。

他人生沒那麽多波折，卻也知道，如果一兩句話能安慰人心，這世界上就再也沒那麽多癡男怨女了。

崔鶴走到韓鳳熙身邊，猶豫一下拍了拍她的肩膀，想給她一些鼓勵，沒想到韓鳳熙突然擡起頭，皺着眉頭就問：“你身上怎麽又有股中藥味？還嗆辣嗆辣的。”

“你家堂叔又給你寄的補藥？怕你英年早衰？”

崔鶴：“……”他覺得自己三秒前對韓鳳熙的同情還不如同情狗。。。

崔鶴咬牙：“不是中藥，我還用得着吃中藥？”

“那你這煮的什麽？味道這麽怪？”

“鹵肉，我在家鹵肉呢！”

韓鳳熙嗤笑一聲：“你還有這手藝？我認識你也有十年了吧，平時從來不下廚，你那廚藝比我家狗都不如，還能鹵肉？”

因為韓鳳熙在找味道好的鹵味方子，所以知道要想成一鍋好鹵，可能要經過幾代人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研究，才可能有好口碑。

就崔鶴這怕麻煩的性子，還有這比貓還刁鑽的舌頭，能願意自己鹵肉來為難自己？

崔鶴瞪了她一眼，“不信就算了，要不是你我現在還在家好好享受我的鹵肉飯呢！”

“那你現在也不虧不是？”韓鳳熙道，“我家阿姨做的飯菜，能比不上你自個兒胡亂鹵的肉？”

“誰說我是胡亂鹵的？我有秘方！”崔鶴想到家裏還沒吃的那一鍋鹵肉，又想到袋子裏還有滿滿七袋的鹵料包，頓時笑得滿面春風。

看了看時間，四點，也快下班了。崔鶴也懶得回去，将辦公室門一開，對護士長道：“幫忙把我的號開了吧。”既然都到醫院了，也不急着回去了。

到了下午六點，崔鶴看完最後一個病人，急匆匆下了樓，正要回家，想了想又轉道去了商超。他打算再買幾斤肉回去。

家裏那鍋湯還能鹵上一次，趁熱打鐵，今天晚上就把這肉給煮上。

凍在冰箱裏，想什麽時候吃就什麽時候吃。

崔鶴到了家，就發現韓鳳熙正等在他家門口。

他提着肉，有些摸不着頭腦：“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的鹵肉！”韓鳳熙道。

她一直在找好的方子，聽到崔鶴說他有秘方，韓鳳熙第一反應是不信。等她回去靜下心一想，卻覺得不管崔鶴這話是吹牛還是他真有秘方，她都得去确認一下。

免得路過寶山人不識，直接把寶貝錯過了。

“嘿嘿！”崔鶴得意道，“我還真沒有騙你，你來得巧，這鹵肉又多泡了一下午，味道更足了。”

崔鶴打開冰箱，端出泡在湯汁裏的鹵肉。

茶褐色的湯汁裏泡着兩大塊肉，韓鳳熙瞄了一眼，真沒發現有什麽特別的。

崔鶴那筷子将鹵肉撈了出來，本來想着天熱直接吃冷的，看了一眼韓鳳熙，還是去廚房熱了熱。女人，尤其是上了年紀的女人，不能直接吃冰的。

這一加熱，鹵味霸道的香氣就散了出來。

原本嗆辣嗆辣的中藥味，仿佛醇化了般，全都融入到肉香之中，野蠻地往在場的三人胃裏鑽。

崔鶴本來以為中午已經夠香的了，沒想到經過浸泡又再次加熱後的鹵味，味道會這麽霸道。

韓鳳熙也不多說了，默默跟着崔鶴進廚房拿了個碗。

“這是純辣口味的，很辣，你能行不？”

韓鳳熙點了點頭。

崔鶴看了她一眼，将碗接了過來，直接打開電飯煲，裝了滿滿一碗飯。

韓鳳熙看着連連提醒：“不用，別盛那麽多飯，我吃不了那麽多。”

三分鐘後，韓鳳熙想，真香！我還能再來一碗。

韓鳳熙覺得奇怪，明明陳家的鹵味，不管人家說那味道多香多霸道，她只要一聞到那味兒，就覺得惡心壞了。

就算她四處尋找好的鹵味方子，也依然對鹵味沒什麽愛。

韓鳳熙本以為是陳家人敗壞了她對鹵味的好感，是心裏作用才導致了她厭惡鹵味，但沒想到同樣是鹵味，她現在能扒着這鹵湯，就吃上滿滿兩大碗米飯。

整整兩大碗飯外加一大塊肉下肚，韓鳳熙摸着肚子，打了個大大的飽嗝問崔鶴：“崔鶴，這鹵湯是你調制的？”

“我以後再也不嘲笑你豬一般的廚藝了，真的！”韓鳳熙認真道。

崔鶴被她一說，瞬間覺得頭皮發麻，“別，你可別！我沒那好廚藝。”之前有個老饕，會吃也會做，但平生夢想是走遍天下，吃遍天下美食。

現在，他成了韓鳳熙大酒樓的主廚了！

他拎過喬五送來的鹵味包，對韓鳳熙道：“這鹵味包是有人送我的，他家開鹵肉店，據說是家傳的手藝，你去找找，沒準人家能和你合作。”

他真心希望韓鳳熙能說服喬五，然後來深市開分店。

到時候他就不用自己在家鹵，直接去店裏吃多方便！而且專業的人，肯定比他這業餘選手做的好。

韓鳳熙拿出裏頭的鹵味包，發現送禮的人還十分貼心，八袋鹵味包上都寫了口味。

她又拿起那張說明書，第一感覺是這人的字看得真舒服。

喬五的字不是那種書畫家的好，而是幹淨清爽，字體端正清晰，字與字間隙清爽不粘連，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幹淨的高中生寫的。

她看了看那說明書，從前到後，每一個步驟都十分詳細，确保就算從未下過廚的人都能做好，但又沒有任何多餘的廢話。

“這字真好，步驟也詳細。”韓鳳熙道，“難怪你能鹵得這樣好，原來是有高人指點。”

“那可不！”崔鶴得意道。也不知道自己在得意什麽。

韓鳳熙将說明書放回袋子裏，抿了抿唇，提起鹵味袋就要走。

崔鶴要瘋：“你這是做什麽？”

他抓住袋子，不讓韓鳳熙走。

“帶回去讓廚師把另外幾種口味都煮出來。”

韓鳳熙要馬上嘗嘗其他幾種口味的鹵肉。她要看看這家鹵肉的味道，然後好好想想，是買斷秘方，還是和他們合作，做合夥人。

若是只有一種不錯，那就單買純辣口味。如果都不錯，那說明這家人有創新能力，這樣的人家當然要把他們牢牢綁在她這艘船上，才不會被對手拉走。

“那我也去！”崔鶴忙道。

“你明天不上班了？”韓鳳熙問，“這鹵肉一煮得七八個小時才能好，你熬了夜，明天還能做手術？”

“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