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阿議,阿議,多麽親昵

進入高中一個月,孟遙又已成為年級裏的“知名人物”。

她并不招搖,但自身帶着光,走哪都是耀眼的存在,更何況別人問及時,還有原來校友不遺餘力的宣傳 ——“來自北城”、“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校內校外朋友一堆”、“喜歡她的人能排一條街”……一個一個,都是焦點。

學校裏已有不少人開始追她,她一個都沒搭理。于是看到她将費明議堵在過道裏告白,教室裏所有來不及走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孟遙也沒等費明議反應,明眸善睐的把話說完就插着校服的口袋喜颠颠轉身走了。

她第一次喜歡一個人,莽撞又赤誠,于她來說她只是告知他一下,他有反應最好,沒有反應也沒關系。

她也根本無所謂自己的告白被人聽到,她從來無所顧忌,更何況她要追費明議是那麽光明正大的一件事!

走出教室時背後倒有男聲傳來:

——“費明議,孟時煙居然追你了!你知不知道國慶節前高二的那個王珂祁要追她,她直接讓人滾開了!”

王珂祁是誰?

孟遙皺着眉頭想了想,哦,想起來了。

國慶節前一個周日,她知道寄宿生會提前去,下午時候就幹脆等在費明議上學的那條路上,結果她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人,一群騎着賽車打扮得流裏流氣的男生将她攔住,為首的那人好像就叫王珂祁。

這陣勢她見得多了,繞開他們就想走開,哪知左走右走他們就是攔在前面,眼看着費明議就要走遠,直接火了,“好狗不擋道,你能不能滾遠點!”

她很少罵人,除非氣急了。

那天她就是氣急了……

她記得那時費明議好像還回過頭看了他們一眼,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她罵人的聲音……

回到家後,孟遙一整個晚上都有些亢奮,挨個給小夥伴告知了自己的“喜訊”,又開始仔細回想她站在他跟前的場景。

雖然他還沒成為她的男朋友,但她擁有了追求他的資格,這就是件再歡喜不過的事!

臨睡前,翻來覆去看着他的照片,她又琢磨着給他取了個名兒,“以後我就叫你阿議吧~”

她都要追他了,怎麽都該換個親昵點的名字。

阿議——

阿議——

多麽親昵。

她說要認真追他,第二天當真付諸了實踐。

聽說費明議喜歡明春路的那家老頭湯包店,早上五點半起來轉了趟公交、排了二十分鐘的隊、然後後趕在七點之前将兩籠熱氣騰騰的湯包放在了他的桌肚裏。

怕冷掉,還特意買了個保溫袋裝着。

七點半上課,教室裏還沒人,她一個人坐在位置上托着腮望着,暢想着他待會發現時的驚喜。

想着想着,又翻出自己的作業本撕下一張紙寫上一行字:

——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天天給你買。

覺得字不好看,再撕一張,重寫。

她有幸見過費明議的筆記本,字跡工整又飄逸,真是跟人一樣好看。

她自覺這是第一次跟他紙條接觸,怎麽也該給人留個好印象。

她也想給他發短信,但她早打聽過了,費明議沒有手機。

好不容易把字寫好,跑過去放在保溫袋上,想了想,又拿出放在了桌面上。

驚喜是沒有的。

七點十分,費明議和舍友走進教室,徑直走到自己座位,拉開椅子時發現桌上的紙條,眉頭皺了一下,然後弓着腰掏出桌肚裏的保溫袋,看都沒看一眼,連帶着桌上的紙條一起扔進了教室後的垃圾桶裏。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孟遙想阻止都沒來得及。

她有些懵,不知道他為啥要扔掉?

“哇,這啥?”倒是有坐在後面的男同學發現,撈起袋子就打開來看,等發現裏面兩份熱乎且完好的湯包時,又咋呼起來,“議哥你暴殄天物啊!”

看到湯包店的名字時又納悶,“這不是你愛吃的那家湯包店麽?”

上周國慶假時班上幾個男人約着一塊出去玩,費明議也去了,通宵打游戲後直接把人帶到了那家湯包店。

“不想吃了。”費明議頭也沒回,冷冷的回了一句就翻開了剛抽出的課本。

孟遙便想,難道他是吃膩了嗎?還是吃過早飯現在吃不下了?

她想問問他,一直沒找到機會。

等到中午去了食堂,終于攔在了他面前,“阿議,老頭湯包你不喜歡吃了嗎?那你喜歡吃什麽,你告訴我我都可以給你買啊!”

看了下他的餐盤又說,“你要是願意,午飯和晚飯我也可以給你買的!”

她自覺自己開始追他,就有義務把他養好。學校食堂的夥食實在不咋地,阿議也有點挑食,不吃洋蔥不吃辣椒不吃香菜,學校的食堂又老喜歡放這幾樣東西。

費明議沒有回答,但她看到他的眉頭明顯的皺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阿議?”她看他。

費明議最後一個字也沒回,冷冷的收回視線就撇下她端着餐盤走開。

孟遙也沒敢再追。

她隐約感覺到費明議有點不喜歡她,但不知道為什麽。

她問小夥伴,小夥伴也搞不清。

他們覺得煙兒這麽可愛,費明議不喜歡純屬他瞎。

孟遙過了一會兒也就釋懷了,他不喜歡她不要緊,總有一天他會喜歡上她的。

等到吃完飯,又直接奔到食堂後廚。

“叔叔阿姨,下次做菜能不能不要放辣椒啊,你們做菜好好吃,就是我吃不了辣,好可惜。還有啊,要是洋蔥和香菜少放一點點就更好啦!”

之前她就特意寫過意見箱,一點用都沒有。

她長得讨人喜歡,笑起來又大殺四方,經她幾次哀求,廚師長當真手下留情,洋蔥和辣椒的菜直接減半,香菜更是丁點沒再放。孟遙很滿意,看到費明議打的菜中明顯多了好幾個樣式,中秋時候還特意拿了幾盒月餅送去食堂表示感謝。

她不能給阿議買午飯和晚飯,那就讓他在食堂吃好點吧。

當天下午換位置的時候,她也成功的把自己換到了他的右後方。

原本她排在費明議前面,一個女生舉手表示她坐在後面看不清時,她二話不說就跟着舉手表示她願意跟她交換。

費明議坐在第二排右列第四個位置,那個女生在第一排左列第五個位置,斜對角,就隔一個過道,再近不過。

以前她一直不敢靠近,現在再無顧忌。

搬過去時,她整個心都是歡欣雀躍的。

只是當她走過去看到費明議的眉頭又皺了一下時,歡愉的心又稍稍收斂了一點。

——阿議好像不是很喜歡呢。

她是個老虎尾巴都敢摸的人,遇上費明議,總是有點不敢造次。

離得近了,所有的事都變得方便。

她再不用每天拗過頭隔山隔海的去看他,撐起腦袋就可以将他全部看在眼裏。

她原先就看得肆無忌憚,如今更是恣意。

小夥伴過來玩時就無語,“你幹嘛一直盯着他看啊?”

孟遙回答的直接,“因為他好看啊!”

小夥伴就說,“你要不要臉啊!”

她毫不在意:“為了他我可以稍稍不要一下的。”

費明議常常會穿着校服,但是寬寬大大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一點兒也不難看。他也不會像其他男生耍酷一樣把衣領子拉到最上立起來,反而把領子折得很齊整,把拉鏈拉到鎖骨那,露出白又長的脖子——一副循規蹈矩的好學生模樣。

頭偏過去一點,還能看到若隐若現的喉結。

孟遙第一次看到時還很新奇,到後來就越看越心動,很想伸出手摸一摸。

她想那一定很好摸,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摸到。

有時候看得久了,自然會忘記還在上課,于是常常聽到老師咚咚咚的敲黑板。

“黑板在前面,有些同學眼睛往哪兒看呢!”

還能往哪兒看?自然是往費明議那兒看。

班上的同學大都知道她在追費明議,一個個心照不宣的看向他們,起哄似的的笑。

每每這個時候,費明議的眉頭就會皺起,後來有一次像是煩了,直接将手中的筆扔在了桌上。

孟遙吓了一跳,知道他是不高興了,後來也就慢慢收斂了。

她依然每天給他帶着早飯,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麽,每天都換着花樣。大到沉香樓的灌湯包陳印記的炸醬面,小到每天早上擺在路邊的煎餅果子雞蛋餅,能買到的都給他買了一遍。

她總覺得哪天她買到他喜歡吃的他就吃了。

然而費明議沒一次吃的,都是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扔掉。

有時候她都心疼,心疼那被浪費的糧食,不是心疼她被浪費的那麽多心思。

她也每天都會沒話找話,但費明議從來沒有理睬過她。

不管是不停的獻殷勤,還是正兒八經問問題,她就像個空氣一樣,哪怕她就坐在他邊上,他都不會多看她一眼。

她知道追一個人好難,可沒想到會這麽難。

小夥伴們勸她放棄,天涯何處無芳草費明議哪裏值得她這麽對他。

孟遙也松懈,可松懈了不過兩秒,還是堅定,“我還是要喜歡的!”

她每天都會追逐着他的身影,以前顧忌徐幼凝的身份,很多時候都會保持着距離,現在全然放開。

他打球的時候她在看着,他跑步的時候她跟着,他在哪裏她也就在哪裏。

很多時候她都想拍下他的照片,但感覺到他好像不太喜歡被人偷拍,就再也沒有朝他端起相機。

——父親送給她的相機她一直帶在身邊,她從小沒有特別熱衷的東西,費明議是個意外,這臺相機是另一個意外。

她胡亂拍了很多照片,删删減減,始終保留着給費明議拍下的那一張。

沒人的時候,她也會偷偷翻開費明議的草稿本、課本。

就像探查他的隐私一樣,她沒耐心聽課,總是在課本上、草稿本上亂塗亂畫,她就想知道他的課本上、草稿本會不會也會畫點什麽寫點什麽。

然而他的課本和草稿本很幹淨,除了一道道演算公式,別的什麽都沒有。

——她的心事全在紙上,他的心思卻始終諱莫如深。

她就會在她的草稿本上、課本間偷偷寫上一句句話:

——阿議,福慶樓的包子真的很好吃的呀。

——阿議,你到底喜歡吃什麽呢?

——阿議,你什麽時候可以和我說話呢?

——……

所有的字都藏在他的字裏行間,她不敢寫得太明顯,心裏知道阿議不會喜歡他做這樣的事。

他也像是當真沒發現過,草稿本依舊用着,不曾撕掉哪頁;課本也接着往下看,不會因為上面多了幾筆而皺起眉頭。

不過有一次,她倒是真的像把他惹着了。

那天是周一,她像以往那樣早早來到教室,可是等了許久都不見費明議過來。

直到快要上課的時候她才看到他走進教室,臉色很不好看。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直關注着他的動靜,然後就發現他的右手上受了傷,從無名指下面的手背到另一側手心,不知怎麽劃出了道四五厘米長的細長口子,鮮血正不停溢出來。

他的手一直很好看,指骨分明,白淨修長,此時鮮血流出,觸目驚心。

當時她就慌了,站起來就跑到他的跟前,“阿議你怎麽了?”

她很想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要不要去醫院,哪知費明議擡起頭直接毫不留情的扔出一句,“滾開!”

她瞬間就怔在當地,匆忙間抽出的紙巾攥在手中都沒來得及給他。

費明議雖然不理睬她,但從來沒有這麽出言不遜過。

她不知道怎麽了,不敢再上前,卻也沒再上課,踩着上課鈴聲直接走出教室往醫務室跑去。

她買了碘伏、買了酒精棉、買了紗布,甚至還買了兩盒消炎藥,偷偷溜回教室,不敢直接給費明議,把東西全塞給費明議後面的男同學讓他轉交。

還特意提醒他不要說是她買的。

男生把東西遞給費明議時,費明議沒再拒絕。于是孟遙就看着他一個人在課桌下給自己清理着傷口,然後用紗布一層層裹起來。

她很想幫忙,可是又不敢。

阿議剛才的樣子,真的有點讓人害怕。

她在課間悄悄問了身邊的男同學,沒人知道費明議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等到後來才知道,好像是有人找了他麻煩。

等到中午的時候,她又遠遠跟着他進了食堂。

她原本不敢靠近,可是不知怎麽,那天費明議身後一直沒人再排過去,她想了想,還是跟了過去。

她想阿議手受了傷,萬一需要幫助呢。

她默默的跟着他,時不時關注着他的動靜。

結果她自己小心着,背後不知誰突然撞了她一下,她猝不及防,身子往前一傾,整個人撞在費明議身上,手中已經打了兩份菜的餐盤也全翻在了他的衣服上。

孟遙看着他一片狼藉的背,臉都吓白了。

費明議轉過身看到是她,臉色也果然陰沉的可怕。

她知道他是真生氣了,忙解釋說:“我不是故意的,是有人撞我!”她想找出肇事元兇,可邊上每一個人都一臉無辜。

“對不起,我幫你洗衣服好不好?”她只好又說。

費明議卻沒再理她,飯也不再吃,直接把餐盤裏的菜倒進泔水桶,走出食堂時又直接脫下外套塞進了門口的垃圾桶。

孟遙都快要傷心死了。

她“惡跡斑斑”,他一定以為她是故意的。

等到晚上放學的時候,孟遙專門跑了趟商場,花了她大半的零花錢給費明議買了件跟他扔的那件差不多款式的外套。

晚上的時候也沒睡好,擦來擦去寫了封長長的道歉信。

怕有錯別字,還專門喊醒已經睡着的顧佳給她檢查。

等到第二天,又早早來到學校。

将衣服盒子放在他的桌上,又将捂了一晚上的道歉信鄭重其事放在盒子上。

費明議來得很晚,臉色依然很不好看。

等看到桌上的東西時,他沒有立即扔掉,而是坐下,拿起筆在道歉信下寫了幾個字,然後又連着盒子一起用他仍然裹着紗布的手扔了過來。

盒子扔在桌上發出“啪”的一聲,孟遙的背不自禁的挺直。

她似乎有所預料,但看到他回過來的字時,還是難過的想要哭。

偌大的“道歉信”三個字下,是力透紙背盡顯厭惡的幾個字:

——請你離我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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