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

眼前是鳳凰山頂的一處斷崖，陰冷的山風呼嘯着從身旁掠過，将顏楓的衣襟吹得翻卷起來。他縮了縮脖子，攏起單薄的西裝，抽出根煙點上。

淺黎遲疑一下，回車上去拿了件厚大衣給他披上。顏楓随手拍了拍身邊的岩石：“坐吧。”

聽到這人終于給自己說話了，淺黎松了口氣，跳過石頭坐下，朝他身邊靠了靠，輕聲說：“顏少，不是我告訴晉哥的。”

顏楓點了點頭，事情已經發生了，是誰告訴的韓晉都沒有區別。

淺黎歪着頭看了他一會兒，伸手摸上他冰冷的額頭，忍不住道：“顏少，你病還沒好結實呢，金醫生讓你好好休息，這麽吹冷風，小心又要受寒了。”

顏楓沒有說話，擰着眉望向眼前黑黢黢的深谷，忽然問：“阿黎，你知道明月社最近做的都是什麽生意麽？”

“明月社？晉哥沒讓我參與，不是很清楚。”她猶猶豫豫地說，“顏少，晉哥說過，黑道上都是踩過界的生意，不讓我跟您說。”

“沒關系，我只是想随便聽聽。”

“嗯，聽南哥提起過，好像……軍火什麽的吧。”

顏楓微微一震，雖然一直知道他們韓家有做涉黑生意，這消息仍是讓他吃了一驚，好在不是最怕聽到的那種。他心情頓時一松，雙手按在臉上，用力搓了搓，朝她微笑：“謝謝你，阿黎。”

淺黎臉上一紅，低下頭道：“我只知道這麽多，不是我故意想瞞着，是真的不知道了。”

“我明白。你是個好女孩。淺叔跟了韓霖七八年，是他最信任的屬下，可惜……”他頓了頓，輕輕道，“阿黎，顏少身邊沒什麽自己人，你以後願意跟着我麽？”

“我願意，顏少，晉哥交代過了，我以後都聽你的！”

顏楓的目光從蒼茫的夜色中轉回，落到淺黎的面上，慢慢道：“不，阿黎，你聽清楚。不是跟着盛世的顏總，不是跟着韓家的顏少，是跟着我，顏楓！”

淺黎眨眨眼，茫然看着他，想問，這有區別麽？可顏楓在月光下的眼瞳黑幽亮澤，仿佛蘊着光芒的黑曜石，讓她把要說的話吞了下去，對視片刻，她好像明白了什麽，堅定地點頭，說：“我願意，我會像我爸對霖哥一樣，對顏少忠心耿耿！”

顏楓欣然一笑，輕輕拍了拍她的頭，站起身，立在山崖上吸了幾口煙，聲音略微有些暗啞，“回去吧。”說着把鑰匙扔給淺黎，“去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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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淺黎離開，他摸出手機，給羅辰發了一條短信：“見個面吧。”

羅辰很快回了消息：“明天下午三點，來所裏。”

顏楓删除了短信，順着山道慢慢向下走去，淺黎開了車在旁邊跟着，過了一會兒，他扔了煙上車，兩人很快回了韓家別墅。

浴室內霧氣氤氲，躺在寬大的按摩浴缸裏，顏楓放松了身體，腦子裏什麽都不想，任憑激蕩的水流沖刷着冰冷的身體，仿佛将全身的血液一點點化開一般，懶洋洋地特別舒服。

思緒緩慢地轉動，頭腦漸漸清晰起來，明天的、後天的……總有許多事情要去做，不得不去做……

羅辰那裏當然是最要緊的，韓霖的案子務必要催一催，可自己手裏沒有什麽得力的消息，估計他也不會高興。幸好自己掌控着盛世集團的業務。雖說平日做生意，上上下下都有許多潛規則的來往，可是能讓羅辰感興趣的，大約也只有明月社劃走的幾筆巨額款項。明天就讓齊盛把資料都交給淺黎打理，應該能看出些端倪。

至于明月社，自己住在韓宅，稍稍用點心，還能得不到一星半點的消息麽？可明月社的違法生意如果牽扯到了盛世集團，豈不是毀了韓霖多年的心血。難道要從忠義堂下手？一想到忠義堂，眼前立刻出現了那位楚二少的痞子嘴臉，顏楓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罵了一句，從浴缸裏爬了起來。

洗漱完畢，裹了浴巾出來，意外發現陳威正在廳裏站着，臉色蒼白，腰脊卻挺得筆直。他沉下臉問：“誰準你進來的？”

陳威走到他面前，屈膝跪下：“顏少，陳威是來請罪的。”他從背後抽出一根藤杖輕輕放在顏楓腳前，“請顏少責罰。”

顏楓先是一愣，繼而被他氣樂了：“好！陳威，你也學會使苦肉計了！不過，我不是韓霖。你以為你霖哥一向舍不得打你，我也會憐香惜玉麽？”

說着話心裏的氣直往上沖，擡腳踹在他肩上：“一個兩個都不省心，給我滾！”

陳威疼得臉上肌肉一抽，身子趔趄，他忙伸手撐住，端正身體跪好，低下頭去，聲音有些發顫：“顏少，您誤會了。陳威不敢。”

“不敢？”顏楓冷笑：“陳威，你記好，從今天起，你不欠我什麽。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我已經向晉哥求得你的自由身，你随時可以離開韓家；第二，如果你還是想留在韓家，去向晉哥讨差事吧，以後都不用跟着我了。”

陳威猛然擡頭，盯着他看了片刻，啞着嗓子問：“顏少，你嫌棄我？”

顏楓失笑：“不敢！威哥，是我顏楓用不起你！”

陳威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片刻，沉聲道：“顏少，我發誓，陳威絕不再瞞着你任何事情！我發誓！請讓我留下。”

顏楓默默凝視着他，一言不發，忽然轉身就走。

“顏少！”陳威顫聲道，“我求你，顏少！”

顏楓猛然回身，兩步沖到他跟前，伸手大力扯開他前胸的衣服。陳威的傷還沒完全愈合，胸前裹着一層層的紗布，有的地方還滲着血。

他皺了皺眉，慢慢轉身朝卧室走去，不耐煩道：“既然還想跟着我，就快回去養好傷，我顏楓身邊不留廢人！”

“是！”陳威大喜，應聲起身，目送他進了卧房，才大步走出門去。

一直等在門外的淺黎看他神色就知道大概，喜道：“成了？”

陳威微微點頭，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淺黎歡喜得拉住他的手跳起，壓低了聲音連連道：“威哥，我就說顏少不會怪你的！快回去休息吧。”

兩人下了樓梯，迎面卻遇上從外面回來的韓晉等人。

淺黎哎喲一聲，想避開已經來不及了。陳威忙上前躬身行禮。韓晉并不理他，只瞥着淺黎冷冷道：“怎麽，剛跟了顏少，就胳膊肘朝外拐了？”

淺黎低着頭不敢說話。陳威擡頭道：“不怪她，是我求她帶我去見顏少的，晉哥有什麽都沖着我……”

他話沒說完，就被韓晉擡手一巴掌甩在臉上，清脆的聲音讓在場的衆人都愣住了。

“晉哥，”淺黎被他突如其來的怒火吓壞了，結結巴巴的聲音帶着哭腔，“晉哥，你罰我好了，和威哥沒關系……”

韓晉冷着臉擺擺手，白啓南暗暗嘆了口氣，招呼手下拉着兩人退出了大廳。

韓晉深深吸了口氣，平靜了一下心情，慢慢朝樓上走去。一擡頭，卻見顏楓正站在樓梯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韓晉腳步一頓，回頭看了眼空蕩蕩的大廳，知道他剛才都看到了，索性笑了笑，問：“阿楓，還沒休息呢？”

“晉哥氣場這麽大，就是睡着了也會被吵醒。”顏楓輕輕哼笑，“不知道晉哥還記不記得昨天答應顏楓的話，我要是連自己的人都護不住，還有什麽臉做人老大？”

韓晉剛才一時氣惱動手打了陳威，自知理虧，板着臉來到他身旁，伸臂環上他的腰：“晉哥這給你賠不是，下次不會了。”他頓了頓，仍是道，“看你今晚做的這事，病還沒好，就出去勾三搭四地胡鬧了！”

他今晚本來是壓着火回來的，被顏楓先發制人一頓指責，也沒了脾氣，眼看他披着單薄的睡袍，露出修長的頸項和光裸的小腿，攬在懷裏，鼻端都是沐浴後的清香，心中一蕩，也不忍心再苛責他。

顏楓今晚倍受打擊，一口氣正堵在胸口，聞言推開他的手臂，仰起臉冷笑：“晉哥要是認定我犯了規矩，盡管把我交給南哥，鞭子藤條什麽的罰個夠，不必徇私！”

見韓晉沉了臉，他哼了一聲，轉身向自己房間走去。他心中煩躁，幹脆直接進了卧房跳上床，掀起被子蒙頭躺下。

過了片刻，聽到韓晉的腳步聲慢慢踱了進來，大約見他将頭臉蒙得結實，輕輕嘆了口氣，“阿楓，你還怪我呢？”

顏楓一動不動，只當沒聽見。

韓晉并不離開，歪着身子在床頭坐下，緩緩道：“阿楓，你以後不要和楚家那個下三濫的小子在一起。明珠酒吧那裏，明兒起讓你南哥安排人去看着場子，不用他們忠義堂的人。”

顏楓正為自己剛才一時的氣話後悔，見他主動跟進來示好，已不能再不理不睬，更不能出言拒絕，便拉下蒙頭的被子坐起，道：“是，晉哥想得周到，我明天就去求南哥。”

韓晉神色明顯和緩下來，拉過他一只手放入掌中輕輕攏着，又伸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按時吃藥了沒？”

“剛吃過了，謝謝晉哥。”顏楓打了個哈欠，語氣中顯出了倦意。

韓晉微微一笑，低頭在他額角吻了吻：“累了啊？好好休息吧。”起身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看他一眼，這才關上燈離開。

房間內陡然陷入黑暗，韓晉臨走時深瀚的目光如同影像一般清晰地定在眼前，讓他無端生出一絲不安來，呆愣了一會兒，顏楓無力地嘆了口氣。

韓晉向來手腕強悍，說一不二，對他卻幾乎是珍愛非常，有求必應。他知道韓晉對他或許是真心喜歡，可惜，情愛這東西不是個饋贈品，說有就能有，說送就能送出去的。

如果不是為了韓霖，他不會來趟這個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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