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二更） ...

顏楓被楚煌氣得幾乎脫力，全身微微顫抖，險些就要軟倒在他身上。他暗恨自己真是豬油蒙了心，竟送上門來任人侮辱。他伸手按住這人在自己腰腹間滑動的手掌，淡淡道：“二少既然見過人了，我可以走了麽？”

楚煌猛然收回手，扼住了他的脖子，咬着牙狠狠道：“你他媽當我是什麽？想甩了少爺我，沒那麽容易！”

顏楓氣息一窒，心裏卻哭笑不得，他能當他是什麽？難道被他二少上了一次，就要對他負責麽？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游魚般從樹間落下，黑洞洞的槍口指向楚煌的前胸：“二少，請自重！”

楚煌看到他一怔，随即揚起下巴冷笑：“陳威，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少爺我動槍了！”

陳威微低頭：“對不起，二少，我得帶顏少回去了。他還病着呢。”

楚煌垂目看向顏楓，對上他沒有絲毫情緒的目光，茫然松手，眼看着他一步步緩慢地走到階前，忍不住開口叫住他：“顏楓，你……你就沒有什麽要和少爺我說的麽？”

顏楓停下腳步，“二少想要我說什麽？感謝您記挂着我？顏楓賤命一條，不值得二少挂念。”他笑了笑，慢慢轉過身，他的身體半隐在樹影裏，一雙眼瞳漆黑冰冷，“對了，二少，奉勸您一句，不要再做毒品生意了。您要知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這句話他本來已經不想說，可禁不住楚煌的一句挽留，終于還是說了出來。該勸的勸過了，再次狹路相逢，他不會手下留情！

楚煌不知怎麽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上頭頂，他猶豫着想說什麽，忽然發覺顏楓隐在暗影裏的一只手臂有些怪異，跨前兩步想看個究竟，可顏楓已經轉過身，扶着陳威的肩頭下了石階。明月社的人很快迎了上來，将他護在中間，簇擁着上了車。

楚煌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緊走幾步追過去，揚聲喝令攔下顏楓。手下人面面相觑，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崔七本來在車裏歇着，聽着李義冷嘲熱諷地寒碜楚煌，只當沒入耳，可這會兒實在看不過去，下了車過來，壓低聲音勸道：“二少，來日方長。今天人多嘴雜，咱們再找機會單獨請顏少出來談。”

就在這時，遠處一串明晃晃的車燈掃過來，七八輛車風馳電掣般到了眼前，車門打開，二十多名黑衣保镖齊刷刷分列兩邊，韓晉慢騰騰從車裏出來，臉上帶着陰沉沉的笑意。

“二少，事情都辦完了吧，您還滿意麽？”

楚煌眯起長目，輕輕拍了拍手掌：“這不正想謝謝晉哥呢，崔七和李義都還活蹦亂跳的呢。就是您這位顏少不怎麽給小弟面子……”

他話沒說完，就見陳威快步過來，低聲對韓晉道：“晉哥，顏少說他累了，想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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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晉回頭看了眼銀灰色奔馳後座半開的車窗，裏面隐約露出顏楓的半邊面頰，他點了點頭，朝楚煌微一抱拳，“二少，先告辭了。改天再約您喝茶。”

楚煌眼睜睜看着韓晉上了顏楓的銀灰色奔馳，在前後車隊的護衛下迤逦遠去，心中百般滋味難言。

直到坐進車裏，他才想起琢磨顏楓最後留下的話中的意思。

毒品生意是他從大哥楚雲手裏接過來的，他對這個并不感興趣，可秦川卻認為既賺錢又能擴張勢力，一舉兩得，不能放手。他也是無可無不可，就這麽眼看着生意越做越大了。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這意思難道是忠義堂将要有難？

他一時想不明白，心裏煩躁，索性不再去想。

看了眼車外黑漆漆的夜空，他踢了踢駕駛座：“阿義，怎麽開車呢？這半天還在江邊，蝸牛一樣！”

李義哼哼兩聲，猛踩一腳油門，把楚煌閃了個仰八叉。他心頭火起，又狠踢了一腳副駕座位：“崔七，你他媽給少爺好好教訓下這臭小子！”

沒等崔七說話，李義瞥了眼他包着白紗布的手指，冷笑道：“崔七，別以為你救了我，我就得以身相報！告訴你，我李義誰都不欠！”

崔七嘴角微抽，默然半晌，淡淡回了一句：“阿義，你想得太多了。”

楚二少在後座聽得哈的一聲輕笑，惹得李義更怒，伸手抓了前面的紙盒扔到了崔七臉上，崔七拾起來放回原處，眼都沒眨一下。

楚煌不再管這兩人的鬧騰，滿腦子都是再見到顏楓，自己要先如何再如何，不能再輕易放過了他。

可此時的楚二少萬萬不會想到，不久後兩人的再次見面，竟已是物是人非，再不複今日光景。

韓晉放着自己的車不坐，直接拉開顏楓的車門擠進了後座。

顏楓向旁邊讓出空來，自己倚着後靠背閉目養神，也不搭理他，過了一會兒，實在乏得厲害，終于迷迷糊糊睡着了，身子慢慢歪到了他身上。韓晉自得其樂，只當他是主動投懷送抱，順勢輕輕把他抱進懷裏，讓他的頭枕到自己臂彎，能睡得舒服一些。

淺黎緊張得眼神不停向後飄過去，陳威低聲提醒：“阿黎，你也休息一下，很快就到了。”

韓晉瞟了一眼陳威，朝他一擡手，示意他升起前後座間的隔板。陳威目視前方專心開車，只裝作看不到。韓晉不得不出聲：“阿威！”

陳威不情不願地升起擋板，韓晉低頭親了親顏楓飽滿的額頭，嘴角含着笑，靠上了椅背。

他沒跟楚二那個王八小子走，真好！

車隊并沒有回鳳凰山別墅，而是停在了港口的一處貨倉前。

韓晉見顏楓睡得極熟，也不想吵醒他，見等候在這裏的明月社兄弟跑過來，在車外躬身等着，只好抱起他慢慢放倒在車後座上，在頭下墊了個靠枕。

好不容易輕手輕腳打開車門出去，手下急急說：“晉哥您可來了，外國佬已經下最後通牒……”

韓晉立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輕關上車門，走遠些才道：“貨驗了麽？”

“全都辦妥了，秦川已經收了貨，就等晉哥您了。”

車內的顏楓撐起半個上身，眯着眼看着韓晉高大的背影被一群保镖簇擁着進了貨倉，輕輕吐出口氣。他敲了敲擋板，很快露出陳威和淺黎關切的臉。

“顏少！”兩人同時叫出聲，又同時住口。互相看了一眼，淺黎有些不好意思，“威哥你先說。”

顏楓笑道：“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麽，剛才睡了一覺，我精神好多了。不用擔心。”

陳威點頭，淺黎卻道：“晉哥他……有沒欺負你……”話沒說完就被陳威一把捂住了嘴，“顏少，我們出去透透氣。”他連拉帶拽把小丫頭拖下了車，剩下顏楓一個人望天苦笑。

稍稍平定了情緒，他推開車門下了車，冷風毫無窒礙地鑽進薄薄的大衣。他縮了縮身子，向韓晉離去的方向看去。

黑黝黝的貨倉林立，像一只只要吞噬人的獸，無聲地伫立着。韓晉今天毫不設防地帶自己來交易的地點，這意味着什麽？是對自己的信任，還是篤定他顏楓從此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羅辰已經确定韓霖之死和毒品有關，不論親疏，明月社與忠義堂的嫌疑各占一半。楚煌來的晚，對忠義堂方面的毒品生意并不熟悉。既然韓晉不願對他放手，他就先從明月社查起！最少，他要證明韓晉是無辜的。

擡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經是夜裏十一點了。他并沒有打算将這次的交易通知羅辰，一是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二是他先頭并不了解這次的貨是什麽，三是他內心裏其實并不願意将韓晉繩之以法，或許是因為由韓霖而聯系起來的微薄的親情，也或許是他需要韓晉對他的絕對信任，這是查清真相的階梯，沒有必勝的把握，他絕不能貿然行事。

顏楓微微冷笑，他不是羅辰，用不着為了正義與法律而竭盡全力。

淺黎正跟幾個保镖談笑，轉頭看見他，忙跑過來，從後備箱裏拿出一件貂皮大衣給他披上：“晉哥給準備的，差點忘記了。”

顏楓拉緊前襟，手上柔滑的觸感讓人心裏軟軟的。他四下看了看，問：“阿黎，你威哥做什麽去了？”

“他去貨倉了，說去看看今天是什麽生意，這麽興師動衆的。”淺黎笑嘻嘻道，“其實我剛才問過阿飛哥了，是南美的貨到了，忠義堂的，秦川親自來接的貨。不過，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聽說晉哥又把這條道的生意收回來了。”

顏楓心裏一顫，不動聲色地将手伸進衣袋握住了手機，他此時大為後悔，沒能早些通知羅辰，這麽大的一網魚，可惜了！他正要摸出手機，卻看到貨倉門忽然打開，一群人魚貫出來，到了門口舉手告別，分做三個方向離開。

他握着手機的手指一緊，很快松開，兩手插進袖籠，看着韓晉從貨倉方向大步走過來，滿面微笑，似乎心情極好。他伸臂擁住了顏楓，笑着責備道：“這麽冷的天，出來做什麽，小心受了涼。阿黎該罰！”

淺黎吓了一跳，看到他一臉笑意，才放下了心，嘟着嘴哼哼兩聲，鑽進了車裏。

韓晉手上稍一使力，把顏楓推進了車裏，自己跟着進去，關好車門，幫他把裘皮大衣脫了扔在一邊，又拉過他兩只手攏在掌心暖着。

陳威回來後精神似乎不大好，自覺地升起擋板，悶悶地只顧開車。淺黎悄聲問他交易的情況，他也只是答了一句“成了”便不再說。

顏楓偏頭看了看韓晉，問道：“什麽生意，還需要晉哥親自出馬？”

“我明月社最好的一條白粉貨源！”韓晉掩飾不住眉宇間的得意，“他忠義堂想趁火打劫，沒那麽容易！這次先放他一碼，以後我會讓他們怎麽吃進去的怎麽吐出來！”

顏楓仰身靠上後座：“打打殺殺的，真沒意思。”

“那咱們做些有意思的事？”韓晉微笑着湊過去在他翹起的下巴上咬了一口，放低了嗓音道，“今晚晉哥到你房裏睡？”

顏楓神色不變，甚至連手指都沒有動一下：“晉哥說過的話，您自己或許忘記了，顏楓還記得。”

韓晉本來只想開個玩笑，被他一說倒顯得有些尴尬，便放開他的手，拉過裘皮蓋在他身上：“先睡會兒吧，回去還得半個多小時的路。”

顏楓向座椅裏縮了縮，閉上眼，就在韓晉以為他睡着了的時候，忽然聽到他問道：“晉哥，可以答應我一件事麽？”

“說吧。”

“明月社不要再做白粉生意了。”

韓晉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顏楓才聽到這人堅決而緩慢地回答：“除了這件。”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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