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

韓晉既然不出面,白啓南自然擔當了唱白臉的角色。

他在韓晉的授意下,對忠義堂大肆整饬,分拆堂口,将幫衆分別劃入明月社各分堂下,幾乎将整個幫派都給拆散了,只剩了個空殼子。他對忠義堂的幾位資深堂主,尤其是秦川,處處挑毛病,隔三差五地就叫來明月社總堂訓斥一頓。

秦川不動聲色地忍了下來,可手下人卻怨聲載道,敢怒不敢言,背地裏紛紛去找他訴苦。對于這些落難的舊部,秦川一概抱病閉門不見。忠義堂群龍無首,一個個也就都忍氣吞聲,聽任明月社折騰。

白啓南本想借着忠義堂的幫衆不滿生亂,随便捏個罪名拿了秦川,殺一儆百,可等了多半個月,竟然風平浪靜,忠義堂不僅無人出頭,還一個個低眉順眼,大出他意外,回去和韓晉商量,也只得耐着性子另尋機會了。

過了沒多久,楚家大少爺和韓家三小姐兩情相悅、即将訂婚的消息傳了出去,于是,前來賀喜的絡繹不絕,楚家宅院前所未有的熱鬧起來。

這晚夜深人靜,月亮漸漸偏西,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進了小紅樓控制室,關閉了保安系統,随後悄悄摸上了二樓客房。出乎意料的是,卧房裏沒有人,這人一回頭,清泠泠的月光映出了他雕刻般的側臉,正是崔七。

難道是消息不實,李義不是關在這裏?

他疑惑地四下看了看,“阿義,義少爺?”他壓着嗓子叫了兩聲,過了一會兒,黑暗裏發出一聲輕微的呻吟。他立刻循着聲音閃身到了客廳,終于在沙發前的地毯上找到了一身狼藉的李義。

崔七看清他不堪的樣子,心裏一陣抽痛,兩手顫抖着狠狠握緊拳,好半天才松開。他俯身慢慢抱住少年,感覺到他身體忽然瑟瑟發抖,忙放松些力道,在他耳畔輕輕道:“阿義,別怕,我是崔七,我來救你出去。”

此時的李義已經處于半昏迷狀态,身子燙得吓人,含含糊糊嗯了一聲,便軟軟地伏在他懷裏不動了。

崔七幫他簡單擦了擦身體,從衣櫃裏拿出一身便裝給他穿好,想了想,又拿了一件大衣将他裹緊背在了身上,直接從二樓窗戶跳了下去,等守衛發現時,他已經飛快翻出了院牆。

牆外停着一輛半舊的吉普,他直接鑽進車後座,剛拉上車門,車子就呼的一聲開了出去,将混亂的楚家遠遠抛在了身後。

“阿義怎麽樣了?”駕駛座上的中年男人回頭瞥了一眼,原本慈善的臉龐透着堅毅冷悍。

“爸!”崔七哽了一聲,沒再說下去,默默将李義放平躺好。

崔伯沉默片刻,道:“人活着就好。”

車子在夜幕下風馳電掣般急馳,穿過重重街巷,最後駛入了陳舊的小巷,在一座小小的破敗的院落門口停下。放下兩人後,崔伯立刻将車子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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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七迅速抱着李義進了屋,給他用熱水沖洗幹淨,換了一身清爽的衣服,好容易喂他吃了藥,就打算給他後面上藥。李義經過這番折騰,身上的熱稍稍退了些,人也清醒了不少,見他翻過自己身子脫下褲子,立刻掙紮着連踹了他好幾腳,大罵他流氓王八蛋。

崔七哭笑不得,問:“要不,讓我爸給你上藥?或者,你想讓二少親自動手?”

李義立刻住了口:“他……在哪裏?”

“在隔壁,有客人。”見他沉默不語,崔七皺眉問,“先上藥還是先見二少?”

李義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樣子,頓時恹恹地趴了下來,想着自己今晚受的委屈,眼淚忍不住就流下來。

這時,門口傳來楚煌的問話:“阿義怎麽了?”

李義聽到他的聲音,驚得一骨碌爬起來拉上了褲子:“二少……”

崔七迎過去低聲解釋,楚煌臉色一變,大步過來拉開他褲子查看,惡狠狠問:“是誰做的?”

李義把頭埋在臂彎裏不答,耳中卻聽着楚煌高聲道:“李警官,請你把阿義帶走吧。”他猛然擡頭,看到從門口走進來的父親,頓時羞愧難當,滿臉通紅。

李明澤進來,愛憐地看了眼李義,轉頭道:“小煌……”

楚煌擡手阻止:“對不起,李警官,我楚家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不勞您操心。李義是您兒子,還請您帶回去好好管教。”

“二少!”李義咬牙瞪着他,硬把眼淚憋了回去,“二少,你攆我走可以,我也不會死皮賴臉纏着你!可我……有一句話要問你!”

“問吧。”

李義看了看房中的幾人:“我要單獨跟二少說。”見大夥兒都出去了,他癟癟嘴問:“二少,你……真的是我哥哥?”

楚煌有些詫異:“你知道了?”

李義點頭:“是楚雲告訴我的。媽媽當年離開楚家時懷了你,嫁給了我爸。你被楚伯伯接走以後,媽又生了我。”見楚煌默默點頭,他忍不住問,“你是因為早知道我是你弟弟……才不喜歡我的?”

楚煌微笑,摸了摸他的臉蛋:“傻子!阿義,你是個好孩子,哥一直很喜歡你。”

李義低下頭,抽了抽鼻子:“我知道,哥……可這種喜歡,不是我要的。”

崔七送他父子出門,把李義抱上副駕座位,見李明澤還沒過來,小聲道:“阿義,你不要怪二少,他現在自身難保,怕連累你。讓李叔叔帶你回去,是想保你呢。”說着遞過去兩管藥膏,“注意後面按時用藥,不舒服就去看醫生。”

“嗯。”李義點頭,朝院子裏瞥了一眼,“我明白,崔七哥你放心,我會想法子幫二少的。”

聽着汽車漸漸遠去,楚煌一個人站在黑漆漆的院子裏,一支接着一支抽煙,深長的狐貍眼裏閃着幽幽的寒光。崔七給他披了件大衣,神情凝重站在他身後,如雕塑般不言不動。

“顏楓……怎麽樣了?”

崔七糾結了一會兒,仍是道:“聽說被韓老大扭斷了手臂,在家裏養傷呢。不過,聽說韓老大還是像以前一樣寵着他。”

楚煌狠狠吸了兩口煙,沒再說話。

崔伯回來,看着滿地的煙蒂,嘆了口氣:“小煌,聽崔伯的話,不要再抽了,對傷口恢複不好。忍了這麽久,不要最後功虧一篑。”

“是。”楚煌扔下煙,用腳撚熄,回頭問崔七,“跟秦川約好了麽?”

崔七跨前一步:“約好了,秦老大看樣子也忍不下去了。他說,只要二少願意,随時都可以見面。”

“好,就明天晚上。”

☆ ☆ ☆

楚家大少爺和韓家三小姐訂婚宴前一天,韓晉親自陪着顏楓去醫院拆了石膏。

仔細檢查過後,金一山告訴他骨質恢複良好,只是暫時不能用力,近期注意冷熱敷和複健,一個月後再來複查。顏楓随口答應着,并不放在心上。韓晉卻仔仔細細聽着,最後幹脆讓陳威留下,把所有注意事項和冷熱敷、複健步驟都詳細記下來。

出了醫院,已經快到中午了,韓晉要請顏楓喝酒慶祝。顏楓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拆掉石膏的手臂黑黢黢的,上面全是一層層像是要脫落的皮。他露出厭惡的神情:“我要回去洗澡。”

韓晉這些日子本來就因為盛世集團的事天天陪着小心,這會兒對他更是歉疚,忙說:“好,先回去。”

回到韓宅,顏楓徑自上樓進了浴室,韓晉跟着上去,坐在外面沙發裏等他,順便考慮去哪裏吃飯。

過了一會兒,顏楓手機響,韓晉看了一眼浴室,還有嘩嘩的水聲,看樣子人一時半會兒出不來。手機響了兩聲就停下來,韓晉無聊,過去從他衣袋裏摸出來一看,對方沒有顯示號碼。他随手翻了翻通話記錄,大概是設置了自動删除功能,手機裏沒有一個電話記錄,甚至沒有一條短信。

他想了想,又翻看了通訊錄和文件夾,不出所料,除了周圍幾個熟悉的人的號碼,手機裏再沒有保存任何資料。韓晉若有所思地把手機放到了茶幾上,點上煙靠入了沙發。

過了一會兒,浴室門打開,顏楓穿着整齊的兩件套睡衣,用一個大浴巾擦着濕漉漉的頭發出來,聞到煙味皺起了眉。

韓晉在薄薄的煙霧後凝視着他,修長的體态,暈紅的雙頰,沾着水汽的長長睫毛,都是那麽誘人……

顏楓神情明顯不悅:“晉哥有事麽?”

韓晉指了指茶幾:“抱歉,剛才你手機響,我幫你拿出來,響了兩聲就停了,對方沒有來電號碼。”

顏楓的動作幾不可見地停頓了一下,垂下眼皮道:“信號故障吧,沒什麽。”

韓晉點頭,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過來坐,讓我看看恢複怎麽樣了。”

顏楓順從地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伸出手腕。韓晉拉到跟前仔細看了看,包紮過的地方,皮膚的顏色和周圍相較很不正常,不知道還能不能恢複到原來的樣子。他暗暗嘆了口氣,從顏楓手中接過浴巾,溫柔地幫他一點點擦拭着頭發:“中午想吃什麽?”

回答他的,是千篇一律的一句“随便”。

韓晉耐着性子幫他擦好頭發,起身道:“我們出去吃飯。你準備一下,十分鐘後下樓。”

顏楓拿過手機,放在手心裏慢慢摩挲,他知道剛才是羅辰來的電話,他們已經半個多月沒有聯系了。猶豫片刻,他還是收起了手機。

雖然并不情願,顏楓仍是穿好衣服按時下了樓。韓晉親自開車,陳威和兩名保镖另開一輛車跟着,到了一個新開業的酒店。

剛找了個半封閉的雅座坐下,顏楓就咦了一聲,見韓晉擡頭看他,伸手指了指他的左後方。韓晉回頭,見是楚雲和韓芸,微怔:“真巧。”

這時楚雲也發現了他倆,站起身走過來:“韓先生和顏少也在啊,我們也剛到,正好拼個桌。”見顏楓朝裏讓了讓,老實不客氣地坐下。

韓芸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大哥,紅着臉跟過來,低着頭在韓晉身旁坐下。韓晉微笑着揉了揉她的長發:“想吃什麽自己點,不用怕吃成小胖妞,你楚雲哥喜歡。”

韓芸看了楚雲一眼,羞澀地笑起來。

楚雲一笑,将菜單推給韓芸:“三小姐看看吧,我要是再不識趣,說不準今天就出不了這個門了。”一回頭見到一旁沉默無語的顏楓,忙叫服務生再拿了一份菜單遞給他,“還是頭一次和顏少正式吃飯,今天我請客。”

顏楓點頭,翻開菜單随意點了兩個,韓芸卻是要顧及到另兩位男士的口味,問來問去才決定了菜品,又做主替幾人選了開胃湯和清酒,一副當家主母的風範。

飯菜很快上來,韓晉和他兩人随口談着訂婚宴的細節,楚雲有孝在身,并不準備大辦。不過是走個儀式,親朋友好在一起吃頓飯罷了。

顏楓只當自己是個外人,并不插言。他冷眼旁觀,總覺着楚雲和從前有些不同,或許是做了楚氏企業的負責人,大權在握,風光無限吧。

吃過飯,臨走時,韓芸去了趟洗手間,韓晉正好遇到一個熟人,過去打個招呼。

座位上只剩下楚雲和顏楓兩人。

楚雲饒有興味地看着顏楓,忽然朝他傾過去身子,壓低聲音道:“顏少如果知道關于我二弟楚煌的消息,可以單獨和我聯系。”說着,将一張名片插入了他的外套口袋裏。

顏楓心頭一顫,轉頭看他一眼,若無其事地端起了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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