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三更! 三更!

剛還笑吟吟交談的少年, 此時卻突然變了面相,問他們為何還有臉活着。

挺俊的一張臉,咋就不說人話呢?

莫說趕車的漢子, 就連那活了大半輩子的老婦人也懵了。

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啥?”

廖雁不耐煩地啧了聲,“你聾嗎?我問你們怎麽不去死!”

真他娘的煩。

這回對方聽清了。

剛才一直沒做聲的老漢突然厲聲喝道:“你是哪家的後生, 怎麽說話的?家裏人怎麽教你的,這麽沒規沒矩。”

廖雁嗤笑出聲, “老狗休要聒噪。”

老漢本就不是多麽聰慧, 又上了年紀, 愣了下才回過神來, 一張臉立刻漲得紫紅,哆哆嗦嗦指着他道:“混, 混賬小子!”

趕車的漢子還算有點孝心,見廖雁确實不大像良善之輩,馬上将爹娘擋在身後, “少管人家的閑事,我們走了!”

說罷, 趕緊拉着爹娘, 轉頭就要走。

然而廖雁卻不許他們走。

他腳尖一點, 直接從背後翻到了一家三口面前, 忽然看着那漢子道:“你是韓青吧?”

一家三口一輩子都只在鄉間田地打轉, 何曾見過有誰能一蹦這麽高?都是一哆嗦。

韓青本能地想答應, 可馬上又回過神, 立刻拼命搖頭。

廖雁在江湖上素有混賬名聲,只要認定了的事,就從不按規矩辦事。

他上去擡腿将韓青踢翻在地, 一腳踩在他胸口,手扶着膝蓋冷笑道:“老子不找你們,你們倒是找上門來,正好,如今老子心裏頭不大痛快,且拿你們撒撒氣。”

韓青被這一腳踩的眼冒金星,一時直覺天旋地轉幾欲吐血,再一聽這話,一顆心都涼透了。

你不痛快,關我們什麽事啊!

這,這是遇見個什麽人啊!

韓青的爹娘吓得嗷嗷直叫,撲過來要撕扯,廖雁雙手往腰後一抄,一對長短雙刀立時握在掌心,刀尖直直指着兩人眉心。

“老狗,滾一邊兒去!”

那兩人男的仗着輩分高,女的仗着潑辣不要臉,多年來在鎮上作威作福慣了,哪兒見過這等陣仗?

廖雁的雙刀都是飽飲鮮血的,但見雙刃寒光如水,印在臉上白茫茫一片,仿佛有無形殺氣刺破皮膚,叫人的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

那兩人一聲尖叫都憋在嗓子眼兒裏,臉都吓白了,兩股戰戰,自身難保,哪裏還敢再撒潑?

直到此時此刻,他們仿佛才徹底認清現實:

今天的對手,跟以往的确實不大一樣。

廖雁又往腳下加了三分力,看着韓青哀嚎一聲,這才陰恻恻笑罵道:“好個蛇鼠一窩,老的為老不尊,光天化日的就商量着賣孫女,小的背信棄義,一味拉偏架……真當旁人跟你們一樣,腦子是傻的,眼睛是瞎的嗎!

老子素來行俠仗義,聽見你們這樣的雜碎就覺心煩,若不出了這口氣,真是飯都吃不香的!”

大黑馬在旁邊打了個響鼻:我看你平時吃的也都挺香啊……

韓老漢沒想到廖雁竟然什麽都知道,臉上頓時一陣錯愕,這,這小子是誰?沒見過啊!

“今天你們要去幹嘛?”廖雁用刀尖拍着韓老漢的臉,啪啪作響,眯起的眼睛裏明晃晃流露出威脅,“打老婆?挺威風啊。”

韓青對外就是個慫包,一見爹娘的臉都被人用刀片子抽紅了,早就吓得要死,哪裏還敢有硬話?當即拼命搖頭,“不敢不敢,壯士誤會了,我,我是要接老婆孩子家去的,團圓,這不要過年了嗎?一家骨肉,合該團圓的。”

“放你娘的屁!”廖雁毫不客氣地罵道,又指着韓老太道,“才剛這老虔婆還說老婆要打,你不答應的挺好的麽?”

尋常江湖人大多講究道義為先,不愛打女人和老人。但廖雁本就亦正亦邪,做事全憑喜好,惹急了,管他什麽女人孩子的,照打不誤。

韓老太臉上被他抽起來好幾道紅印子,高高鼓起來約莫一指厚,火辣辣的疼,可一句話都不敢說。

她後悔,不該看見個面嫩的後生就随便說話……

本以為是條小土狗,沒想到,竟然是條狼崽子!

韓青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連臊帶吓,整個人都要涼了,眼淚嘩嘩直流,哪裏還敢做聲?

只是他腦子裏卻忍不住在想,這小子到底誰?為何要替翠紅母女說話?也沒聽她說過娘家有這樣的堂表兄弟啊,不然自己怎敢如此放肆?

莫不是……莫不是相好的吧?!

“去你娘的!”廖雁盯着他看了會兒,突然飛起一腳,直接将他整個人踢出去一丈遠,罵咧咧道,“給老子閉嘴!”

韓青咕嚕嚕滾到草叢裏,冷不防碰到什麽東西,還沒回過神來呢,人又飛了出去。

正在草堆裏拱草根吃的大黑馬不耐煩地尥了尥蹶子,蠕動着嘴巴吐了口口水:什麽髒東西啊,打擾大爺吃飯了。

韓老漢見兒子被人如此欺負,又急又氣又無力,咬了咬牙,直接跪下了,“壯士,我兒,我兒什麽也沒說啊。”

哪怕就是個劫道的呢,好歹還有個理由,你這上來不問青紅皂白就開打,還有沒有天理了?

廖雁理直氣壯道:“他在心裏說了,老子都聽見了!”

韓老漢:“……”

遇上這樣軟硬不吃不講理的,他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韓老太沖着翠紅尚且能滿地撒潑,但遇上這種目露兇光的亡命徒,還真不敢。

正所謂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廖雁便是這天下頭一號橫的,韓青一家三口碰上他,算是踢到石頭上。

廖雁一個人包圍了三個落單的,雙手提刀,面帶兇相,眯着眼睛圍着他們轉了一圈又一圈,好像在打量從哪裏好下刀。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抖如篩糠,本想大聲呼救,可這荒郊野嶺的,別說人,就連鳥都不下蛋,卻如何求救?

壞事壞事,難不成今日便喪了命麽?

廖雁用刀背在肩膀上敲了敲,輕巧一跳,坐到他們車上,翹着二郎腿抖了抖,忽然計上心來。

“你!”他用刀尖指着韓青道,“寫封休書來,就寫翠紅休了你韓青,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韓青:“……”

他大張着嘴巴,眼角的餘光瞥了瞥爹娘臉上的傷痕,也不敢再問一遍,只把這話在腦子裏反複過了幾遍,确認自己沒聽錯後,這才努力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壯,壯士,這個,這個可能您有所不知,休書素來只有男休女,沒有女休男的道理啊。”

廖雁不耐煩道:“老子說有就有,你別管,只管寫來!”

韓青哭的心都有了,只是磕頭,“壯士,大俠,您就饒了小的一家吧,以後不敢了,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日後都敬着老婆閨女過日子還不成嗎?”

大過年的反倒沒了媳婦,這事兒若傳出去,他們韓家怎麽還有臉做人呢?

“過個屁!”廖雁張口就是髒話,“這事兒翠紅說的,老子做主同意了,這就寫。”

韓青心不甘情不願,卻也硬不過拳頭,只好抽噎道:“可,可小人不大識字,此處,此處也沒有紙筆啊。”

廖雁一愣,這倒是。

大意了。

韓青一看,以為遇見轉機,心頭頓時湧起一股生的希望。

誰想到他還沒說話,卻見那殺神把手一拍,“這個好辦,你且把你爹娘押在此處,這就入城去寫了休書來。”

韓青:“……??”

還能這樣的?

所以要我自己灰溜溜入城認錯,然後求了老婆寫休夫書?自請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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