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魔劍竊天

喂了這麽多指骨，可算把人救醒，小白骨滿滿都是成就感。他一雙幽藍眼睛閃啊閃，快跳成一對小心心了：“你是我……”救的。

剛開口，他又倒退三丈，躲骨堆裏了。

好、好吓人！

修士的眼睛好吓人！

人族的眼睛不是黑色的嗎？他怎麽是深紫色的，像之前他身上的紋路一樣，冷冰冰，死沉沉，好像要吃了他！

只吃指骨不夠嗎，他要把他全吃了嗎？

小白骨想起參須真人的教誨：“植物科的精怪尤其小心，修士比起和你雙修，更想把你炖了補身子。”

他是植物嗎？不是。

他可以炖嗎？可以！

他不僅可以炖還可以醬可以蒸可以紅燒。

大骨湯醬骨頭蒸軟肋紅燒排骨……都是他！

小白骨透胸涼。

在五彩斑斓的骨頭堆裏蹲了好一會兒都沒人來拎他，小白骨又顫巍巍地探出頭。

萬一這個修士不愛吃骨頭呢？不對，他怎麽會不愛吃，他已經吃了他三十根指骨了！

小白骨又縮了回去。

那他怎麽還不來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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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骨再探出來，骨頭嘩啦啦落下，瑩白秀氣的小腦袋盯着遠處的修士。

秦九輕：“……”

小白骨松了口氣，小聲小氣問：“你動不了嗎？”

秦九輕別開了視線，沒再看他。

小白骨膽兒肥了：不能動啊，不能動你吓鬼呢！

小白骨慢騰騰爬出來，心思活絡了：必須趁着修士不能動向他表明是自己救了他，他不報恩也就算了總不該把他炖了，再說他身上沒肉，炖起來不香的。

“你可能不記得了，”小白骨怯生生的，“是我救了你。”

修士已經閉上了那雙詭異的眸子，長而翹的眼睫像沾了雪的蝶翼，清淩淩的。

小白骨眼饞他這身皮囊，挨得更近了些：“你真的是我救的，你吃了我好多指骨，然後就醒了，不信你看……”他伸出自己一雙手骨，細長的指骨根根分明，一節節像玉雕的嫩竹，白得透光。

重點是，一根不少。

小白骨忙又道：“這是我剛長出來的！”

眼見修士不出聲，小白骨急了：“我沒騙你，你真的很愛吃，不信我這就喂你。”說着他拿指骨去戳修士，之前他這樣一碰，指骨就消失了，這次他戳了好多下，換着指骨戳了又戳，指骨好生生的，一點要被吃掉的意思都沒有。

秦九輕又睜開眼。

小白骨忍着害怕問：“你怎麽不吃了？”你不吃的話，我怎麽證明自己沒說謊？

秦九輕很費力地說出兩個字：“謝謝。”

小白骨：“！”

謝謝是感激的意思，他向他道謝，他知道是他救了他，他的三十根骨頭沒白喂！

小白骨開心了，眼中藍火閃成了一朵朵小花花：“不客氣！我救你是看上你……”的皮。

壞了，高興過頭差點說漏嘴！小白骨又急忙補救，“不是不是，我是想拜托你幫我變成人。”

秦九輕轉頭看他：“你想化形？”

小白骨擊掌：“對對對，化形！”

秦九輕一雙深紫眸子盯着他，也不知在想什麽。

小白骨被他看得怪害怕，聲音越來越小：“不行嗎？”

秦九輕收回了注視，閉目道：“我的衣服呢。”

小白骨脫口而出：“被我撕碎啦！”

秦九輕：“……”

小白骨一激靈，忙道：“我只是撕成碎條條，把它燒成灰的是你身上突然出現的可怕紫紋。”

至于他為什麽要撕碎他衣服？小白骨生怕暴露了自己貪圖他皮肉的野心，找了個天大的好借口：“我撕你衣服是想看看你的身子，你長得可真好看！”參須真人說了，遇事不決先誇人。

秦九輕一頓。

小白骨又想起一個好詞：“很性感！”

秦九輕：“……”

被一具小骷髅這樣說，除了轉移話題還能做什麽。

秦九輕：“你有看到一粒黑色珠子嗎。”

小白骨記憶力好着呢：“這個嗎！”

他變魔術一樣從空蕩蕩的小腹裏掏出一枚鴿子蛋大小的珠子，這是他撕衣服時掉出來的，當時沒當回事，随便收在身體裏了。

秦九輕點頭。

小白骨：“給你。”

秦九輕：“這是枚乾坤珠，我現在動不了，你能幫我把裏面的東西取出來嗎。”

小白骨頗覺新奇：“怎麽取？”

秦九輕：“把我的手放上去就能打開。”

小白骨：“好嘞！”

他看書的時候知道，修真界好多珍奇寶貝，什麽乾坤袋啊乾坤珠啊乾坤镯，都是些放東西的好寶貝，別看這珠子只有鴿子蛋大，能裝的東西可不少。參須真人說過，秦九輕有一粒寶珠，裝得下一千個醬豬蹄兩千份紅燒獅子頭三千份雲釀軟糕！

不能想不能想，一想小白骨恨不得飛去天虞山撲進秦九輕懷裏求雙修。

這位修士的乾坤珠也實在不小，可惜裏面裝得東西很沒意思。

堆成山的全是硬邦邦的金色石頭，雖然做得大小一致，精巧可愛，可是這玩意能吃嗎？還有許多玉色的石頭，這又有什麽用，還沒他的骨頭好看。

還有……咦，衣服！

小白骨探頭看修士：“你要什麽？”

秦九輕：“玉瓶。”

小白骨眼中小火苗跳了跳：“能給我一身衣服嗎。”

秦九輕：“這枚珠子的東西，全歸你。”

小白骨癟癟嘴，心道：你裝那麽多些石頭，還想我幫你收垃圾，騙骨玩呢！

“不了，我只想要件衣服！”

秦九輕：“……”

小白骨興致勃勃地拿出一件衣服，還有點嫌棄：“為什麽都是黑色的。”

秦九輕：“你想要什麽顏色？”

小白骨挺起胸膛：“當然是白的！”

秦九輕：“嗯。”

小白骨：“？？？”

然後呢，問了又如何，你乾坤珠裏又沒有白色衣服！

算了算了，有衣服就不錯了，他先穿上看看。骨生頭一回穿衣服，可把小白骨給稀奇壞了。

他這邊和衣服玩得不亦樂乎，秦九輕吃下玉瓶中的丹藥，閉目運氣。

丹藥是滋養靈脈充盈靈田的上品靈藥，可惜秦九輕此時感覺不到絲毫靈氣湧動。

他體內靈脈皆無，靈田全空，唯有一個邪物在同他較勁，争搶着身體的主動權。

三天前，秦九輕絕對想不到自己會淪落至此。

他從拜入宗門那一天起，修行之路順風順水，境界與日俱進，前程無限明亮。

他是修真界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築基修士，最年輕的金丹修士，更是最年輕的劍宗執劍人。

七歲入道，同年練氣、築基，十歲開始嘗試結丹，十五金丹凝劍……創下修真界一個又一個的奇跡。

師尊總告訴他：“輕兒是天道賜給十二仙山的瑰寶。”

瑰寶，的确是‘瑰寶’。

他身具稀世罕見的萬靈根，能夠吸納世界所有品格的靈氣，在同門為練氣愁苦時，他甚至不懂道門法則已自主吸納靈氣，灌滿靈田；當同門為如何提煉靈氣化作真氣費力摸索時，他已經修滿全靈根真氣，所有法術任意施展。

練氣簡單，築基簡單，連結丹都輕而易舉。

天道如此偏愛，門中人皆是歆羨。

秦九輕從未覺得修行有多難，正如無數人說的那樣，他只要走下去，通天大道盡在腳下。

結丹、凝嬰乃至化神大乘，沒什麽是他夠不到的。

當他握住那把天虞山第一劍的時候，師尊告訴他：“十二仙山的執劍人，不僅要修為高深，更要背負起責任和義務，你是天虞山的未來，你要肩負蒼生。”

秦九輕銘記于心。

之後他的修行慢了下來，不是他領悟不夠，而是他不願太急。

修行之道，注定會越走越窄，一個人的飛升遠不如同門共進。師尊的教誨他謹記于胸，握住這把天下第一劍，他護的是十二仙山，守的是萬千同門。

一劍衛蒼生，是執劍人的宿命。

入門後的十數年，秦九輕沒有愧對過任何人，他上敬尊長，愛護同門，為山門榮耀而戰，為天道真理搏命，為萬千百姓執劍斬惡鬼。

于情，他不負同門。

于義，他不愧天下。

到頭來卻被至親之人算計，被敬重的師尊毀了滿身修為，被他信重的宗門放逐，被他救下的同門背棄！

他金丹震碎，命劍被奪，一身修為盡毀。

更殘忍的是他們剝離了他的靈根，徹底斷送他的修行路，又像是不甘心他這般輕松死去一般，将他丢進绛霜谷，任他受厲鬼啃噬，遭怨魂撕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為什麽？

秦九輕想知道。

為什麽一夜之間，人非人，天非天，道無道！

“不甘心嗎？”一個陰冷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想要複仇是嗎吧，把身體交給我，我代你殺盡天下。”

一柄深紫色魔劍立在秦九輕識海深處，它形狀尚有些模糊，只能看到外洩的紫氣，冰寒刺骨，煞氣十足。

天下有雙劍。

一名問道，是十二仙山的第一聖劍。

二名竊天，是魔域鬼修的第一邪劍。

聖劍護蒼生，邪劍屠萬世。

秦九輕沒了身為天虞山執劍人的一切，卻不知為何喚醒了這把魔劍竊天。

竊天一直在蠱惑他：“他們如此對你，你不恨嗎？”

“天道本無情，你何不一劍破蒼穹，改了這日月，重創此乾坤！”

“交給我，吃了眼前這至陰至寒的千年白骨，我幫你複仇。”

至陰至寒。

千年白骨。

小骷髅……

秦九輕一把捏碎了識海中的魔劍幻象：“你算個什麽東西。”

魔劍竊天：“！”

秦九輕唰地睜開眼：“滾。”

衣服穿到一半，松松垮垮纏來纏去的小白骨大驚。

嗚嗚嗚，幹嘛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