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約法三章

秦九輕方才心魔生，為了壓制竊天，動用的是命氣。

十二仙門修三氣，初入門是修靈氣，引天地靈入體；然後是化靈氣為真氣，為己用；最後才是本源命氣。

命氣不是誰都能修得出來的。

化神之下無命氣，沒人知道僅僅金丹中後期的秦九輕竟修出了命氣。可他即便修出來也沒用，沒了靈根，他就像沒有羽箭的弓，再大力氣也不可能讓飛箭離弓。

況且他被丢在绛霜谷——氣本同源，命氣對于怨魂厲鬼來說無異于山珍海味，吃上一口都能修為激增。他沒有被厲鬼啃噬，最大可能是小骷髅護了他。

至于體內的竊天，想必也是看中了他這縷命氣，妄圖占為己有。

秦九輕沒有靈根無法催動命氣，卻可以用它在神識與魔劍抗衡，只是異常費力，而且用一分少一分。

他壓制了心魔與竊天，凡胎肉體受不住命氣沖擊，僅是大汗淋漓已經是他天賦異禀。

小白骨偷偷瞄了一眼，又嗨呀嗨呀地用漏風的指骨捂眼睛。

這人怎濕得這樣厲害？

水淋淋的黑發黏在光潔的皮膚上，像被雨水洗過的月亮，他額間還有滴水漬劃過臉頰，搖搖晃晃地挂在下颌，啪嗒一聲，落進深深的衣領，打在鎖骨的凹陷處。再看那一身黑衣，原本挺寬敞的，這會兒濕漉漉貼在身上，一道道褶皺如同繩索般鎖緊了性感的身體。

捆、捆、捆綁！

神書裏那些小白骨看不懂的幾百頁中好像有詳細講過這個。

天吶，紫眼睛是狐妖嗎？

難怪會魅術！

小白骨如臨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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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天：“啧，這還是具小色骨。”

秦九輕臉沉下來，在識海中道：“閉嘴。”

可惜不是言令，并不能震住魔劍，不過竊天剛被他用命氣傷過，此時心有餘悸，并不想再惹惱他。

秦九輕拿出了乾坤珠，從裏面又取出一身黑衣，準備換了衣服，結果他剛扯了領口，小白骨一退三步遠，顫巍巍道：“你、你別勾骨！”

秦九輕：“……”

竊天毫不客氣地放聲大笑：“不愧是千年寒骨，懂真多！”

秦九輕輕吸口氣，對小白骨說：“我換一身衣服。”

小白骨：“……”

秦九輕之前赤身luo體都沒覺得怎樣，這會兒竟有些不自在，可惜他體內沒有真氣，要不哪用換衣服，氣力附體，穢不沾身。

小白骨偷看他。

秦九輕察覺到了，手微頓。

小白骨一眼望盡他肌理分明的八塊腹肌……

“啊啊啊！”一連串脆生生的驚叫聲後，小白骨跑到三丈外，中途還因為衣裳太長，絆了下，好在他腿腳實在靈便，竟也沒摔倒。

秦九輕被他逗得微搖頭，手上動作加快。

小白骨跑出去大老遠，還覺得火燒火燎，剛好撞到一個游蕩到此處的厲鬼。

初生厲鬼不怕骨：“吼吼吼！”

小白骨一把抓住它。

厲鬼：“吼？吼吼吼……”

小白骨趕緊吃個厲鬼醒醒神。

遠處秦九輕看到了這一幕。

竊天驚喜道：“這小白骨果然不凡，手撕怨魂，生吞厲鬼，我說怎得绛霜谷鬼氣稀薄，原來都被這小家夥給吃了。”

厲鬼是天下惡念所化，不止怨、更有恨、嫉、貪、煞等一概負面情緒。厲鬼形成有時會負載一個殘缺魂魄，更多時候壓根不需要。绛霜谷連接人鬼兩界，最易滋生惡念，所以谷裏怨魂厲鬼極多。

這般厲鬼若放出绛霜谷，足夠引起大禍。普通凡人怕是要滅城，即便是修士遇到了，金丹以下也是一命嗚呼！

眼前的小白骨卻像是随手抓個果子般，絲毫不懼沖天鬼氣，吃得嘎嘣脆。

竊天：“你當真不要這仙骨？這資質只怕不亞于你的萬靈根！”

凡人億萬，卻不是所有人都能走上修行大道。靈根是基本，無論是雜亂的僞靈根還是鮮明的真靈根，必須有靈根才能入門修行，才能展望大道，飛升成神。

靈根當中，最差當然是僞靈根，這般資質往往體內靈根細短且雜，用河流來打比方，就是小水窪，連溪水都算不上，承蒙上天降下雨澤，有了這巴掌大的僞靈根。

好一些的是真靈根，一般有兩三條鮮明的靈根，如蜿蜒而過的小溪，能夠貫穿外界靈氣和蓄養靈田，若是勤奮刻苦，再碰上些許機緣，有生之年有望築基結丹。

十二仙山的頂級靈根是單靈根，顧名思義，這般資質靈根集中且粗壯，猶如滔滔江水，将外界靈氣源源不斷運往靈田，化作己用，修行速度是真靈根的數倍有餘。

在秦九輕入門前單靈根已是修真極品、稀世罕見，直到他踏上天虞山。

萬靈根——

乍看之下像僞靈根般雜亂無章，體內有數道靈根，宛若樹根般盤根錯節，不成章法。

可它與僞靈根截然不同，僞靈根是互相抵觸排斥，最終僅是個小小水窪。萬靈根卻是相輔相成，一動而萬動，引一縷靈氣入體，自生萬縷，廣袤如浩瀚海洋，洶湧澎湃，修行速度比單靈根還要快上數倍。

尋常修士，總角入門，而立之年能築基已是英才，往後看的不止資質和勤奮，更看能力和機緣。

而單靈根修士，往往及冠可築基，而立能結丹，雖說二三百年後也不一定能突破元嬰，可已經是世人眼裏的仙人。

唯有秦九輕。

七歲築基，十五結丹，及冠年齡已達金丹圓滿，修行之快，無人能及。

這就是萬靈根，萬萬年難得一見的修行奇才。

秦九輕被拔除的便是這登天之路！

竊天引誘他：“沒人比你更清楚萬靈根的好處，你如今體內一無所有，空有幾縷命氣又有何用？你要了這小骷髅，一身仙骨入體，何愁飛升無門？”

竊天又道：“你怎能和那君上暝一樣？那僞君子假惺惺地收留你養育你，貪的是你一身天資。這小白骨一無所知，連人都算不上，你取他仙骨與他吃那厲鬼無異……”

他哔哔一堆，苦口婆心，結果——

秦九輕問小白骨：“長出指骨了？”

小白骨見他穿戴整齊，不再使那魅術，松了骨：“長出來了！”他伸出手，圓鼓鼓的掌骨上有了玉髓般透亮的指骨。

秦九輕又問：“不疼？”

小白骨：“不會，只是骨頭沒了，空空的。”

秦九輕：“以後小心些。”

小白骨聽他聲音好聽，見他眉眼溫和，又不怕了——他不兇他時真的很好看。

雖然他們不能雙修，但可以做朋友。

做朋友……

小白骨心思一動，忙道：“我們要約法三章。”

秦九輕：“嗯？”

小白骨掰着手指道：“你不能兇我。”

秦九輕：“……”

他欲解釋，小白骨又道：“你不能把給了我的衣服搶回去！”

秦九輕：“…………”怕是解釋不清了。

最重要的是第三條，小白骨鄭重其事道：“你要潔身自好，不可濕身勾骨！”

秦九輕：“………………”

可憐竊天堂堂一創世魔劍，笑出豬叫：“不聽老夫言，笑死在眼前，麻煩你快點吃了這傻骨頭！”

秦九輕識海中用命氣化鞭，抽在魔劍身上，竊天閉嘴了。

小白骨見他不出聲，催促道：“記住了嗎？”

秦九輕半晌道：“嗯。”

小白骨伸出手骨：“擊掌為誓。”

秦九輕沒動。

小白骨拿起他的手，和他啪啪啪三下，心滿意足：“好啦！”

秦九輕：“……”

小白骨忽又道：“還忘了一條。”

不待秦九輕詢問，小白骨懊惱道：“你要幫我化形。”壞了，把最重要的給忘了！

秦九輕清清嗓音，問道：“你可有自己的修行法門？”

小白骨腦袋一歪，藍眼睛裏全是茫然。

不用多問，顯然是一無所知。

秦九輕耐心給他講道：“我這裏有一套法門，你可以試着修習，不過精怪想要化形，絕非易事……”

修真界不乏妖修，招搖山上更是有一位妖修老祖，活了千年有餘。只是修行本就逆天而為，妖修更是比凡人修行難上數倍。人族修行起步是練氣，妖修卻是從化形開始。

通靈精怪想要化形，少則百年，多則三五百年，看的是精怪資質。精怪和人不同，人的資質越高修行越快，精怪資質越高卻越難化形。

像小白骨這一身仙骨，若想成功化形，只怕能引來雷劫。

小白骨聽着聽着，眼中藍火苗抖得淚汪汪：“少則百年？”

把神書背得滾瓜爛熟的小白骨胸口涼飕飕，參須真人說了，最多三十年（也可能十年五年三年甚至一年），秦九輕就要入元嬰，最多五十年（也可能三十年二十年甚至十年），秦九輕會沖擊化神境。

筆記上字字分明——元嬰期是雙修的最佳時機，錯過了損失巨巨巨大！

有整整六十頁那麽大！

而且還是絕無僅有的雙重快樂。

雖然小白骨連一重快樂都不明白，但不妨礙他痛失雙重！

一百年才能化形，他到時去哪兒找秦九輕？

找不到秦九輕怎麽吃他乾坤袋裏的一千份醬豬蹄兩千份紅燒獅子頭三千份雲釀軟糕……

況且一百年，好吃的全馊掉了吧！

小白骨：如遭雷擊。

他這失望模樣，秦九輕哪會看不懂：“正常化形很難，可你若只是想變成人，有捷徑。”

小白骨眼睛陡然晶亮：“什麽捷徑！”

秦九輕道：“像穿衣服一般，暫且穿一身皮。”

小白骨驚訝。

秦九輕早有打算，他知道一些巧術，若是能尋到赤缇果，其果皮極适合小骷髅：“你放心，我……”

小白骨這次是真的要哭了，感動哭了：“你真好！”

秦九輕：“……”

小白骨感動得不能自骨：“你以後兇我也沒事，搶我衣服也沒關系，勾我……還是別勾了……哎，我沒想到你這麽好，竟舍得把身子給我，你放心，你一身皮肉生得這般周正，咳……”臨時記起要誇人的小白骨改口，“……你長得這麽好看，我定會好好待你，負責到底！”

秦九輕：“………………”

即便是剛被抽過，也擋不住竊天的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你不舍得取他仙骨，他倒饞上你身子了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