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他的名字
一千年的時間, 對于當下的修真界也不算短了。
誠然各個仙門的老祖仍在,甚至連境界都沒有太大?的突破,可對于新生代來說, 已經來來回?回?數百代,出現天才, 天才隕落,一代代年輕翹楚的名?字, 可以寫滿一座仙山。
尤其是?近一兩百年, 因為離仙魔大?戰越遠,也越發不覺得鬼界是?威脅了。
甚至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弟子,一入門剛練氣,便想?着去勇闖鬼界, 橫掃萬魔。當然随着修行漸遠,年歲越長,也就知道了鬼界有多?兇險,那般狂言全成玩笑。
井弘文剛入門也曾暢想?過——
月知仙人劃下封界大?戰,以一己之力?讓仙魔止戈,此等傳世?之功,此等逆天神力?,誰不心生向往。
然而?向往歸向往,越是?修行, 也越明白月知仙人有多?遙不可及。
百萬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無與倫比的悟性品行還有那可遇不可求的機緣機遇……
全部湊在一起, 半點差錯不能有,萬萬年來也不過出了一位月知仙人。
在修行路上?浸淫越久,也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十二仙門易變,月知仙人難覓。
天虞山的這位名?譽上?的掌座, 早已仙蹤難尋。
褪去了少時天真,井弘文聽聞乾坤清明陣松動,心中湧起的已然是?深深的恐懼。
維系千年的平衡要被打破了。
十二仙山要翻天覆地了嗎!
塵封千年的鬼界被釋放,那些嗜殺如命的上?古魔修還活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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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處,井弘文不禁頭皮發麻。
若是?那些上?古魔修還在,那他們一定恨極了月知仙人,進而?恨極了天虞山。
他身?處天虞山,豈不是?……
井弘文加快腳步,恨不得瞬息間回?到天虞山,回?到師父身?邊。
天虞山是?最危險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上?古魔修恨極了天虞山,但天虞山有月知子留下的天下第一劍,有他的親傳弟子君上?暝。
上?暝尊長乃十二仙山之首。
倘若世?間還有人能對抗上?古魔修,唯有上?暝尊主!
天虞山。
十二長老齊聚一堂,為這陡然發生的變故議論紛紛。
毫無征兆地绛霜谷怎麽就鬼潮洶湧了?乾坤清明陣怎麽就松動了?
這鬼界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被封印千年,那些殺人如麻的魔修,終于要沖出桎梏,回?到人間了嗎!
在座不少人都經歷過當年的仙魔大?戰,雖說那時候他們修為不夠只在邊緣戰場,卻仍體會?到大?戰的殘酷,親眼見過魔修的弑殺暴虐。
他們明白若再起戰亂,不會?有第二個月知仙人以命止戈。
太平日子雖無趣,可誰也不想?再燃戰火。
大?殿正中的位置是?空着的。
一陣素淡的冷香蔓延開來,十二長老紛紛拱手:“尊上?聖安。”
只見那如冷玉般秀美的手指從?雲霧般的袍袖中伸出,微一擡:“諸位長老無需多?禮。”聲音如皓空皎月,清冷淡然。
然而?沒人敢擡頭,沒人敢看那位銀發男子一眼。
無論容貌如何絕世?,他也是?當下的十二仙山第一人——
擡擡手指能碾壓一衆修士的上?暝尊主。
淞陽子開口,把?從?绛霜谷傳回?的消息說給他聽。
君上?暝連眼睫都是?淡淡的銀白色,微微垂下時仿佛一層泛着光的薄雪。
他不出聲,在場的十二長老卻已經緊張得後背沁寒。
真正的威壓是?無形的。
看似沒有,其實籠罩了整個十二仙山。
無既有,有則全。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人若蝼蟻。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君上?暝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清冷冷:“做好準備,至多?十年。”
十二長老皆是?一愣,境界低一些的額頭已滾落汗珠。
饒是?淞陽子,此時也心驚肉跳的——
十年,乾坤清明大?陣最多?只能維系十年了嗎?
十年後……
鬼界将破?魔修将出?
十二仙山将亂!
淞陽子忍不住開口:“尊上?,我們天虞山……”
君上?暝看向他。
淞陽子慌忙低頭,心跳快得幾乎要從?喉嚨蹦出來。
君上?暝道:“世?間本無鬼界。”
衆人神魂一震。
君上?暝繼續道:“有的不過是?師父……”他沒有将話說完,只是?輕輕笑了下,本就絕世?的面龐瞬間如冬雪融化,春華綻放,耀亮薄夏。
沒人敢用眼睛看他,但在場的諸位都入了元嬰期,低垂眼眸也可縱觀一切。
用神識看,比用眼睛還要震撼。
君上?暝容貌傾城,可據說他不及月知七分。
當年的月知仙人,該是?何等風采絕世?。
可惜……
淞陽子率先?回?神,應道:“尊上?既有主張,我等聽從?安排。”
君上?暝嘴角的笑容淡了,又恢複到冷冷清清的模樣,他憑空虛點,一面魂鏡憑空出現:“此鏡原是?我為進入鬼界所?鑄,鬼界将散,這鏡子也不需要了。”
魂鏡光華流轉,竟隐隐像個小型的乾坤清明陣!
君上?暝指尖落在魂鏡上?,只聽到極細微的一聲‘叮’,清脆得仿佛玉石相撞,緊接着魂鏡炸裂,湛藍色的光芒像從?深海中掀起的浪花,湧到空氣中,在極靜中激起磅礴之勢。
十二長老皆是?面色一白。
很快那湛藍覆蓋了整個大?殿,閃着星辰的碎片落在玄石鋪就的地面上?,猶如星河倒置。
此等神器,說毀就毀了!
別?說其他長老,便是?自?認為了解君上?暝的淞陽子也始終看不透他。
君上?暝生了天底下最好的樣貌,卻有着最詭谲難測的心思。
陰晴不定、反複無常……
偏生唯有他繼承了月知仙人的衣缽,是?今世?唯一能完全發揮問天威力?的修士,也是?今世?唯一一位元嬰期大?圓滿的修士。
距離化神,他只差一步之遙。
淞陽子總覺得他随時可以化神,可他始終不踏入那一步。
至于緣由是?什麽。
無人知曉。
十二長老散去,乾坤清明陣注定要破,鬼界無法再圈禁那些魔修,那這十年他們得忙起來了。
短短十年,上?階修士難有突破,但年輕一代卻可以提升一大?截。
鬼界将破,仙山格局定會?翻天覆地。
至于終将如何,唯有慢慢籌劃了!
淞陽子留在最後,君上?暝給了他一枚玉簡:“加快進度。”
淞陽子:“屬下明白。”
君上?暝身?形消散,淞陽子不用低頭看,都知道玉簡上?寫了什麽——
聖品靈根、千年寒骨、數不盡的赤缇果。
全是?那逆天改命的禁術必備的東西。
只是?這活得了肉身?,喚得回?魂魄嗎。
天虞山的最高峰名?為攬月。
明月觸手可及,星辰盡在眼前。
峰頂是?一片永不衰敗的海棠花,白色的重瓣小花,鋪天蓋地地席卷山頭,仿佛千年不化的冬雪寒霜。
君上?暝周身?清淡的冷香來自?這漫無邊際的海棠花。
海棠、離愁。
無盡的求而?不得。
君上?暝站在雪白的海棠花海中,銀發白膚,融入其中。
他仰頭時長發像瀑布般垂到地面,沐浴在柔軟卻冰冷的月光之下。他眼睛不眨地看着天邊明月,淡色的眸中有着最深沉的眷戀。
觸星空,攬明月。
他無心知天下,只願求一人。
師父。
您一定會?回?來的。
君上?暝看着天邊明月,嘴角溢出幾不可察的笑容。
笑容淡,執念深。
雲淡風輕之下,是?刻苦銘心。
秦九輕帶着小白骨回?到莊子上?。
秦詠和許氏并?不知道徐家的遭遇,秦九輕也無意多?說。
秦詠和許氏不關心那些外人如何,他們離開秦府那一刻,已經放下了。
徐元德差點殺了他們的兒子,他們恨。
可只要兒子還在眼前,他們無心再去惹仇怨。
冤冤相報何時了。
純善的小夫妻只願往後的日子踏實快樂。
白小谷把?自?己知道的說給他們聽了。
然而?小骨頭知道的也不過是?:“九大?寂太聰明了,他往徐元德眼前一站,那家夥就吓哭了!他把?九大?寂當成鬼啦,徐元德膽子真小,連鬼都怕……”
小白骨并?不知最後的情況,不知道徐元德死在秦府門前,不知道徐氏被徐家休棄,懸梁自?盡……
小白骨說着說着就拐到:“九大?寂知道得可多?了,他還教我認星星,他還知道銀河的故事,還……”嗯,開始給爹爹娘親講星星了。
秦九輕沒插話,只坐在一旁聽着。
如此便好,他的家人不需要知道那些腌臜事。
用過晚膳,秦九輕道:“明日我們啓程離開皇安城吧。”
秦詠和許氏應道:“好!”
兩人也不問去哪兒,全身?心的信任着兒子。
秦九輕同他們說了一下以後的安身?之處:“招搖山下有個小村子,那裏人和精怪混居……”
招搖山是?十二仙山鼎鼎有名?的妖修聖地。
妖修因體制問題,極易堕魔,所?以在十二仙山很不受待見,早些年秦九輕也不喜招搖山,但十六歲那年,他一次偶然機會?在那小村子裏住過一陣子。
村裏有普通人也有開了智卻難化形的小精怪。
因着招搖山老祖的庇護,那裏的人和精怪相處融洽,那裏的村民不畏懼精怪,也不會?對精怪有偏見。
很适合他們一家四口。
聽了秦九輕的描述,秦詠和許氏心中歡喜:“好!我們就去招搖山!”
他們的大?兒子是?修士,小兒子是?小骨頭,若還在俗世?待着很不方便,不如去十二仙山看看,總歸他們也年輕,适應得了新環境。
一家人敲定了行程,秦詠忽然又道:“既然離了秦家,九兒的名?字也該丢棄了!”
九寂是?老太太給秦九輕取的名?字,充斥着不詳和怨恨。
秦九輕心中微熱。
是?了,七歲時他被選中入天虞門,臨行前他的父母最關心的便是?給他換個名?字。
如今一切都變了,父母還是?沒變。
他們心心念念地還是?這些。
秦九輕笑道:“好。”
上?一次他不知道爹娘是?如何給他起的名?字,這一次倒是?可以候在旁邊聽着了。
秦九輕等着父母說出‘九輕’二字,誰知秦詠開口便是?:“秦小詠如何!”
秦九輕:“……………………”
許氏瞪了丈夫一眼:“也沒見你叫秦大?詠。”
秦詠嘿笑:“我也可以該改名?。”
大?詠小詠,一看就是?父子倆。
許氏不贊同。
白小谷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他舉手。
秦詠:“小谷有什麽想?法?”
白小谷脫口而?出:“秦大?吉!”大?吉小骨,真不錯!
一家人:“…………………………”
哪個叽,不會?是?那個雞巴,不不不,哪個叽都不行!
秦九輕拎起小白骨。
白小谷癟嘴:“不好聽嗎?”
秦九輕:“難聽。”把?小家夥放在肩頭
白小谷抱胸:“………………”不理這個九大?寂了!秦詠和許氏不敢指望小黃骨,只能絞盡腦汁想?着。
秦九輕等啊等,等到了父親的:秦諾諾秦愛諾秦大?諾。
又等到了母親的:秦長壽秦百歲秦寶寶秦乖乖……
別?說秦九輕了,連小白骨都聽不下去了:“不好不好,都不好聽。”
秦詠和許氏也覺得怪怪的,他們九兒九兒得叫習慣了,總覺得其他名?字有些陌生。
許氏道:“要不還是?保留九字,把?寂字給換了?”
秦詠點頭:“有道理!”
保留九字,換掉寂字?
小白骨腦中冒出一個名?字,脫口而?出:“秦九輕。”
白小谷說完就後悔了——完了完了,他偷了秦九輕的名?字!
不等小白骨再說什麽,秦詠已拍案叫絕:“這名?字好!”
許氏也連連點頭。
秦詠說道:“秦九輕——扶搖直上?九萬裏,如風輕!”
不正是?他們對兒子最大?的期盼,太适合了。
秦九輕怔了怔,他轉頭看向肩膀上?的小白骨,心中生出些異樣——
他的名?字。
居然是?小骷髅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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