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終是為人

君上暝這般回他,讓年幼的秦九輕心懷愧疚。

他以為師父是放不下他，畢竟化神後境界不同，不日便可觸及飛升。飛升後與這個世界再無瓜葛,他也就沒了師父。

在十二仙山,結丹多意味着出師,之後的路如何走只能看自己了,師父已經教不了什麽。

――師父,您什麽時候才能化神？

――等你結丹。

這樣的對話,任誰聽到也只會以為是做師父的為了等徒兒長大成人。

彼時秦九輕還滿心愧疚，他唯有潛心閉關才能盡快結丹，可他放不下俗世的爹爹娘親,選擇了暫且擱置,想再陪父母幾十載,等他們沒了遺憾再回來修行。

哪知師父也在等他。

年幼的秦九輕想了很久,最終還是堅持了之前的決定。

區區幾十載對于師父來說是彈指間,對于父母來說卻是漫長的一生。

他放不下苦了半輩子的爹娘。

誰知他的放不下，害死了爹娘。

誰知所謂的等你結丹,只是因為結丹後才能完完整整地剝離萬靈根。

得知真相的秦九輕，承受的是常人無法想象的痛徹心扉。

後悔、不甘、憤懑、失望。

無數的負面情緒足以把人擊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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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遇到白小谷,他即便活着,也早堕入魔道。

秦九輕斂了心神,看着手中的乾坤袋。

二百零六枚赤缇果。

萬靈根。

最初的秦九輕以為君上暝是想要借用這兩樣東西來沖擊化神,如今……

他當真是為了化神嗎。

如果是為了化神,為什麽要把赤缇果送到他們面前。

君上暝，認識小白骨嗎。

這個念頭升起,秦九輕不可避免的心一滞。

白小谷：“哎喲！”他捂着小腦袋，看秦九輕,“你手勁太大啦！”骨的腦袋都被按痛了。

秦九輕收回思緒：“抱歉。”

白小谷立馬開心：“沒關系！”其實也沒那麽痛，他還是很喜歡秦九輕手指的，修長漂亮還熱熱的，除了方才力氣有點大之外，全是好處。

秦九輕看向百裏一瞬：“多謝。”

雖說是君上暝故意的，但百裏一瞬也是冒着生死危險去取的赤缇果，這份情他記下了。

瞬哥激動死了，手腳都不知道放哪兒，嗫喏半天，蹦出一句：“那個……無敵身法……”

秦九輕：“……”

百裏一瞬這搓手手的模樣宛若蒼蠅成精：“不急不急，前輩先用了這果子，确定沒問題，再……”再教我無敵身法就行嘿嘿嘿。

秦九輕看着他，百裏一瞬不知為何，竟曾這位冷面大佬眼中看到了些許……憐憫？

不用憐憫！

當天下第二快是他心甘情願的！

做老二，他很開心！

秦九輕還是提醒道：“這身法并不适合你。”

百裏一瞬眼巴巴道：“沒事，哪怕我練不成也沒關系，我只求一閱。”他想得老開了，哪怕自己資質不行，練不好這身法，也不怪大佬――也不敢怪――是他資質驽鈍，怪也只能怪自己！

秦九輕：“既然如此……”

百裏一瞬激動得快喘不過氣了。

秦九輕在乾坤珠中翻了一陣子，可算是找到了那本爛大街的《無敵身法手冊》，他額外加一瓶子金品速行丹，裝進一個乾坤袋中拿了出來。

百裏一瞬：“！”

秦九輕将乾坤袋遞給他：“我的确是修習了這本身法書，但我們情況不一樣。”

百裏一瞬：“我懂我懂。”

秦九輕道：“裏面的丹藥是你取赤缇果的報酬。”一瓶金品速行丹價值不菲，作為報酬倒也可以。

百裏一瞬一愣。

秦九輕：“回見。”說罷他抱起白小谷，回了家。

百裏一瞬呆了一呆，正要打開乾坤袋，他忽又住了手。

不行！

此等秘籍怎能在一個小小村子的小小屋頂打開？

儀式感呢！排面呢！

百裏一瞬深吸口氣，疾馳而去，連夜跑出去整整三千裏，找了個鐘靈毓秀的寶地，顫巍巍地打開了乾坤袋。

《無敵身法手冊》！

還有一整瓶金品速行丹！

百裏一瞬差點沒尖叫出聲：大佬太大方了，這指縫裏漏一漏也夠他吃一輩子了。這麽多金品速行丹，怕不是要大幾千萬！

而且而是随書贈送，真正的大頭是無敵身法書。

此等奇書，百億靈石也是難得一遇。

大佬竟然直接給他了……

百裏一瞬鼻尖一酸，眼淚滾滾而下。

感動。

感動得快要看不清無敵身法書中的內容了。

一炷香過後。

百裏一瞬：“……………………………………”

別問，問就是這鐘靈毓秀的寶地多了一個夢想破碎的瞬哥雕像。

且不提百裏一瞬如何懷疑人生，青塘村裏白小谷已經激動得不能自已。

白小谷：“我是不是要有身體了！！！”

秦九輕：“嗯。”

白小谷：“有了身體我就可以……”雙修了嗨呀！

秦九輕：“娘親已經給你去做醬豬蹄了。”他以為小白骨的未盡之語是吃好吃的。

白小谷也不敢解釋了，他怕秦九輕又拿九百一十一來壓他。

他等不了那麽久。

再過九百一十一年，他都要餓成白骨了！

哦……他本來就是白骨。

白小谷眼巴巴看着秦九輕：“來來來，還是你捏，你捏的身體大家都說好看。”他自己也喜歡。

秦九輕看着巴掌大的小人，頓了頓。

白小谷：“怎麽了？”

秦九輕從未将眼前的小家夥和君上暝放到一起想過，如今才發現君上暝的模樣完全符合白小谷的審美。

銀發白膚，連瞳孔都是極淺的銀灰色。

君上暝常年穿着白衣，整座攬月殿都是白玉落成，觸目所及如霜似雪。

秦九輕忽然問道：“如果有個人從發色到眼睛膚色還有衣飾……嗯，住處全是白色的，你覺得怎樣？”

白小谷驚訝道：“那豈不是美呆了！”

秦九輕心一刺：“……”

白小谷察覺到他的異樣：“你不喜歡嗎？”

秦九輕眼睫微垂：“不喜歡。”

白小谷：“……………………”

下一瞬，白小谷淚眼汪汪道：“你果然不喜歡我，你不喜歡我……你竟然不喜歡我……你之前都是在騙我嗎，騙我說你喜歡……”好難過，難過的骨想哭了。

九大寂不喜歡他，不喜歡他現在的模樣。

他是不是早就嫌棄他了，他是不是不想要他了。

等他徹底變成人，是不是……是不是他就丢下他了。

越想越難受，白小谷頭一次體會到了心痛的滋味。

有了身體也不好。

心攪成一團的滋味太痛了。

秦九輕一怔：“不是。”

白小谷：“不是什麽，你自己說漏嘴了，你自己說的不喜歡我！”

秦九輕怕他哭，忙道：“我喜歡你……”

白小谷不等他說完便控訴道：“可你說了你讨厭白頭發的人！”他就是白頭發，他渾身上下都白白的，九大寂讨厭他。

一想到這個，小白骨連身體都不想要了！

秦九輕不愧是最了解骨的人，他懂了小家夥的腦回路，忙解釋：“你的眼睛是藍灰色的，很漂亮；你的頭發也不是純白色的，而是……像月光一樣的淡藍色……”

或者該說是銀藍色，其實白小谷的發色很不好形容，非要用個顏色來比喻，他就是月亮的顏色。

絕對不是純白，也不是單純的銀色，而是會耀亮黑夜的一抹清淺的月白色。

很淺很淺的藍，閃爍着星辰。

白小谷心不痛了，真奇妙：

前一刻痛得想哭，這一刻又像抹了蜜水。

“那你……”

“我很喜歡。”

“那我……”

“很好看。”

白小谷展顏，把一雙漂亮的藍灰色眼睛笑成了月牙。

行吧，九大寂是喜歡他的，只是他好像不喜歡白色。

也對……

九大寂一直穿黑衣裳，雖然從沒說過，但的确是對白色沒太大興趣。

之前在融水城，無論是住雪字屋還是海棠房，九大寂都沒有像他那樣激動。

原來他是不喜歡的，原來他是在遷就他，原來九大寂一直在默默忍着辣眼睛來哄他開心！

白小谷感動了，感動得……

要不他也為九大寂穿一穿黑衣服？

可是黑衣服好醜！

但參須真人說了――要穿對方喜歡的衣服才能快樂雙修。

白小谷：“！”

他不穿黑衣服，九大寂不和自己雙修了怎麽辦？

不對啊啊啊！

他的目标是天虞山首席秦九輕，不是眼前的這個秦九輕！

完了完了，他越來越不像話了。

他已然将參須真人的教誨忘了個一幹二淨！

不行，這樣是不行的。

等他有了大身體，一定要把神書重讀一百遍，一定……一定要重拾對那位秦九輕的性趣！

白小谷催促秦九輕：“快給我捏身體吧。”再不快點，骨就要勾引你了！

秦九輕：“好。”

不知為何，他握着乾坤袋的手輕顫了下。

長大的小白骨。

該是怎樣的絕代風華。

依舊是将神力通過萬靈根灌入赤缇果，然後……

比之前更加洶湧澎湃的神力湧動，骨鏈中的很快流盡，而赤缇果只消耗了十幾枚。

這……

秦九輕正想着該怎麽辦，就發現一股磅礴似海的神力從小骨頭體內傳到骨鏈，進而是萬靈根，最後是赤缇果，然後回歸小白骨。

他只要碰到白小谷，便能完成這個循環。

這麽多的神力湧進萬靈根，秦九輕竟感覺不到絲毫擠壓。

十分順暢，十分契合。

仿佛早該如此。

秦九輕怔了怔，恍惚間他看到了一個單薄的身影。

他背對着他，穿着一襲厚重的白色長袍，長發拖曳在地，猶如從天邊扯下的星河，綴滿辰光。

秦九輕心怦的一跳。

那人回頭，藍灰色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澄澈幹淨，只是眼尾落了一滴淚，淚珠順着光滑的臉頰滑下，化作一粒晶瑩的珠子。

時空凝固。

他他說：“別丢下我。”

白小谷緊張的聲音将他喚醒：“我、我、我……怎麽樣？”他都不敢問好不好看了，他再好看如果九大寂覺得讨厭，那他也沒法開心。

秦九輕恍然回神，看到了眼前的少年。

小小的衣裳化作白霧，月華般的長發遮不住美玉無瑕的柔軟身體。

秦九輕：“！”

他脫下外衣罩住了白小谷。

白小谷：“？？？”

秦九輕輕吸口氣：“天冷。”

白小谷才不冷，他扯了扯衣襟，露出大片鎖骨：“我好看嗎？你喜歡嗎？”完了完了，九大寂上來就給他扔黑衣服，怕不是……

秦九輕：“…………”

白小谷慌了：“你不喜歡？”

秦九輕：“……喜歡。”

白小谷松口氣，但又怕他哄他：“那你怎麽不看我？”

秦九輕：“把衣服穿好。”

白小谷：“？？？”

九大寂果然還是不喜歡吧，眼裏心裏只有衣服，氣死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