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生是庇護

天虞山大陣開啓的時機恰到好處。

“秘境”外的六位元嬰境修士自以為布好了局,甚至把自己的嫡系弟子也放了進去――有他們六個人護法，這秘境是不可多得的歷練機會。

如果能夠“恰巧”讓自己的嫡系參與到斬殺真魔，那這弟子可就前途無量了！

幾人的小算盤打得很好。

等差不多所有修士都進入秘境,他們開始連接神識,逐步覆蓋整個秘境,打算把潛入其中的真魔辨識出來。

一旦發現真魔蹤跡,他們會立即進入秘境将其圍剿！

秘境的陣法根基是由堯光山的惠陀畫下的,他全力支撐秘境,沒有參與到神識搜查中。

正當一切按部就班，眼看着他們的神識範圍越鋪越大，即将從修士當中揪出那位魔頭……

忽然間,惠陀遭到陣法反噬,噗地一聲,吐出一口黑血。

沐陽山掌座離他最近,驚詫道：“怎麽回事！”

其餘幾人也都紛紛看過來。

淩志義面色蒼白,震驚道：“天虞山有變！”

其他人也很快發現了，他們設下的秘境在那龐然大物面前不值一提。

短時間內構建的小小秘境,哪裏敵得過這沉寂了七千年的天虞山大陣！

掌座們幾乎是第一時間将自己的神識落向秘境內的嫡系子弟身上，童葉丹蹭得一聲站起來：“卓兒！”

誰都知道姬峰山這位老祖有位極其寵幸的年輕弟子,名喚溫卓,生得自是一表人才,而且天資極高,有望得到姬峰山秘傳。

Advertisement

童葉丹斷不會讓溫卓死在這裏。

和她有同樣想法的掌座為數不少,每一個年輕俊才都是各宗門費盡人力物力傾心培養的。

且不提私人感情如何，單單是付出的這些資源和時間,都是各宗門絕不能舍棄的。

唯獨堂庭山老祖因為沒有弟子在其中，反倒清醒一些：“不要沖動,這可能是那魔頭的……”

沒人聽他的。

是陰謀詭計又如何，他們必須進去把被困其中的弟子救出來。

若是這般見死不救，且不提回了宗門該如何交代，便是以後傳開了，他們也沒法在十二仙山立足。

――對待嫡系子弟都見死不救，他們還如何廣大門徒！

堂庭山老祖眼見勸不住他們，也不再勸說，只囑咐道：“切莫輕敵，這魔頭茍延七千年，定有其過人之處，你們四人合力才有望和他一戰，切莫單打獨鬥，中了他的伎倆！”

慧坨是沒有辦法進到秘境了，他被陣法反噬，生死未蔔。

堂庭山掌座修為不行，進去也是添亂。

淩志義和童葉丹打頭，四人眨眼間來到秘境。

也不知這天虞山大陣是以何為根基，他們進來之前根本沒辦法用神識看清全貌，只有在進來的這一剎那，才大驚失色。

“這……”“這是七絕塔！”

淩志義：“這是一座倒置的七絕塔！”

位于千裏之外、在招搖山轟然倒塌的那座七絕塔，幾乎在場所有人都去過。

他們大多生于兩三千年前，那時十二仙山早已沒了魔神庇護的傳說，有的只是反叛者的颠倒黑白。

他們年少時大多闖過七絕塔，有的甚至到過第六層，但也只到第六層了，再往上是禁地，是即便他們的師祖也不敢輕易踏足的地方。

他們被耳提面命的是：“不可到第七層，不可放出那萬年真魔。”

可此時此刻，他們正在七絕塔的第七層！

七絕塔第七層是一個相對來說非常狹小的空間，作為七絕塔的塔尖，他的內部是一片濃郁的黑霧，隐約間能看到雪白色的牆壁，在十丈開外的地方。

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東西。

雪白色的牆壁死氣沉沉，如一張張屍體的臉，沒有丁點生機，全是冰冷可怖。

充盈在整個空間的黑霧也讓人骨頭發冷，說是霧氣更像黏膩的液體，濕漉漉地貼在人的皮膚上如吐着信的毒蛇，冰冷惡心的感覺從每一個毛孔滲透進身體，蠶食着體內生機。

淩志義等人已經是見多識廣的元嬰境修士，此時此刻他們也頭皮發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童葉丹嬌柔的面龐沒有丁點血色，她青紫色的唇微顫，吐出兩個字：“混沌！”

淩志義倒吸一口氣，他身邊的沐陽山掌座也死死握緊了法器。

混沌！

天地初開始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混沌！

原來七絕塔的塔尖，在鎮壓着那位真魔的地方，竟然有這種東西……

如果把真魔殺死了，還有誰能夠抵禦這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混沌！

他們來不及思考這些，一道黑影在這粘稠的黑霧中穿行，絲毫不受這可怕的東西侵擾。

幾乎是一瞬間，黑影刺向淩志義的喉嚨，淩志義放出自己的分身，然而根本沒用，黑影一分為二，同時擊碎了他的本體和分身！

淩志義：“逃！”

他只來得及說出這一個字，整個人便被黏膩的黑霧拖進深淵。

童葉丹等人大驚失色。

太可怕了，這力量太可怕了！

他們狂妄了，他們自以為是了。

四人聯手絞殺真魔？

做夢！

他們完全低估了這個被囚禁七千年的真魔，更低估了這天地初開時誕生的最可怕的力量。

元嬰境算得了什麽？

哪怕化神，哪怕飛升，能敵得過這淩駕于天地之上的可怕力量嗎！

黑影自然是秦九寂，他來到天虞山地宮，開啓大陣前看到了江舸留給他的東西。

一封長長的信。

許諾給秦九寂過一封手書，但顯然江舸有更多的話想要告訴秦九寂，短短一封手書并不能說清一切。

江舸告訴秦九寂，幫助他布下兩個七絕塔陣法的是他的師父，也是誕養了秦九寂的那位魔神。

真魔的誕生，源自另一個真魔的離開。

他們用生命延續後代，“母神”的死亡意味着新的魔神誕生。

江舸的師父在誕養秦九寂前，告訴江舸：“我的孩子是天地間最後的一位真魔。”

k預言了千萬年後，教導江舸陣法，幫助他提前規劃了兩座七絕塔。

一個是生，另一個是死。

生是庇護，死是神罰。

決定權在秦九寂手中。

只要打開天虞山大陣，秦九寂會獲得混沌的力量。

天虞山的陣法定格的是世界的生死。

秦九寂可以選擇吞噬混沌讓這個世界生，也可以選擇放出混沌讓這個世界死。

這是真魔一族，等待了七千年後，做下的決定。

由唯一現存的真魔，秦九寂抉擇。

如果他覺得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生價值，那就讓其歸于混沌；如果他在這個世界看到了新生的花朵，那就化作新的神，終生庇護它。

江舸告訴秦九寂：“對不起，讓你背負這麽多。”

“無論你做出什麽選擇，都是正确的。”

“遵從自己的心。”

“他會告訴你答案。”

秦九寂看完這封信，指尖燃起一團黑霧，将其燒成灰燼。

他沒什麽好猶豫的，這個決定早在來到這裏之前，已經做好了。

他選擇白小谷。

他選擇這個世界。

他看到了這個世界新生的花朵。

一株白色的透着淺藍的嬌嫩花朵。

他像天空一樣澄澈，像海水一樣溫潤，他沖散了混沌，喚醒了天地，以柔弱的軀幹點燃了最幹淨的生命之光。

※

秦九寂沒有把沖進塔中的四位元嬰境修士全部殺死，他給了他們逃出去的機會，為的是制造恐慌。

童葉丹等人吓得四散逃離，什麽尊嚴什麽品格什麽高貴的身份，全被這懸殊的力量差距淹沒。

秦九寂沒有追他們，他甚至打開了七層的門，讓他們去往第六層。

他在給白小谷造勢。

簡單的救贖不足以銘記于心。

唯有這種生死一線，體會過死亡恐懼後，被救下才會感恩戴德。

他會當着無數修士的面殺死這四位元嬰境修士，他會制造莫大的恐慌，會讓整座七絕塔裏的所有修士都陷入絕望，而後他會“死在”白小谷劍下。

那一刻，真魔永逝。

留下的已是白小谷手中的問道。

秦九寂貓抓耗子般戲耍着這幾位吓破膽的元嬰境修士，将他們從第七層趕到第六層，又從第六層趕到第五層，第五層的修士正在和七絕塔中的兇獸纏鬥，冷不丁看到童葉丹等人，大喜過望：“師祖！”“前輩！”

救命二字根本沒有說出口，他們看到了混沌。

新生代的修士從沒見過天地初開始時的混沌，但沒人會認錯，這是刻在萬物生靈骨子裏的恐懼，是印在靈魂上的絕望，是哪怕從沒聽說過、見到了也會落荒而逃的存在。

于是，從第五層起有更多的修士被追趕到第四層，接着是第三層，而後是第二層……

所有的修士都在落荒而逃，七絕塔內那些兇猛的可怕兇獸在沾到混沌的那一刻便化為烏有。

這加深了修士們的恐懼，讓他們更加心驚肉跳。

這是什麽……這到底……

世界末日不過如此，他們盲目地逃竄，甚至不知道……哪怕逃出了七絕塔又該如何？

這個世界唯一的真魔已經堕入混沌。

沒人再庇護他們。

這就是他們的宿命嗎！

這就是時隔千萬年，來自于真魔一族的神罰嗎！

整個七絕塔陷入絕望和恐慌，唯獨寬寬敞敞的第一層，被放在最安穩之處的白小谷心生期待：“主人來了，骨感覺到了！”

許諾一直全神戒備，聽他這般一說愣了下。

白小谷快步沖到第二層和第一層的連接處，忽然間無數人湧了出來，為首的還是一個熟面孔。

大塊頭魏莊大看到白小谷，匆忙道：“小家夥快跑，再不跑命要沒了！”

白小谷：“……”

他不要跑，他要去找主人，可是……他竟然掙不開這個大塊頭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