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1)

趙禁獨自回到原先住過的茅草屋。臨江城那場屠殺使得再沒有宵小敢來找他滋事,日子過得算是平靜。

他時常會想蒼無心,期待他的傷能早點好。趙禁并不敢抱奢望說蒼無心會來找他,畢竟那人随時可能從一時的意亂情迷裏清醒過來。他趙禁人不人鬼不鬼的,蒼無心那樣條件絕佳的人會對他好,他自己都會想不通是為什麽。

可是……蒼無心的認真和溫柔卻又很容易讓人想去期待。

趙禁就這樣糾結着矛盾着,等到寒冬過去冰雪消融之時,他終于告訴自己別犯傻了,他要是還能想起你早就來找你了。去街上偷偷打聽,蒼王爺早已養好傷回了他的王府,雖然早有心理準備,趙禁還是很沒用地偷偷哭了好幾個晚上。

哭完趙禁決定塵封那個人,就當做了一場美夢,醒了就算了。

初春,小屋總算迎來了第一位訪客。好友沈千秋到訪,原來蕭衡仍記挂着趙禁,和郁沉影說好了讓他去翠月殿裏暫住,要比一個人獨居荒郊要好得很多。趙禁也無牽無挂,就應承下來,也終于有幸見到了傳說中的教主殷雨嘯和左護法鄭天問。

轉眼趙禁來到翠月殿已經半年了,卻沒有參與什麽實質性行動,按照殷雨嘯的說法是他畢竟非同一般,只有真要救急的時候才會用到。趙禁樂得清閑,既然不用等蒼無心了,就又開始我行我素偷偷控屍體取樂。

這年趙禁已經十六歲,身材又長了不少,差不多可以比蒼無心高出半個頭了。在市集上面又聽了些江湖小道消息,卻是說慕容風和慕容雪在搶一個人,搶到鬧分家的地步。趙禁聽了只是一笑置之,那兩個人自幼關系親密非常,哪有可能分家。

只是他們在搶的這個人,偏偏名號是無心公子,讓他想起來某個負心的王爺了。

不久之後關于這個無心公子的流言蜚語開始鋪天蓋地。他好像近期介入了一些江湖紛争,從籍籍無名一躍變成了市井百姓茶餘飯後的話題。據說他是個紅顏禍水,不僅和慕容家兩位公子糾纏不清,也經常出入魔教蒼寒堡,還有傳言說他是天寧王爺家的清客。

清客,即男寵的修飾說法,趙禁雖不信,卻還是捏緊了拳頭,心道人家王爺對着任何美人醜人都能随便扔出去的不值錢的博愛,自己卻還認認真真地記了那麽久。

不料未隔多久,慕容家真的分家了。慕容風遷到和臨江城一水之隔的望月郡建了一個「風起山莊」,而慕容雪因為想不開,差點上了吊。趙禁聞訊火速趕到慕容家,自從上次一別已數年多沒見,慕容雪越發美麗,若不是那雙暗淡無神的眼睛不知該是怎樣的風華絕代,趙禁心疼萬分。

慕容雪拉着趙禁,淚水盈盈:「小禁,他們都不要我了……現在連風也不要我了……」

趙禁很快弄清楚了狀況,原來傳言竟是真的。兩人為一個叫無心公子的美人反目,慕容風揚言說從此不再回慕容家。

「他說他最喜歡雪了。他以前一直是這麽說的,他騙我,我瞎了他就不要我了……」趙禁以為慕容雪在說慕容風,但是随即反應過來他說的那個「他」是那個無心公子。

「趙禁,你也會有一天丢下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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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雪臉上的表情是趙禁從來沒有見過的脆弱。他看着那空洞的大眼睛,拼命的搖頭:「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趙禁這一輩子都不會背叛二哥的。」

他的這條命是二哥用眼睛換來的,如果因此造成慕容雪失去幸福,他真得自責一輩子。于是趙禁留在慕容家認認真真照顧慕容雪,陪他解悶逗他開心,但是他也知道想要慕容雪真正展顏,還非那個無心公子不可。

所以趙禁決定要去找那個無心公子,這種始亂終棄的人綁也要給綁回來陪慕容雪過完下半輩子不可。

無心公子很容易找,身為清客,他就住在洛京城天寧王爺府上。趙禁雖不是去找蒼無心,卻總有些做賊心虛的別扭,先偷偷從王府的仆人打聽到了王府內的具體院落位置,怕會不小心和蒼無心碰到面。

趙禁知道自己是個藏不住心思的人,聰明如蒼無心如果看到,自然知道他還在愚蠢地念着他,他還不想被那人看不起。

他輕功還好,就趁着正午陽光燦爛照得守衛昏昏欲睡的時候越牆而入。無心公子的住處在竹林深處,趙禁穿過假山回廊很快就看到了那間別院。在一片清雅的竹香裏,混雜着沉沉香氛,卻正是蒼無心身上的那種微熏,讓趙禁恍惚間差點掉下房梁。

他悄悄從屋頂掠到偏房,房裏有一張很大的床,帷幔層層,隐約見裏面有人影的痕跡。趙禁悄無聲息地落地,碎步靠近細聽過去,床上呼吸綿長,仿佛是在淺眠中。

大概就是無心公子了,于是他毫不客氣就掀了帳子。

一頭長發散落在枕上,俊逸的臉龐帶着淺笑正睡得香甜,衣服拉得很低,鎖骨下面的胸膛上還看得到傷痕。

趙禁就這麽失了神,不知呆呆站了多久。半年不見,他比記憶中清瘦了幾分,仍舊那麽美。

無心……

眼前模糊了,趙禁擦了擦,居然滿臉淚水。真正見了才終于不能自欺欺人說忘了他,根本抑制不住滿腔思念,明知道不應該,還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再碰觸他一次。

天旋地轉之間他就被壓倒在了床上,蒼無心眼神狠厲一手壓着他的頸子,另一手不知從哪裏摸來了匕首就要落下。在看清身下的人時停下了動作,似乎不确定地問他:「……趙禁?」

趙禁心如針紮般地難過,生怕會被冷言相向,卻見蒼無心俊美的臉龐逐漸揚起笑意,突然一頭撲上來抱着他蹭啊蹭:「小禁啊,我想死你了~~」

等趙禁反應過來蒼無心已經壓着他在他臉上親得他暈頭轉向,待回過神來并非喜悅反倒是心裏一陣委屈。他撐起身子推開蒼無心,半年來的的思念和孤獨可不是蒼無心熱情地撲過來親親就能了事的。

何況這裏可是那無心公子的卧房,蒼無心躺在別人的床上,想着趙禁心裏就極不舒坦,恨恨甩開蒼無心偏過頭道:「我又不是來找你的。」

「呵呵,你不來找我,我本打算今天去找你的呢。若你不是來找我的,又到我王府幹什麽?」蒼無心魅惑地笑笑,就又湊上來。趙禁一把又把他推開,蒼無心便淚汪汪地低下頭道:「小禁好冷淡。」

「別給我做戲。」趙禁知道他就會裝可憐:「我不過是來貴府找無心公子唐瞬的,王爺只要肯割愛,趙禁帶走他後,自然還王爺一個耳根清靜。」

趙禁這麽說,無非是想要蒼無心給個能讓他安心的反應。果然蒼無心一把抓住他委屈道:「那麽久沒有見面,你居然一點都不想着我,還問我要別人?趙禁,你有沒有良心!」

趙禁心裏委屈不比他少,終于反駁道:「我還想你有沒有良心呢,半年時間你都去哪了?」

「哦,終于說出真心話了,怪我冷落你了,」蒼無心眯着眼睛,突然吼道:「我治傷的時候你都不在身邊陪我,我不去找你你就不會來找我麽!」

趙禁聞言低頭苦笑了一聲,蒼無心說得輕巧,好像他這樣相貌醜陋又為世人不容之人能和他這光鮮亮麗的蒼王爺一樣想去哪就去哪想幹嘛就幹嘛。

「我此番前來不是為和王爺争論……什麽誰該去找誰,我只為二哥來找唐瞬公子。」他忍下心中的苦,淡然說。

「你你你……」蒼無心鳳目含屈指着他:「你居然真這麽沒良心!枉我還正打算去找你,你難得來找了我竟是為了別人。慕容雪想要唐瞬?他做夢去吧!」

「你不給?」趙禁故作鎮靜,其實已被刺傷。這蒼無心剛剛還讓自己還有所期待,卻拒絕得斬釘截鐵。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慕容風慕容雪都喜歡,蒼無心覺得寶貝?

「當然不給。」蒼無心斬釘截鐵地說。

趙禁鼻子酸了一下,呵呵笑一聲,幾乎是跌跌撞撞地爬下床就想要離開這個地方再也不回來。可才一站到地上,就從背後被蒼無心一把抱住。趙禁覺得自己雖然不配給這種高高在上的人喜歡,倒也不至于能被任意玩弄,咬牙切齒道:「你給我放開!」

蒼無心聽到趙禁的聲音裏有哭腔,忙道:「對不起,對不起,小禁,你聽我解釋。」

「你給我放手!」趙禁用力掙紮。

「不放。我蒼無心是你趙禁的人,去跟慕容雪在一起,我才不幹。」

趙禁不明所以,蒼無心趁他發愣把他抱回床上捉好,道:「你知道有個東西叫人皮面具吧,事實上……我和『無心公子唐瞬』,根本是……呃,同一個人罷了。」

見趙禁不大相信,蒼無心道:「給我半柱香的時間。」

就見蒼無心忙忙碌碌,對着銅鏡不到片刻,再回首真的已經換了一張臉。何止是換了一張臉,眼前這人不但貌美,而且眼神純淨氣質空靈,看似超凡脫俗,要不是趙禁親眼看着蒼無心化妝,根本沒法想到這是同一個人。

可惜蒼無心得意一笑就破功了,又變回趙禁熟悉的那種戲谑氣質:「怎樣,是我本人好看,還是這唐瞬的臉好看?」

趙禁還是看不慣蒼無心戴着別人的臉譜,一把給他扯掉問:「你幹嘛要裝成別人?」

「我也不想啊。可憐見我和蒼寒堡一直是有生意往來的,這臨江城一戰,天寧王爺卻公然成蒼寒堡的敵人了。為了繼續做生意,我只好改名換姓用新身份行走江湖,明白了嗎?」

身為朝廷王爺,居然和邪教做生意,趙禁聽了嘆氣,不過這也很像蒼無心能幹出來的事情。又問:「那你是如何招惹上大哥二哥的?」

「冤枉了,」蒼無心看趙禁拒人于千裏之外的陣勢已松懈下來,就瞅着空子往他那移動:「你那兩個哥哥可是我遇到你之前的桃花債了,不算的不算的……我遇到你之後,可沒再理過那兩個人了,你別吃這種陳年舊醋啊。」

所以慕容雪才說你始亂終棄……趙禁又懷疑地打掉蒼無心想要摸上來的手說:「不是說『唐瞬』是新身份?怎麽又變成以前的事了。」

「這個要解釋就久了……」蒼無心笑眯眯地清清嗓子開始回憶:「我當年雖然住在京城,但按慣例每年要到洛京來祭天。途中貪玩溜到你們頻迦城,就在慕容家和你兩個哥哥認識了。不過那時我就已會化妝易容,畢竟太子身份不好暴露,就跟你兩個哥哥說我叫唐瞬……」

趙禁聽着蒼無心這麽說,突然勾起了一段往昔的記憶,卻已經把蒼無心的人皮面具撕下來了,沒辦法看看那張唐瞬的臉是否能讓他想起那已經忘記了的絕世容顏。

無心,他會是當年那個桃子哥哥麽?既然他去過慕容家,而且他貴為太子,有那樣奇特的桃子也不足為奇……

「事情就是這樣了,」蒼無心打斷他的思路:「所以慕容雪我就無能為力了,我是小禁你的。」

趙禁為難地咬着嘴唇低下頭。他很想自私,聽得蒼無心言明心裏向着自己,也是歡喜感激。可慕容雪憔悴哀傷的樣子浮現在眼前,他現在孤苦伶仃,只能依靠自己。如果知道自己也背叛他搶去了他最喜歡的人……

「……既然你就是唐瞬,那……跟我回去見二哥吧。」

說出的這話,自己都覺得荒唐。看這條命已是慕容雪拿眼睛換來的,如果自己還要奪取他的幸福……

「你說什麽呢!」蒼無心的臉垮下來,追逐着趙禁閃避的眼神說:「這個玩笑很不好笑!」

趙禁只是低頭不語,于是蒼無心抓住他的肩膀開始晃:「小禁,你不相信我?我這半年沒去找你是有原因的,我……」

趙禁搖搖頭。

「那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你告訴我,我一定改。你要是不喜歡我太嚣張的性子,我可以學着收斂;你要是不喜歡王府,我可以跟你去你喜歡的地方!我一定不會喜歡別人,我……」

趙禁聽得心動,違逆心思也是心虛,着實猶豫了半響卻仍是壓低聲音說:「雪……我欠他的,你是他唯一所求,我不能那麽自私……」

「小禁你怎麽這麽傻呢!」蒼無心一把把他拽住拉着他的手貼到自己胸口有點埋怨有點好笑地看着趙禁說:「哪有人因為看別人可憐就把自己的幸福拱手讓出去的。你真是太善良,我怎麽能放你一個人在外面被人騙啊。」

柔情的話語,溫暖的包容,趙禁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此刻還能抗拒這個人的懷抱。可他還是搖搖頭說:「我跟你在一起,不可能會幸福的……」

「不幸福?」蒼無心眉毛挑起來,睜大眼睛問:「誰說你跟我在一起不幸福?你跟我在一起怎麽可能不幸福?」

趙禁知道蒼無心是不會懂的。雲泥之別,只有他會被自卑和猜忌弄得心神不寧,只有他會痛恨身上遍布的疤痕。幸福的表像下是怎樣的痛,他冷暖自知,盡管蒼無心溫柔如水情意綿綿,只能讓他更加不安更加害怕失去的一天。

如果沒有那場火就好了,一切都可以改寫。慕容雪不會這樣孤立無援,而起碼可以看起來夠資格和蒼無心站在一起。

「趙禁,你給我說話!」蒼無心大力地捏着趙禁的肩膀,直到趙禁痛叫出聲。

「是你已經忘了我了,還是慕容雪說了什麽?小禁你是喜歡我的,是因為可憐慕容雪才不得不那麽做。你心裏還是想和我在一起的,對不對?」

趙禁幾乎就要點頭了。心裏有一個聲音說:自私一點,就是天堂。不用多想将來的事情,這樣溫柔的蒼無心肯定會愛自己一輩子。可是腦子裏卻又浮現出慕容雪絕望的眼神,趙禁眼光一暗,從蒼無心手裏抽回手。

「無心,雪雖然眼睛看不見了,但他真的是個很好很純潔的人。假以時日,你會喜歡他的……」

蒼無心嘆了口氣道:「別再說傻話了好嗎,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無心,我們這輩子才是不可能的。」趙禁忍着心在滴血咬牙說。蒼無心臉上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繼而橫眉斷然道:「我早就決定了這一輩子只會和你在一起, 我絕對不會放手。你甩不掉我的。」

趙禁心裏一震,方知蒼無心竟然如此執着,一時心如刀絞。自問真要賠上一輩子的幸福,要把一生唯一說過喜歡自己的人拱手相讓?

蒼無心看趙禁無言,突然冷笑一聲恨恨道:「慕容雪算什麽東西,那種人根本就不值得你為他感恩戴德,他眼睛瞎了根本是咎由自取!」

「你住口。」趙禁沒想到蒼無心會出言中傷慕容雪,誰知蒼無心卻道:「我偏不住口,他當年竟沒燒死真是老天不長眼。」

趙禁擡手給了蒼無心一巴掌,蒼無心沒有做任何防備,一頭撞在床柱上好大一聲響。趙禁自是沒想自己這麽用力,卻心說是蒼無心那樣說慕容雪不對在先,便強壓着不去問他怎麽樣。

「是啊……蕭衡、慕容雪對你來說都重要,你為了他們什麽都能做……」蒼無心很快就爬起來了,兀自怔怔地呆了很久,額頭上烏青一片,卻突然擡起頭凄厲地問趙禁:「那我呢?我對你來說算什麽?」

「蕭衡遇到危險你就擔心,慕容雪說喜歡我你就要讓。你有考慮到我的心情麽?我現在恨不得掐死你,你以為為了慕容雪犧牲自己的幸福很偉大?那我呢,我怎麽辦?你好自私,你根本就沒有想過我也是會傷心的吧……」

趙禁被他吓了一跳,繼而啞口無言,洛水山莊那次蒼無心為他去和江庭赭對峙時那回眸一瞥仍然讓他每每想到就會心痛。這才發現蒼無心的指責沒錯,他竟然一直以為如蒼無心般擁有一切的人是不會難過不會受傷的。

「從來都只有我說喜歡你,你連個明确的回應都沒有。就是這樣蕭衡還怕到頭來是我在欺負你,一個勁叮囑我說我要是辜負了你他跟我沒完。其實他錯了,」蒼無心說着,眼淚就落下來,他卻沒有伸手去抹反而自嘲地笑着:「是你總不肯相信我,随時準備抽身而去,而我早已深陷其中,不能脫身也不想脫身。」

「無心……你別說了……」趙禁害怕聽他再說下去,害怕去承認自己因為害怕受傷而不敢愛。然而蒼無心早已看穿了,他低聲道:「你什麽也不知道。趙禁,你什麽也不願意相信,什麽也不願意承認,所以……你永遠不能想象我有多愛你。」

一句話像一把利劍直直插到心裏,身體和神經都開始麻痹和抽搐。趙禁眼睜睜看到自己被蒼無心看不到底的感情這個淹沒吞噬掉,再也掙紮不出掙脫不了。

才發現,自己一直懼怕不敢碰觸的,竟是蒼無心一直不斷付出拼命維護着的。趙禁心中愧疚酸苦,伸出手去幫蒼無心抹掉眼淚,深知那個向來意氣風發的蒼無心,捧上全部的真情,卻被自己傷害了。

沒想過自己會有傷害他的能力,等到他發現的時候,已經讓對方痛到哭泣。趙禁伸手把蒼無心帶進懷裏,感覺到他在發抖,可是抖得太厲害幾乎不像是在哭泣。

「……無心?」趙禁低頭,看見懷裏蒼無心狠狠地咬着嘴唇,臉上血色全無,喉結上下抽動,仿佛在隐忍着什麽巨大的痛苦。

「無心,無心?你怎麽了?」趙禁收緊了手臂擔心地晃着蒼無心。

「沒……哈,沒事……」蒼無心沉重地喘了兩口,一頭紮進趙禁懷裏不再說話。趙禁心疼又着急,又晃了晃他說:「無心,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幫你叫醫生……」

「不用……」蒼無心聲音發虛,卻仍然故作鎮定。趙禁看他蜷曲着身子捂着胸口,突然想到:「是不是,是不是那次被江庭赭……」

「呵,我……要說是……你是不是又要心疼了?你看我……都弄成這樣,你還要把我送給他,送給慕容雪?」蒼無心痛的已經在趙禁懷裏輾轉翻滾,偏還是咬住這點不放。趙禁搖頭,把手覆在他胸口傳輸真氣,卻收效甚微。

「無心,無心……你別說話了……」趙禁無助地抱着他暖着他冰涼的手腳:「無心,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

趙禁顫抖地幫他擦拭掉被咬得鮮紅的嘴唇上的血漬,看着那張在昏迷中依然糾結的蒼白面容,顫抖着喃喃道歉。半年,在他心裏怨着蒼無心不來找他的時候,他是不是一直在忍受着這樣的折磨?即使如此,笑容如常,溫柔如前,而自己呢?

趙禁跪在他床邊,無聲哭泣。

直到夕陽西下,蒼無心才微微地動了動,有些疲憊地睜開眼睛。看了緊張地站在床邊的趙禁一眼,一雙時常流光溢彩的眼睛卻不知為何暗如死灰。

「身子還難受嗎?」趙禁擔心地問,蒼無心聞言搖搖頭,又閉上了眼睛。趙禁只當他還沒有歇過來,輕聲問:「無心……你一天沒有吃東西了,用些飯菜再休息好嗎?」

蒼無心搖搖頭,只是低聲說:「你怎麽還在這裏。」

「你那樣我能走麽,之前都不知道你傷得那麽嚴重……」

「趙禁,我是不會和你回去見慕容雪的,所以……所以你回去吧。」

趙禁聞言不知該如何作答。在蒼無心昏睡之時他想了很多,思來想去總算是下定決心就算此生對不住慕容雪,也再不能負了蒼無心。可無心現在讓他回去,倒叫他滿腹心思卻無從開口。

「既然你說……和我在一起不幸福。」在趙禁看不到的地方,蒼無心鳳目裏一絲溫柔沉寂成淡淡的悲哀:「那你覺得,我又可能讓慕容雪幸福麽?」

趙禁啞口無言,對于這不能強求心中又明白了幾分,只是仍開不了口與蒼無心解釋,心裏憋悶得慌。突然蒼無心伸出手,把一只蝴蝶形狀的紅色玉石遞到他面前。

「走之前這個送你,留做紀念吧。」

何謂紀念?趙禁聽得心下泛苦,卻還是接過墜子。越看越覺得眼熟,這可不正是洛凡扇子上面墜的那顆紅玉麽?

「這本是我的東西,由蕭衡送給洛凡,現在我從洛凡那裏讨回來給你,上面有我的印。以後我們就算形同陌路也好變成仇家也罷,總曾經算有過一段情分,任何情況下你拿出來,朝中自有人會幫你。」

「你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形同陌路?」趙禁聽着話頭不對:「發生了什麽事情麽?我們怎麽可能變成仇家?」

蒼無心笑笑說:「将來的事誰又知道呢,只是無論你我今後變成怎樣,你記住蒼無心這輩子不會存心害你,明白嗎?」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趙禁終于找到掩護自己心思的借口,道:「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就不走!」

「沒什麽啊……只是我本想和你一起隐匿江湖了結此生,既然你不想,我也不勉強。而且我突然想道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也确實沒工夫跟你在這兒女情長地虛耗。」

趙禁在聽得他前半句的時候是想反駁的,可是後半句卻被蒼無心自己說死了那轉機的可能。他靜靜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對了,還要提醒你一句,」蒼無心望着房梁,好像極度心不在焉一般:「雖然你的臉和身子有一半算是毀了,好歹大形還算不錯,細看去也挺好看,但是你要是一直這麽陰沉着愁眉苦臉下去,以後絕對不可能有人再看上你。你啊,以後還是多笑笑多和正常人親近親近,少玩那些屍體,我相信你還是能遇到不錯的人的。聽到麽?」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趙禁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字面上的意思,哪句你不理解?」

趙禁,一時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這是你此刻的真心話麽?」

似乎不再需要蒼無心再解釋,趙禁也知道他的意思了,只是還不能相信這真是蒼無心說出來的話,他變得也太快了,趙禁心裏既是委屈又是憤懑,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離開了天寧王府,趙禁沒敢告訴慕容雪一分一毫,在慕容家又住了幾天後,慕容雪很貼心地告訴他:「你不用一直在這裏照顧我,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吧。」

趙禁也覺得自己差不多該回一下翠月殿了,但是放心不下慕容雪,便把他帶到同在頻迦城的沈家托給沈千秋照顧。

沈家的人很熱心地接待了他們,趙禁終于見到了沈千秋一直在說的父母及大哥。沈大公子沈楓憫長得英逸潇灑,和甜美的千秋完全不像。老爺夫人和沈千秋周到地陪趙禁和慕容雪說話的時候,沈楓憫則早跑去和俏麗的小丫頭調情去了,被沈千秋罵成是毛病。

趙禁私底下再次羨慕沈家的和樂融融,便放心由沈家人照顧慕容雪。自己回翠月殿清靜自己的,只是這一閑下來,便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緒,王府裏發生地事情他不願回首去想,卻沒辦法不想。

郁悶夠了,委屈完了,才覺得蒼無心八成是在生自己的氣。他明明開始還很興奮的,只是在自己提了慕容雪并一直堅持之後才突然變了副态度,趙禁想了想,不得不承認好像是他自己不對,無心的态度那麽明确,而在躲躲閃閃的人不是自己麽?

還害他哭了……趙禁難免回想起從初遇到如今的種種,好像蒼無心從一開始就一直很堅定,而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其實這樣好像……很傷人。

怎麽辦,就這樣算了嗎?不能甘心是小事,想起蒼無心一次兩次為他連命都不要,受過傷流過血,難道自己不應該主動做些什麽嗎?雖說就算就在這麽等着,蒼無心怕是也不會氣很久,可是自己要他包容到什麽時候,不會太貪心了嗎?

趙禁決定要回天寧王府一趟,真的做出了這個決定,反而覺得輕松了。不論無心會怎樣反應,,不去想他将來會不會有一天變心,也不能讓他再受委屈。而且如果真的能夠在一起,好歹自己也嘗試過争取過,不是無心單方面在一直付出。

趙禁在頻迦驿站借了一匹馬,半天就趕到了洛京城,因為上午耽誤了一點時間,夕陽已經快要落下。他想着馬上就能見到蒼無心,心跳加速。不知道無心會是怎樣的反應,說不定是很吃驚,然後笑得很好看,又或許會幽怨一會兒,然後垂頭喪氣地拉起他的手。

懷着興奮和不安,趙禁一步步走向王府,卻見院內沒有一點燈火通明,反而一片漆黑沉寂,讓人陡然心慌意亂起來。

王府正門沒有侍衛,挂在門口的大紅宮燈有的落在地上,有的殘缺地挂着,朱紅的大門微掩着,吱呀吱呀地顫抖,裏面黑洞洞的像張開的大口,趙禁不敢相信地站在那兒,愣了許久,随手抓了一個路過的老人問道:「怎麽會這樣,天寧王府怎麽了?」

「咳,少俠,你還不知道啊?」老叟擺擺手悄聲說:「說是王爺陰謀造反,這不是被抄家啦……」

造反,怎麽可能?趙禁如遭五雷轟頂,急忙又問:「那無心他,不,是……那這裏面住的那個蒼王爺呢?」

「王爺精明啊,抄家的來之前就遣了仆人跑啦,我聽說抄了半天也沒抄出來個什麽名堂,那些人也沒面子,就只好把王府所有值錢的東西全拿光了,院子也荒了……哎呀造孽呀造孽呀……」

聽說蒼無心跑了,趙禁好歹松了口氣,再問:「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十五日之前吧,我記得是月底那天。天寧王爺行跡是放蕩了點,但是要說謀反,誰信哪,當今聖上真的是,連自己親兄弟也要趕盡殺絕啊!」老叟說着,突然後怕自己一個小民老百姓對陌生人太多嘴了,哀求說:「少俠,我可就知道這麽多了,老伴兒還等着我買饅頭回家呢,您就……」

趙禁松手,老頭就飛快跑了。這突然的變故讓趙禁腦子有點混沌,他靠着牆,算計着日子。

十五日……不正是自己造訪天寧王府的隔天?趙禁突然想起,那日他在王府裏并未看到任何仆人,這樣的異常他竟沒有覺察到不對勁!蒼無心在那時就已經遣散家仆了,因為他已知道要大禍臨頭。

可他什麽也沒說就讓自己走了?一個個片段拼湊起來,讓趙禁越回憶越覺得不對頭,他原本非常堅持要在一起的,卻反悔得很快很詭異。一些只言詞組此刻也潮水般湧進腦海裏,如風暴一般席卷着讓趙禁心驚。

他說你要是不喜歡王府,我可以跟你去你喜歡的地方;他說你不來找我,我本打算今天去找你呢;他說我本想和你一起隐匿山林;他說比起兒女情長,我還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做。

蒼無心似乎已經暗示了,他卻沒有聽懂,沒去琢磨。蒼無心是王爺啊,卻要跟他歸隐山林,可見王爺是根本不打算做了的。想來之前那半年,怕也是知道要失勢,擔心将他卷入事端才一直沒來找他。

不該的啊,如果真的在乎他,為什麽不去琢磨他說的話做的事,為什麽明明覺得矛盾卻不深究?一味地因為他是人中之龍,就料定他理所應當不會認認真真對自己。而今在昭然若揭的事實面前,一切終于清楚明了了,為什麽蒼無心會毫不留情叫他走。

當今皇上是無心的親弟弟,他被親人陷害一定很難受了,而自己不僅在他最脆弱的時候沒在他身邊,還在他焦頭爛額的時候補上一刀。而無心呢?還替他的安危着想,為了不連累他把他趕走。

「走之前這個送你,留做紀念吧。」

當時接過那塊玉時心生的不祥終于變成了現實,趙禁無法想象當時蒼無心是懷着怎樣的心情把這塊玉遞給自己。忽而又有一絲明光閃過,他記得蒼無心當時說過「上面有我的印,任何情況下你拿出來,朝中自有人會幫你」。

不應該啊,被抄家被通緝,他那時已經預先知道了,為什麽還會那麽說?趙禁忙從前襟裏拿出那塊櫻桃玉的蝴蝶,細細翻看,血玉蝴蝶通體透明,沒有一絲劃痕,更根本沒有什麽所謂的蒼無心的印。

為什麽沒有?難道他只是單純地想要留個紀念,不對,單純做個紀念的話沒有必要特意說有印。趙禁突然想通了,他是在等自己拿着那塊玉,起碼認認真真地看一下,然後回去問問他為什麽會沒有他說的那個印。

一陣懊悔幾乎要把他淹沒。為什麽,為什麽蒼無心說過的話沒有好好想一想,連送給自己的東西也連看都沒有好好看一眼?一想到蒼無心說不定是把全部感情賭在這上面,只要自己好歹看一眼有勇氣問一句堅持一下,他就可以确定了,而這一切在最後關頭,全被他的猶疑和退縮打得粉碎。

趙禁站不穩了,靠着王府的牆角滑下去。他捧着那塊玉,想着蒼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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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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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