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1)

蒼無心很少做賠本的生意,跳了洛水自然是因為盡管天寒地凍,好歹水裏還有一線生機。他确實做到了,在波濤洶湧中憑着自己并不怎麽樣的水性把趙禁拉上岸,撐着背到附近的一個山洞裏。

又過去了大半日,濕透的衣服已被烘幹,火苗聲劈啪作響。蒼無心捋了捋抱着的人前額的頭發,露出他棱角分明的臉龐。劍眉,鼻梁高挺,只是嘴唇削薄似是命運坎坷之兆。蒼無心眼神明滅,在他遍布傷痕的左臉細細摩挲,然後低下頭,輕輕細吻。

趙禁醒着的時候蒼無心很少能這麽做,偶爾會試着去吻,趙禁就露出那種很讓人心疼的表情。蒼無心很怕看他難過,卻也怕看他裝做堅強淡定,心裏卻還是自卑脆弱。

如果可以,真的希望能一輩子保護他。這樣一個不管是身體還是心早就已經傷痕累累的人,需要有人憐他愛他陪他慢慢療傷,然後補給他絕世的幸福。

曾一度以為,自己會是那個人;曾一度以為和他一起逍遙塵世間不是難事;曾經一度以為,欠他的幸福一定要還。只可惜……蒼無心默默地看着趙禁,最終輕輕搖搖頭。只可惜我不能,我可以跟你同生共死,卻不能跟你相守一生。

趙禁動了動,好像輕輕地嗯了一聲,蒼無心收回滿心思緒,輕輕搖了搖他:「小禁,小禁,你醒了麽?」

「嗯……」趙禁混混沌沌地睜開眼睛。

「怎麽樣,有沒有哪裏傷着?」蒼無心把他扶抱起來,趙禁也稍微清醒了一點,看看山洞,火,還有身上已經幹了的衣衫和蒼無心,愣了一下說:「無心,我們沒死?」

「沒有,」蒼無心的笑容卻有那麽一絲勉強:「我們都沒有事。」

「是麽?真的……真的麽?」趙禁又驚又喜,見蒼無心認真地點了點頭,便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上到下檢查了一番。蒼無心不着痕跡地掙出來說:「還擔心我,倒是你身上的傷,沒事了麽?」

趙禁根本沒有發覺異狀,确定了蒼無心毫發無損大為放心。兩個人卻都還好好活着的事實已經是最高的幸運和幸福,他腦子一熱,一把緊緊抱住蒼無心,嘿嘿笑了兩聲又主動吻了他。

蒼無心只停滞片刻就很虔誠地回吻,從柔情脈脈變成瘋狂的噬咬,又變回絮絮溫情。仿佛這一吻之後世界就要消失,只剩下渺茫的荒蕪和孤寂。

在長長的深吻結束後,趙禁大口喘着氣,蒼無心卻又湊上去,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莊重在他的唇上純潔地,腼腆地,輕輕地蜻蜓點水了一下。

就好像是純純的初戀那種酸酸甜甜小心翼翼的滋味,趙禁覺得這樣青澀的吻別有一番甜蜜,可那層甜蜜之後又好像有一些酸苦。無心的唇好像在顫抖,飽含了無法傾訴的感情,卻最終溶成了無語。

作為安慰,趙禁也學着蒼無心的樣子湊過去跟他的唇輕輕碰了一下。于是,蒼無心想要的最後一次,變成了最後三次。

「我去……我出去找找看有沒有野果,你在這乖乖等我。」被趙禁輕輕吻過之後,蒼無心有些僵硬地站起來匆匆走出山洞。趙禁想着此刻無心說不定是滿臉通紅,暗地裏可惜了剛才沒及時擡頭看他一下,目送他的背影呵呵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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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蒼無心走出去的時候雙目通紅,努力忍着沒有讓他發現。

蒼無心出去的時候日頭當空,可直到天色全暗,還是沒有回來。趙禁站在洞口坐立不安,夜幕下山裏傳來了狼嚎,聽得叫人心驚,但他轉念想想以蒼無心的功夫不至于畏懼山裏猛獸,只擔心他又被武林裏那些人給截住了。

等到月亮出來,趙禁的耐心已經被磨光,正焦躁地想着要不要去找他的時候,草叢就傳來沙沙響,正預防備就聽得熟悉的聲音道:「小禁,等急了吧。」

「你幹什麽去了?」趙禁懸了大半天的心總算落下去,沖過去抱住蒼無心,真想順便把這個惹人擔心的人撕了吃了,反正也餓了。

「抱歉,野兔比較難抓。」蒼無心說着一手抓着用纏腰兜着的野果,一手提着兩只兔子給趙禁看。趙禁搶過兔子往火堆走去,心想自己傻了,怎會同意讓這位嬌生慣養的王爺去弄這些事情,抓兩只兔子都要用上大半天,讓人白擔心。

一會兒烤肉的香味就飄蕩在整個山洞裏,野果已經被消耗了一大半,趙禁偷偷瞄到蒼無心一向沒有血色的嘴唇被那酸酸甜甜的汁液染成櫻桃色,不禁紅了臉,心裏亂跳只得扭過頭注意自己烤的金燦燦的兔子。

烤好之後趙禁對比蒼無心手裏那只變得焦黑的兔子和自己多年歷練烤得引人垂涎的野味,伸手把自己的兔子換到蒼無心手上。感到蒼無心正側頭看着他,趙禁說:「別看了,吃吧。好好嘗嘗我的手藝,以後跟我在一起雖然比不上你在王府錦衣玉食,起碼不會讓你吃烤焦的兔子。」

蒼無心呆了一會兒,卻好像打定主意要糟蹋這只兔子一般心不在焉地把他放回火上,趙禁看得來氣,心想這蒼無心不會是以為兔子烤成黑的才能吃吧,推了他一把道:「我是讓你吃吃看,沒讓你繼續烤。」

突然他瞥見蒼無心的頭發在火光的照耀下顏色很奇怪,順手就拉起來一縷道:「無心,你的頭發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一直不都是這樣的麽?」

「胡說,以前是黑的,怎麽現在看來有點像是灰色的了?」

「火光的關系吧。」蒼無心把那縷頭發從趙禁手裏抽回去,突然說:「我們現在是在望月郡,和臨江城就只有一江之隔,就算你以前沒有來過,自己還是找得到回去的路得吧?」

趙禁愣了一下,他看着蒼無心的側臉,覺得氣氛有些凝重。蒼無心從來不會逃避他的眼神,現在卻說着奇怪的話不看他。心下詫異想不是要一起浪跡天涯麽?為什麽問我能不能自己回去?

「我沒辦法去送你,」蒼無心道:「南方已經沒有一處可以讓我立足之地了。」

趙禁就想,既然南方不能待下去了,我陪你去北方就是,可還未來及說,就聽蒼無心道:「其實我剛剛就準備不辭而別,可走到半路又折回來了。我想還是有必要和你說清楚。記得之前在地牢裏說過有件事要告訴你麽?那就是……其實我是不可能和你一起去攜手天涯的。」

趙禁的心被蒼無心這一句話戳地支離破碎。有點不能相信,好不容易才一起活下來了,為什麽變得這麽突然?

「無心,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他說着伸手想握蒼無心,卻被一把推開。蒼無心仿佛變了個人一般溫柔消失殆盡,他站起身後退了幾步,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趙禁雖然覺得很難受,但認定蒼無心突然變了,其中一定有什麽原因。

一定又有什麽事情讓他自身難保,他才又會這樣做。趙禁默默嘆了口氣,心想經過王府被抄那次,無論你編出什麽原因來我這次也不會上當。

這麽想着又覺委屈,趙禁看着蒼無心冷漠的眼神道:「無心,你說你喜歡我,可你終究當我是外人,為什麽你總是認為我需要被保護的?為什麽你就不能依賴我一下?什麽事情都獨自一個人默默承擔,你以為那是為我好嗎?我寧願和你一起被朝廷追殺也好過知道一切之後卻找不到你,後悔得要死的滋味!」

「無心,你知道我站在天寧王府門口,看到一切都沒有了的時候,有多害怕,多痛苦麽?」

但蒼無心卻完全不為所動,冷笑了一聲道:「說完了?」

「無心,到底發生了什麽,求你告訴我!」

「趙禁,你想象力越來越豐富了,或者——應該說你遠比我想想中的深藏不露?」蒼無心挑起了眉,有些諷刺:「發生了什麽事情,最清楚的人不該是你?」

趙禁沒有太明白過來蒼無心在說什麽,正在疑惑着,蒼無心又開口了:「父王早先跟我說過,想要在這個世界上存活,就無論什麽人什麽感情也不該相信。不管是親人,還是朋友,再或者……」

他原地踱了幾步,好像在想着很久以前的事情:「我從前一直覺得那時父王是被宮廷險惡扭曲了,可是事實證明父王沒有錯。我相信情兒,他毫不留情地害我;我當蕭衡是朋友,結果他一直都沒有露面,趕盡殺絕甚至連看我最後一眼都不屑……」

「蕭衡他沒來是有原因的,無心,你聽我解釋。蕭衡被洛凡逼着跳井,現在生死未蔔,如果他沒事一定會來的……」

蒼無心有點無奈地笑笑說:「你還記得臨江城那次麽,若不是郁沉影及時出現,我們就被江庭赭殺掉了。」

「那次蕭衡也受傷了啊,你親眼看到他被江庭赭打傷的……」

「如果他是故意的呢?如果他在那時就已經修得『羽化』卻故意讓江庭赭傷他,借此逼我出手的呢?你記不記得我當時提醒了他好幾次注意護着胸口,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忘記,最後也是被江庭赭擊中胸口倒地的。」

趙禁清楚地記得蒼無心所說的事情,可是他卻還是不願意相信。

「我倒寧可是錯怪了蕭衡,可是有些事情不可能次次都這麽巧。他完全可以故意受傷,故意讓你看到他跳井,只要洛凡事先商量好了,騙得你的同情和信任然後利用你來對付我不成問題。」

「蕭衡他真的不是那樣的人!無心,我在他身邊待了一年,親眼看見他每天是怎麽過的。這之間一定有什麽誤會,會不會是你們被設計了?被你,或者蕭衡身邊的人?」趙禁一邊解釋一邊努力地思索着:「那個人知道那麽多你和他之間的秘密……呃……」

說到身邊的人,趙禁突然發覺這些秘密自己恰好都知道,而自己恰好也跟兩人的聯系都很緊密。他臉色一變,擡頭發覺蒼無心看着他的眼神已經帶着冰冷的戒備,加之他之前所謂的「無論什麽人什麽感情也不能相信」,趙禁瑟縮了一下心裏一陣狂怒夾雜着委屈吼道:「無心,原來你是在懷疑我?」

蒼無心那個表情和眼神分明在說他确實在懷疑趙禁。見蒼無心居然不相信自己,趙禁又茫然又無助。他仔細想了想,他知道的這些事并未跟別人提起過,可是……可是真的不是他。

「我之前一直懷疑蕭衡,但是有些疑點我卻怎麽都想不通,」蒼無心看着趙禁,冷冷地說:「我想不通明明戴着人皮面具,江選忠為何一下就認出我;你那麽特別,他卻沒有把你認出來;在地牢裏我也一直在奇怪他為什麽明明針對我,卻讓你和我一直待在一起。」

趙禁腦子混亂,蒼無心的話确實像是把所有散落滿地的事實穿在一起成了一條完完整整的鏈,然而畢竟是穿錯了。因為自己知道自己清白,想要澄清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你知道為什麽我想不通麽?因為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你,」蒼無心繼續說着,眼裏盡顯悲傷:「就算去懷疑蕭衡那種濫好人我都沒懷疑你。因為我以為無論什麽人背叛我你都不會,因為你說得那些攜手天涯的謊話成功地騙住我了。」

「蒼寒堡的事情,我親口告訴過你;我燒了聽雪山莊的時候,你在我身邊;天寧王府和聽雪山莊斷交,蕭衡告訴了你。江選忠死前看着你說了一句『我上當了』,我卻還是騙自己,裝成沒看見。你一直毫無顧忌地袒護蕭衡,我也只當是你不善于懷疑別人,讓你一次次替他編理由開脫。怎麽樣,看到我被你耍的團團轉,心裏很高興吧?」

一條條指責讓趙禁無法喘息,他很想大喊一聲荒謬。然而這些根本毫無道理的東西卻被蒼無心說得頭頭是道,他很想要沖上去抓着蒼無心把他晃清醒了,卻又很害怕蒼無心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他眼裏自己已經被定了罪,沒有一點翻盤的機會。

他從來沒有想過無心會有一天懷疑到自己頭上。他委屈,他全心全意地喜歡他,何況無心應該知道他涉世未深,笨得連「背叛」兩個字該怎麽寫都不知道!

「蒼無心,我沒有背叛你!你好好想清楚,這些事情并不是不可能有別人知道啊!也許蕭衡還告訴了別人,也許……」

「其實不然,燒了聽雪山莊的事情,我告訴蕭衡的時候說是蒼寒堡放的火。除你之外沒人知道這回事,而且……世人不是認識易容後的唐瞬,就是認識天寧王爺蒼無心。只有你,全天下只有你,知道我們倆是同一個人。如果你沒說,旁人如何知道?」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趙禁混亂極了,不對,肯定有什麽地方錯了,為什麽這麽多應該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情會洩露出去?趙禁又仔細想了想自己在認識蒼無心之後交往交談過的人,他的朋友屈指可數,更何況他确确實實跟他們什麽都沒有說過。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剛剛,一天前,還是更早的時候?」趙禁眉頭深鎖,卻又突然振作起來:「對了……不會的,我才不相信你說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根本沒有懷疑我,你只是單純要趕我走。否則在崖邊你怎會跟我信誓旦旦,還互相許了下輩子?」

無心,是什麽逼得你非要這麽做?趙禁說着就再次想要拉蒼無心的手,然而無心像對着什麽髒東西一樣毫不留情地甩開:「我那時會那麽說,僅僅因為覺得相知一場,沒有必要在最後還揭穿你。如今既然我們都沒事,再互相猜忌耗下去沒意義。」

「你回去吧,告訴蕭衡我去北方,不會再與他為敵的,讓他放心。兩條路上的人,沒有繼續廢話的意義了,」蒼無心有些疲憊地說道:「那麽,趙禁,有緣再見了。」

「蒼無心,這樣就打發我,你休想!」在擦肩而過的時候,趙禁一把從後面抱着蒼無心,緊緊抓着他嘶吼道:「我什麽都沒有做過啊,為什麽你不肯相信我!!」

滾熱的眼淚滴到他的頸子上一陣濕潤。蒼無心仰着頭,看着漫天繁星,月亮卻不知道被哪朵烏雲遮掩了,看不到那朦胧的銀色。他閉上眼睛,再睜開,已經是一片清明。

「放手吧,趙禁。」

「不放,你休想就這麽走了,你憑什麽随便冤枉我!說了要和我一起攜手天涯的,我們現在就走,我再也不和江湖有任何瓜葛,看你還能說什麽……」

趙禁沒有說完,身體就軟了下來,他睜大眼睛絕望地看着蒼無心把自己放下,努力伸出手地去抓他的衣袖,卻只勾住了袖子尖,沒有分毫力氣,卻還是死命地挂着那兩人之間的最後一點維系。蒼無心輕輕一收,就殘忍地拉開了兩人的距離,趙禁的眼裏很快就只剩下沒有月色的漆黑天際,接着堕入無盡的黑暗。

醒來之時已經是正午,陽光刺眼。他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坐到那堆已經燃盡的柴火旁,一整天哪也沒去。

他相信蒼無心很快就會相通的,他不會真的那麽殘酷。無心從來都溫柔從來不會肆意傷害。昨天,那些……只是噩夢,很快就會醒。

聽雪山莊門口相遇,客棧裏的初吻,在去往臨江城路上纏綿悱恻的日日夜夜,在天寧王府溫柔,在山崖上面的信誓旦旦,怎麽可能脆弱到經不住這一點點猜疑。

然而,卻就真的經不住了。

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趙禁睜着布滿血絲的眼睛,狠狠地捶了一下地面,看着流血的手笑了。那個一向聰明過人的人竟然真的選擇相信自己的背叛,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給他。

就算還是那個笑着的,風度翩翩的,愛演戲愛捉弄卻總是為他着想的人,就算還是那個關心他保護他為他受累為他傷的人,連一點點最起碼的信任都不給,憑什麽,憑什麽說什麽喜歡說什麽愛。

什麽攜手天涯,什麽從今往後永遠在一起,什麽來生、下輩子!早就不該有期待的,早就不該陷進去的。太無辜太委屈太難受,忍住不哭,那眼淚卻把整個胸腔塞得難受,恨不得把那裏剝開,才能略微舒緩一點。

終于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趙禁放棄了無謂的等待,恍恍惚惚地從山上走下來,走過望月郡陌生而繁華的街道,不知該去哪裏。直到有人對自己指指點點,才恍然發覺面具已不知所蹤。趙禁也不是很在意,他向來只在乎一個人的眼光,既然那個人不會再看他了,其他人……無所謂吧。

他一路就走回了臨江城。因為現在能想到的地方就只有洛水山莊,因為蕭衡在那裏,像是他唯一的家人,如今唯一能夠接納他的人。

臨江城就一個城門,趙禁沒想到城門口會有人在等他。沈楓憫已經站了很久,看到趙禁立刻匆匆忙忙跑上來拉住他說:「趙禁,你終于回來了。你回來就好,蕭衡擔心死你了。」

「他……沒事嗎?」趙禁問。

「還好,倒是你,沒事麽?」沈楓憫仔細打量了趙禁一下,發現他分外憔悴恍惚:「你怎麽裏面的衣服都破了,你受傷了麽,怎麽看起來好像哭過?你去哪了?太子殿……呃,無心呢,他沒事麽?」

趙禁搖搖頭。沈楓憫看趙禁精神恍惚,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只好拉着他就向城裏走,只等見了蕭衡再說。因為發生了楓葉山莊的事件,武林衆人都還暫時沒走,但沈大公子領着趙禁踏進洛水山莊,也沒有人敢說什麽。

在房前,沈楓憫回頭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帶着趙禁走了進去。屋裏相當暖和,蕭衡睡在榻上,好像在熟睡中也有心事一般,眉頭間有一道深深的皺紋。趙禁記得曾經蕭衡不太會有這樣的表情,好像是從最近開始,才總愁眉不展,他整個人看起來蒼老了好幾年。

「蕭衡也不知道怎麽就突然染上風寒了,之前燒得很嚴重,一直在掙紮着說胡話,多虧洛凡整天整夜地守着他,終于才把燒退下去。」沈楓憫小聲和趙禁說着。

趙禁便知道洛凡沒和沈楓憫說實話,看着蕭衡,心裏又堵又痛。這樣一次次不停地傷害,來證明對方心裏有自己,來逃避自己的真心,蕭衡也會累的吧。或者……他已經很累很累了。

「你在這坐着,我去給你拿點東西來,」沈楓憫輕聲道:「你也很久沒吃東西了吧,我去做一點。」

「小禁……」沈楓憫關上門的聲音響起的時候,蕭衡也醒了,雖然虛弱嘴角還是揚起一道笑紋。

「蕭衡,你知道這些天發生什麽事了麽?」

蕭衡搖搖頭,沙啞着嗓子問道:「怎麽了?」

「蕭衡,無心他……他走了……」

「無心?」蕭衡微微愣了一下,他從跳井那時幾乎是一直昏迷到現在,楓葉山莊的事情都還一概不知,茫然道:「什麽……他不是在京城麽,我告訴你了的……」

趙禁看着蕭衡的臉,看不出一絲虛僞,突然跪在他面前就說:「蕭衡,求求你告訴我,你沒有練那種叫『羽化』的功夫!」

蕭衡的臉色變了,一把反握住趙禁問:「你怎麽知道的,誰告訴你的?」

蕭衡的反應仿佛一道驚雷砸到趙禁頭上,他臉色慘白不敢相信:「你……你真的……真的練了那個?」

蕭衡沒有回答,還是緊握着他問:「是誰?誰告訴你的?無心,還是……是……洛凡?」

「蕭衡!」趙禁雙手壓着蕭衡的肩膀問道:「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啊,你為什麽要練那種東西,你真的殺了很多人麽,你真的要害死無心麽?」

「……究竟『羽化』之事是誰告訴你的!是無心吧,不是洛凡,洛凡他不知道的,對不對?」

趙禁搖了搖頭,蕭衡愣了片刻,舒了一口氣倒回床上。趙禁看着他帶着深深的倦意和迷茫的眼睛,輕輕地松開了緊握的手道:「你是無辜的,對不對?」

蕭衡閉目了一會兒,已經冷靜了下來:「你剛剛說無心,說我要害他,是他跟你說的?也是他跟你說我練了『羽化』?」

趙禁點點頭。

「無心他來南方了?」

趙禁又默然點點頭。

「那他現在在哪?」

「他回北方去了,蕭衡,你昏迷這幾天發生了很多事情,我知道你現在身體不好,可是……有些事情我必須現在告訴你。」

「你說吧。」蕭衡說,于是趙禁就把在楓葉山莊的發生的事情,江選忠的話以及跳崖前後的種種跟蕭衡說了一遍。

蕭衡聽完兀自愣了半響,之後喃喃道:「不該的啊,聽雪山莊竟然是無心燒的……今天我也才第一次聽說……還有唐瞬的事情,更是想不到。」

「可是我真的沒有告訴過任何人,」趙禁咬着唇道:「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疑,可是我拼命想,拼命想,也想不出來曾經什麽時候我洩露過這個事情,我……」

「小禁,別鑽牛角尖,」蕭衡安撫說:「這些事情一定有人能用別的途徑得知。蒼寒堡的人都在聽雪山莊被燒的時候都在場,他們可能會說;蒼無心,無心公子唐瞬,名號都沒改,說不定早就有人猜出來了。只是我不明白……無心一向聰明,為何寧可懷疑我們,卻想不到這些?」

「蕭衡,你還沒有否認過。你先告訴我,你沒有練『羽化』,先告訴我你絕對沒有想要害無心。」

蕭衡微微嘆了口氣說:「蕭衡對天發誓,我沒有想要害無心,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他。」

「那麽……那麽『羽化』的事情是真的?」趙禁有些沙啞地問道。蕭衡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

「我練了『羽化』,但是我從來沒有濫殺無辜,從來沒有用食心來助長我的功力。」

趙禁聽了臉色只能更加慘白,他知道,像『羽化』這樣的絕世神功,修煉起來都是需要代價的,他走近蕭衡,看着他消瘦而滄桑的面龐,顫抖着問道:「那你換了什麽!」

「小禁,你不用這麽激動,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

「你到底換了什麽?」趙禁看着蕭衡的眼睛,那雲淡風輕的笑裏面有太多疲倦和淡漠,他怕了,他突然猜到蕭衡換了什麽了,他還能換什麽,他還有什麽。

「你拿生命去換?」

蕭衡輕聲說:「沒什麽的,就是多一年的功力,少一年的生命而已……」

「幾年,你換了幾年?」見蕭衡不答,趙禁抓着蕭衡狂吼道:「你到底換了幾年?」

「……一甲子」

一甲子……六十年……趙禁眼眶泛紅,喉結上下抽動了幾下:「蕭衡,你瘋了,你瘋了麽?六十年,你現在多大了?少了六十年你還能活幾年?!」

「小禁,沒關系的,」蕭衡拉住他安慰道:「六十年而已,我還不到三十,如果原本可以活到一百歲的話,我還有十二年呢……」

「十二年,十二年夠幹什麽!蕭衡,你好傻啊!」趙禁擡頭,蕭衡溫和的笑容就在眼前。怎麽還能笑得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他晃着他不停地問:「值得嗎?你為誰這樣做?你為什麽這樣做?把今後的人生全部葬送了,值得麽,值得麽你告訴我啊!」

「值得啊,」蕭衡說:「我終于有力量和江庭赭抗衡了,本來保護南方的安全,就是是我的責任……」

「責任?」趙禁眼淚就流下來:「那你自己怎麽辦,你自己的人生呢,你的幸福呢?你都不要了麽?」

蕭衡低頭笑笑:「我這一輩子,還會有什麽幸福可言……」

趙禁聽得心痛欲裂,一把抱住蕭衡嘶聲大哭:「你怎麽可以這麽做!這個世界上我只剩下你了,現在你也想要丢下我麽?你死了我怎麽辦?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唯一的師父啊,蕭衡……」

蕭衡的眼眶也紅了,把趙禁從懷裏拉起來幫他抹掉眼淚,看趙禁止不住流淚,他又輕嘆一聲說:「其實你早知道會有這一天的,我們都知道,我這一輩子只能這樣了。小禁,別哭,別難過,我都沒有感覺到痛苦,你不用替我痛。」

趙禁擡起頭,抽噎道:「蕭衡,你好傻,真的好傻。」

「我知道……不過你好歹是我徒弟,可不可以不要說得那麽直白啊……」蕭衡開了句玩笑,繼而認認真真地看着趙禁的眼睛說:「小禁,去京城找無心吧。跟他解釋清楚。無心是通情達理的人,他應該很快就知道自己錯了的。」

「我才不去!」趙禁賭氣:「他不肯相信我,一起經歷過那麽多事情,他居然還能冤枉我……」

「小禁,無心可能是一時胡塗,也可能和上次一樣有什麽難言之隐的,你看,他連跳崖都敢和你一起,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懷疑你。到底是不是沒有機會了,也要到了京城再次見了他才知道。難道你喜歡無心的心思真的就只有這麽一點兒,連去查明真相的勇氣都沒有?」

「當然不是,」趙禁苦笑着側過頭去:「我只是怕……」

只是怕無論怎麽說他都不相信,只是怕他冰冷而防備的眼神,只是怕他會突然說出來「你根本配不上我,幹什麽總是纏着我」這樣的話。

「別怕,」蕭衡拍了一下趙禁的頭:「想想無心曾經為了你做了多少努力,勇敢點。」

趙禁被蕭衡一下拍笑了。

「其實作為你師父,我真不該建議你去那裏,京城不比洛京和平,而且整件事情的背後,可能有人在陰謀着什麽。可是,你是還可能幸福的人,不可以輕易放棄希望。小禁,如果你覺得即使和無心死在一起都不比分開更令你難受,那就去吧。」

趙禁點點頭笑道:「多謝師父教誨,徒兒受益良多。」

「客官~面來了~」沈楓憫很小聲地端着兩碗熱氣騰騰的面笑眯眯地走進來:「哎呀,蕭衡你醒了,怎麽辦,這裏只有我和趙禁的份耶……」

「其實我正準備告辭了……」趙禁站起來,卻被沈楓憫擋住:「開玩笑的,當然是你們倆一人一份。給我吃完再走,我親手做的呢,當今皇上都曾贊過味道天下第一,不信你試試。」

于是趙禁被迫留下來吃了一碗面,其間不免又問了一些宮中的往事。沈楓憫毫不避諱,大談當年大家如何寵那如今是皇帝的小皇子,并稱其為「忘恩負義的小兔崽子」。

蕭衡給了趙禁郁沉影在京城的住址,并囑咐他一切小心。當日下午趙禁就辭別了洛水山莊,冬季北方的嚴寒更甚,但是趙禁馬不停蹄,一心只想快點到京城見到無心。

趙禁之前沒有來過北方,一路上古木參天,樹鴉啼叫,極為蒼涼而開闊。可南方的婉約與秀美完全不同,讓他心裏有些忐忑,凜冽的狂風吹得臉頰幹澀而疼痛,沿途客棧和酒肆,棧道和行人匆匆掠過,都顯得蕭條而陰沉。

四日之後,趙禁終于到了皇都京城。

寬闊而整齊劃一的街道,肅穆而莊嚴的建築,王城的威嚴盡顯。北方似乎只有這座大城,如頻迦和洛京一般繁華,人聲鼎沸歌舞升平,紅磚的高牆裏面透着琉璃瓦,深鎖的深宮大院外是繁華的街道,而裏面是怎樣,只有裏面的人才知道。

郁沉影住在東城,趙禁戴着壓得低低的黑色鬥笠走在街上,越走越有些緊張,就先進了一間茶肆,滿上茶水之後向老板打聽。他知道蒼無心在京城肯定不會以真面目示人,就問起無心公子唐瞬。

茶肆的掌櫃自然是消息靈通,故作神秘道:「要說那無心公子,可真是個尤物……」

趙禁輕輕笑了一下,不知道無心如果聽到自己被稱為「尤物」,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以前就聽說慕容山莊的人為他争得厲害,現在就連尹公子也對他青睐有加,才見面就帶回家去了,唉……」

趙禁以為他說得是「影公子」,随口笑道:「據我說知,郁沉影和唐瞬就只是友人而已。」

「非也非也,」掌櫃擺擺手說:「我說的不是什麽郁沉影,而是在東市開成衣鋪的尹顏尹老板。」

「尹顏?」趙禁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故作鎮定地啜了一口茶,心裏卻像突然被紮了根刺。

「客官是外地的吧?」掌櫃的笑了笑:「尹老板在東市的店面可是京城有名的啊。尹老板也是個不錯的生意人,不少姑娘想嫁呢……誰知道尹老板不愛紅妝,偏偏喜歡藍顏禍水,不過據說見過無心公子的,都說還是尹老板賺了……」

趙禁沉默了。茶水放在桌上,晃了晃,裏面的茶葉慢慢往下沉。從茶樓出來,他一路磨磨蹭蹭地慢慢走,心裏七上八下。夕陽微微泛紅時他走過了東市,白天的繁華已經褪去,很多攤位在收拾拾掇。

走過成衣鋪的時候趙禁特意偷偷看了一眼,一名穿着墨色衣衫的男子正在放下簾子。仿佛有什麽奇特的感應一般,趙禁放慢了腳步。男子一直側着臉,趙禁沒法看到他的相貌,但在他轉身之際,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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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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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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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