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

曲終人散,冷清孤寂。夕陽西下,趙禁慢慢地在古道上走着,胸腹之間的骨頭又冰又痛,他捂着那裏搖頭輕嘆。其實肉體上的痛,并不算最痛。萦繞于心揮之不去的相思怨念,才讓人煩擾。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難以忍受不斷用湧上記憶的鮮血和傷害,無論再怎麽努力也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美好甜蜜。可是真正落到只剩自己,卻還是想他。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經是個不怕寂寞的人,是蒼無心用手心把他披在外面的冰雪融化了,卻又把他扔回這萬年寒冰裏。

怎麽能不想,一輩子嘗過那麽深刻的溫柔和痛苦,怎麽能不想。

以前每次分手,即使傷害了卻還相信着能峰回路轉,柳暗花明。這一次終于到了盡頭到了絕路,知道了此生無緣。于是剩下的日子,再也沒有期待沒有希望的日子,要怎麽過?

最終,卻只有那間破草屋,陪着自己。

趙禁沒想到自己那件陰冷的小屋,此刻居然亮着昏黃的燈光。從沒奢望會有一天那人真在那空蕩蕩的家裏等着他,然而他始終是來等他了。甜蜜混着微酸,痛苦糅着無力,他在等他,他在這裏等他,如果是路上那樣還可以狠心拒絕。可是這個人在等着他回家,他就,他就……

兩個人一起,隐居在沒人找得到的地方……那樣的海誓山盟描繪的美好畫卷,他早私下裏偷偷想了很多次。雖然知道一切都已碎得太徹底太麻木,心卻還是比理智先行動了,趙禁飛奔着推開那扇門,氣喘籲籲紅着眼睛看着裏面的人,欲語還休。

那人轉過頭,在昏黃的燈光下揚起一抹一如既往的甜美微笑:「你回來了!」

卻不是他心裏最期待也最怕見到的那個人。

趙禁苦笑,怎麽還傻呢?會等着自己的人,從來不會是蒼無心。沈千秋微笑地看着趙禁發愣,走上去把他牽進屋,麻利地端出做得很精致的菜道:「餓了吧?我為了等你回來,每天都用心做很多東西呢。終于讓我等到了。你啊,突然就消失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麽!」

趙禁想到自己直接就從洛水山莊渾渾噩噩回了頻迦城,根本沒有想起來一直照顧他的沈千秋,不禁一陣羞愧。

「你失蹤了,我又找不到你,只好先回這裏等你。幸好你安全回來了。快坐下來吃飯吧。」

坐到桌邊,趙禁才發現破舊的桌子被新漆了,窗框木門也都從破破爛爛被換成了新的。碟子也換成了印着淡雅花紋的青花瓷,色香俱全的菜擺在那裏,對面燭光下是沈千秋有些期待的微笑。

「嘗嘗看。」沈千秋說着夾起一塊紅燒魚放進趙禁碗裏,趙禁嘗了嘗,發覺相當鮮美,沈千秋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得意地微笑着說:「好吃的,對吧?」

這樣的場景讓趙禁産生了一種錯覺,仿佛這小小冷清的茅草房,變成了一個溫馨的家,不再需要期待和失落,不再需要害怕被傷害。因為是沈千秋,是朋友又像家人一樣的沈千秋,因為沈千秋不會傷害任何人。

兩個人吃完了晚餐一起收拾了碗盤,雖然他們從很久以前就經常在一起,可今晚趙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總覺得沈千秋的行動有些暧昧。就算是朋友,也沒有必要在自己家等着自己,把家具全部翻新,而且一起洗碗的時候沈千秋靠他靠得很近,弄得趙禁實在有些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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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調整了心緒,心道除了自己想多了還能是什麽,沈千秋無論如何也不會存在那種意思。兩人又秉燭夜談了一會兒,趙禁看天色實在晚了,便道:「千秋,我……送你回去吧。」

「回哪去?我已經無家可歸了……」沈千秋低頭悲哀地笑笑。趙禁後悔自己不該亂說話,伸手握住了沈千秋的手,沈千秋把頭輕輕靠在他肩膀上,閉上眼睛絮絮地說:「趙禁,讓我留下來吧。你保護我,我照顧你,我們永遠在一起。」

燭火的微光下,沈千秋美麗的眼睛熠熠生輝。趙禁聽着他仿佛是對情人一般的話語,不大自在地臉微紅。他不知道該怎麽應對他突如其來的「永遠在一起」。沈千秋是朋友,他不想把這層關系複雜化了,真的累了,經歷了很多事情他需想要休息,拿不出心思來分析沈千秋暧昧的意義。

「別想太多,」沈千秋微笑着摸摸趙禁的頭發,看着他微微有些歉意的表情笑道:「你好好休息,從今往後我就留在你身邊照顧你,不會逼你什麽的,你不用擔心。快休息吧,別多想。」

趙禁點點頭,他真的累了,幫沈千秋鋪好床,自己在旁邊的幹草垛上鋪了鋪就準備在那裏将就。沈千秋當時就笑了說:「趙禁,這是你家,你怎麽能睡幹草垛呢?」

「你……是客人。」

「趙禁,我們做好朋友那麽多年了,你不用跟我客氣的,」沈千秋笑得腼腆,把身子挪了挪掀開被子說:「到床上來吧。」

趙禁想想,好友同床共枕促膝長談也不是什麽不尋常的事情,反倒是自己拘束了。于是也就裝作滿不在乎地爬到了床上的另外一邊,背對着沈千秋躺下。倒不是故意,只是睡覺的時候趙禁會摘下面具,那副吓人的樣子他不想讓別人看到。

在一片黑暗和沉靜中,趙禁雖然累,卻很久沒能入睡,身體還是那麽冷,冷得他發抖,肋骨之間陣陣寒意涼得很痛,他蜷縮着,卻還是無法抵禦那種感覺。

突然沈千秋的手就伸過來了,從後面溫柔地抱住他,一陣暖意貼上來,幾乎是要把人融化的溫度,趙禁動了一下,沈千秋好像沒醒,淺淺地呓語了幾聲,在趙禁後背上像小貓一樣蹭蹭,更加緊緊地貼住了他。

如此一來,再也不會冷。

趙禁想了想除了蒼無心,從來就沒有別人抱過她。然後失望卻又釋然地發現,自己要的那份擁抱和溫暖,竟然不是非蒼無心不行的。

第二天清晨趙禁早早就醒了,做好早餐沈千秋才悠悠醒來懶懶地笑笑說:「說了是我照顧你,怎麽還是你來做飯。」接着跳起來笑着揭開鍋道:「啊,趙禁燒的飯好香呢。」

趙禁低頭笑笑,兩人一起吃了早飯,之後就無所事事,種田的季節早過了,地也荒廢了,趙禁反正也不靠種地來自給自足,只是為了打發時間。

沈千秋也不介意,随意找話和他聊,他告訴趙禁他已經加入了翠月殿,将來一定要血洗蒼寒堡,為沈家報仇。趙禁知道沈千秋有足夠的理由仇視蒼寒堡,卻還是說:「你還是應該為自己着想多一點,能活下來多不容易,不要輕易去送死。沈大哥也說希望你能好好生活的。」

沈千秋微微嘆了一聲,拉着他的手笑着說:「放心,我時時刻刻都會記得,我還要照顧你的。」

趙禁沒有想到他會這麽說,驚訝之餘又有絲絲感動。他本已經決定一輩子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可偏偏漏了一個沈千秋。沈千秋不會像蒼無心那樣反複無常,雖然他對他抱的也不是對無心的那種心意,沈千秋卻仍然值得他相信依靠。

于是就這樣,沈千秋不逼他,只是默默地對他好。日子一天天過,平凡而溫馨。漸漸入了秋,沈千秋又添置了新衣和被子,把小屋弄得像個甜美的家,兩個人的相處也有了默契,每天誰起來煮飯誰洗衣服打掃都不用事先商量,高興了就一起去頻迦城下一次館子,煩悶了就一起出門轉轉,登山游玩。

這種生活就好像是補償趙禁期待已久而不能實現的夢想一般,雖然和他最初想象得并不一樣,還是荒唐地實現了。

夏秋之際桃子成熟了,沈千秋拉着趙禁去摘,笑着問他說:「你記不記得很久之前,我給過你桃子呢。」

「當然記得,」趙禁笑道:「以前在聽雪山莊的時候我們一起到後山去摘桃子,我摘回來的都留給了蕭衡,你怕我沒得吃把你摘的給了我一半……」

趙禁說着,想到當年多美好,蕭衡還在身邊,大家都平平安安。那時候他還不認識沈楓憫,只是一直聽着沈千秋說好多大小姐想要嫁給他哥哥,覺得那應該是個很不錯的人……

那樣的日子,好像在陽光之下,現在回首才發現,燦爛而光輝。

「我不是說那一次,」沈千秋微笑着說:「你還記不記得更小的時候,有一次我從你家院子的樹上掉下來,還抱着兩只紅色的桃子,後來我不知道怎麽把你弄哭了,只好把桃子給了你……」

趙禁整個人僵住,看着沈千秋溫柔的笑容,不敢相信。

「你是說……在我家……在慕容家?」

「是啊,」沈千秋想想說:「嗯……那時……你大概才十歲左右吧,我當時就覺得你好可愛……」

剩下的話趙禁都沒有聽進去了。是他,不是無心,他才是當年的桃子哥哥!

「你……你為什麽以前都沒有跟我提起?」不是不相信沈千秋,而是難以接受。他一直以為那個人是無心,一直把那種純純的感念和回憶加在那個人身上,似乎桃子哥哥和蒼無心已經融成了一體,現在要生生把他從他那裏拆下來,就好像剝了皮扒了骨,血淋淋地不真實。

「我以為你不記得我了啊,」沈千秋還是甜甜地笑着說:「我在聽雪山莊遇到你,就找你一起去摘桃子,巴望着你能記得我,誰知道你一點也想不起,我想就算了,當成新朋友重新認識……」

沈千秋還沒有說完,他看到趙禁站在那裏,委屈迷茫的淚水流了滿臉,心裏一陣疼痛,一把抱住他。第一次,他抱住趙禁的時候,趙禁也反手緊緊抱住了他。

我怎麽這麽傻呢,趙禁抹了一把眼淚嘿嘿地又哭又笑。他應該想到的,沈千秋比他大三歲,和蒼無心同年。沈家和慕容家都在頻迦城,沈千秋出現在自己家院子裏根本天衣無縫地水到渠成,他早該知道的,他早該想到的。

終于找到你了,想念了這麽多年,原來你一直就在我身邊。

在知道沈千秋就是桃子哥哥之後,趙禁對他的态度就不能再是視而不見。桃子哥哥一直是他一個朦胧的夢幻,在蒼無心出現之前象征了所有憧憬的美好。現在和蒼無心已然不堪回首,桃子哥哥,卻仍然是心底最精致的一圈漣漪。

現在這圈漣漪,又在不停地蕩漾。日子還是一樣平淡而溫馨,卻多了一些盈動在空氣中的暧昧和不可思議,兩個人都沒有點破,也許都曾經受傷嚴重,願意安逸于如此沉寂的幸福,不再想要轟轟烈烈。

在一個月明夜,兩人心情很好,買了一些燒酒和鹵味,在屋外搭起小臺杯酒言歡。喝着喝着醉意盎然,沈千秋伏在趙禁身上唱着一些他聽不懂的曲子,好像很悲傷很凄涼,接着他終于哭了,一發不可收拾。

他颠三倒四絮絮叨叨地說,他說爹的生辰快到了,大家已經在偷偷置辦着,準備給他一個驚喜;他說,那日爹在玉器店看到一個镯子,偷偷摸摸買下了,準備送給娘;他說,大哥有一首詞已經快寫好了,只有一句無論如何添不上,現在是再也沒有辦法添上了。

趙禁,我們三個還說,人間四月芳菲盡的時候,一起去看湖光山色。可是都已經過了中秋,大哥他哪兒去了呢?

為什麽呢,為什麽都沒有了。一夜之間,只是一夜之間啊。

趙禁,我不想恨的,可是不恨不行啊……

趙禁幫他抹掉臉上的淚水,沈千秋太脆弱了,脆弱到他湊過來吻趙禁的時候,趙禁不忍心躲開。于是月夜下,那一層窗戶紙終于被捅破,定下了與衆不同的感情。從此不再是朋友,而是家人。

沈千秋仍會定時回翠月殿一下,趙禁有時也跟着去,他還算是翠月殿的人,盡管他什麽義務也不進。之前沈家的事情已經得到了解釋,消息沒有傳到翠月殿,所有的信使全在路上被蒼寒堡截殺。殷雨嘯對此深表遺憾,誓言必然将蒼寒堡滅門以報沈家之仇。

趙禁自然不相信他是為了沈家而要誅滅蒼寒堡,不過利益一致也就沒有點破。如今洛凡暫時坐鎮聽雪山莊,翠月殿也開始全面部署。殷雨嘯的決心已經相當堅定,這次跟着沈千秋走進殷雨嘯的院子的時候,他正在和一名手下過招,趙禁看到那名手下功夫不俗,在袖下藏了兩把利落的斧,直追殷雨嘯,然而殷雨嘯仍可不用任何武器,接下他的攻擊。

他覺得他在哪裏見過這個使用袖斧的男人,但是仔細一想又似乎沒有。

決戰在即,沈千秋也全身心投入了殷雨嘯的計劃中,趙禁雖然幫不上忙,卻也默默支持着他。沈千秋雖然越來越少露出之前那種甜美的笑容,卻仍然對趙禁很溫柔很照顧。有一天突然很是躊躇地問趙禁:「如果有一天,我要殺蒼王爺,你會怎麽樣?」

趙禁早就知道終有一天要面對這個問題,蒼無心是殺了沈千秋全家的仇人,他們終于有一天要互相殘殺。他只是一直逃避這個問題,一直不敢想。

「蒼無心的手上已經沾滿了血,不可原諒,即便你曾經對他……是麽?」沈千秋側着頭有些悲哀地問:「那如果……我手上沾了蒼無心的血,你還能……還能原諒我麽?」

趙禁沉默了,沉默了很久。

「我知道,我早該知道你的答案……對不起……對不起……」看着沈千秋表情頹然就要抽身而去,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千秋!」

沈千秋回過頭,看着他的眼睛。趙禁沒有繼續說些什麽,他也什麽都不需要再說了。在那一刻,他選擇了沈千秋。雖然心裏被蒼無心早就毀掉的那一塊疼得幾乎焚毀,他還是決定忽略它。

既然已經選擇,就不可再偏袒已罪不可赦的蒼無心。他種的孽,對沈家對蕭衡做的種種,應該還。

「千秋,如果他要害你,我保護你;如果你要殺他,我幫你。」

其實趙禁心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狠下那個心,只是沈千秋,無論如何他也一定要保護。沈千秋呆了半響,微微紅了眼睛,輕輕地抱住趙禁。

立冬之際,翠月殿向蒼寒堡全面宣戰。

導火索是翠月殿左護法鄭天問在京城被江庭赭殺死。此消息很快傳遍大江南北,引起武林嘩然,又有傳言說同時郁沉影也被蒼無心設計重傷,生死未蔔,北方聯盟的此等行徑已經讓南方忍無可忍,而此時洛水公子又突然卸任不知去向,南方武林被翠月殿殷雨嘯一統,編排整頓之後挑選精銳之師,開向北方。

趙禁和沈千秋在去往望月郡的隊伍裏,由殷雨嘯的親信——那個使用袖斧的手下漠十三率領,而殷雨嘯本人則率領另一隊人馬直取鹽海城蒼寒堡的本部。

隊伍在望月郡外圍就遭到了朝廷軍隊的阻攔,漠十三不敢和鎮遠大将軍司徒雪融對陣,只得繞路駐紮,漠十三沒想到司徒雪融會私自動用軍隊來護着逃犯王爺蒼無心,這樣耽擱下去可能打亂殷雨嘯的計劃。

所有人都一籌莫展的時候趙禁突然想起洛凡曾經說過,他們可以告發他。

若是告發,蒼無心一定不會原諒他了。可那又怎麽樣呢……他已經喪心病狂,害死了蕭衡和沈楓憫,現在連鄭天問以及郁沉影也不放過。趙禁已經找不到任何理由來試圖原諒他。

果然派人去了一躺皇城之後,司徒雪融被抓,關了天牢說不定會被處死。趙禁知道他自己這麽做害了一個無辜的人,可是,別無選擇。

沒有了司徒雪融的庇護,蒼無心插翅難飛。殷雨嘯在鹽海城速戰速決一舉蕩平了蒼寒堡之後就準備回師望月郡,而漠十三的隊伍也已經從南邊封鎖了整個城。此番就算蒼無心再是狡兔三窟,也非被挖出來不可了。

首先找到他的人就是趙禁和沈千秋,在望月郡城外的黑山樹林裏,兩人循着一些不尋常的燒剩下的柴火和碎布等,找到了蒼無心在樹林深處藏身的小屋。

蒼無心大概是被逼得走投無路,連那種在任何危機下仍然貫用的招牌笑容都沒有了,他怒視着趙禁,仿佛被冠以了天大的冤屈般控訴道:「趙禁,你為什麽要害雪融?!」

趙禁還未及開口,沈千秋就沖了上去,蒼無心也毫不客氣,眼睛一眯就和沈千秋過了幾招,輕輕松松制住他的左手。沈千秋眼裏寒光閃過,右手不知從哪裏變出來一把匕首直刺蒼無心,蒼無心也毫不含糊地借勢把那只匕首反向朝着沈千秋身上刺去。

趙禁沖上去的時候,匕首已經沒入沈千秋的肩胛,血色染開在白色的衣服上,猩紅刺目。趙禁憤怒了,一把接過沈千秋就抽刀向蒼無心劈過去。蒼無心也是輕巧躲過,嘴角含着不屑的笑意,心知趙禁和沈千秋即使聯合對抗他仍然沒有勝算。

哪知道趙禁招招狠厲毫不留情,沈千秋也捂着傷口加入戰局,蒼無心看對方氣焰非常仿佛是決意要要了他的命一般,就以退為主一邊和他們虛晃着招式一邊向北邊逃去。趙禁和沈千秋窮追不舍,北邊的出口還暫時沒有封鎖,如果讓蒼無心逃掉就不知何時才能再抓到他,好不容易的機會絕不輕易放過。

等到了北邊,殷雨嘯帶着部衆連夜趕回,早就已經在那裏嚴陣以待。他看着疲倦而狼狽的蒼無心和看着追着他而來的趙禁和沈千秋,笑道:「蒼王爺,好久不見。」

蒼無心可沒有意圖和殷雨嘯寒暄,他眼神一閃,當機立斷甩開衆人向東邊而去。蒼無心從很久以前就是這樣,功夫算得上乘,而逃跑的速度是上上乘。殷雨嘯奮起直追,趙禁和沈千秋也和衆人一同追去。待到了一處空地看到兩人早已激鬥已久,蒼無心明顯不敵,已經被殷雨嘯逼得氣喘籲籲,幾絲殷紅挂在唇角,前襟也黑紅一片。

他看到了趕來的趙禁,表情從緊張一下子變得柔和而混着幾分心滿意足,接着微微一笑,好像笑盡了一生的燦爛芳華,虛晃一招避開殷雨嘯,就向旁邊一個山洞而去。殷雨嘯自然算到他要幹什麽,伸手去拉卻只拉斷了他的袖子。蒼無心閃身沒入洞穴,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雖然從他向東逃走大家就都想到了明皇棧道。然而也都覺得即便情況萬分危急,蒼無心也不會真的傻到遁入皇明棧道。

皇明棧道是十幾代前締造華都盛世的皇明帝南征北戰時召天下之能工巧匠在世人皆以為不可為之情況下修建起來的地下奇路。據說當年棧道四通八達,上至北漠,西至遠遼,通華都與頻迦,接江南與大漠,甚至傳言道此棧道通過海底直通海上的仙境之國;亦有傳言道皇明帝屯集的萬千寶藏、史書典籍、武功秘籍,皆隐于棧道之中。

百年來無數野心貪婪或狂妄冒險之人皆嘗試過潛入棧道,然而大多皆葬身于其中。少數歸來着皆說棧道中陰風習習,九曲十八彎,其中橫屍可見,白骨遍布,也有傳言說其中暗門詭器多端,又方向迷離,即便武功再高深,在裏也不過是被拔了翅膀的鳥兒,都要葬身于暗器陰溝,或者活活迷途餓死。

而今蒼無心負傷沒入,翠月殿的人都停在道口,齊齊看着殷雨嘯,誰也拿不準該怎麽辦。趙禁看了一眼沈千秋,沈千秋側臉對着他,悲憤地恨恨捏緊了拳,滿臉的不甘。

殷雨嘯提氣,朝半坍塌的棧道口內喊道:「蒼無心,裏面風光可好?」

「當然好,殷殿主可要進來一覽?」棧道裏傳出蒼無心的聲音,未見真氣不足,倒是話裏帶笑,語調調侃,不禁讓衆人眉頭一蹙。

「蒼無心,你現在出來,本座或許還可以留你個全屍。」

「呵呵,我在裏面也能留自己個全屍。殷雨嘯你莫不是害怕了不敢進來?」蒼無心一貫地悠然自得又恢複過來,仿佛之前并不是他狼狽地負傷逃竄,被逼到那埋葬活死人的棧道裏去。

殷雨嘯眼神一飄,趙禁知道是鑒于蒼無心一向狡詐多端,殷雨嘯也明白進去了總歸不會有好處。突然沈千秋就跪倒殷雨嘯面前請命道:「殿主!請讓我去!」

趙禁看到他一襲白衣染着朱紅,手腕緊緊握住劍,劍尖在微微地抖。記得那個月明的晚上,他喝多了,哭着說滅門之仇不共戴天。沈千秋一向是個溫柔的人,恬淡如水,波瀾不驚,只有植根在心底的仇恨,能讓他暴露出鮮少的狠厲。

殷雨嘯只是負手看着他,雲淡風清道:「你……真的要這樣做?」

趙禁看見沈千秋抖了一下,繼而狠狠地抓了一把佩劍:「是!」

「千秋,不行!就算蒼無心身受重傷,你也贏不了他!」

「趙禁說得沒錯,我們不應該涉險。只要在這裏圍上三四天,他不餓死就會自己出來,」殷雨嘯點頭說:「這是萬全之策。」

「屬下等不了這三四天!」沈千秋的聲音從喉嚨深處幹澀地擠出來。

「現在進去,你怕是會後悔……」殷雨嘯輕聲說,沈千秋聞言如遭霹靂,定在原地,表情于其說是惶然不如說更像痛苦。趙禁看出來他在害怕,在彷徨,他不知道沈千秋在怕什麽,但是心也就跟着痛了。

「就算後悔……就算後悔……」沈千秋咬咬牙起身就向着棧道大步走去,趙禁一把拉住他,沈千秋還不及反應,趙禁就借力一個飛身落在他面前,回頭沖沈千秋安慰地笑笑:「你別去,我替你進去。我知道你恨他,你放心,我不會故意放走他的。」

「趙禁——」在進棧道的瞬間,他聽見沈千秋在背後叫他。趙禁沒有回頭,能夠幫沈千秋做一點事,來撫慰他的傷痛,他覺得值得。只是他沒有看到,外面跪着的沈千秋毫無血色的臉,也沒有聽到殷雨嘯對着跪着的人魔咒般的低語。

「現在即使你後悔,也已經遲了……」

皇明棧道中大多數石壁都是用天然螢石制造,堅固不蝕,在黑暗中天然幽光,趙禁順着棧道直掠前行,在還沒有遇到岔道之前就看到了蒼無心。

蒼無心好像被什麽追趕似的已經跑了很深,整個空蕩蕩的棧道裏回蕩的都是他的喘息聲,明明聽見趙禁追來,卻沒有回身反擊的意思,好像深處有什麽他必須去的地方一般。然而身負重傷又如何跑得過趙禁,趙禁亦不想浪費時間,右手攫住蒼無心左肩,左手就直取其頸部。

「你要殺我?」蒼無心被他拉着回過頭,堪堪躲過他的殺招,睜大眼睛滿臉的傷心和憤怒:「趙禁,別人都可以殺我,就你不行!」

趙禁停下了動作,等着他的下一句話。

「你怎麽可以這樣,簡直一點良心也沒有!你仔細想想,我可曾真害過你?你為了他要殺我,因為他現在對你好。那我們一起過的幸福快樂的日子,全都一點也不算了麽?」

在略有熒光的黑暗裏,趙禁差點又被那美麗的眼睛蠱惑了,可是縱容蒼無心聲聲指責凄厲,趙禁還是笑了,何時想過這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天寧王爺,最後也要用這樣的方式卑微讨饒。

「你如何沒有害過我,沈千秋家上下全遭滅門,沈楓憫和蕭衡的死,把我搞成這幅鬼樣子,罪魁禍首全部不都是你!」

沒想到就在這時蒼無心已經幾下化解了他的桎梏,在趙禁大悟又上當之時,蒼無心卻沒有逃跑反而是拉起趙禁的一只袖子牽着他快速向前棧道深處掠去。

「你幹什麽?」

「不想死的話就乖乖跟着我!」蒼無心似乎沒時間和他解釋,就在趙禁剛想再次制住蒼無心的一刻,卻聞得身後一陣驚天巨響。霎時天地都搖晃起來,接着陣陣轟鳴直沖耳膜,地動山搖,什麽重物狠狠砸到肩膀一陣生疼。

就那一下,他就蒼無心緊緊裹緊懷裏,之後的落石都砸在蒼無心身上。餘震不斷,整個棧道都仿佛搖搖欲墜,趙禁僵硬地站着發愣,蒼無心死命地拽着他大吼:「傻站着幹什麽,快走啊!」

趙禁只是愣着,絕望彌漫四肢,身體漸漸發冷然後慢慢滲入心底。那個溫柔的沈千秋,他的桃子哥哥,陪着他度過了大半年平靜而幸福的生活的人,是不會這樣做的……

他不願相信,亟欲轉身向出口的方向去,卻被緊緊抓着袖子,蒼無心在身邊吼什麽他聽不見了,他只知道他現在要出去,要看到沈千秋,然後一切都會沒事,比起他在這裏無意義地心慌和懷疑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他一掌推過去,掙脫了蒼無心的拉扯往棧道出口奔去。地不搖了,轟鳴聲也驟停,趙禁也停了下來,他面前是一堆亂石,棧道的出口被封死了。他雙腿突然就沒了力氣,重重地落地。

花前月下,那人對他笑得甜美……

他很溫柔,他很善良,他從不騙人……所以幾乎無條件地相信他,所以他為了他甚至不惜追着蒼無心進了這裏,想到和他相濡以沫的人最終的目的居然是把他和蒼無心一起葬在這塊墳地裏,一了百了。

「不……不會的……」趙禁雙手推向那紋絲不動的亂石,狠狠拍打,奢望着可以砸開一個洞,可以跳出去質問那個人,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沈千秋,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啊——!!」

嘶啞的哭聲在空蕩蕩的棧道裏回蕩,鮮血順着拍打在石壁上的手掌流淌而下。在身後再次傳來了隆隆的轟鳴聲,一切繼續搖晃,趙禁已經顧及不到了,什麽時候真的塵埃落定一切息了止了,他也不知道。

終究一切又全部失去了。

從沈千秋跪在棧道口求殷雨嘯讓他進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最終進來的會是趙禁,他們不僅要把蒼無心永遠埋葬在這陰暗的地下,更是要他陪葬。

當然啊,他早就應該想到的,他這個控屍作亂、逆天而行、人鬼不辨之人,一切都是他早該得到的結局。只是他算不到,最終下毒手的那個人,居然是他從來沒有懷疑過的沈千秋。更可笑的是在最後當口心軟了說了一句「你會後悔」的,反倒是那個冷面冷心的殷雨嘯。

趙禁輕輕地靠在那片混着他血液的冰冷的碎石上,任淚水随意留下。有一個問題,他質問了上天無數次,都沒有得到過結果。

到底他做錯了什麽,要被這樣懲罰。

「你……還好吧……」突然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趙禁全身大震,不可置信地回過頭去。

前方後方的棧道全部被炸斷了,只有身後半丈左右的一點空間塌成了一個三角,意外形成了一個置身之所。而對面石壁上,蒼無心斜斜地靠着,一副狼狽,臉上卻是極為欣慰的笑意。

「幸好我追着你過來了,不然我們就永遠被分開了。」

趙禁的腦子轟地就亂了,拼命抑制着全身血肉的叫嚣沒有撲上去抱住那個人。曾經怎樣讓他痛苦讓他憎恨,讓他悲哀讓他絕望,已經不重要了。

在這樣一刻,在以為只有自己将徘徊在永恒的黑暗和孤獨而不會有人發現的恐懼中,突然有一個人,在半丈外,陪他一起。仿佛地獄底部照進了光亮,沙漠之中遇到的綠洲,就算只是海市蜃樓,也都無所謂。

死,從來不是趙禁害怕的。他只是太怕寂寞。

長籲一口氣,趙禁重重地靠着身後的石壁,任淚水随意模糊了視線。就這樣吧,足夠了。不能愛,不能同生,卻可以死在一起,和這個在他生命裏占據了全部像藤蔓一樣纏繞着讓他不得安生的人。

「你的手在流血。」蒼無心走過來,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一如往常甜膩得一塌糊塗的溫柔。可明知是虛假的溫柔,因為是蒼無心,他還是願意沉溺。

蒼無心抓着他的手細細舔着,好像他就只知道這種治療方法。同樣陰暗有限的空間讓趙禁産生了錯覺,好像他們此刻還是在楓葉山莊的地牢裏。一起逃出,一起跳崖,然後他會在水裏溺斃蒼無心再自殺,如果他知道那之後的事情會讓他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小禁,痛麽?」趙禁感受着手上灼熱的濕潤,撇過頭不看蒼無心的表情,卻聽得他低低地這樣一問,帶了一種天然的魅惑,仿佛一只慵懶的小貓伸開爪子一點點撓着趙禁的心。

趙禁不想在最後了還要面對他的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沉默良久道:「沒想到,最後還是和你死在一起。」

「是啊,這樣想想,每次遇到危險好像都是和你在一起。」蒼無心笑笑說。

「抱歉,我是不吉之人。」

「小禁,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準你這麽妄自菲薄。」蒼無心說着就摟住他,趙禁掙紮了幾下呵斥道:「放開我!」

「不放!」蒼無心賴着抱住他,趙禁用力一推,沒想到蒼無心就被他推了好遠,靠着牆壁輕輕呻吟。趙禁聽得他的氣息比之前又弱了不少,想到他之前已被殷雨嘯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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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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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