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當碧珠終于等到自家公子回府時,已經是第二日清晨的事了。那時她正趴在桌沿,半睡半醒,忽聽吱呀一聲,便猛然驚坐起來。
東方已經露出了魚肚白。
碧珠揉揉眼,朦朦胧看見那道專屬于薛景涵的修長身影,正斜斜靠在門邊。只見他抱臂于胸,遠遠望她片刻,最後眉梢一揚,隐隐笑道:“啧啧啧,我該說你忠心耿耿呢,還是用情至深呢,碧珠。”
這一下,碧珠總算是徹底清醒了。
“薛景涵!原來你還知道要回來啊!”她一抹臉頰跳起來,咬牙切齒,磨拳霍霍。
薛景涵直起身子,慢慢走過來,搖頭嘆氣:“哎,碧珠啊,我想皇後真是不該将你一個黃花大閨女分給我當侍女啊,你看你看,跟我跟久了,你怎麽也學得那閨中婦女,質問起丈夫晚歸時的潑辣語氣了。”
碧珠登時被這番話語給哽得漲紅了臉。她瞠目結舌片刻,最後憤怒地伸出手,遙遙指著薛景涵的鼻尖,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羞惱而胸口微伏,指腹輕顫:“好好好,薛景涵你盡管嘲笑我吧!我真是傻透了蠢死了腦子進水了!才會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甚至困了還狠掐自己大腿來眼巴巴地等你盼你,就怕你一個不小心說出什麽不敬之語得罪了公主殿下,落得客死他鄉的可憐下場!”
這些話碧珠說得語速極快,連珠炮兒似的。只是說到最後,她鼻腔微酸喉嚨一澀,便直直停住,再也說不出話來。
薛景涵稍稍愣怔。
“碧珠你……”
“別叫我!我可不想成為日日清晨等在家中,質問你為何深夜不歸的閨中婦女!”感覺到臉頰一濕,碧珠便愈加羞惱地狠命跺了跺腳,揚手一抹,垂下臉去。
看她肩頭輕顫,甚至隐約有啜泣聲低低傳來,薛景涵微微怔愣,倒也笑不出來了。
“碧珠?”薛景涵有些不确信地開口道,“你這是……在哭?”
“誰哭了!誰會為你這個臭男人哭啊!薛景涵!你少給我自作多情!”
……
薛景涵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兒冤,怎麽從昨夜到今晨,他所見之人對他評價的,都是這麽一句自作多情。老天作證,他哪裏有啊……
只是,眼看著面前這個,明明已經哽咽到上氣不接下氣,卻仍是不肯服輸,嘴硬到不行的逞強少女,薛景涵身為男子,無論于情還是于理,都無法顧及自己的委屈,只能先安撫了她再說。
念及此處,薛景涵便立馬彎腰倒了一杯清茶,輕輕置于碧珠手中,微然一笑,柔聲道:“好好好,這一次确實是我錯了。以後我若是不歸,也一定先跟姑娘你打個招呼,這樣可好?”
掌心裏的茶杯還殘留著那人指尖之上,稍顯涼薄的熱度,然而僅僅只憑這一點,卻已足夠令碧珠感到火燒般的灼痛了。薛景涵靠的太近,她只不過眼光一掃,便輕而易舉地看到了他那兩灣,明如春波的眼眸。熠熠發亮,耀如星光。
不知為何,心裏竟咻地一緊。
“喂!”手掌忽然被人托了起來,薛景涵溫柔如玉的聲音輕輕響在耳畔,“你想什麽想這麽出神呢,連茶杯都差點兒摔了。怎麽,還真耍起小性子來了,不肯接受我的道歉嗎?”
碧珠這時候正翻騰搗鼓著呢,于是幹脆趁著這一下,甩手便将掌中的茶杯又原封不動地還給了薛景涵。她的臉紅得詭異,躲躲閃閃看他幾眼,最後只能支吾道:“你想得美!這麽簡單就想讓我原諒你?做夢!本姑娘現在可要補瞌睡去了,這一日你愛怎麽樣怎麽樣吧,沒吃的沒喝的也別叫我!”
薛景涵端起茶杯抿了口,好笑道:“你這伶牙俐齒的丫頭。難道都不好奇,我昨晚到底幹了些什麽嗎?”
碧珠白他一眼兒,打了個呵欠:“哼,你是不是想炫耀我們暄國的掌上明珠對你一見锺情,再見銘心,此生非你不嫁,甚至願意為你放棄榮華富貴,和你一起私奔到天涯?”
薛景涵無奈地點點她的腦門兒,坐下來,戲言道:“你這腦子,一天都在想寫什麽啊,我看有朝一日你不當宮女了,去客棧裏當個說書姑娘也挺好的。”
“你!”
“不過你也太高攀我了。”
眼看著碧珠輕啓朱唇,完全就是又要跟他舌戰一番的架勢,薛景涵眼疾口快,趕忙打斷了她接下來可能會有的廢話連篇,繼續道:“先不說公主殿下到底有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就算你們暄國的掌上明珠當真看上了我,卻也沒什麽好值得炫耀的。不過一場鬧劇罷了。”
滿腹的話被堵在胸口,碧珠愣了:“這是為何?”
薛景涵笑她一笑:“剛才那麽聰明,怎麽現在變傻了。你想,一個是暄國的掌上明珠,一個是華國的廢棄質子,你們的皇帝皇後,又怎舍得将她交予我。”
這話說得沒錯可是……不知為何,碧珠心裏忽然一沈,感到異常煩悶。她撇撇嘴,護短一般地噘著唇,不滿道:“可這也不是你的問題啊!要我說的話,小公主雖然比她那幾個哥哥長得好,不過也就只是好那麽一點點而已嘛……而至于她的性子,雖然也比她那幾個哥哥好了不少,不過若是要配你的話……我看還差的太遠呢。”
薛景涵聞言,撐起下巴看著她,盈盈一笑:“哎呀,碧珠,難得你把我誇得這麽好啊,莫不是也看上在下了?”
碧珠俏臉一紅,好不容易才平複心情,怒罵道:“呸!別往自己臉上貼金!我說的是正經的!事實本就如此而已,我既沒表揚你也沒輕看公主殿下!”
“是是是,事實如此事實如此。”薛景涵趕忙連聲附和著。沒辦法,他可不想再惹哭她一個姑娘家,要知道,剛才的事兒著實已經夠了。不過他倒也很好奇……
“那依碧珠你看,究竟誰才能配得上我呢?”
碧珠被問得一怔。她仔細瞅瞅薛景涵的表情神色,見這家夥确實還蠻認真的,不像是在開玩笑呢。
“你、你當真要我說?”
薛景涵點頭:“恩,你說。”
碧珠沈思片刻,最後,終于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大義凜然地說道:“好吧,那我就說了。我從小長在深宮,也只能跟你說宮裏的人了。可是老實講,在現今宮裏的女人之中,我倒還真沒發現能夠配得上你的。”
“哦?”薛景涵玩味一笑,“繼續。”
碧珠已經有點兒吃驚了:“喂……我可是說,女人中沒有配得起你的诶,你、你不吃驚?”
“我像是那麽沒見過世面的人嗎?”薛景涵皺眉。
碧珠嘴角一抽:“你又自大了不是。”
薛景涵沒有理會這話,反而催促道:“看來你心中已有答案了,說出來讓我聽聽。”
碧珠嘆口氣,幹脆把心一橫,眼一閉,像是赴死般決絕地吐出了三個字:“……六殿下。”
然後,很久很久過去,碧珠都沒有聽見對面人開口說話。她心想糟了,這個可惡的薛景涵,我就說怕他會生氣嘛,誰知道他的好奇心竟然比貓還強,非要知道,結果現在我說了,他果然生氣了不是!
“好啦好啦,公子你別氣也別惱,明明是你非要讓人家說的嘛……當然我年齡小見識少,又沒去宮外走過,你看這天下這麽大,美人必定也多,不見得就一個六殿下能配得上你嘛,是不是?再說了,這配不配得上都是我們局外人說著玩兒的,要真愛起來,那還是要看心的不是?只要是你的意中人,那還管什麽配不配啊……”
“你說得沒錯。”忽然,薛景涵出聲打斷了碧珠越描越黑的解釋唠叨。
“啊?”碧珠納悶兒,“什麽……說的沒錯?你是說六殿下那個,還是說意中人這段兒?”
薛景涵看著她笑,眼神溫柔得,簡直令碧珠覺得天搖地晃,有些站不穩腳。她腦子不笨,眼珠一轉,便瞬間明了了。
“你……你和六殿下……你們,你們!”碧珠驚駭失色,吓得難以成言。
“你們什麽?方才你不也是這麽說的嗎,莫非……你只是葉公好龍而已?”
碧珠完全懵了──我剛才是這麽說的沒錯,而我也不是葉公好龍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口頭說說和接受事實,那完全就是兩樁事兒啊!
現在的碧珠是震驚大于一切,大到甚至竟讓她忽略了心頭,那微微爬竄的,一點點酸澀。
“昨夜我在他那兒。”薛景涵的聲音平靜如常,就像是在說“昨日是中秋”那樣平常。
而碧珠也只是很平靜地低著頭,即便是聽見了這句鬼聽鬼叫,狼聞狼嚎的驚天動地之語,但她唯一的反應,卻也只是身子微微一抖。畢竟,最初的驚訝已過,後來的,都學會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了。
薛景涵看她這樣,怎會猜不到她心頭的那點兒欲說卻不得的小心思呢。只是,不能勉強的事,也只能委屈她了。他知道碧珠會明白的。
“你不是說你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了一整晚嗎,那現在快去吃點兒東西,然後再好好睡一覺吧。”
碧珠忍了很久才忍住眼底滾滾來襲的潮熱。她覺得自己有些沒骨氣了。薛景涵你真是個混蛋,難道你不知道,這種時候,你就不該再用如此溫柔的語氣對我說話了嗎!?
“……我當然是要去的!還有,剛才我說的話還是算的,今天你別指望我服侍你,要吃的要喝的都自己找去吧!”
恩,倒也還算中氣十足。于是聞言如此,薛景涵便終于放了心地淡淡一笑,輕聲應道:“好,今日你不服侍我,換我服侍你好了。碧珠姑娘若是有什麽吩咐,喚我一聲便是。”
這話令碧珠鼻腔一酸,險些又一次落下淚來。她知道這無非是薛景涵對她的補償,只是身為高高在上的皇子,又有哪一個能像薛景涵這般,因為這等無聊至極的事情,來自降身份,哪怕只做一日低賤的仆人。
如此一想,她忽而一笑,竟又覺釋然了。反正,若是細細推測而去,好像也只有那個冷面寡言,但又百般厲害的六殿下,能夠治得住這個害人不淺的家夥了。
“這可是你說的,”碧珠抽抽鼻子往外走去,卻又在門檻處停下來,回頭向他狡黠一笑,“告訴你,我可是很會抓住機會的,你現在已經沒機會反悔了哦。”
薛景涵連連點頭,笑意不減:“遵命遵命。”
“于是,你就這樣被碧珠那丫頭給活該使喚了整整一日?”玄穆張口咬上薛景涵遞于他嘴邊的軟糕,輕嚼幾口,好笑問道。
薛景涵看得心癢,幹脆一個彎腰俯下身去,舔舔玄穆唇角處的碎屑,啧啧嘴,笑道:“我确是活該。不過碧珠本就嘴硬心軟,一天下來,倒也只是叫喚我倒了杯茶水罷了。”
玄穆輕哼一聲,眉眼不屑:“我早猜到了,小姑娘春心暗許,哪舍得讓意中人累著呢。”
薛景涵只能無奈:“哎,我記得剛才的軟糕,好像不是酸的吧……呃?”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玄穆便趕忙拿了塊軟糕,直直塞到薛景涵的口中,堵住了他的嘴巴。
“吃你的吧,少給我廢話。”
“唔……”薛景涵艱難地吞咽下這一團不算小的糕點,伸手捏捏玄穆的下巴,有些口齒不清地嘟囔道,“在我面前,你到底是在害哪門子的羞啊……”
而聽聞此話的玄穆,只能無比遺憾地盯著早已空空如也的精致托盤,怨念今次的糕點,怎麽能上得這樣少。
“喂,”薛景涵忽然摸了摸他的頭發,聲音溫柔,“想什麽呢這麽認真?真是不乖啊……有我在一旁陪著,竟然還敢這麽走神。”說完他還伸手點了點玄穆的鼻尖,萬般寵溺收在眼底,流不盡也化不去。
而玄穆卻在聽見薛景涵這樣說之後,立馬眼珠一轉,笑得像是一只偷吃到甜葡萄的小狐貍一般。只見他眉眼微彎,盈盈笑道:“怎麽,我記得剛才的軟糕,好像不是酸的吧。”
薛景涵頓時被玄穆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給弄得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我是有正事想要對你說。”
“恩?”玄穆眨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了。然而當他一擡頭,看見的卻是對方難得嚴肅的一張臉──雖然仍舊笑著。
于是這樣一來,玄穆也不禁坐直了身子,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兒,沈沈皺眉問道:“怎麽了?”
可是見他這樣,薛景涵卻又嘴角一揚,低低笑開了。
玄穆鳳眼一瞪,薄怒道:“你耍我?”
“不不不,”薛景涵趕緊将玄穆摟在懷裏拍拍,輕聲安撫道,“我怎麽敢耍你,是真的有事要對你說。”
“那你快點兒。”玄穆威逼道,“若被我發現你真敢耍我……
“不敢不敢,”薛景涵笑著搶言,溫柔道,“昨日中秋,我本想送你一樣東西的,結果哪料到,你竟然就這麽沈沈睡過去了。”
經他如此一提醒,玄穆這才忽然憶起昨夜之事,卻仍舊不免臉紅,只能垂下眼嘴硬道;“夜深而眠,這有什麽不對的,倒是你這個晚睡早起的家夥,才最是奇怪。”
薛景涵不置可否,轉而發問:“好好好,這個我們略過不談……不好奇我要送你什麽嗎?”
本來他的初衷是想要玄穆好好猜猜禮物為何的,但哪知玄穆竟然大言不慚地直接将手一攤,還挑釁似地彎了彎指節,幹脆道:“送就送了,還玩兒什麽花樣……拿來。”
“咳咳……”薛景涵被玄穆這反應給弄得忍不住輕咳了兩聲,然後稍顯驚訝地盯著他多看了幾眼。他不是臉皮薄的嗎,怎麽現在突然就變這麽厚了……
“拿來呀。”玄穆見薛景涵半天沒反應,便又一次動手動嘴地催了催。
而也正是直到這時候,薛景涵才終于留意到玄穆眼睛裏,那一抹掩飾不住的期待之色。雖然他竭力隐藏,但卻仍然隐隐發亮。
于是他微微一笑:“你這般期待,倒令我有些不敢拿出手了。”
玄穆聞言趕緊抽回手,收斂起自己方才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樣,哼道:“我不過是想要看看,你究竟能送些什麽罷了。畢竟以你在宮裏的身份,很多東西不都很難要得了嗎。”
“莫非取笑我是你的樂趣所在嗎?”薛景涵輕輕拍拍玄穆的手,權當懲罰,然後緩緩從長袖之中,掏出了一柄小巧清麗的聚骨扇,置于他面前,微微晃了晃。
玄穆眼眸一亮,揚手便奪了過來,放在掌中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那表情明明已是萬分欣喜,然而嘴上卻仍舊微微不滿地嘟囔著:“就這個?唔……恩?”
薛景涵親親玄穆的側臉,低聲笑:“怎麽,不滿意麽?那這扇面上的畫,不知能不能讓六殿下您滿意呢?”
然而此時此刻的玄穆,卻早已經聽不清薛景涵究竟所說為何了。他只是呆呆地看著扇面上的畫,任由那畫中人的眉眼笑容,一點一點與畫外的他,重疊,再合攏。
那畫上是誰?那畫上,可不就是他麽。
玄穆眨眨眼,只覺胸口滾滾翻騰。而那畫中人,竟也随之模糊晃動起來,隐隐約約,半明半暗在兩汪秋水之中。
“這可真算得上是,眉目如畫了。”薛景涵環手摟住了玄穆,然後親了親他的額角,在他耳畔低聲言道。
玄穆小心翼翼地用扇柄戳了戳薛景涵的下巴,佯怒道:“什麽眉目如畫……這是用來形容女子的詞句吧。莫非你送我這個,就是為了來調戲我的?”
薛景涵雲淡風輕地笑笑:“形容女子嗎?可我活到現在,卻還未曾見過,能配得上這四個字的女子。”
“哦?”聽見薛景涵這樣說,玄穆長眉一展,不知怎地,心情就突然大好起來,直笑著打趣道,“那如此看來的話……你們華國皇室,卻也不怎麽樣嘛。”
薛景涵神色不變,娓娓道來:“皇權之下,本就魚龍混雜,無論出現怎樣的人,都是不足為奇的。”
“可是我聽說,你的皇兄薛景墨,不是娶了你們華國的第一美人兒嗎?而且,她還是你們封大将軍的寶貝獨生女呢。怎麽,就連她也不好看麽?”玄穆忽然想到這個不久前才得知的消息,萬分好奇,便開口問道。
“你說封荷茗?”一提起這個名字,薛景涵忽然皺緊了眉頭,隐隐有些不耐煩的意思,似是不想再說下去,“她的相貌……不适合用這四個字來說。”
薛景涵難得露出這般情緒化的神色,玄穆先是看得一愣,沈思片刻,忽然冷冷一笑:“不過随口一提,但你的反應也未免太大了……薛景涵,莫非你來暄國當質子的初衷,就是看不得她嫁給了你的哥哥?”
此話一出,薛景涵終是變了臉色。他漸漸沈下眉目,冷聲道:“是你未免想得太多。”
其實玄穆方才的那番話,本還隐隐存有一絲試探之意的,可是臨到此刻,他眼看著薛景涵的眉目神色,竟是越發不耐陰鸷起來,便也終于确信了。胸口頓時一陣怒火沸騰,燒得玄穆理智全無,顏面不顧。
“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薛景涵,弄了半天,你原來是在吃你皇兄的幹醋,怨恨他搶了你心愛的女人,是不是?你看不得他們整日卿卿我我,所以才自願千裏迢迢來我們暄國,逃得個眼不見心不煩,是不是?”玄穆越說越氣,卻也越想越痛。而人在盛怒之下,又哪裏還顧得上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話,都是口不擇言,随心而發。
薛景涵神色複雜地看了玄穆半晌,眯起眼靜思片刻,複又悠悠睜開,語氣裏,猶帶著些微的嘆息:“不是。”
他伸手想要撫上玄穆的臉頰,然而玄穆将頭一側,便輕而易舉地躲了開去。
“出去。”他的聲音清冷,再不複方才的淺笑柔聲。
“小穆……”
“出去。”玄穆站起身來,特意給薛景涵讓了一條路,那面容冷酷得,就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薛景涵見他如此堅決,明白現在再多說什麽都是無用之詞了。況且此時的他也是心亂如麻神思煩悶,根本沒有心情再去安撫別人。
玄穆已經危險地眯起了眼睛:“薛景涵,我的話從來不說第三……”
“不用六殿下你說第三遍,在下這就走。”薛景涵淡淡打斷玄穆的話,慢吞吞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在路過玄穆身邊的時候,他的确是有遲疑過那麽一瞬間。然而,那也只是一瞬間罷了。
終是等到關門聲輕輕響起。那聲音幽幽傳入耳際,令玄穆忍不住攥緊了拳心。他眼睫一垂,忽然神色全黯。誰能想到,剛才還溢滿柔情,暖如溫玉的聚骨扇,此時此刻,卻忽然凍得他掌心生寒。
啪!
玄穆胸中怨氣重重難以排解,便幹脆猛地一揚手,摔碎了案臺上的瓷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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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