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繪符

第一次穿過方南山,于秋用了半個月。這次帶着曉春眠再度穿過,卻頂多只需要兩三天吧。

畢竟現在的方南山中,已經沒有什麽對于秋而言值得一提的阻礙了。

但于秋還是緩了緩腳步,想要給曉春眠一點鍛煉的機會。結果曉春眠一柄長劍舞得虎虎生風,打得一群野獸狼狽不堪,竟然比于秋當初還要強悍幾分,讓守在旁邊以防萬一的于秋根本無事可做。

一場惡鬥之後,曉春眠再一調息,本來剛好煉氣一層圓滿的修為又上漲一截,水到渠成就變成煉氣二層。于秋一看,得,這還練什麽練,還是趕緊帶着曉春眠到方山集去吧。

幸好于秋這時候也已經突破到了煉氣三層,不然就這麽被曉春眠輕輕松松追了上來,他一張老臉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擱。

然而這種領先根本不值得高興。畢竟煉氣一到三層,雖然每升一層也能叫做突破,卻根本不存在什麽關隘,只要功課到了,積累足了,自然而然就會升上去。哪怕各人效率有差,差別也大不到哪裏去。這三層被統稱為煉氣初期。

修真之路上的每一個境界都被分為九層,這九層又被分為三個小境界。一到三為初期,四到六為中期,七到九為後期。九層修滿,即可被稱為巅峰。單個小境界之內逐層的突破是最容易的,想要突破到下個小境界便稍難一些。當然最難的還是巅峰之後,向下一個大境界沖擊的過程。

剛剛邁入煉氣三層的于秋,已經可以開始學習并使用一些簡單的法術,不過更令他高興的是,他終于可以開始放心大膽的制符了。

要制符,首先得買材料。如此想着,于秋前往方山集的腳步又加快了。

不多時兩人眼前出現了一條溪流。曉春眠剛好出過一身汗,身上黏黏糊糊地不太舒服,便提議要洗個澡。于秋點了點頭,而後曉春眠開始脫衣服。

結果于秋忽然像是被吓了一跳,一蹦就三尺高,忙不疊地就跑遠了,連個影子都沒留下。

曉春眠頗覺困惑。直到曉春眠将全身都清洗幹淨,喊了好幾聲,于秋的聲音才遙遙飄來,詢問他穿好衣服了衣服沒有。曉春眠只得又将衣服先穿上,再喊了好幾聲,于秋總算紅着張臉從石頭後面走了回來。

“你、你太……”于秋出言指責,“你怎麽能這麽不矜持?”

“……”曉春眠頗覺莫名其妙。

“以後不要再在我面前脫衣服!”于秋深吸了幾口氣,好不容易淡定下來,又覺得自己也該洗一洗,遂警惕地看着曉春眠,“你走遠點,不要偷看。”

将自己泡進溪水之後,于秋還在那想着:這姑娘怎麽這樣呢,哪怕女扮男裝,也不該這麽冒失啊!……雖說他死活想不通曉春眠究竟為什麽要女扮男裝,但他認為這是對方的秘密,他要尊重對方的隐私,所以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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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曉春眠蹲在于秋剛剛蹲過的那塊石頭後面,思索着于秋那反常的反應,心中更是驚疑不定。仔細回想,于秋這一路上的言行都有些怪異,似乎在故意避免一些過于親近的動作。他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于秋居然誤會了他的性別,只能認為于秋對同性之間過于親近的接觸有特別的防備。而且這種防備,還頗像是男女之防。

什麽人會對同性有這樣的防備?曉春眠想着想着,忽然想到自家以前有幾個遠房親戚,不喜女人,而好男風……

這麽一會,于秋已經從溪流裏出來穿好了衣服,走過來喊了一聲,“好了,走吧!”

曉春眠正想到不該想的地方,猛然看到于秋,居然臉上一紅。他很快發覺自己這個臉紅非常不禮貌,連忙又低下頭去,想要将表情藏起來。

結果這一低頭,落在于秋的眼中,只覺得對方這滿臉的都是羞澀。

“剛才那麽冒失,現在又知道該臉紅了?”于秋無奈地嘆道,“下次多注意一點,別再那麽不設防。”

曉春眠又點了點頭,好不容易讓滿臉的紅暈褪去。然後他晃了晃腦袋,将不該有的想象從自己腦海中揮走,暗自告訴自己,無論于秋這種反常的态度是不是因為好男風,他都得尊重于秋的隐私,絕對不可随意多嘴。

就這麽,因為各有各的誤會,接下來的一路上兩人反倒相安無事,十分默契,誰也沒再“冒失”。

好不容易回到了方山集,于秋被自家熱淚盈眶的老頭兒抱在懷裏狠狠揉了半晌,然後将曉春眠給介紹了過去。

老頭兒認識曉春眠,登時眼前一亮,“曉公子,你怎麽來了?”

曉春眠微笑着将事情解釋了一遍。老頭兒登時拍着胸脯表态,“放心吧,從今往後有你于伯伯罩着你!”

而青頭幫的趙禿和王麻子兩人此時從屋內迎出來,看到曉春眠都愣了一下,“這位是?”

“債主。”于秋告訴他們。

雖然之前的一百兩已經還給了曉春眠,但于秋原本還在魚連縣欠有四百兩銀子。本來于秋是準備等顧青回來之後,拿了錢再跑一趟,結果曉春眠聽後,幹脆将自己的錢又拿了一部分出來,先替于秋給還清了,于是再度成為了于秋的債主,而且是唯一的債主。

“這樣挺好的。”于秋笑道,“把債主随身帶着,有了錢就能還,不用多跑路。”

曉春眠無奈地搖了搖頭。

而随着曉春眠去拿了錢之後,于秋才知道,曉春眠這些年借東借西的,動的并不是曉家的錢。他數年前救過一個生意人的命,那生意人為了報答,每年都會分給他一份紅利,積攢至今足足有七百多兩。

刨去那四百兩,曉春眠手頭還有三百兩。雖然這點錢在修真界什麽都不算,但在一重生就處處缺錢的于秋眼中,這可是筆大財啊!

看到顧青還沒回來,于秋只得厚着臉皮又向曉春眠借了五十兩。曉春眠半分沒有推遲,大方至極。

于秋捏着這筆錢,迅速朝北沖去。方山集這塊地方,因為北邊過去就是玄陽宗,所以整個中心都是偏北的,對修真者有用的集市自然也都在北邊。而于秋和青頭幫住的那塊地方,是在外圍的外圍,靈氣稀薄,空屋遍地都是,連房租都不用。

于秋沖進集市,掃蕩,掃蕩,再掃蕩!頓時幾十兩銀子嘩啦啦地就出去了,于秋腰上那囊袋也總算被塞了個嚴嚴實實。當然,修真者交易應該用靈石而非銀兩,但有些不值錢的東西,一大把才能賣一顆下品靈石的那種,拿着銀兩去買,賣家也會願意。

能讓一家凡人活好多年的銀兩,只能買這麽一袋不值錢的東西,想想也是心酸。如果不是這次重生,于秋一輩子都不會發現原來一顆下品靈石的價值這麽大。

最後剩下幾兩銀子,于秋又買了一大堆凡間的筆,背在背上差點壓彎了腰。沒辦法,修士繪符該用的筆太貴了,買不起。

大包小包地回去了之後,于秋頓時就将自己關入了房中,摩拳擦掌地整理着買回的東西。

終于,他在桌上鋪了一張紙,取出一只筆,将凝丹砂處理為墨,深吸一口氣,忽然間竟然還有點緊張。這可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親手繪制真正的符箓啊!

但在筆尖沾上墨,懸在紙張上方時,那點緊張便蕩然無存。

于秋數百年專研符箓之道,符箓早就與的靈魂連接在了一起。繪符一事,之于于秋,就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筆尖剛剛碰觸到紙面,于秋的手便動了起來,行雲流水,暢快之極。

他就這麽在呼吸間畫滿了一張符面,而後迅速将手中之筆扔掉。凡人之筆剛剛落地,便不堪重負地炸為了數截。

符面閃了一下,又閃了一下,而後卻暗了下去。

[……]

久違的系統在于秋腦海中嘈雜了一下,并沒有說話。實際上,這是它最近數天來第一次搭理于秋。

——失敗了啊,果然是運氣太差。

于秋用神識同系統交流着,嘴上挂着不已為意的笑,目光看着手腕上的那個圈。就在符箓的光芒黯淡下去的同時,這個名為因果環的圈亮了一下。

好半晌,系統的聲音才再度在于秋腦中想起,聽起來卻很是有氣無力。

[恭喜宿主完成一次任務,獲得經驗值+1,本任務可循環進行,希望宿主繼續努力]

——喲,情緒不高啊,生氣了?

[……]

系統又不理他了。

于秋覺得有趣。他不過是十幾天沒搭理這鬼任務而已,想不到這系統竟然還是個有脾氣的。

——你不是希望我繼續完成任務嗎?如果我繼續一直不完成,又怎麽辦?

[随意,任務只是公平交換,不存在任何強制性,如果你一直不完成,那是你自己的損失]

喲,這系統還挺高貴冷豔的?

于秋笑着搖了搖頭,不再繼續和它玩笑,而是取出了另一只筆,鋪開另一張紙,再度開始畫符。

而後……

[恭喜宿主完成一次任務,獲得經驗值+1]

[恭喜宿主完成一次任務,獲得經驗值+1]

[恭喜宿主完成一次任務,獲得經驗值+1]

[同樣的話不想再重複,請宿主自行查閱任務記錄]

于秋:“……”

而後無論于秋再繪多少張符,系統還真徹底安靜了下來了。在此期間,于秋一直是失敗、失敗、失敗、再失敗……

半晌,系統終于再度吭了一聲。

[你為何不用白鹿紙]

——你居然還知道該用白鹿紙?

[……]

——因為貴。

于秋答得非常坦誠。哪怕白鹿紙在修真界是個便宜東西,一顆下品靈石可以買好幾張,對現在的于秋而言也太貴了。但價格,只是于秋不選擇白鹿紙的原因之一。

于秋現在所用的叫做草革紙,價格不到白鹿紙的十分之一,當然作用也很有限,幾乎沒有人會用來繪符。材料的不足,就和修為的不足一樣,不是說一定畫不出一張符,只是需要幾率。

有幾率,就可以拿來喂系統。雖然于秋曾下定決定不再賭博,但系統這種不強制的态度到底讓他有些心軟。思來想後,他總算一拍大腿,想到了這個非常不錯的替代方案。

只是,因為于秋這輩子的運氣太差,無論是賭博還是繪這種拼幾率的符,本質看上去都一樣——往水裏扔錢。

但于秋現在并不只是想白白花錢來喂系統。

他在做一件一石三鳥的事情,喂系統只是其中之一。

于秋胸有成竹的繼續繪制着符箓,繪得淡然至極,內心深處卻又是興奮至極,就這麽繪了半個多時辰。

要不是趙禿忽然一頭從門外撞了進來,他肯定會将這一大袋材料繪完為止。

“大哥!不好了!”趙禿上氣不接地喘道,“老大……曉哥兒……那個黑衣服的家夥……”

雖然他說得迷迷糊糊,這幾個關鍵字已經讓于秋心中咯噔一下。

于秋趕緊丢掉手中的筆,一把抓起桌上剛繪完的東西,跟着趙禿火急火燎地沖了出去。

沖不到幾步,他果然看到了那天那個黑衣人。黑發黑瞳黑衣,手上還旋着一柄黑刃,打眼至極。

顧青站在這黑衣人的前面。

于秋一下子明白了,定是顧青剛剛回來,碰到這黑衣人,想着之前差點被弄死的那點仇怨,也不管自己幾斤幾兩,就這麽招惹了!

那麽曉春眠呢?

又多跑近了幾步,于秋才看到,曉春眠竟然正倒在顧青的懷裏,雙目緊閉,臉色煞白,嘴角還挂着一絲血。

“……煉氣二層?”那黑衣人不知是驚是疑地嘀咕了一聲,然後露出一抹肆意的冷笑,“憑你也敢攔我的劍?想死,我就成全你。”

話音剛落,旋在黑衣人手中的那柄黑刃便蕩了出去,直直釘向曉春眠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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