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幾人的房間挨得很近, 刀劍金鳴和打鬥之聲在寂靜的夜裏散開, 很快驚動屋裏的人。
方延、江東昊和趙哥都過來了, 擡頭便見兩撥人在庭院厮殺,身影快得人眼花缭亂。在他們停住腳的時候,一條胳膊斜飛出來狠狠砸不遠處的地上, 鮮血濺的到處都是。
他們立刻吓得嗷嗷叫喚。
天鶴閣留了人手保護他們,正是前幾天和他們喝過酒的二人。
二人見狀便站在靠近庭院的一側,引着他們順着走廊來到窦天烨的房間, 集中起來方便保護。
剛跑到門口, 只見窗戶、牆上和地面都濺着大片鮮血,地上還橫着一具屍體。
梅懷東已經爬起來。
他暈了兩次, 這次起身便閉上了眼,摸索着不知往哪走。此刻聽見腳步聲, 他迅速扭頭看了過來。因為是前身着地,胸膛、脖子和臉都沾了不少血, 且臉上的血正在慢慢往下淌,被窗前滲出的光線一照,簡直是恐怖片的效果。
梅懷東喝道:“誰?”
方延幾人:“媽呀啊啊啊!”
謝涼和窦天烨在第一次聽見小夥伴們的慘叫時便從床上下來了, 窦天烨終于看見了窗戶上的血, 害怕地抓住了謝涼的胳膊。
謝涼雖然知道喬九安排了人手保護方延他們,但聽見叫聲還是不太放心,正猶豫要不要出去看一眼,只聽又一次慘叫驟然響起,就在房門口, 聽着特別慘烈。
二人急忙開門,看着喬九的手下将方延他們送了進來,順便還附贈了一個血呼啦的梅大俠。梅大俠的手碰到了窦天烨,便一把扣住了他的肩。
窦天烨:“媽呀啊啊啊!”
梅懷東:“別怕,是我。”
窦天烨:“啊啊啊!”
房門“砰”地關上了。
窦天烨叫完确認梅懷東沒有受傷,抖着手引着他坐下,跑過去和方延他們靠在一起。方延幾人手腳冰涼,臉色煞白,緊緊地靠着取暖——身為正常的現代人,誰平時見過這種畫面?簡直是人間地獄!
謝涼塞給梅懷東一塊濕汗巾讓他擦臉,找地方坐下耐心陪着他們。
趙哥到底年長,聲音還算正常:“怎麽回事?”
謝涼便簡單将事情解釋了一遍,說道:“他們這是想來一個死無對證,或許還可以把事情推到少林他們的頭上,說是他們滅的口,原因是窦天烨洩露了這件事。”
幾人看向窦天烨。
窦天烨欲哭無淚:“不要臉!”
梅懷東擦掉血,放下汗巾站起身,沉聲道:“放心,我會護你。”
謝涼幾人頓時肅然起敬。
暈血還敢這麽拼,你這不是英勇,是特麽有病啊!
他們異口同聲:“快坐下,你出去就得被人捅死!”
梅懷東抿了抿嘴,一臉堅毅:“這是鍛煉心性的好機會。”
“心性個毛線!”近處的窦天烨把他按回去,“你暈血啊不知道嗎?”
梅懷東:“……”
“你……你真不知道?”窦天烨看着他略帶疑惑的表情,說道,“就是看見血就會惡心頭暈,突然喪失意識之類的。”
梅懷東道:“我只是心性不堅定。”
“這叫暈血,是一種病,”窦天烨一指窗戶,“不信你看。”
梅懷東順着他的手指看見了窗紙上的血,半個字都沒說,“吧唧”又拍在了地上。
幾人沒有扶他,覺得讓他這麽躺着挺好。
屋裏再次安靜。
幾人聽着外面的打鬥聲,都提起了一顆心。
恍然過了很久,又似乎并沒有多久。
外面的打鬥聲漸漸平息,傳來了喬九帶笑的聲音:“好了,你們可以出來了。”
誰敢出去?
窦天烨幾人想象着屍橫遍地、器官亂飛的場景,坐着沒動。
謝涼起身開門,到了臺階上。
正是滿月,銀輝落了整個庭院,一切都無所遁形。
來殺窦天烨的共七人,三人被殺,其餘四人則受傷被擒。
喬九站在院中,劍已經扔給手下,手裏正把玩着一枚暗器。他今夜又穿了一件紅衣,只是顏色比先前那件暗,此時和着月光與鮮血,像是從地獄裏走出來的死神,既危險邪氣,又勾魂攝魄。
謝涼瞬間眯了一下眼。
見到他現身,喬九朝他笑了笑,慢條斯理踏過地上的血走到他的面前,把暗器遞給了他。
謝涼艱難地移開目光,打量手裏的暗器,發現和在電視上見到的沒什麽不同,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沒開刃。他問道:“怎麽?”
“殺手樓排第十的殺手,”喬九道,“殺完人喜歡在屍體上放個暗器。”
謝涼道:“他們這次沒派自己人?”
喬九笑道:“嗯。”
謝涼實在沒忍住,對他擡起了手。
喬九揚眉。
“別動,有血,”謝涼說着摸上他的臉,輕輕用拇指擦掉快要幹涸的一點血漬,語氣如常,“好了。”
天鶴閣一衆:“……”
活見鬼了啊,有人竟敢摸他們家九爺的臉!
喬九心頭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立即道:“你又占我便宜。”
天鶴閣一衆:“……”
卧槽“又”這個字用的好可怕!簡直藏着某些不得了的東西!
“我是在給你擦血,”謝涼教育他,“少爺我可從沒這樣給別人擦過臉,你得感恩。”
喬九完全不買賬:“我還從沒讓別人這樣摸過臉呢。”
謝涼道:“那咱們扯平了。”
喬九盯着他:“你就是在占我便宜。”
謝涼道:“你要是非覺得吃虧,那我讓你摸回來?”
天鶴閣一衆:“……”
我的娘,這是誰啊!
謝涼見喬九眯眼,不等他作出別的事,岔開了話題:“勞駕讓他們把院子收拾一下,我朋友看見了會害怕。”
喬九想起先前那幾聲慘叫,看看小心翼翼扒着房門往外暼的幾個腦袋,又看了看面前的謝涼,問道:“你不怕?”
謝涼道:“我還好。”
他聽見身後的開門聲,便把暗器還給喬九,轉身回屋把那幾個腦袋按回去,告訴他們等一會兒再出去。
窦天烨見他跟沒事人一樣,震驚道:“我去你竟然不害怕!”
方延道:“大佬果然就是大佬!”
沉默寡言的江東昊也沒忍住給了一句:“你真不怕?”
謝涼道:“我見過比這更慘的,習慣就好。”
窦天烨幾人一齊驚悚地看着他。
謝涼解釋道:“我父母離異,母親一直在國外,我放假都會去看她,順便也會四處玩玩。”
窦天烨幾人:“所以?”
謝涼道:“我趕上過兩次恐怖襲擊。”
窦天烨幾人:“……”
哥們你當初會跟着我們一起穿過來,好像真的不全怨我們啊!
天鶴閣的人辦事效率很高,不過多時便将院子收拾得幹幹淨淨,若不是窗紙沒辦法換,上面依然帶着血,根本就看不出這裏發生過混戰。
因為太晚,喬九便沒停留,和謝涼打聲招呼,帶着他的人走了。
經過這一鬧,窦天烨幾人都不敢自己待着,尤其只要一想到院子裏剛死過人,他們就瘆得慌。于是在謝涼說出要回房睡覺的時候,一群人頓時用渴望的眼神盯住了他。
謝涼回頭看着他們。
窦天烨幾人繼續渴望地盯着他。
雙方對視兩秒,謝涼便把他們帶到自己的房間,打算一起打地鋪,反正是夏天,倒也不冷。
幾人躺在地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死寂的房間,空氣都透着壓抑和沉悶。片刻後,方延啞聲道:“我們……以後怎麽辦?”
他問的是以後,而不是單指這一件事。
另外幾人都沉默了,這裏可是武俠世界,像今晚的情況将來肯定還會遇見,要是下次沒有提前預判,等待他們的就是死。
“可以賺錢,多雇點高手,”謝涼道,“你們看尋常百姓沒有庇佑,不也是過一輩子麽?辦法都是人想的,只要肯想,總能想出法子。”
他輕聲教育,“最重要的是別遇見點事就要死要活,我一直不願意說你們,你們看你們之前那點事,除了趙哥确實情有可原,剩下的不就是被騙個錢、遇見渣男、下棋輸了嗎?看看現在,再想想以前,那是不是就不算個事了?”
窦天烨幾人:“嗯……”
謝涼道:“所以沒有真的過不去的坎,這世上有些人連活着都很艱難,既然咱們還活得好好的,就別唉聲嘆氣,好歹是個男人。”
窦天烨幾人幹了這碗雞湯,決定做個男人。
屋子恢複安靜。
幾人相互挨着,很快睡了過去。
謝涼是最先睡着的。
夢裏一片銀輝,熟悉的紅影從遠處走來,一步步像是能踏在人的心尖上,他勾着邪氣的笑,慢慢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謝涼呼吸一緊,用力将人拉進懷裏,撕開了那件着了火似的紅衣。
四周忽然換了場景,他看到面前的人躺在身邊,是那日清晨的睡顏,那領口處露着一截傷疤。他湊過去,一個吻終于落在了上面。
窗外天光大亮,蟬鳴聲聲。
謝涼猛地睜眼,感覺某個地方濕漉漉的。
身上的熱度還沒退,他撐起身,看了一眼自己的褲裆,沉默。
方延睡在他旁邊,睡相極差,身體都差點橫過來。
他這時恰好翻身,一只手“啪”地搭在了謝涼的褲裆上,接着察覺手被拍開,哼唧一聲睜開眼,迷迷糊糊對上了謝涼的目光。
他看看謝涼,又看了看自己被拍開的手,最後看看手臂垂落的方向,見那地方的布頭似乎有點濕,反應一下,立即醒盹,捂着臉起身就跑:“啊啊啊爸爸我不是故意的!”
看意思好像以為大佬能這樣,都是他幹的。
謝涼目送他跑遠,回想夢裏的場景,扶了一下額。
完蛋,他有點不想做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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