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妯娌

“是老大媳婦嗎?門兒沒關,進來吧!”大嫂聽到聲音後推門進去。

老夫人連同使喚的嬷嬷丫頭一同住了一個小院子,老夫人自己住了正房三間,正廳擺了一張圓桌和幾個圓凳,用來待客。東側是卧室,西側是一個小佛堂,裏面還有一張書桌,一個書架。書桌上擺的都是筆墨紙硯,書架上則都是一些佛家經卷。

“奶奶!”大嫂行了個福禮,然後不等老夫人應聲就起身去把窗戶打開,“奶奶又在抄經卷了?屋裏光暗,奶奶抄一會就歇歇吧!”

“哎!”聽了大嫂子的話,老夫人果然放下筆,揉了揉手腕,“老了,不中用了,想當年十幾斤的銀槍老婆子我也能舞的虎虎生風,一槍将那些外族蠻子刺個對穿,如今這幾兩重的毛筆卻握不住了!”

“奶奶!佛祖可是在看着呢,怎麽能說殺孽這麽重的話呢!”大嫂扶着老夫人起來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她自己則坐在老夫人原來的椅子上,拿起老夫人放下的筆繼續抄老夫人未抄完的佛經。

“果然是出自書香門第啊,還是老大媳婦你的字清秀好看……”老夫人說着說着聲音越來越低,“是我孫兒無福啊!”

大嫂的筆頓了一下,沒有接腔,繼續又抄了下去。

老夫人也不在意,繼續說,“老二媳婦看模樣倒是俊俏,就是身子骨看起來不甚康健,不知道性子怎麽樣。”

“是個好性子的!”大嫂剛好抄完一張,将抄好的佛經放在一旁晾幹,繼續說,“性子沉靜,心細,也有耐心,對韶兒也好,韶兒那麽鬧的性子,她能陪着玩一頭晌不煩。”

老夫人邊聽邊點頭,等大嫂的話音落了,她還在不住地點頭,旁人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大嫂剛想出聲喚她,老夫人自己回了神,卻不再繼續先前的話題,沒頭沒腦地對大嫂身後站着的婢女說:“德福家的說要做蜜棗糕,你去看看怎麽這半天了還不回來!”

婢女應聲離開。老夫人起身抽走了大嫂手中的筆,拉着她的手走到正廳的圓桌邊坐下。“老大媳婦,你進門的時候,老大的爹娘就沒了,咱倆雖占個祖孫的名分,卻更像是娘倆。現在沒外人,咱娘倆說說貼心話兒。”

“奶奶要說什麽?”大嫂柔順地問。

“說什麽啊……”老夫人握住老大媳婦的手,眼睛卻看向她身邊的虛空,“就說,我前兒聽了德勝家的婆娘來說她娘家村兒裏的一件奇事兒吧。我聽說她們村兒,有一個婦人,過門沒幾年,男人就得急症去了,留下一雙兒女,家裏只有十畝地,半文錢也沒有,日子過得實在艱難。後來等她男人孝期過了,她又找了個上門女婿。德勝家的說她們村兒裏管這叫‘招郎養子’。”

“奶奶!”大嫂越聽越心驚,奶奶這是知道了什麽!

“你這丫頭,好端端地說話怎地出了這一手汗!”老夫人像是沒有察覺老大媳婦的異樣,用自己的帕子仔細地為她擦幹。“趕明兒讓德福找個大夫來給你瞧瞧。最近家裏事兒多,老婆子年紀大了幫不上你什麽,家裏家外都你自己撐着,你可不能虧了自己。小二媳婦既然進了門,就算是跟花公雞拜堂也算是咱們老張家的人,那些事兒你也教教她,讓她幫你分擔些。”

“是……”大嫂讷讷地應了,心下慌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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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老夫人拍拍大嫂的手,“要說老張家這些男人上對得起吾皇萬歲,下對得起黎民百姓,獨獨對不起咱們這些當老張家媳婦的女人啊!老婆子我守了這幾十年,好容易拉拔大了兒子,轉眼兒子沒了,孫子也沒了。再說我那短命的兒媳婦,更是被我兒連累啊!還有丫頭你……”老夫人沒說下去,頓了頓才說,“我老了,你還年輕,能對自己個兒好點就別虧了!到底也是我們老張家對不起你範家,也對不起你啊!”

張家嫂子紅了眼眶搖搖頭。當年的事兒,事實上該是張家也是幫了範家、幫了皇後。張家大郎樣貌俊朗、文才武藝樣樣出挑,自己能嫁給他不知道羨煞了多少人間的姑娘,如果不是她已經有了心上人,能嫁給這樣的夫婿絕對是天大的福分。

老夫人看着老大媳婦紅了眼眶也沒有安慰,只是拉着她的手嘆息。一時間兩人無話,直到德福媳婦端着蜜棗糕回來。“行啦,別哭了,出去讓人看着,還以為我老婆子苛待孫媳婦呢,哝,這些蜜棗糕拿着回去給韶兒,你和小二媳婦妯娌倆也吃些。”

屈羽此時正在喂玩累的小韶兒吃雞蛋羹,回頭又看到大嫂紅了眼眶,不禁有些莫名。被抓走的那人應該是自己的夫婿、眼前人的小叔子吧?怎麽自己這個當人媳婦的還沒哭,當人嫂子的卻一天哭好幾回?

據說這家老大兩多之前就死了,小韶兒還是遺腹子呢。一個年輕的小寡婦,一個年輕力壯未娶親的小叔子……呸呸呸!屈羽立刻在心裏唾棄自己,果然在那個腌臜地方待得久了,連帶地看人也龌龊起來了!

“蛋羹沒吃了(liao)就別讓韶兒吃了(le),奶奶讓人做了蜜棗糕,給韶兒吃一塊就行,吃多了待會兒晌午飯他就吃不下了。”大嫂努力裝作自然的樣子說話。“奶奶讓你也吃些。”

“是!”屈羽将手裏的蛋羹賞給一旁伺候的小丫頭,自己擦小心翼翼地幹淨手,拿起一塊糕點。沒錯,就是小心翼翼地。在那種地方呆久了,再爺們兒的男人也會變得娘氣,不過他現在正在扮女人,這點倒不是問題。可是,這些娘氣的舉動多少會帶着風塵味,他現在是大戶人家的孫媳婦,太過輕佻會被人看輕,往後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就算他不稀罕當然媳婦,在沒有辦法在外面好好生活下去之前,再多的小心翼翼都不為過。

“奶奶剛剛叫我過去,說你現在已經是我張家人了,家裏的事兒你也該學着管管。”大嫂子狀似不經意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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