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挂斷的電話,就像是一潑涼水澆在岑墨頭上。

他很生氣。

他以前都沒有這樣無禮地挂過她的電話。

這一氣,就把原本就不太堅定的道歉決心給沖淡了。

他把手機放到了一邊,打開筆記本幹活。

同樣在家裏工作的柳溪,對着岑墨這莫名其妙的電話,發呆了幾秒。

剛剛在研究論文,看到手機來電是一串號碼,也沒細想就接起來,随口問了一句是誰,才發現是岑墨。

與他成為同事不久,她就已經把這個號碼從黑名單裏拉出來了,不是為了其他,只是因為工作罷了。

誰知道他打來的第一個電話,卻是要和她說私事,而且還是大半夜的,這種時候最容易胡思亂想,八成沒好事,她才不聽。

柳溪很快就把這事抛之腦後,繼續看論文。

很快,她又要去桐城出差了。

因為上次暈倒的事,林志鵬本不想讓她參與,但柳溪不想搞特殊化,她不可能以後出差都不去,為了證明自己身體無礙,她把入職體檢報告發給了他看。

林志鵬最後還是同意了帶上了她,但也特別叮囑組裏的男生們多多照顧她。

柳溪便高高興興地準備起出差的行李。

這一次也是去三天,但因為是冬天,一件羽絨服就塞滿了背包,柳溪只好帶了個小型拉杆箱。

正好柳父有空,就開車送她去了高鐵站,到了進口,柳父下車幫她搬行李箱,然後囑咐她路上小心等等。

一輛出租車停在他們身後,岑墨從車裏下來。

二人不期而遇,柳溪微愣,并不想與他打招呼,但他像是早早就知道他們在這,所以看到他們父女也沒有任何意外,禮貌地與柳父說了一聲,“叔叔好。”

柳父見他也拿着行李,這才知道,“你也一起出差?”

女兒已經很久不在他們面前提起岑墨的事,當然他們也不可能主動去問女兒。

岑墨點了下頭。

柳父沒再說話,面對岑墨,他連拜托他照顧自家女兒的話都說不出口,以前說不出,現在更說不出,只是點點頭,“行,你們去吧。”

在柳父的目送下,柳溪不好甩開岑墨,只能讓他走在自己身邊,岑墨伸手過來,“我幫你拿。”

柳溪的手還握着拉杆上,忽然手背被岑墨電了一下,她吓得叫道,“你幹嘛!”

岑墨也被她突然變大的聲音吓得一愣,手縮了回來。

柳溪眉頭緊皺,看也沒看他,丢下一句,“不要你幫忙”,就飛快拉着行李箱往車站內走去了。

她那瞬間的表情,就好像……好像……

岑墨不敢承認,但的的确确是把他當做一個登徒子對待了。

人的應激反應是不會騙人的,原來她已經對他有了這麽強的戒備心。

岑墨追上了柳溪,卻什麽也說不出口,二人一前一後地通過安檢,進了候車廳。

二人到了檢票口,岑墨叫住了要去找同事的她。

柳溪回頭看他。

岑墨從包裏拿出了一盒炸雞腿給她。

柳溪:“?”

岑墨:“A大食堂的炸雞腿,剛買的,給你高鐵上吃。”

柳溪一直都喜歡在車上吃東西,哪怕不餓,也想吃什麽零食解饞,她看着這個雞腿,有點出神。

好像就前幾天,她在食堂說起A大炸雞很好吃,他剛剛就坐在旁邊吧……

該不是聽到了,所以大清早繞路跑去A大買了,然後再帶到這來?

繞城半圈,他瘋了麽?

看着這還是用玻璃保鮮盒裝的,是怕雞腿冷了不香了嗎?

柳溪不是第一次被他突然示好,她甚至麻木了他這樣莫名其妙示好的情況,也懶得去想為什麽,她收回神思,搖頭道:“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吃吧。”

岑墨:“我不喜歡吃。”

柳溪:“我也不喜歡。”

岑墨皺眉,很篤定地問道:“你怎麽可能不喜歡?”

柳溪牽唇一笑,“喜歡的人送什麽都喜歡,不喜歡的人送什麽都不喜歡。”

這話嗆得岑墨無言以對,以前他送什麽,她都很喜歡,而現在,他送什麽都送不出去。

他喉結滾了滾,在想是不是這會兒自己道個歉,她至少就會收下他送的東西了。

在他猶豫着要開口的時候,車站內的廣播響起了聲音,正在通知車次檢票。

岑墨還沒說出口的話就這樣被淹沒在嘈雜的聲音裏,看見柳溪在拿起地上的行李,他跟着彎下腰想要幫她一起拿,然而這一回還沒碰到,那邊就走來兩位男生,一邊與他打招呼,一邊把柳溪的行李箱、雙背包、U型枕、零食全部都拿走……

“走吧,溪溪。”

“你走前面,小心別被人撞了。”

柳溪兩手空空,只有拿着一張身份證,走在最前,那兩男生怕行人沖撞了柳溪,便都護在她身後,硬生生把岑墨給擱遠了。

岑墨:“……”

這一次,實驗室與一組的人都坐在一個車廂內。

岑墨全程目睹了那些男生是怎麽照顧柳溪的。

幫忙倒熱水、幫忙排隊占衛生間、幫忙沖開水泡面,而且每次都換着不同的男生,岑墨就是想幫忙,也比不上這麽多人。

等到高鐵到站了,那些男生又開始分工,一人一件行李幫着柳溪分擔,并将她護在前頭,安全地離開了車廂。

岑墨全程都插不上一手,只能看着她欣然接受那些男生的示好,對着他們笑。

而她如今對他連客套的微笑都不會裝了,她幾乎不在自己面前笑,更別說像這樣的笑。

以前她總是這樣甜甜沖他笑,他毫無感覺,也從不珍惜,後來她會對覃戈露出這樣的笑,而現在她可以對每一位男生露出這樣的笑,唯獨對他是冷漠的。

這種巨大的反差,讓他在意了。

而當自己察覺自己在意後,這事就會變得更可怕。

因為一旦注意了,只會越來越在意,然後這種在意在長時間發酵後,就開始變成了另一種情緒,讓他胸悶,讓他不爽。

抵達桐城,一組的工作又緊張開始了起來。

柳溪這次有幸被許澤霖帶到了測試場,坐了進了測試車輛中體驗。

這是一輛出租車,也是OGO要投放到城市運營裏的自動駕駛出租車。

因為之前已經做了大量實地測試,算是能比較好地自動駕駛,所以柳溪這一次當了一會內測成員。

她跟着許澤霖坐到了後排,而駕駛座與副駕駛座坐的是兩名安全員,主要為了車輛識別障礙失敗,或者突發事件時,他們可以機械操作方向盤,避免意外發生。

許澤霖與柳溪介紹,“雖然我們是算法工程師,但體驗産品,也是有助于加深我們對産品的認識。”

“你看前面那個路障,就是你之前在實驗室設計的,可以在混亂環境中識別目标的算法應用……”

“诶,是我寫的那個?”

她以為自己寫的都被岑墨丢棄了,沒想到被應用上了。

她忍不住拿出手機拍攝起來。

車輛以每小時35公裏的速度緩慢前進,遇到了路障之後,自行轉彎,繞了過去。

許澤霖笑道:“怎麽樣,看見自己的算法成功實現,是不是小有成就?”

柳溪滿面通紅地點頭,“是啊!”

這可太有成就感了!

想到未來這城市裏跑的自動駕駛出租車有自己貢獻的代碼,她就覺得無比自豪。

她激動地問道:“這批出租車什麽時候試運營?”

許澤霖:“計劃是明年下半年,正式在桐城市區試運行。”

柳溪:“那也很快了!”

許澤霖點頭,“要看岑教授的那套算法實現效果了,如果成功,就可以實現L2到L3質的飛躍……”

柳溪對他說得一知半解。

她之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算法優化上,沒有太多接觸應用場景,但是到了一組後,與大家交流過程中,她也開始慢慢注意到應用場景。

畢竟算法工程師的職責是,編寫出能解決應用場景需求的算法,重在解決需求,而不是提升代碼水平。

許澤霖借此機會就與柳溪普及了自動駕駛技術的分檔。

“從最菜的L0到最神的L0,有六個檔,L0就是沒有自動駕駛技術,正常地開車,L1開始,車輛有了自動巡航,司機可以雙手離開方向盤,不過這時候只是實現了車輛自動巡航,但無法避障,如果遇到個坑,就直接掉進去了。”

“L2開始,車輛才有了自動繞行的技術,遇到第一個坑的時候,會繞開,但是遇到一棵樹,可能又撞上去了,聽上去是不是還很低級,但這已經是市面上的最高級的自動駕駛技術了,因為障礙物千奇百怪的,要把他們全部識別出來,進行避障,是很大的挑戰。”

柳溪問道:“我們也是這個層級麽?”

許澤霖點點頭,“對的,我們視覺算法主要做的就是目标識別,但是如果岑教授那一套系統成功建立起來的話,我們就有希望直接跨級到L3,成為行內最先進的自動駕駛公司了。”

說起岑墨,許澤霖是一臉欽佩,“他在MIT做的那個科研成果真的很牛,恐怕是國內計算機視覺領域最好的成果了,我後來把他以前發表的論文都看了一遍,真的太厲害了!大家每天時間都那麽多,他怎麽就做出這麽多成果了呢?想我大學都忙着談戀愛了,女朋友還覺得我太忙分手了,岑教授這種人估計連女朋友都沒有吧?”

柳溪牽了下唇。

是啊,當時都沒人相信忙成狗的他會談戀愛,她當時是怎麽傻乎乎地纏上他的?

許澤霖又繼續說着,“他回國時,各大公司都争着搶着要他,不惜開出超級高的薪資,李主任也是找了幾層關系,才把自己課題送到他面前的,但也要看他選不選,還好運氣不錯,選了我們。”

柳溪記得這件事,李主任找得是裴佳的爸爸吧。

測試車開到了目的地,柳溪跟着許澤霖下車,一起回到測控室分析剛剛的數據。

正好岑墨也在那看着,不過他的臉色不太好看。

許澤霖心裏咯噔一聲,難道剛剛測試數據不理想?

不能啊,他和柳溪順利通過了全程,明明比上次好。

許澤霖疑惑,就走上去問道:“岑教授,怎樣?”

他這一問,岑墨餘光刮來一道眼風,刮得他心裏毛了一下。

但岑墨很快就收住了剛剛冰冷的目光,聲音就像是機械發出的,毫無起伏,“識別率比上次提升了14%,但還是不夠,這幾個場景我分割出來,你們重新建模分析。”

許澤霖嗯了一聲,沒明白他不滿意在哪裏,但把柳溪叫了過來,“拷下這幾個場景,回頭和凱子、聰聰分配下。”

柳溪應了一聲好。

許澤霖走開後,岑墨低頭拖曳鼠标,把資料拷給了柳溪,“剛剛開心嗎?”

柳溪:“什麽?”

岑墨沒說話了。

每一輛測試車的內外都有各種攝像頭,他剛剛就在測控室內看着她一直在與許澤霖聊天,聊了整整20分鐘……

笑得那麽開心,怎麽看都不像是在聊工作。

……

原本在桐城出差的三天,對岑墨來說是個很好道歉的機會,因為比平時在辦公室要與柳溪接觸得多。

可他沒想到柳溪的身邊始終有人,不是許澤霖也會是別的男生,剛走一個就又來一個,沒完沒了,他完全找不到機會。

如果要單獨約她出來……

算了。

這根本不可能實現。

于是,就這樣回了a市。

回來沒有多久就過年了。

比起柳溪,還有一件更煩心的事就是岑母過年依然沒回來。

因為除夕夜要去岑墨爺爺家吃飯。

老爺子性子孤僻,不合群,一向只願意和奶奶住,奶奶早些年去世後,他的性情就越來越古怪,脾氣很不好,不願意同子女住在一起,一直獨居着,由保姆照顧。

平時子女會去看望他,每年除夕夜也會過來,雖然老爺子很不領情,都叫着麻煩不要來,但岑墨家、還有他伯伯、姑姑家都會來陪老人過年。

岑父至今還沒告訴他夫妻吵架的事,這眼下岑母要不去了,什麽都瞞不住了,所以岑父着急地上門去找岑母,好話壞話都說盡了,還是沒能勸來岑母。

除夕夜那晚,岑父萬般無奈地帶岑墨一人去了爺爺家。

原本岑父還想找個借口搪塞過去,畢竟老爺子看上去也不願意與大家吃團圓飯,哪知道他一發現岑母沒來就質問起來,即便岑父遮遮掩掩沒說在鬧離婚,可光是人不在這一條就已經把老爺子氣到了。

團圓夜的飯桌上,老爺子毫不留情地指責岑母不分輕重,毫無規矩。

老人家本就很喜歡否認別人,指責別人,現在更是抓着岑母的過錯不放,沒完沒了地說着,岑母到底還是岑父的妻子,這桌上還有岑父的兄弟姐妹幾家人,老爺子這樣訓斥岑母,讓他的面子也很挂不住。

雖然後來,岑墨的姑姑出面打圓場,但這頓飯對岑墨父子來說,吃得十分不愉快。

往年,他們還會在老人家裏待到八九點才回去,今年實在坐不住,一吃完就走了。

回來的路上,岑父一直在生氣,覺得今天丢人全都是因為岑母不給面子,但他卻又拿這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自己氣自己。

二人回到冷冷清清的家中,心裏更不是滋味。

以往父母還會坐在沙發看看春晚,岑墨一般不參與這個活動,他都在書房看論文,但不代表他就适應了今天這樣的安靜。

岑父一個人坐在客廳看春晚。

電視裏載歌載舞的聲音,襯得無人說話的屋子更為冷清。

明明只是少了一人,卻覺得這家都不像家了。

大概是太過無聊了,天氣又冷,岑父看不到10點就關了電視,回房間睡覺了。

客廳的燈已經暗了,整個房子裏只有岑墨書房的燈是亮着的。

他盯着自己的手機在發呆。

柳溪今年會給自己發新年快樂嗎?

以往她都是八點就發了,但到現在還沒發,他想她可能是改變了習慣,也可能是在看春晚忘記了。

所以,他又等過了九點、十點、十一點……

還是沒看見她的消息。

他覺得她肯定把自己忘記了,就像那天他打電話過去,她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所以他決定給她發一條新年快樂。

發完之後,他又看了下時間,已經快十二點了。

岑墨下意識看向了窗邊。

這是他回國的第一個新年,她會來找自己跨年嗎?

他又等了一會,低頭看手機。

消息顯示已讀,但卻沒收到任何回複。

他沒辦法再說服自己她沒看見了。

也受不了這冷得像是冰窖似的家。

臨近十二點,他終于忍不住穿上大衣出門了。

……

柳溪正坐在暖烘烘的家裏,等待着跨年倒計時,忽然手機響了。

她一看是岑墨,便沒有想接的欲望,按下靜音鍵,讓它自己響到超時挂斷。

然而,挂斷之後,岑墨又打來了。

來來回回了三次,對方這次是鐵了心要她接電話。

柳溪想着大過年的,不和他計較,所以還是接了起來。

她還沒說話,對方先說了,聲音很平靜,并沒有對她才接起電話感到任何不滿,他說道:“我在你家樓下。”

柳溪緊張了下,“你來做什麽?”

岑墨:“一起跨年。”

柳溪微愣,“不了,你回去吧。”

岑墨:“我還有話想和你說。”

柳溪:“我不會下去的。”

岑墨的聲音有點像在懇求她,“柳溪,給我一次說話的機會好嗎?”

柳溪:“這麽冷的天,我不想出去,你要說就電話裏說,不說我就挂了。”

她等了幾秒,沒聽見對方的動靜,她便挂了電話。

岑墨最近的變化,她不是沒察覺,就算她不特意去關注他,只要他在自己眼底晃着,她怎麽可能沒發現不對勁。

她大概能猜到岑墨想說什麽,所以她不想去見他。

過了一會,剛到樓下去放鞭炮的柳父也打了電話給她,“溪溪,你下來吧,岑墨在這呢。”

柳溪:“爸,你別管他。”

柳父無可奈何地說道:“我勸他走了,他不走,你就讓他說吧。”

當着父母的面,不好鬧太厲害,柳溪沒轍,只好穿上衣服下樓,但心裏對岑墨的怨恨更多了幾分。

有本事別用她父母壓她啊。

岑墨站在她家樓下等了很久,終于再次見到樓道的門打開,他的目光頓時亮起,在看見那熟悉的人後,被凍得微微發紅的臉蛋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柳溪。”

柳溪就站在屋檐下,不願意往外走一步,她雙手插在口袋裏,皺着眉頭問道:“要和我說什麽?”

岑墨走了過去,注視着她的臉,喉結滾了滾,像是豁出去似的,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說這三個字時,他的聲音不如平時那樣沉穩,帶着微微顫音,岑墨覺得是被凍的。

而柳溪聽到這一聲對不起,懵了一下。

還以為自己幻聽了。

她擡眸打量他的表情。

那淡琥珀色的眸子目光沉沉,他的态度是認真的,但在對上她投來的目光時,又別扭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不知道是不是燈光染紅了他的耳朵。

耳朵的膚色要比他的臉色更紅上一層。

柳溪知道他這一聲對不起是在為過去道歉。

換是以前,他是絕對不可能認錯的,也從來沒覺得自己有錯,即使發現自己有問題,他也只是做出一些讓步妥協,但絕對不會認錯。

岑墨見她沒有反應,以為周圍那些在玩耍的孩子們太吵,咽了下口水,又鄭重說了一遍,“柳溪,對不起。”

這一次,氣息比剛剛穩多了。

說完之後,壓在胸口半個月之久的大石頭終于搬開了,他輕松了許多,此時深沉的目光泛起碎碎的光華,像是在期待着什麽。

他想着不管對方是哭,還是罵,他都已經做好準備受着了。

然而,柳溪只是平靜地點下頭,“知道了。”

岑墨的眼神頓了下。

柳溪又說:“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岑墨不理解,“什麽意思?你原諒我了?”

柳溪說道:“原不原諒對你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不。”岑墨皺眉,“重要,我想你回來。”

柳溪沒想到他到今天還在執着這件事,她搖搖頭,“別想了。”

岑墨問道,“你要的不就是這一句話道歉嗎?我已經道歉了,你為什麽還不能原諒我?”

柳溪嘲諷道:“你說得對,如果那時候你和我道歉,我可能就心軟了,可是已經過去三年了,誰還在乎這一句可有可無的道歉?”

岑墨的聲音低沉了下去,“對不起,那三年……”

柳溪打斷了他,“不用再道歉了,如果道歉能解決問題的話,那些劈腿出軌家暴的男人就可以被原諒了?”

她怎麽可以拿他和那些人比?

他在她心裏已經變得這樣不堪了?

岑墨:“我沒有劈腿沒有出軌也沒有家暴,我和他們不一樣!”

柳溪卻笑道:“在我心裏,你比他們好不到哪兒去。”

岑墨的心被扯了下,聲音比剛剛更低沉了,“你要怎麽樣才肯回來?”

柳溪笑得風輕雲淡,“我已經放下了,不可能再回頭了,你走吧。”

岑墨醞釀了半個月,才鼓足了勇氣站到她面前來認錯,他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怎麽可能就這樣輕易放棄,他閉着眼說道:“你再多罵我幾句吧,要還不解氣,你打我也行……只要你肯回來……”

當初他被她打得要氣昏了頭,可現在卻發現她這樣不理不睬,比那時候撕心裂肺地哭,撕心裂肺地罵,還要更讓他難受。

因為他已經完全捉摸不透她的想法了,這讓他慌了。

柳溪冷靜的目光刺痛了他,他低聲求她,“柳溪,你再罵罵我吧……”

曾經那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現在這樣卑微地求着她罵他,打他,原諒他……

是柳溪從來沒想過的模樣。

對岑墨來說,低頭是一件很難很難的事,所以對他而言,的的确确是做出了巨大的改變。

可是他骨子裏依然是傲氣的,他自以為低了頭,就是做出了最大的犧牲,他覺得自己屈尊降貴求她了,她就應該要原諒自己。

可是這一點犧牲對于柳溪當初付出的相比,又怎麽值得一提?

雖然柳溪對他這副模樣感到心酸,但這不足以讓她心軟。

他過去帶給她那麽多傷害,怎麽可能因為一句對不起就當做沒發生了?

她不可能再回頭了。

柳溪說道:“放手吧,岑墨。”

岑墨眼角微微抽搐。

放手?

為什麽她也勸他放手?

岑墨眼底泛起了微紅,低沉的聲音變得激動起來,“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說很喜歡很喜歡我,為什麽這麽輕易就放下了?”

他都還沒放下,她怎麽可以放下?

輕易?

他連她後來經歷了什麽都不知道,怎麽好意思說輕易!

即便她現在放下了,也受不了他對自己過往深情的否認,還真是一個沒心沒肺的男人,柳溪不想再與他多說一句話。

“太冷了,我要回去了。”柳溪轉頭就往樓道裏走。

岑墨叫住她,“一起跨年。”

柳溪:“我沒答應。”

岑墨說道,“你說過以後要一起跨年的,為什麽我在你眼前,你還要走?”

除去他不在的那三年,他們都一直一起跨年的,他不想斷了這個延續。

眼看着十二點就要到了,柳溪離去得決然,“你要站就繼續站那吧,凍死我也不會看你一眼的。”

岑墨眉目覆了冰雪,更冷了幾分,他的聲音幾乎咬牙切齒,“柳溪,你真狠心。”

柳溪突然展露出笑顏,“很冷嗎?很不甘心嗎?可我就是這樣等了你十年,你有過一絲憐憫出來看過我嗎?看,我還比你有人情味多了,我至少還出來了。”

“岑墨,比狠心,我比你差得遠了。”

在柳溪關上門的剎那,十二點的跨年鐘聲正好到來。

爆竹齊鳴,漫天璀璨煙将那道孤獨的身影淹沒在城市的喧嚣中。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12-0400:11:10 ̄2020-12-0500:57: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知夢7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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