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回故地

到了真央殿,侍衛守在殿門口,掩上了大門。

小皇帝笑道:“洛卿,方才北境監軍的信函到了,說北淩已有和談的意向,看來朕的七皇叔真挺有本事的。”

洛平不動聲色:“恭喜皇上,此乃社稷之福。”

“七皇叔居功甚偉,待他回來朕定要好好封賞他。”周衡滿臉喜氣,“到時七皇叔憑着軍功也好跟寧王抗衡,不至于讓朕疲于應付了,終于覺得這皇位坐得踏實一點兒了。”

洛平心中一震,不由看向這個少年天子,就着燈火,他看見他興奮而微紅的臉頰,還有熠熠生輝的眸光。

這個孩子自即位以來,時時提心吊膽,夜夜不能安寐,如今他把依賴和希望賦予在自己的小皇叔和親信臣子身上,卻不知……

“陛下聖明,越王英勇善戰,他日得勝歸來,必會成為您的助力。”

“嗯……只是現下朕有些擔心,寧王定不願讓自己變得那麽被動,他會不會在背後做些小動作?”

“陛下無需勞神,就算寧王有心拉攏越王,暫時也翻不出什麽花樣來。況且越王軍功在身,何愁在朝堂站不穩腳跟,他自會明白,陛下和寧王,誰能給他名正言順的地位。”

“洛卿說的是。”周衡松了口氣。

“陛下……”

“嗯?”

“臣觀陛下今日面帶喜色,可是還有什麽讓人高興的事?”

“沒、沒有啊,”周衡局促地拉了拉衣角,“不就是為北境的事高興嘛。”

洛平順着他的眼光看去,心下了然,唇角帶上溫和笑意:“皇上這只錦繡荷包煞是好看,不知出自哪位名繡之手?”

周衡一瞬間紅了整張臉,別別扭扭地說:“哪、哪裏是什麽名繡做的,根本就是小丫頭的玩笑之作,還有一堆線頭露在外面,難、難看死了。”

Advertisement

“……果真如此,陛下又何必把它懸在玉帶上?”

“瑤瑤……瑤貴妃說,戴上這個五彩鳥的荷包可保國運昌盛祥瑞連連什麽的,咳,雖然朕怎麽看怎麽覺得像是只五色肥雞。”

洛平忍俊不禁:“陛下說是什麽就是什麽吧。看來臣今後可以安心睡覺,不用半夜被急召進宮了呢。”

“洛卿你、你什麽意思……”

“臣的意思是,紫宸宮的紅帳軟塌可比真央殿的硬木椅子舒服多了,陛下不妨在那裏好好休息,臣就不做那不解風情的佞臣了。”

洛平含笑,眼裏摻着幾分揶揄。

周衡仍是紅着臉,不過一本正經地望着他道:“洛卿從來不是佞臣。後宮是一回事,深夜能來這真央殿陪着朕的,永遠只有洛卿你一人。”

洛平怔忡。

只你一人。這句話太重了,對于他這樣的臣子來說。

周衡猶自笑眯眯的:“洛卿,我派侍衛送你回去吧。”

洛平沒有想到,僅僅是離開家裏一個時辰,再見到的竟會是這番景象。

濃煙飄蕩在府邸上空,府裏下人慌慌張張地喊着“走水了!”四周鄰裏提着水桶幫着滅火,孩童吓得大聲啼哭,整條街都被驚醒了。

護送洛平回來的侍衛見狀也是一驚,被洛平狠拽了一把:“回去禀告皇上,請皇上務必沉住氣,暫且不要調查此事。”

那侍衛這才回過神來,瞥見洛平眼裏的火光和緊皺的眉頭,應了聲“是”,便消失在街道盡頭。

火勢剛起不久,看得出來最大的地方在主卧,洛平神色一黯——他去見皇上時并沒有驚動府裏的人,之後主卧并沒有人,更沒有燈火,現在這情況,很顯然是有人縱火。

下人們基本上都在救火,看樣子沒有幾人被困住,洛平稍稍松了口氣,也加入到提水的隊伍中。

衣袍被火苗燒出了幾個破洞,濃煙熏得他有些嗆,洛平咳嗽着正要再去提水,突然被一個年輕夥夫撞了一下。

小夥子臉上都被熏黑了,只一雙眼睛黑得發亮,一見洛平便急切地說:“大人!大人您出來了?您見到芸香沒有!她說您今日忘了喝藥,不是給您送藥去了嗎!”

洛平聽了一愣,心中大急:“芸香可能還在屋裏!快!快進去救人!”

那小夥子用濕被子蒙着當先沖進屋裏,果然在床邊找到了昏迷的芸香。

他抱着芸香跌跌撞撞跑出來,堪堪避過坍塌的房梁。

洛平連忙上前去探芸香的鼻息,感覺還算平穩,似乎并不是被煙熏暈的,正覺得奇怪,又看見她後頸處一片瘀傷,頓時有了頭緒:大概在起火之前,她就被人敲暈了。

一夜紛擾,直到黎明時分火才被熄滅。

芸香被送去醫治,其間醒過一回,洛平問她可還記得怎麽回事,她回答說:

“今日大人忘了喝藥,您一向晚睡,我便想着把藥送去給您喝了,誰知房裏的燈已經熄了,我到床邊喊了聲‘大人喝藥’,之後脖子一痛,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之後那人便深夜放火,意在燒死主仆二人。

關于縱火的主使者,洛平已能猜出一二,畢竟這秣城裏讨厭他到想殺了他、又有膽子在皇城腳下行兇的人,并沒有太多。

大火,又是大火。

當初越王府亦是在一夜間被燒毀,洛平不禁自嘲,看來他在哪裏都不太受歡迎啊。

那麽普天之下,何處是歸鄉呢。

當日上朝時,洛平未能來得及更換朝服,一身全是焦黑破洞的衣裳進了大殿。引得朝臣們議論紛紛。

有不明真相的人指責道:“喲,洛大人這是幹嘛來了?九五之尊面前,您這可是大不敬啊!侍衛怎麽當差的,竟也放你進來了?”

洛平沒有搭理他,目光向着前排的寧王看去。

寧王此時也在看他,不過臉上神色淡淡,并沒有什麽表态。

洛平忽而沖他一笑,深深一拜。

微亂的鬓發随着躬身的動作垂散在他臉側,将那抹溫和的笑意勾勒出感激的神态,讓寧王看得愣住了。

洛平如往常一樣,垂首站入隊列中。他自然沒有看見,寧王在他轉頭的一瞬,眼中流露出的萬千情緒。

他越發不明白這個人了,明知自己要害死他,為何還能這樣坦然而笑?

小皇帝坐上龍椅,一眼就看見了洛平的狼狽,想到昨晚洛平差人給他帶的話,硬生生把火氣壓了下去。

他關切道:“洛卿府上昨日莫名起火,今日該好好休息才是,朕可免你上朝。”

洛平站出來回話:“陛下,關于昨晚宅邸起火,臣有話要說。”

小皇帝道:“說吧。”

寧王瞥了洛平一眼,不知他作何打算。指正他?半點證據也沒有,他能怎樣?

“陛下,臣府上有一侍婢,說是看到有人縱火,但沒有看得仔細。臣想,大概是臣曾經結的仇家吧。”

“哦?洛卿可知是哪位仇家?居然這麽大膽!”小皇帝有意無意地往寧王那邊看了一眼,寧王視若無睹。

“臣不知。臣以前斷案時招惹了不少流氓混混,昨夜一片混亂,并沒有留下證據,根本無從查起。”

小皇帝怒了:“那就是說,那人還有可能繼續對洛卿你下手了?”

洛平道:“臣不敢斷言。”

小皇帝氣得渾身都在顫抖。

明明知道是誰做的!除了膽大包天的寧王還有誰!可是現在偏偏不能徹查!

他知道,這時候調查寧王會擾亂局勢,那就是功虧一篑,相當于逼着寧王造反……這些他都懂,可是洛卿太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了!如果昨晚他真的被燒死了,那他怎麽辦?

他一個人坐在這四周無依的龍椅上,怎麽辦!

擔心和後怕令小皇帝一時失了理智,他道:“既然這樣,為了确保洛卿你的安危,幹脆朕把你接進宮裏來,這幾日便留宿在真央殿的側殿吧。”

此話一出,滿座嘩然。

“皇上三思啊!此事太過荒唐,萬萬不可啊!”

“皇上!洛慕權的話不能聽信啊皇上!”

“皇上!外臣不可留宿宮中,這是祖宗定的規矩!”

不僅是中立的和寧王一派的朝臣,就連一向支持小皇帝的大臣們也都紛紛勸阻:“皇、皇上,此事不合情理法度,請皇上三思啊!”

正吵得不可開交,寧王輕咳一聲,殿上頓時鴉雀無聲。

寧王上前道:“皇上,臣以為,洛慕權妖言惑主,禍亂朝綱,據聞最近常常夜訪皇上于真央殿,直至四更天才走,致使皇上與後宮失和,今日居然還以家中失火為由要住進宮裏……此等佞臣,須以嚴懲!請皇上不要被他迷惑了!”

他也是今晨才知道失手了,才知道原來洛平逃過一劫是因為皇上的召見,而這些剛好給他倒打一耙的理由——暗殺不成,那就陷害吧。

反正在他的心目中,洛平本來也清白不到哪裏去。

寧王一派紛紛附和。小皇帝已經氣懵了。

洛平無奈搖頭。

若要細算,寧王所說的事全是颠倒黑白,但他不會反駁,也不能反駁,倒不如……

洛平走到大殿中間,雙膝跪下拜倒。

“陛下,臣願認罪服法。”

“……”

此話一出,又是滿座嘩然。

還未等大家議論起來,洛平補充道:“依大承典律,迷惑君王禍亂朝綱之臣,應收押大理寺候審。”

說着他望向呆立在一邊的大理寺卿:“請寺卿依法辦理吧。”

覆水難收。

在小皇帝震驚到無話可說的時候,洛平被押了下去。

退朝之後,小皇帝立刻擺駕到了大理寺。

見到洛平時,他幾乎想沖上去把那身囚服撕爛!

什麽玩意!怎麽回事!洛卿怎麽就成了禍亂朝綱的罪人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然而他的憤怒在見到洛平的笑容時,莫名其妙地就發作不出來了,憋了半天只剩一句:“為什麽?”

洛平微笑道:“關進來也好,至少這座牢房裏不會走水,不會有人想殺就能殺得了我。請陛下不要擔憂,臣在這裏,也許比在外面來得安全。”

說實話,他沒有想過要住進宮裏,原本他就打算給自己造個小錯讓自己關進來的,只是沒想到最終會以“惑君”這一罪名而已。

皇上走後,大理寺卿來到洛平的面前。隔着牢門,看着裏面那個依舊有着堅韌風骨的階下囚,他說:“洛大人,還記得我嗎?”

洛平擡頭看他,眼中含笑:“原序,我又回來了啊。”

多年前,那個跟在他身後的少卿,如今已然褪去那時的急躁和稚嫩,長成一個穩重果決的大理寺卿了。

黑色的寺卿袍下,原序的手捏着拳,他的聲音卻平靜無波:“我沒有想到你會以這樣的方式回來。”

自打洛平罷官後重回官場,兩人便沒有什麽交集,在小皇帝和寧王之間,原序一直是中立的态度,但他總是不由自主地去關注這個人。

這個他曾經厭惡鄙視過,也曾經敬佩敬仰過的上司。

而這個人現在,被他親手關在大理寺的牢房裏。

他為他親手捧上一杯茶。

洛平有些訝異,不過沒有拒絕,端起茶碗悠哉地喝了一口,皺眉道:“好苦。”随即又笑道,“洛某平生飲茶無數,最難忘的,便是你沏的濃茶了。”

原序袖中的拳頭松了下來。

“你真的……那樣做了?”

他不信,他不信這個人會像那些人說得那樣不堪。

洛平吹着漂浮的茶葉,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那我便為你查清真相!”

洛平搖了搖頭:“不急。”

“為何?”

“你做寺卿這些年還不明白嗎?法理再大,總有奈何不了的人。”

更何況……

更何況,他感激寧王,給了周棠“清君側”的理由。

本來這場平衡游戲裏,誰最先沉不住氣,誰便要輸了。

他從不在意,此身是否成為雙方較量的籌碼。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