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天顏
雖然杜之瀾心裏頭恨不得立馬出去尋找劍清的下落,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若不然惹得龍皇一個不高興,一掌拍死自己,豈不是怨大了?
況且他引以為傲的最強絕招——對付劍清之必備“撒嬌大法”,在喜怒無常的龍皇陛下面前,那是一丁點用處都沒有,只有被完全無視的份。
那位“貴客”終究還是在三天後如期而至。
杜之瀾被迫換上了一身華美的龍宮服飾,金冠束發,氣質超群,一雙桃花眼顧盼神飛,即便比起天界聞名的戰将“龍宮太子”也不遑多讓。
不過一頭老虎混跡在一群龍身邊,氣氛要多古怪就多古怪。
他雖不清楚這個“貴客”究竟是何方聖神,不過看龍宮緊張嚴肅的凝重氛圍,大抵也能猜到一二。
眼下,正趴在龍皇膝蓋上老老實實充當“男寵”的杜之瀾,實在好生提心吊膽,他甚至不敢回頭偷偷瞄一眼那個神秘人物。
只能從餘光微微瞥見那人垂在地上、金線繡邊的純黑衣袍。
看不到、聽不到,渾身只覺得落入冰窖一般的沉寂冰冷,杜之瀾自問如今膽子也夠大的了,可身處這兩個人之間,甚至覺得呼吸都困難不已。
“這兩個家夥在說唇語麽……受不了了……”杜之瀾一面在心裏诽謗,一面小心配合着龍皇的動作,安靜地伏在對方膝蓋上,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我忍!等小爺拿到魂貝立刻鴻飛冥冥!”
沉默的氣氛終于被忍耐不住的龍皇率先打破。
“五百年後,下一次的仙妖大戰,魔界不會再作壁上觀,你……哼,本皇不信你還能無動于衷。”
五百年後仙妖大戰?
聽到不得了消息的杜之瀾暗地皺了皺眉頭,自己這個小爬蟲真是孤陋寡聞啊——不過那麽遙遠的事情,應該牽連不到自己才是,而且劍清渡劫失敗,也不會成仙……
他心裏自我安慰着,眉宇間卻隐隐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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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人過了一陣,才終于開了口,聲音不疾不徐,低沉而輕慢,語調平靜得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之事。
“一道滅了便是。”
安靜趴在那裏的杜之瀾,聞言頓時為話裏透出的霸氣和自信悚然而驚——這家夥當妖魔二界都是地上的爬蟲麽?說滅就滅!
顯然,不爽的不止他一個,龍皇輕哼一聲,冷冷道:“如果再加上龍族呢?”
神秘人這次停頓的時間久了一些,語調稍稍擡高,帶了幾分嘲諷和冷意:“哦?原來此次大費周章請本座過來,就是宣戰麽?”
也不知是否錯覺,大殿之內的溫度驟然低了幾度。
龍皇久久未曾說話,杜之瀾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頭都僵掉了,忽而背後被他一拍。
“這顆魂貝乃是我龍宮之寶,就當本皇送給妖帝的見面禮吧,日後到了妖界,你親手交給他。”重夜铮居然無視那個神秘人,大大方方地對着杜之瀾說道。
此言無異于告訴神秘人,老子就是跟妖界勾結了,這只蠢老虎就是使者。
感受到背後一股無法忽視的芒刺般的目光,後者心裏“咯噔”一下,叫苦連天,怎麽把他這個無辜路人甲給扯進來了?
杜之瀾郁悶無比地想着,要是劍清還在身邊,哪會容別人這麽欺負他?
他忍着怒氣,無不失落地想,從今晚後……只剩自己一個了。
唉……好在魂貝總算到手。
杜之瀾稍微感受了一下寶物溫涼如玉的觸感,便立刻識相告退,他恭敬地低垂着頭緩緩退出大殿。
即将掩上門的那一瞬間,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杜之瀾鼓起勇氣,悄悄朝裏面擡眼瞅了一眼。
只是驚鴻一瞥地望見那人側臉,就叫杜之瀾結結實實愣在門外,久久無法回神。
他空白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個詞:
——天顏。
……
數月之後。
西北天池雪山,山頂終年白雪皚皚,冰封千裏,萬年不化。就連空氣裏都迷迷蒙蒙地蔓延着淡淡白霜,山頂彷如被雪霧籠罩,更添一絲神秘和寒意。
每過半年,神虛宗的宗主天玄真人,便會以閉關為由,進入山頂禁地冰封區域逗留一段時間,長則一月,短則數日。
對此,神虛宗上上下下早已見怪不怪,至于那遠游久久未歸的執劍長老,掌門只說了聲“遠游未歸”,便再也無人多嘴一句。
人間又是一載冬末春初,山腳下的參天大樹又抽了新芽,白茫茫的積雪漸化,枝條新綠,舊歲闌珊,神虛宗還是一如既往按部就班,并沒有什麽不同。
無非是掌門又挑了幾個根骨奇佳的弟子收入門下,哪位少年天才的同門師哥凝結了金丹,或者跟鄰近的百花宗哪位女修結成道侶……
一年複一年,年年如此,只是那位傳說中的執劍長老,依舊“遠游未歸”。
年初之時,掌門天玄早早地穿戴妥帖,竟然例外地沒有晨起練劍,反而吩咐膳房做了幾樣小菜,順便偷偷溜進執劍長老的空房間裏,熟門熟路地從地窖下摸了幾壇好酒出來。
當然,以天玄真人絕高的身法,這麽有失體面之事,可是絕對不會讓第二個人知道的。
于是威嚴肅穆的掌門大人,震了震一身青岚色法袍,理一理雪底衣襟,帶了打包好的食盒和藏在袖裏乾坤中的美酒,大大方方朝禁地而去。
山頂長長的石階蜿蜒通天,一眼望不到盡頭。
天玄神色淡淡,也不動用騰挪之術,只是一撩衣擺,不緊不慢地一步步拾階而上。
每一步都仿佛走在雲端,稍有不慎,就會落下山峰封粉身碎骨似的,直叫人看得心驚膽戰。
“……終于到了,這裏還是這麽清冷。”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俨然聳立一座巨大的青銅色大門,上面爬滿了白霜和冰雪,周圍冷冷清清,除了風聲和腳步聲,什麽也沒有。
“劍清師弟,師兄來看你了。”
天玄習慣性地說了句,明知不會有人應聲,徑自推門而入。
他卻不知,此時此刻,天池雪山山腳之下迎來了一位風塵仆仆的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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