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物是人非
“發生了什麽事?”
“禁地怎麽了?”
“莫非有賊人膽敢來犯我神虛宗?!”
衆弟子中有年輕氣盛、血氣方剛者,越衆而出,憤憤不已。
“胡說什麽,退下!”年長一些的師兄們,多少聽長輩們偶爾談及禁地的隐秘,雖并不清楚裏面究竟是何人,不過就方才那驚天動地的長虹一劍來看,絕不是什麽宵小之輩。
竊竊私語聲未盡,忽而天空中電光火石般的速度閃過一道銀灰色劍光,仿佛要将蒼穹都劈成兩半。
一瞬之間,山腳下所有弟子們集體失聲,無不驚駭地望着那腳踏長劍、矗立半空的男子。
那人身形修長,雙肩寬厚,一身素白的儒道法袍,宛如冰雪覆身,飄逸若仙,腦後簡單束起的烏黑長發,黑絲綢一般從半空中低垂往下,又被風微微拂起,簡直長得駭人。
待到白衣男子緩緩降落至地面,他渾身散發的恐怖威壓更加明顯,圍得近的弟子們一個個如堕冰窖,連呼吸也是不能,架不住紛紛往後退去。
男子過長的黑發如水蛇般蜿蜒地盤在地面上,不斷有淺淺白色霧氣,彷如冰雪汽化一般自他身上蒸發。
腳下銀灰色的長劍靈巧地盤旋而起,圍着男子轉了一圈,最後在衆人震撼的瞳孔裏,化為一個細小的劍紋印在他眉心。
臉容俊美如畫,黑眸朗朗宛如日月之輝,只是像是臉部肌肉凍到僵化,一絲表情也無,适才如利劍般鋒芒畢露的氣息,随着劍入眉心,立刻變得內斂平靜,深不可測。
他的除魔劍早已于當年渡劫毀掉,如今這柄初雪劍,是用雪峰頂上千年堅冰凝煉而成,冰霜寒重,威力巨大。
“……人劍合一……劍為心、體為鞘……這、這人——”其中資歷最深的師兄,看見這不同尋常的一幕驚訝地喊道,“他是散仙!”
寂靜的人群随着這句話呆愣的一下,倏地又轟得嘈雜起來。
在修真界,金丹期的修者乃是中堅力量,元嬰期以上就是強者,渡劫期,更是鳳毛麟角可與半仙的實力媲美,劍清下山游歷時便是剛突破到渡劫期,修成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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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散仙,乃是遠超渡劫期修者的強悍存在,在實力上等同于真正的大羅金仙,卻因為某些原因渡劫失敗,但性命法力得以保存,繼續潛修的修真者。
能得到這種機會之人,萬人中難得一個。
散仙并非是真正意義上的仙人,不可能飛升仙界,永遠滞留人間,而且法力高絕,某種程度而言,乃是人界修者之中最頂端的人物。
不過一般的修道者,若非情非得已,不會修煉散仙,這是最後一條路,越往後越是艱難。
畢竟散仙每千年一次大劫,修為越高,渡劫越是困難,稍有不慎就是灰飛煙滅,徹底身死,甚至就連壽元,也遠遠不及真正的仙人。
而對于早該死透了劍清而言,能多活一天,都是向上天偷來的,自然不會嫌少。
若說渡劫期的修者鳳毛麟角,那散仙便只存在于傳說中,或者作為大門派的鎮宗老祖宗一類,不到門派滅絕的危機,不輕易出手。
更別說眼下這些不過築基、金丹、元嬰的弟子們,眸中驚疑敬畏,不亞于普通百姓陡然在菜市場見到天子帝皇。
驚是驚了,他們好歹也是大門派的弟子,反應過來第一件事便是結陣,警惕地盯着這個陌生的散仙,在未摸清是敵是友之前,誰也不敢輕取妄動。
“噤聲,掌門到了。”人群盡頭處傳來一聲不輕的呵斥,一衆弟子識得厲害,紛紛噤口。
聲音未盡,一面白無須、氣度偉岸的中年男子,臂挂拂塵,緩步而來。
現在執掌神虛宗掌門之位的胤虛真人,乃是當年的天玄徒孫的徒孫輩,各代掌門性格不盡相同,不過穩重鎮定的特質倒是一脈傳承。
“弟子見過掌門。”
胤虛微微颔首,腳下腳步不停,甚至越走越疾,從自覺讓開一條道的人群中排衆而出,最終緩緩停在白衣男子近前,細細端詳片刻,素來鎮定自若的臉上,竟也流露出罕見的驚喜莫名的神色。
身着掌門法袍的胤虛真人,後退半步,難掩激動地俯跪在地,無比恭敬的行了大禮:“神虛宗第三十九代弟子胤虛,叩見太上執劍長老。”
太……太上執劍長老?
這個散仙,竟然是本門長老?!
周圍一衆神虛宗弟子們,臉上表情一個比一個精彩,稍停一瞬,頓時刷刷跟随掌門跪下,綿延的動作和拜禮如同水面漣漪擴散,場面更是極端熱切。
劍清見到這般聲勢浩大的場景也是一陣錯愕,揮袖之間,一股輕柔的微風将所有人往上托起。
“同門子弟,不必多禮。”數百年的沉眠,他的嗓音變得愈加醇厚深沉,明明聲音不大,卻仍無比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他緩慢上前兩步,凝眸審視面前“年輕”的新掌門,後者免不了心中一番緊張。
半晌,終于聽他問道:“你怎知我?”
“回太上長老,宗門宗祠藏有歷代各掌門和長老的畫像,您容貌與五百年前閉關的執劍長老一模一樣,況且您是從禁地出來。”
胤虛恭敬地答道,如今三界動亂,他本身修為還不到渡劫期,不想竟恰好趕上如此強大的太上長老出關,有劍清坐鎮于宗門,以散仙實力,足以應付一切危機,震懾外敵。
劍清點點頭,又問:“你……與天玄有何關系?”
胤虛早料想有此一問,從容答道:“天玄真人正是師祖的師祖,早已于數百年前得道飛升。”
“……師兄成仙了?”劍清一愣,望向天穹的目光變得悠遠,既像感嘆,又似緬懷。
他舉目四顧,四周弟子全然陌生,就連曾經的山門建築也修葺的煥然一新,若非還有一塊神虛宗的牌匾,劍清簡直要以為自己到了其他地方。
胤虛掌門将他迎進大殿,各大長老弟子紛紛來拜,五百年間的事多到說也說不完,劍清負袖伫立大殿之上,看見如今宗門欣欣向榮,心中有欣慰,也有悵然。
數百年的光陰流逝,待他醒來,早已物是人非。
故人都已離他而去,究竟誰是誰的過客,也說不清了。
又是一年冬末春初,出關不久的劍清真人靜立在窗邊,傾聽青黑的屋檐外細雨潺潺,一樹白梅傲然盛開,自窗口伸進一束枝頭,被春雨淋得濕透。
他不由折了一枝在手,怔怔看了好一陣。
雪白的梅花瓣随風而散,一時間,無數回憶浮上心頭。
只可惜,故人早已遠走。
不知數百年後,可還有人,尚在等候?
墨青色的屋檐瓦礫下,似有一道白影起落飛縱,飄然踏劍遠去。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跟序章接上了~XD~皮埃斯,快完結了~再皮埃斯……原本想在倒數第二段加上一句“一日吃掉了神虛宗三年份儲糧的劍清長老,拍拍肚皮,如是想到。”……想想還是太煞風景,于是作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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