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陳澄這回是真的吓得夠嗆,他不明白薄胤怎麽突然會有此一問。
薄羲也微微愣了一下,略作思忖,正要回答,陳澄就率先開了口。
他彎着嘴角,一派鎮定的再次幫薄胤倒了酒,道:“哥哥下午還跟三殿下說我與陳珠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怎麽突然又将我與他扯到一起去了?”
薄胤道:“沒有問你。”
陳澄只能去看薄羲,希望他別說出什麽要命的話。
薄羲捏着酒杯,模棱兩可道:“陳澄在兄長心中如何,陳珠玑在我心中便是如何。”
薄胤完全不吃這套:“我在問你,陳澄與陳珠玑的容貌,可有相似之處?”
陳澄睫毛抖了抖,拉着椅子往薄羲坐了坐,也一臉好奇道:“我聽哥哥說陳珠玑是個挺好看的人,我靠近些,你也好看個清楚,我與他長得像麽?”
陳澄的臉幾乎要怼到他的臉上,薄羲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和淺淺上揚的嘴唇,呼吸微微發緊。
一只手忽然伸向了陳澄。
薄胤摸到了他的椅子,一聲粗魯的摩擦聲,陳澄被拖了回去,薄胤道:“他看得清。”
陳澄只能老老實實坐着,拼命朝薄羲使眼色。
“都一樣好看。”薄羲對他道:“不過他脖子上沒有痣。”
“哦?”薄胤眉梢略揚:“我還未見過與陳珠玑一樣好看的人。”
薄羲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他是不擅長說謊的,對薄胤說的也都是實話,就看薄胤怎麽理解了。
陳澄睫毛不安的抖了抖,腦子裏靈光一閃,讪讪地對薄胤道:“你總不能讓三殿下當着我的面說我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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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暗示薄胤留意薄羲的性格,如果薄羲真的說他長得不如陳珠玑,那才叫可疑,可薄羲既然說兩人一樣好看,這就可以當場面話聽聽了。
薄胤輕輕點了點頭,捏着筷子吃了口山雞肉。
這一茬總算過去,陳澄趕緊喝口酒壓驚。
薄胤卻在咀嚼了食物之後,再次開了口:“我問的是,他們像不像,三弟為何避重就輕?”
陳澄:“……”
他扭頭去看薄羲,眼波流轉,隐隐帶上了一股哀求。
薄羲避開他的眼睛,艱澀道:“像。”
“有幾分像?”
陳澄陡然握住了薄羲的手,他手指細白,一點點的往薄羲掌下鑽去,像小蟲子輕輕的啃咬他的掌心。
薄羲不得不再次對上他的眼睛。
薄胤耳朵微動,“怎麽?”
“三分。”薄羲撒了謊,他反握住陳澄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的臉,道:“他與珠玑,眼睛極像。”
都一樣的容易讓人迷失。
陳澄覺得自己就像是等着被宣判的死刑犯,時間的每分每秒都被拉的無限長。
薄羲還在看着他,陳澄卻已經扭臉去看薄胤,總算等到他開了口:“你莫不是将他當做了陳珠玑。”
陳澄陡然明白了他為什麽會有剛才那一問。
薄羲喜歡陳珠玑,但卻對陳澄百般呵護,還特別從外面帶了花燈來送給他,七巧節的花燈,題了詩的。
薄胤固然雙目失明,耳朵卻是靈的,自然聽了個真切。
看來他要在薄胤面前跟薄羲保持距離,否則難免他要起疑心。
想到這裏,陳澄當即把手從薄羲掌下抽了回來。
薄羲也不是傻子,瞬間理解了陳澄的意思,他空蕩蕩的手虛握了一下,解釋道:“兄長誤會了,只是剛才阿澄說也想出去看花燈,我這才特地從外面帶回來了一個。”
薄胤有沒有把薄羲的話聽進去陳澄不知道,總之這頓宵夜吃的他是不上不下。
飯後,薄胤将薄羲送到門邊,後者忽然朝室內唯一的床看了看,道:“你們兩個睡一起,會不會有些擠?不如另外再要一間?”
陳澄接口道:“我腳不方便,他眼不方便,住在一起方便照顧。”
絕對不能放薄胤單獨活動,鬼知道他會背着自己得到什麽亂七八糟的消息。
薄胤颌首表示認同。
薄羲卻看向了陳澄,眼神裏帶着些隐隐的不快。
陳澄中午的那番話就等于是将他放在了心上,他晚上送來花燈,照理說,兩個人應當是已經達成了共識。
可陳澄卻還要躺在兄長的床上。
這讓他有些無法接受。
陳澄表情十分堅持,用口型說了三個字:“五,殿,下。”
他這都是為了皇室兄弟和睦!
薄羲總算轉身走了出去,薄胤卻也跟了出去,陳澄張嘴想喊,又覺得這招今天用太多了,只能掙紮着下床,豎起耳朵來聽。
“陳澄不是陳珠玑。”是薄胤的聲音:“陳珠玑放浪形骸,勾三搭四,你要上鈎,是你的事。”
“珠玑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随你。”薄胤語氣依然很淡:“總歸不要打陳澄的主意。”
薄羲沉默了一會兒:“陳澄對兄長來說,算什麽?”
“恩人。”
“只是恩人?”
薄胤停頓了很久,才道:“與你無關。”
腳步聲傳來,陳澄趕緊跳回去,翻身滾回床上,在薄胤推門進來之後,擺出好奇寶寶的模樣:“哥,你跟三殿下說了什麽呀?”
“你不是都聽到了?”
“……”陳澄悶了一瞬,道:“哥,真的只是把我當恩人麽?”
“你還想當我什麽?”
“當你兄弟啊,不是說好的麽?”
“我兄弟已經太多了。”
陳澄想了一晚上,都沒想清楚這句話裏的意思。
第二天早上,他睜開眼睛,薄胤已經不在,伸手去摸,倒還殘留着些溫度,想必剛起床不久。
他當即翻身下床,單腳往外蹦去。
拉開房門蹦出去,一眼便看到衣着幹淨的兄弟倆正在窗邊下棋,鑒于薄胤眼睛不便,每下一顆都會說出位置,方便他用來判斷棋路。
陳澄扶着牆,兩兄弟齊齊轉臉。
薄胤道:“醒了?去清洗一下,出來用膳。”
陳澄乖乖蹦回去把自己收拾好,再出來時,棋盤已經被收起,桌上也擺上了菜肴。
陳澄老實坐好,拿起筷子剛要夾菜,忽聞腳步聲傳來,一個侍衛見了禮,道:“馬車已經備好,随時可以出發。”
薄羲點點頭,陳澄的手卻又是一抖:“出發,出發去哪兒?”
“回宮。”薄羲道:“兄長已經做下決定,回去揭發陳珠玑。”
陳澄腦子嗡了一下:“那,那我怎麽辦?”
“你自然與我們一起。”
“可是,大夫說……我的腳要靜養……”他求救的看向薄羲,後者溫柔安撫,道:“這一點我們考慮過了,馬車絕對減震,不會影響你的傷。”
陳澄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薄羲他,也想盡快真相大白。
盡管他所以為的真相并不是真正的真相,可這兩個兄弟在追求真理的路上卻詭異的達成了一致。
陳澄吃不下了,他臉色煞白,冷汗淋漓。
“阿澄……”薄羲有些擔心:“你是不是舒服?”
“我當然不舒服!”陳澄驀然摔了筷子,怒道:“真相大白,然後呢?寶珠被別人拿走怎麽辦?哥哥的眼睛怎麽辦?你有沒有想過?”
突如其來的痛斥,讓薄羲臉色有些難看:“這是兄長的命令……”
“他為了你們幾個兄弟避免被惡人殘害,才要放棄複明的機會,難道你就要由着他去犧牲嗎?!”
薄羲隐忍不發。
薄胤伸手來拉陳澄:“阿澄,這件事……”
陳澄狠狠拍開了他的手:“你別碰我!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醜陋,哪怕蒙起來,我也總能想到第一次見你的樣子,黑漆漆的兩個血窟窿,我只要想起來,都會做噩夢,怎麽?你就仗着自己看不到,所以也無所謂身邊人的感受對嗎?”
薄胤沒有說話,薄羲倒是對他感同身受,臉色更加難看:“你怎麽能……”
“你閉嘴!”陳澄惡狠狠地道:“你們是親兄弟,你們一條心,我不過是個外人而已,你們做什麽決定,根本不需要跟我讨論,不需要征求我的任何意見,我在乎的東西,你們根本都不在乎,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他這番話,聽在薄胤耳中是一番滋味,聽在薄羲耳中,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他告訴薄胤,我在乎的是你的眼睛。
告訴薄羲,我在乎你皇兄和五弟的兄弟情。
可你們卻對我的在乎視若無睹。
薄羲和薄胤都沒有說話。
陳澄呼吸急促,實在是氣不過,猛然一把将桌上食物掃落。
他紅着眼圈,道:“既然是這樣,我也沒必要與你們一起了,我們就此分道揚镳。”
他轉身,一瘸一拐的走下了樓。
這是陳澄做出的最壞的打算。
如果他們堅持回宮,他當然要趕緊跑,不然難道等着跟他們一起回宮被揭穿一切死無全屍麽?
反之,如果他們真的被自己打動,那就一定會改變主意。
盡管陳澄覺得這個可能微乎其微,畢竟薄胤那樣的人,你就算指着他的鼻子罵他醜,把他的尊嚴踩在腳底下,他可能都永遠是那副不疼不癢的樣子。
這個世界上有什麽能夠打動薄胤麽?
陳澄回憶,原文中,薄胤在得知自己家破人亡的時候,也沒有露出太多的情緒,盡管他最後的确為家人報了仇,将陳珠玑撕了個粉碎。
可他從來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只是偶爾會坐着發發呆,仿佛真的學會了緬懷。
陳澄決定躲個幹淨利落,到一個薄胤永遠找不到的地方,他現在跟薄胤還沒有到不共戴天的地步……至少沒有到他不可挽回的地步。
如今只要薄胤身體上的傷勢恢複,一切就能回到原點。反正這家夥沒有心,不會疼,也不會留下什麽心理創傷,在他身上,所有傷害都可以挽回,只要陳珠玑消失在他面前,他應該也不會太過執着尋找。
陳澄邊走,邊往後看了一眼。
真的沒有人追出來。
他徹底放下了心。
他跟狼照有獨特的聯系方式,不管任何時候,只要吹出一段特殊旋律的哨聲,對方不管離的多遠,都可以聽到。
這源自于他們身體裏面種下的傳音蠱。
陳澄來到了一處隐蔽的竹林,将手指放在唇邊,哨聲悠長,聲音卻不高,陳澄短暫的傳音之後,便豎起耳朵聆聽,果然很快便收到了狼照的回應。
對方一直跟他保持着不易被發現的距離,趕過來應該還需要一段時間。
他扶着腳靠在一顆粗壯的竹子上,合目放松了下來。
離開薄胤,便不需要再提心吊膽了。
回白霧嶺吧,去他的天下,如果不知道這個世界有主角他或許會搏一搏,明知不可為還要為,那就是找死了。
哪怕是陳珠玑,也不是不識時務的人。
狼照來的很快,陳澄看到他,就徹徹底底的放松了下來,“等我再靠一會兒。”
狼照點頭,挺直腰板兒,盡職盡責的站在一旁守着他,守着守着,卻忽然又看呆了。
主人,絕對是人世間最瑰麗的風景。
耳邊忽然傳來動靜,像是鞋子踩碎枯葉。
狼照瞳孔一眯,掌心滑下淬了毒的暗器。陳澄懶洋洋的掀起眼皮,淡淡瞥過去。
這一眼,他便猛地又坐直了。
薄羲站在不遠處,神情愣怔。
“你……怎麽會認識,‘白霧’的人?”
在他身後,有人緩緩步出,目纏白紗,疏遠矜貴。
作者有話要說: 橙子:你聽我狡辯。
太子:慢慢說。
PS:每天一個翻車小技巧,你學到了嗎?
感謝在2020-09-29 23:44:59~2020-10-01 12:18: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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