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臣妾博爾濟吉特氏。”
“臣妾佟氏。”
“臣妾納喇氏。”
“奴婢……”
“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讷敏輕一擡手,“都起吧,賜座。”
今日來請安的幾位新進秀女,其中博爾濟吉特氏來自科爾沁,自小養于宮中,此番未給封號妃位卻又定其皇上妃嫔之名,全因其年紀尚輕不能侍寝,待到成年,定是要以妃位許之,以此來全滿蒙之宜。
除她之外,皆是出身八旗,尤以納喇氏和佟氏最受矚目。
納喇氏為滿洲大姓,葉赫納喇氏在朝中地位顯赫、居要職者衆,清太宗皇太極生母便屬葉赫納喇氏。
而佟氏,是孝康章皇後,也就是康熙生母的嫡親侄女,康熙的親表妹,關系之近,這宮中大概無人能出其右。
容歆按照先前準備好的,請鈕祜祿氏,馬佳氏以及三位新晉貴人落座,今日張氏也來了,因她懷有身孕,讷敏也在末端給她賜了座。
然張氏大着個肚子,又是難得出來一趟,便是她極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仍然得到了衆人的關注。
“我和張庶妃前後殿住着,也許久未見了,今日幸而新人進宮,才得以一續。”
馬佳氏為皇上生下了皇長子,雖說身份上比不得皇後和鈕祜祿氏,私心裏卻認為她的地位該是宮中獨一份兒的,因此說起話來,極爽朗自信。
張氏手托着肚子,在衆人的視線中眼神閃了一下,嘴角微微扯起,垂首小心回道:“我身體差些,深恐皇嗣有恙,得皇後娘娘體恤,才在屋中養胎。”
“可不是皇後娘娘體恤?”馬佳氏笑容滿面道,“否則我如何能夠安穩生下大皇子?”
可惜就算是住在一宮之中,馬佳氏也不能經常去與大皇子親近,但這不妨礙她經常将大皇子挂在嘴上。
按照往常她的習慣,估計下一句就該說起大皇子如何如何了。
讷敏聽得多了也煩,正巧這時,淺缃和小宮女們給諸位小主上了枸杞紅棗茶,她便道:“我也不是吝啬好茶,這補氣茶我叫人給張氏準備,也不能落了其他人,今日便喝這個吧。”
說完,讷敏輕輕端起手邊的茶碗,小小喝了一口。
其他人見狀,随後端起茶碗,喝過之後,納喇氏率先恭維道:“臣妾也喝過不少枸杞紅棗茶,卻不如皇後娘娘宮中的濃郁。”
讷敏笑道:“若是沖泡自然是要淡些,我這都是宮女提前熬制成膏,加了不少補血養氣的好物,你若是喜歡,稍後将方子謄給你。”
“臣妾第一日來請安,就向您要東西……”納喇氏面上有些羞赧,“臣妾在家中為娘娘繡了一條抹額,原還羞于敬上,現下拿了您的方子,便也厚顏請您收下。”
讷敏點頭,随即門外躬身走進一宮女,雙手擎着一個托盤,跪叩在地,恭敬請安:“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吉祥。”
這宮女是納喇氏的陪嫁。
若照從前舊例,庶妃是沒有陪嫁的,但讷敏考慮秀女們在家中皆仆從随侍不少,初入宮中必定不适,便允許新進宮的秀女皆可帶兩個陪嫁丫鬟,也可帶嫁妝少許。
另有一緣由,如今宮中後妃制度尚未完善,她們的家世皆以庶妃進宮,便從旁處寬待一二,也可對重臣之心稍作安撫。
容歆從讷敏身後走出,接過宮女手中的托盤,拿回到讷敏面前,呈上。
讷敏素手拿起盤中抹額,見上頭綴着貴重的珠翠寶玉,兩端搭扣也是寶石打磨而成,想必納喇氏準備這東西,也是真的費了心。
“繡工精湛,好手藝。”
納喇氏立即便笑着謙虛道:“皇後娘娘過獎,您不嫌棄臣妾手藝拙劣才好。”
“如此繡工若是稱拙劣,我那些繡品可都得藏起來了。”讷敏将抹額放回到托盤中,囑咐容歆,“仔細收好。”
容歆點頭,将托盤轉交給丹彤,才又回到讷敏身後。
其他人見納喇氏還未承寵,就這麽在皇後娘娘面前得了些臉面,心中有想法,面上還控制得住,眼睛卻透露出幾分思緒來。
馬佳氏直接便道:“妹妹這繡工确實好,可惜宮中有繡娘,我這手藝也生疏了,比不得納喇妹妹。”說着她又轉向佟氏,問道,“我瞧着佟妹妹柔美可人,想必女紅也甚好吧?”
佟氏柔柔一欠身,矜持道:“妹妹慚愧,比不得納喇貴人。”
而博爾濟吉特氏是蒙古人,左右年紀小不承寵,看起來又像皇太後一樣秉性淳厚,便沒有人拉她說話。
她個子雖不比其他人低,但坐在那兒瞧糕點的眼神,一下子就看出點兒年齡差來。
容歆一直觀察着衆人,注意到她的樣子,忍不住在心中笑了笑。
讷敏顯然也注意到了,未繼續她們關于“繡工”的話題,而是道:“離早膳時間還早,我特意教人準備的糕點,各色口味皆有,你們随便用些。”
博爾濟吉特氏霎時眼睛一亮,脆生生道:“臣妾謝皇後娘娘。”然後拿起一塊兒咬了一口。
見她如此,就是一直安靜喝茶的鈕祜祿氏也露出了一絲笑意。
讷敏則是笑道:“不必言謝,吃吧。”
“皇上駕到——”
衆人聽到太監的喊聲,紛紛起身整理,跪地行禮,唯獨讷敏行屈膝裏禮。
康熙越過一衆妃嫔,率先親手扶起皇後,才對其餘人道:“起來吧。”
鈕祜祿氏、馬佳氏等早先進宮的妃子神情還算自如,新人們卻都難掩激動之色,而其中昨日剛承寵的佟氏面上又帶着幾分嬌羞。
讷敏見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錯,笑着問:“皇上一向勤學,今日怎到坤寧宮來了?”
康熙語氣親近道:“恰巧無事,便過來與皇後一同去慈寧宮給太皇太後、皇太後請安。”
帝後二人語氣頗為自然,顯然是感情極好的,皇上又一直未曾關注佟氏等人,教原本滿心雀躍的幾人或多或少皆有些失落。
康熙昨日剛寵幸了新人,今日便在庶妃們請安時來坤寧宮,當然不是因為佟氏或者旁人,而是為了皇後。
他正是要教人知道,無論寵幸誰,皇後始終是他信重的中宮之主。
讷敏也很配合,适時關心了皇上幾句,然後便将話題引向衆人,幾乎無一遺漏。
衆人又在慈寧宮中待了一刻有餘,便識趣的離開,随後,讷敏也不耽擱,随着皇上一同往慈寧宮去。
讷敏又在慈寧宮用了早膳,期間稍稍聊起後妃們,其他人皆一帶而過,唯獨博爾濟吉特氏,她多說了幾句,言末又道她“天真可愛”。
在讷敏之前,歷任皇後皆出自蒙古,博爾濟吉特氏在宮中待年,自然也免不了被慈寧宮照拂,太皇太後和皇太後此時聽皇後一形容,也一同笑了起來。
祖孫三代十分親善和睦。
容歆在一旁看到,油然而生一股驕傲。
無論什麽樣的年代,婆媳問題始終都是難題,可她看着長大的小姑娘,嫁入天家之後,竟也可以和太皇太後、皇太後這樣極易産生矛盾的人其樂融融,該是怎樣了不起啊!
早膳後,容歆随讷敏回到坤寧宮,讷敏一見沒有外人了,轉了轉脖子,道:“許久沒這般累了,快叫人将我頭發拆了,我松快松快。”
容歆叫了青碧過來,青碧手腳麻利的為皇後娘娘重新編了個長辮垂在胸前,又伺候皇後娘娘換上常服,然後便退下。
讷敏這才靠在榻上,舒服道:“我今日瞧着,這女人多了,果然是不同以往了。一人一句,再如何溫柔軟語也吵得人心煩。”
容歆拿了個靠枕塞在讷敏身後,笑道:“可奴婢看着這麽多顏色極好的小主坐在一處,總覺得屋子都亮堂了。”
“哼。”讷敏睨了她一眼,“我說呢,淺缃她們幾個與你一同進宮,你與雪青說話時,聲音總要低一些,原是看人家顏色好!”
容歆哭笑不得,“您這話說得,好似奴婢是那等色令智昏之人。”
讷敏也繃不住笑了起來。
容歆笑着解釋道:“雖說淺缃她們都是好的,可雪青沒心眼又聽話,相處久了,別說奴婢,就是咱們宮中其他人,總要照顧她幾分。”
“我今日瞧着博爾濟吉特氏,也有幾分這般心情。”讷敏笑容大了些,“她那單純的樣子,倒教我想起家中的妹妹,可她在宮中待年與舒蘭那般待字閨中又大不相同……”
宮中再如何,對小姑娘們來說,也是比不得家中自在的。
更不要說蒙古長大得姑娘,那可是個無論男女,皆鮮衣怒馬的地方,如今鎖于宮中,不知是否會向往翺翔于天際的雄鷹……
讷敏掩嘴打了個哈欠,“所以我屢次拒絕家中叫舒蘭進宮的提議,姑娘們就閨中這一段時間無憂無慮,我既是能做主,憑甚要姑娘們為爺們兒們争名奪利去抛頭顱灑熱血呢?”
容歆溫柔的看着她,“小姐們有福氣。”
讷敏聲音漸漸模糊,“如今看來,容姐姐不成婚并無不好,左右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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