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讷敏第二日起來,得知了鳌拜之事,心跳不受控制的快了起來,邊撫着胸口邊對容歆慶幸道:“幸好你看得緊。”
容歆唇角帶着輕松的笑容,道:“奴婢一切按規矩行事,縱是旁的什麽事,也出不了差錯。”
“确如你所說。”讷敏彎了彎嘴角,随即又嘆道,“且看着吧,還沒完呢……”
也正如讷敏所說,随着鳌拜倒臺,親近于他的遏必隆一系自然也不能善了,十二項罪名彈劾,幾乎可以死罪論之。
最後康熙念起多年來的功績,赦免其死罪,只是革去其太師一職,并且奪爵。
宮中規矩森嚴,也一向最是勢利。鈕祜祿氏因家族敗落,一下子從高門貴女變成罪臣之女,身份上的陡然變化,使得宮中諸人對她的态度也有所轉變。
鈕祜祿氏因父親之事卧病在長春宮中,讷敏和她沒什麽過深的情分,只以皇後的本分叫容歆代她去探病。
容歆在宮中待得久了,知道這些人的德性,也沒提前通知長春宮,而是選擇突然到訪。
她一踏進長春宮,便注意到殿外兩個小太監極為懶散的靠在柱子上說笑,而那二人一見到容歆,瞬時便肅正起來。
“容、容女史安。”
“跪着。”容歆一個眼神都未給兩人,徑直往鈕祜祿氏寝殿去。
小太監上前敲了敲門,聽到裏頭應聲,随即鈕祜祿氏的陪嫁宮女水墨将門打開,她先是面上一驚,立即行禮道:“容女史。”
容歆颔首,一如從前溫和地問:“我代皇後娘娘來探望小主,小主的身體可有好些?”
“才喝了藥睡下。”水墨扭頭看了眼內間,道,“勞容女史稍等,奴婢這便叫小主起來。”
容歆連忙攔住她,笑着搖頭,“不必打擾小主休息。”
“那……”水墨猶豫地問,“容女史可忙?奴婢為您沏一壺茶?”
若是往常,容歆也就推辭了,可今日她有目的而來,便答應道:“不好在屋內打擾小主,外頭陽光甚好,能坐在亭下飲一杯茶,想必也極惬意。”
水墨感激不已,立即拿起一個軟墊,出門見到跪在院子裏的兩個人,頓了頓,繼續将軟墊放置在石凳上,然後請容歆坐下,并且表示歉意,說要暫且離開去準備茶水。
她走之前,在桌子上放了一碟瓜子,容歆白淨的手慢慢剝完一顆就塞到嘴裏一顆,也不去看那兩人。
後殿住着的兩位庶妃許是知道容歆來了,來到前頭與她說話,容歆很客氣的請兩人坐,等到水墨将茶端上來,她甚至還幫着兩人倒了茶。
鈕祜祿氏有兩個陪嫁宮女,水墨和檀心,檀心正守在鈕祜祿氏床前伺候,水墨便候在一旁代主子招待她們。
容歆晾那兩人晾得差不多了,便語氣輕淡道:“這宮規有一條便是不可玩忽職守,水墨請我喝杯茶都要臨時燒水,若是小主渴了,豈不是連杯溫水都送不上?”
兩個太監連連求饒:“奴才知錯,奴才知錯,奴才再也不敢了!求女史恕罪……”
容歆掃了兩人一眼,轉向水墨,問道:“他二人可是一直如此?”
水墨與她對視,片刻後似乎心領神會,小心道:“回女史,倒也并未一直如此,恐怕是小主生病配殿無太多事,所以稍微懈怠了些。”
而那兩個太監一聽水墨替他們說話,立即連連保證,必不會再有半分懶怠。
容歆掏出帕子擦擦手,起身道:“那便罰半年月俸,日後緊着些皮子伺候小主。”
兩個太監誠惶誠恐地謝她恕罪,容歆笑容滿面的與另兩位庶妃道別,由水墨送她出去。
到長春宮門口,容歆道:“皇後娘娘的意思,皇上既然并未遷怒于小主從而降了位份,小主便始終在衆庶妃之上,若是有人犯上自然該罰。”
水墨一聽,跪在地上磕頭道:“奴婢代小主謝皇後娘娘做主。”
容歆扶起她,“我越俎代庖罰了長春宮的人,小主不怪罪于我才好,待小主醒了代我向小主請一聲罪。”
“女史過謙了。”
容歆敲打過宮侍便回到坤寧宮複命。
其他庶妃很快便知道了長春宮的事,各有想法且不說,但借敲打宮侍警示庶妃們的目的确實達到了,至少等鈕祜祿氏病愈,庶妃們見到她并未輕慢。
而就在此時,宮中還有另一個喜事,便是吶喇氏也懷了身孕。
宮中一下子有兩個孕婦,皇上前朝忙,卻有慈寧宮兩位太後關注着,容歆在這麽多雙眼睛下,縱然不擔心正常運作下吶喇氏那裏會有什麽問題,表面上的重視也不能少。
隔幾日她便要代讷敏去延禧宮探望吶喇氏,不過她瞧着吶喇氏這位庶妃,确如人所說的“柔澤大氣”,也是真的聰明。
容歆呢,覺得跟聰明人說話一說便通,但有時候着實有些費心力,便從不多留,偶爾的借口便是代皇後娘娘再看看住在延禧宮西配殿的博爾濟吉特氏。
跟博爾濟吉特氏相處便可以輕松許多,她年紀小,整日裏無憂無慮的,請安就吃吃喝喝,在自己殿裏也只想着吃吃喝喝,但容歆瞧着她胃口那般好,卻越來越纖瘦似的。
博爾濟吉特氏與人熟悉了些便像個小話唠,經常跟容歆絮叨些雜七雜八的事,有一次她突然提起:“我叫寶音,在我們科爾沁是有福氣的意思,是不是很好聽?”
容歆自然應“是”。
而博爾濟吉特氏一聽她肯定,爽朗地笑道:“不過若是我能自己起名字,我更希望叫布日古德。”
容歆聽着便覺“布日古德”這幾個字不像是女人的名字,詢問之後,博爾濟吉特氏也只神秘地笑着不說話。
當時她沒想太多,只是入了冬之後,博爾濟吉特氏突然就病得很嚴重,容歆偶然間又想起來,便記在心裏,在一次去慈寧宮向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回禀讷敏和吶喇氏情況後,請教了蘇麻喇姑。
蘇麻喇姑告訴她:“蒙語裏,布日古德是雄鷹的意思。”
雄鷹……
和有福氣的金絲雀……
容歆心口忍不住有些悶,又有讷敏臨近産期的原因,她的笑容就顯得有些浮于表面。
十二月十二,晚膳過後,讷敏發動。
容歆面上十分鎮定地指揮宮侍們将皇後娘娘妥善安置到産閣,而一脫離讷敏的視線,她立即便扛不住腿軟扶着凳子,該吩咐的吩咐完,又道:“雪青,請齊嬷嬷進去陪皇後娘娘,若是娘娘問起……就說我須得在外頭主持大局。”
先頭兩位庶妃生産,容歆是真的很從容,可輪到讷敏身上,她腦子是清楚的,就是腿實在不聽使喚。
雪青等人也沒見過她如此,但此時皇後娘娘要緊,她立即便應了一聲,趕忙去叫齊嬷嬷過來。
齊嬷嬷來得也快,直接略過容歆變進了産閣去安撫皇後娘娘。
現在天寒地凍,跪坐在地上定然是受不了的,容歆估計一會兒皇上得來,她坐是坐不實的,便叫小太監給她拿了蒲團,跪坐其上。
果然不多時,康熙便趕過來,随後而來的還有待在慈寧宮幾乎不出宮的太皇太後和皇太後。
容歆現下緩過來不少,但卻有些腿麻,便扶着蒲團轉了身子,向三人行禮。
康熙見她如此,一邊關注着産閣內一邊随口問道:“容女史這是怎麽了?”
容歆十分羞愧道:“請皇上、太皇太後、皇太後恕罪,奴才年輕,實在經不住事兒,一聽娘娘要生産,竟然吓軟了腿……”
“……”
三人沒想到竟是這個原因,良久之後,太皇太後見這坤寧宮上下一絲不亂,又是笑又是感嘆道:“你倒确實是忠心。”
容歆只道:“當不得太皇太後誇贊。”
然而她們并不知道,容歆對讷敏并非旁人以為的主仆之情,還是知己,是至親之人……
讷敏頭胎,生産不易,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年級大了精力不濟,康熙便先送兩人回去,然後又回到坤寧宮中。
容歆得知康熙準備留在坤寧宮中,可皇上明日還要處理朝政,自然不能任他這般守着,便收拾好了寝殿,再三請求康熙歇下。
康熙坐到戌時末,便去寝殿躺下,只是并未睡實。
皇上不在這兒,容歆便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緩過來才走近産閣,在門口低聲跟讷敏說話,沒話找話似的隔一會兒就問問她餓不餓。
問了許多次,讷敏都煩了,嘶啞着嗓子一邊吸氣忍痛一邊沖着外頭喊道:“痛死了!不餓!”
容歆聽她生氣,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終于老老實實地待着了。
她發脾氣時還有些氣力,可孩子一直生不下來,到後期容歆便是想說些話将她的注意力從疼痛中轉移,讷敏也分不出精力了。
直到轉過天的寅時,細弱地啼哭聲打破坤寧宮的寂靜,嫡出的皇次子終于出聲。
康熙本就睡得不沉,聽到動靜,得知嫡子出生,大喜,當即為其起名為“承祜”,而二皇子的生辰便是康熙八年十二月十三日寅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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